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你不该来，你后悔吗？”

    燕长信忍住痛，轻轻将娇娇滑下来的头发，重新捋上去。温柔笑道：“我至少杀了几十人，不亏了，能和你一起，我心甘情愿。”

    钟桃娇红了眼睛，脸上却有罕见的娇羞。

    柔声道：“明珠那里我留了信，如果我们都死了，家里也会替我们举办婚礼，葬在一起，好不好？”

    燕长信喜出望外：“真的？当然好！我留给明珠的信，也是这样写的。那我们生生死死也不分开。”

    “好！”

    顾芳华从北墙走回来时，就看见燕长信和钟桃娇，紧紧拥抱在一起。

    她没有去打扰那两人，而是往角落里一站，对钱公公道：“钱公公，你也去帮帮他们。我躲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钱公公不愿上前，他要保存实力，在城破之时，好带顾芳华离开。

    “郡主，老奴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顾芳华木然点点头，有点哀伤的，看着燕长信和钟桃娇放开彼此，重又冲上前杀敌。

    看那血肉横飞，城楼如同修罗之地，看那鲜血四溅，人命仿佛如草芥。可那些人中，萧遥硕长的背影，那么明显。

    只见他脚下如生根一般，守住面前三尺宽的地方，只要是从他那里爬上来的蒙古勇士，尽数被他劈落下去。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什么章法，纯粹就是看见一个劈倒一个。

    任何蒙古勇士，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只是，他原本的单手握刀，如今已经是双手握刀，动作也没有之前轻盈。看得出来一直高强度的战争，即便萧遥再武功盖世，也难力挽狂澜。

    正当顾芳华痴痴看着萧遥杀敌，断了胳膊的彦林，却满面泪痕跑过来。

    “四少爷，侯爷不行了，请你去见最后一面。”

    萧遥的动作一顿，差点被蒙古勇士的弯刀所伤，顾芳华情急之下扑过去。钱公公眼疾手快将顾芳华拉回来，然后自己堵上缺口。

    无奈大喊道：“萧遥，带郡主去，再把郡主带回来！”

    “好！”

    萧遥一把握住顾芳华的手，跟在彦林后面，急匆匆去了城墙中段，萧靖所在的位置。

    远远看见萧磊和彦军他们几个，将萧靖团团围在中间，萧遥握着顾芳华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萧靖的金色盔甲已经被血染红，头盔早就不知去向。他肩膀和身上各有两处刀伤，致命伤是心口左边不远处的一支箭。

    萧磊看见萧遥来了，忙大喊：“父亲！四弟来了！”

    萧遥双脚一软跪了下去，颤抖着手摸上染血的盔甲，沙哑道：“父亲。”

    萧靖失血过多，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听见萧遥来了，勉力睁开眼睛。涣散的双眼，努力寻找萧遥的方向，直到看见萧遥，突然亮了起来。

    “你走，带明珠郡主走。”

    “我不走，我们父子能同死，也没有枉活一世。”

    萧靖有点着急，呼吸急促起来，嘶声道：“萧家不能绝后，萧家刀法要传承下去，明珠郡主不能落入敌手受辱。”

    “父亲，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守住山海关，您撑住！”

    在这生死一刻，萧遥放下多年执念，萧靖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是个好将军，无愧威远侯的荣耀。

    萧靖已经涣散的眼神，再也无法聚焦。

    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口，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留下一句微不可闻的“对不起”，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萧磊扶住萧靖落下去的手，撕心裂肺吼道：“父亲！”

    萧遥也一双虎目含泪，双手握得死死的，哑着声音低低唤道：“父亲，父亲！”

    彦林等人都跪了下去，悲痛欲绝道：“侯爷！”

    顾世年的擂鼓声还在继续，萧磊毕竟久经沙场，知道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抹了把眼睛，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拿起父亲的鸣鸿刀，高喊道：“为威远侯报仇！”

    “为侯爷报仇！”

    彦林等人都拿起武器，冲了上去。威远侯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城楼，每一名大周将士，都化悲痛为力量，争取多杀几人为威远侯报仇。

    萧遥怔怔的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萧靖，还不敢相信他已经撒手人寰。

    萧勇的战死只是听说，可父亲的死却是亲眼所见，那种至亲战死在自己面前的冲击太大了。

    顾芳华也在为威远侯战死而垂泪，可看萧遥面无表情，眼神里全是哀恸，浑身都弥漫着伤感，怕他沉溺于伤痛。

    “萧遥，现在草原联军还在攻城，你答应过钱公公要带我回南墙。”

    萧遥这才动了动，眼神看向一脸担忧的顾芳华。

    然后恭恭敬敬对着父亲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射进父亲胸膛的箭矢，毅然决然拔掉。

    顾芳华想了想，将身上的银狐大氅脱下来，轻轻盖在威远侯身上，也算为他保留最后一分尊严。

    萧遥轻轻道：“谢谢。”

    顾芳华主动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南墙而去，死也要和钟大哥、顾二哥、娇娇他们一起。

    这一战一直打到天色转暗，眼看又是一个黄昏。

    残阳如血，城楼上的大周将士个个都是浑身浴血。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力竭倒下去，或者反应不过来，被草原联军斩杀。

    那种悲壮的气氛，在城楼上四处飘荡，仿佛是一首无声的挽歌。

    眼看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已经快要消失，所有还活着的大周将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每个人只要还能动，都还在奋勇杀敌，从军那一刻开始，就知道马革裹尸是自己的宿命。能同大周尊贵的皇子、郡主一起战死，也算死得其所。

    不少箭垛已经有人突破防守爬上来，而大周将士们的刀刃卷了，兵器没有了，干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敌人跳下城楼。

    如此惨烈悲壮的同归于尽打法，在城楼各处蔓延。

    顾芳华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此时外鞘已经被她扔在地上，她已经做好随时自尽的准备。

    钱公公眼看形势紧急，顾不得其他，准备带顾芳华离开。

    一只重箭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