就像置身于梦境之中。

    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让风吟有这个感觉。

    如今她已经变成了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奇异力量。

    恶魔的种种感情记忆早已被翰兰的神噬之力吞噬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莲……

    想到此处，风吟甩了甩头，抛开了这一点——不然，她下一秒可能就会哭出来了。

    总而言之，她现在身体是人类的，思维是独立的，是一个名为风吟的人类。

    于是她被告知——你将会成为恶魔王。

    “听起来像是笑话一样……”轻声嘟囔着，风吟抬头看着天空。

    她知道的，这个并不是笑话。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实的话，那么她将会变成恶魔王……绝对不是戏言。

    最恶，必须是她。

    天空一片蔚蓝……连同这一抹蓝色，也令风吟想起了莲。

    她想起最后看到莲的那一面，他脸上的痛苦和不舍，他的泪水和双手的颤抖……

    他……

    风吟再度尝试放弃思索，但却无济于事。

    她记得莲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明明在他眼前失控了，一个失手甚至会杀掉他的时候……

    “我不管。总而言之，风吟在我眼里，仅仅是一个杀了人就会哭的、没用的胆小鬼而已”

    他这么说了，说自己是他的伙伴。

    很高兴，明明看过风吟失控的样子，他还能这么安慰她，实在是令人感动不已的事情。

    而且风吟也希望事实就是如此，她当真希望自己是就如莲所说的那样。

    可是，不是的，这个是错的。

    风吟仍旧会成为恶魔王。

    “我可不是被困在高塔的公主啊……”风吟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然后她苦笑起来，“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既然说了是伙伴、是战友，那么我就不能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一切。”

    所以，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去见那个叫艾涅的人，看似可以选择，却无从选择。

    “无论怎么样都要振作……”

    纵使捏起的拳头颤抖着，因为不安和未知而颤抖着，她都得去面对这一切——因为自己还活着。

    此时，耳边传来了声音，“我说啊，恶魔王，其实我还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人类，喜欢到愿意背负一切黑暗？”

    风吟闻声，看向身边的人。

    是路亚那家伙，他大概是指风吟把契约因果从翰兰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吧，于是他又开始说了，“人类真是过分的生物啊，满嘴情爱怜悯，却有着差别待遇，满脸笑容，却又面不改色地杀害同族……”

    “嗯，无法否认这个说法。”一直爱着人类的风吟，却没有反对他的说法，“如果说有什么人是例外的，其实也是差别待遇的衍生含义吧。”

    “所以你的痛苦到底从何而来？你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以后也不会是人类。”路亚是一个从来不把自己看做人类家伙，他笑着说道，“所以人类的世界变得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被称赞不是人类……好奇怪的感觉啊。”风吟又苦笑起来，不知怎么的，她好像也能很自如地做出各种表情了。

    然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看起来就跟人类的手一模一样。

    纤细的十指，淡粉色的指甲，薄而透明的血管，不折不扣的人类。

    但风吟始终不会成为人类，这个就是她的宿命。

    尽管如此，也许……

    这时，路亚宛如透视了风吟的思绪那般说道，“你这样下去想破头也是没办法的啊，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关于你的身体的。”

    “诶？”风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她拉回思绪的时候，对方已经兀自说了起来。

    “你的身体啊……已经不是之前那一具了，现在你的身体是新的，没有附带魔眼，也没有能容下恶魔灵魂的庞大容量。”路亚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语气云淡风轻得就像是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你知道这个代表了什么吗？”

    风吟闻言凝视着路亚，赤红的眼瞳睁大到了不可置信的地步。

    “该、该不会……”风吟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一瞬间，好几个疑点都贯通了，突如其来的真相直面而来。

    正中靶心。

    可是，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的吧……

    风吟作为暮国的棋子诞生，然后遇到了莲，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风吟被莲杀死，然后换了一个全新的身躯，一个普通人类的身躯，有别于之前的身躯。

    她一直没机会去对此提出疑问，因为莲的说法就是真实——非全貌的真实。

    可是，不对劲的事情就是不对劲。

    前几次轮回，自己都是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出生的，唯独这次带有了那么多的未知数。

    原因何在？

    那就是……

    “啊……我的身体，是莲制造的吧？”

    风吟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一切都想通了，吃惊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他对那个实验楼熟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恰好遇到了风吟，他明明有着别的任务却带着她到处走，他杀死风吟之后，风吟得到了新的身躯。

    他说他会魔法，修复绒布兔子时要自己闭上眼睛，他明明很不舍却抛弃了风吟，他说他必须去暮国。

    他说他是昼国人，但他的母亲，会用魔法。

    “他……是暮国人吧？”风吟顿了顿，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不对，他是混血儿……”

    可是，风吟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和路亚的交谈内容……

    这样一来……

    “终于理解了？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啊。”路亚很愉快地笑着，那是完全作为旁观者的笑容，“我以为你会崩溃，然后开始怀疑他呢。”

    路亚指的是什么，风吟明白。

    比如，两人的相遇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抑或，这份不可替代的感情也仅仅是过家家？

    更甚，代替风吟的角色只是夺走力量的借口？

    但……

    “但是……我相信他。”风吟的嗓音依旧轻轻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末了，她再度重复道，“我相信他。”

    “啊啊……这样啊。”路亚点了点头，一副她怎么思考也与他无关的样子，“那么，你是在怀疑我挑拨离间？”

    “不……我没怀疑你撒谎。”风吟摇了摇头，她笑了，泫然欲泣地笑了，“因为在你的价值观里面，会面不改色说谎的是人类吧？我勉强是个未来的恶魔王，所以你会判断我是同伴，不会对我撒谎。”

    对此，路亚也笑了。

    风吟光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有撒谎。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老实……而是因为他打从心底讨厌人类。

    在他的眼里，莲也是人类的一员，仅仅如此。

    “而且……我也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啊。”风吟补充着这句话，却没了下文。

    她因自我厌恶而无法说出这件事。

    那就是——她对莲使用了洗脑魔法。

    这是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察觉的事情，虽然是完全无意识施放的，但她并不能接受不知者不罪的说法。

    所以……她选择了去见艾涅，想知道取回一切的方法。

    道路前方，就是魔眼集结成群的所在地。

    只是单纯的一个小村落而已。

    并不是破灭，也不是绝望。

    她所前往的，只不过是必经之路而已。

    所以风吟静静地微笑起来，心情恢复了那般露出了笑容。

    因为我们绝不是为了走向绝望才在这里拼命挣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