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总角之交
王家三口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全都呆住了,过了一会儿,王老婆婆才说道:“虎子,我和你说过张少爷是好人吧,咱们给张少爷磕头!”
王小虎挣扎着爬起身,跪在张傲天面前,道:“张爷,您是好人,我王小虎误会您了,您别见怪,若有差遣,万死不辞!我给您磕头了。”就地磕头,咚咚有声。
张傲天道:“请起,你们也不必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突地扬声道:“你要谢我,就请我吃西瓜吧。就这样吧,从今年开始,每年的中秋之前,你都去我家送一车西瓜吧,必须得你亲自去送。不过你放心,我给得起钱。你送完了,还可以赶回来过节嘛!”他声音洪亮,公堂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小虎道:“好的,一定!”
王家三口互相搀扶着,王老汉道:“张少爷帮了我们家这么大个忙子,别说每年送一车西瓜,就是……就是全送给张少爷吃,我,我也甘心。”
王小虎道:“只是……我有些不懂,他为什么非要我去送呢?还说得那么大声,好象非得让人人都知道似的。”
王老婆婆叹了口气,道:“我的傻儿子啊!”几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道:“张少爷的话,是说给他们听的,让他们别再欺负咱们了。”
王小虎恍然大悟,道:“唉——该死,我还以为……是我小觑了恩公了,咱们应该请恩公去咱们家吃酒啊。”
这时候,师爷已走了过来,将地契与一串铜钱交了过来,道:“小虎以后一定发迹啊,可要关照我们啊!”
王小虎哼了一声,王老汉道:“师爷客气了。”
王老婆婆道:“还得请师爷多关照我们啊。”
王小虎突然道:“爹,娘,恩公呢?”
师爷笑道:“你说张大少?人家是忙人,早就走了。”
王老婆婆道:“虎子,你一定要记得今日之事,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的报答恩公。”
王小虎道:“嗯!”
张傲天与灵儿小蛮二人快马加鞭赶到平安镇的时候,已经是红日西斜了。张傲天道:“没想到耽搁了这许久,这镇虽不大,想来客栈也不会就是三间两间,这咱们上哪找去?”
小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最大的客栈呢?”
灵儿道:“不用找了,你们看!”
二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张财正靠在一棵大树下,呼呼大睡。
小蛮道:“还是柳管家想的周到,派了阿财在镇口等着,可是这小子竟然偷懒,要不是灵儿姐眼尖。哼哼哼!”跃下马来,气势汹汹地对张财走了过去。
灵儿笑道:“阿财看来要倒霉啦!”
张傲天道:“小蛮!”
小蛮停下脚步,回头道:“少爷,有事么?”
张傲天笑道:“你是不是想作弄他?”
小蛮学着张傲天的语气道:“应该给他点苦头吃吃,叫他也长长记性!”
张傲天笑道:“好,同意!只是你要小心啊,你可别把阿财吓傻了,要是把他吓傻了,我就只有让你嫁给他,服侍他一辈子了。”摇头叹息不止。
小蛮一脸痛苦,“不会吧,少爷。”
张傲天道:“对啊,阿财已经有老婆了,就是他表妹啊!”
小蛮手抚心口,“谢天谢地,还好还好……”
张傲天已接口道:“所以你就只能给他作小的啦!”
小蛮很不高兴,道:“我不干,少爷偏心,上次少爷还差点把我吓坏了,又当如何?”
灵儿立刻道:“羞,小蛮羞!丫鬟当腻了啊,想当少奶奶了!”
张傲天笑道:“可惜啊。”
灵儿立刻问道:“少爷,可惜什么?”
张傲天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惜我已经有妻室了。”
灵儿道:“少爷,那就让小蛮当小的吧,反正也是主子了。”
小蛮喝道:“小蹄子,看我扯烂你的嘴!”
灵儿笑道:“连老爷都只有一位夫人,我看夫人也一定不准少爷纳妾,你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念头的好!”
小蛮脸色涨红,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低头,见张财仍在大睡,还砸了砸舌头,不晓得在作什么美梦,于是把气全撒在张财头上,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张财一声大叫,猛地从梦中惊醒,口里啊啊地叫着,左顾右盼。
小蛮喝道:“你在这作什么呢?”
张财惊魂未定,一跃而起,道:“我来接少爷……啊——少爷!我是在这等您的啊!”
张傲天道:“都安顿下了?”
张财道:“都安顿下了,就等您了,少爷,老王西瓜味道还不错吧?”
张傲天道:“呵呵,这个……咱们回来再尝。不说这个了,快,前面带路。”
张傲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伸了个懒腰,喊道:“阿财!”
只听“吱噶”一声,门开了一半,露出张财的脑袋,“少爷醒了,奴才这就来伺候!”接着门又关上了,只听道张财的声音:“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少爷要更衣了!”
接着,柳风带着几个家丁进得房来,将一副崭新的银甲,银盔,大带,大红披风等等物事放在桌上。
张傲天奇道:“这……这些是做什么的?”
柳风道:“这是老爷的吩咐,少爷现在已经是有功名之人,可以衣甲贺寿,也有助雪五爷的声威。”
张傲天大喜,“不错不错,还挺神气的。”
柳风行近一步,低声道:“其实老爷还有一层意思,少爷生性倨傲,怕少爷在雪五爷府上失了礼数。若是少爷衣甲前去,可以推脱一句,‘请恕侄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那时也不能算是失了礼数。”
张傲天苦笑:“知子莫若父,他早就知道我不会给那个所谓的‘丈人’磕头的。”
张财道:“少爷,您先洗脸,然后我来给您扎甲。”
张傲天在地上转了一圈,道:“这甲造的不错,只是花纹太粗糙了些,真是‘中用不中看’。头盔更是太小了,刚能把脑袋盖住,一点也不气派,比我爹的甲实在是差远了。”
柳风道:“少爷不要在意,因为这是您的品级要低一些,但大概全天下所有参将中,少爷的甲已经是最好的了。”
张傲天穿戴整齐,比划了几下,道:“这甲太重,一下子多了好几十斤,还如何使得提纵术?”
回身道:“我这个将军怎么连一个小兵都没有?”
张财满脸笑容,“如果将军愿意,小人就做个旗牌怎么样?也好寻个出身。”
张傲天道:“我也不过是补缺参将,你就做个补缺旗牌好了。”
一行人来到雪府,只见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张傲天叹道:“雪五叔现在做什么买卖?怎地有这许多人为他贺寿?还有,这个府第也比我印象中的大上了很多。”
柳风道:“雪五爷不入仕途,但是一直经商,主要经营一些出关入关的货物,嘿嘿,这些年是发财了,既然有钱,黑白两道的朋友就难免多一些,谁会和钱这东西过不去呢?”
张傲天道:“我倒是依稀记得他,不晓得他还记得我不?”
柳风道:“人是一定记得,只是多半认不出了,十来年没见了,那时候公子还没有长成呢。”
这时候,只听一个人喝道:“让开——让开——”
接着,一匹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在小路上飞奔过来。
马上一个黄衫青年,看上去倒是英俊潇洒,可是张傲天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他就有反感。
路边有一个背着一大担柴的老者,行动迟缓,显已躲闪不及。
眼看骏马便要撞上老者,张傲天忙飞身迎上,猛出右拳,一拳打在奔马的马头上!
作为一个将门之子,他天生对马有着很浓厚的感情,但,他始终认为,马没有人重要。
他如果武功再好一些,也许可以有更多的法子,但,他只能做到这一点。
骏马一声长嘶,斜刺里冲了出去,摔倒在地。
张傲天一转身,只见那老者却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担柴前行。
他才觉奇怪,只听一声怒骂,“混帐东西!”只见黄影一闪,那少年已经一拳对他面门击至!
张傲天伸手一格,“你打我做什么?”
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已连退三步。忙喝道:“你讲不讲道理?”
那黄衫少年笑道:“讲道理?你打死了我的照夜狮子,还问我讲不讲道理?”
“照夜狮子?”张傲天看了那马一眼,苦笑道:“就算你的马不错,可是你也不能仗势欺人啊?人命似乎怎么都比马命值钱。”
黄衫少年冷笑:“你算老几啊?我就算把那老头踢残了,踢死了,又能如何?我给他两百两银子的安家费用,他一家人都会感激涕零!你呢?你害得人家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啊!你以为他会感谢你?”
张傲天怒道:“你有两个臭钱就如此卖弄?我懒得和你计较!阿财,给他二十两银子,我们办正事要紧。”
黄衫少年冷冷道:“二十两?好笑!二十两都不够我的照夜狮子吃顿草料。”
张傲天怒道:“好,这回,连二十两都没了。”
黄衫少年笑道:“穷鬼,穿了套盔甲就冒充将军,我看你倒真有几分象!不过是象戏台上的将军!哈哈!我给你二百两!”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喝道:“来人啊,把他们的马都给我杀了!”
柳风忙道:“这位公子请了,我们大家既然都是在此时此地出现,想来都是雪五爷的朋友,既然如此,大家何必伤了和气?”
黄衫少年笑道:“原来各位是来给雪五爷贺寿的啊?这个穿盔甲的,想来是你们请来唱戏的了?对不起,我们这里已经请了戏班子了,你啊,一个字,滚!两个字,候着,三个字,来求我,四个字,钻进去吧(指着墙角的一个狗洞)!”
张财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们将军如此讲话?”
黄衫少年笑道:“在下又不犯法,将军岂奈我何?更何况,看服色,最多是个副将,也敢称将军?你知道什么叫做将军么?你见过将军么?哈哈!”
张傲天怒道:“你也不要太狂妄了,我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狂的了,原来我的确是见识太浅。”
黄衫少年道:“见识浅就要多学习嘛!你可知辽东地方,最大的将军是什么人?”
张傲天道:“是谁啊?请你告诉我。”
黄衫少年道:“辽东都司的张大人是我姨丈的莫逆之交,你如果有胆量在这里闹事,尽可一试!”
张傲天道:“你以为我不敢,你别逼我动手。”
黄衫少年道:“杀了多少马贼才熬上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啊?呵呵,我只是不想当兵,否则,我一句话,就能当个大的,也许正好是你的上司!哈哈!”
张傲天淡淡道:“是么?您跟张大人很熟?”
黄衫少年道:“不是很熟,多年不见了,不过,我和张公子倒是总角之交,熟得不能再熟了。”
张傲天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黄衫少年似是对他这夸张的表情感到很惊讶,道:“不错,我们是很熟啊,你想认识他么?用不用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又摇了摇头,“不行啊,我这个兄弟是有名的花花大少,你要是个美女,他或许还有一点兴趣。”
张傲天苦笑道:“我的名声就那么差?”
这次轮到黄衫少年吃惊了,“你!你……你说什么?”
张傲天道:“你介绍我?我天天照镜子还用你介绍?还有,我根本就不认得你,你不要再招摇撞骗了好不?”
黄衫少年大吃一惊,“你……你难道是……”
张傲天道:“张傲天!如假包换!”
柳风突然道:“误会,这是误会。这位想来是赵玉福赵公子吧?”
“是啊,你认得我?”赵玉福道,“您是何方神圣?”
柳风道:“少爷,他就是阿福,你们两个小时候在一起玩过泥巴的阿福。”
张傲天苦笑,上下打量了黄衫少年一遍,“阿福?从小就喜欢当将军的那个?”
赵玉福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张傲天手臂,“你是天哥啊!十多年没见,我怎么没认出你来?快请进!快请进!我刚才出去,就是去接你的啊。”回身对一个家丁道:“快去报告老爷,张公子来了。还有,告诉厨房,准备最好的酒席,给张公子接风。”回头对张傲天道:“天哥怎么当起将军了,倒真是将门虎子啊!他们和我说,穿锦袍,摇金扇,带百八十个随从,声势浩大的那个,就一定是你,把我给搞糊涂了!真是该打!快走吧,姨丈这几天正念叨你呢。”
顷刻之间,冷淡全无,一脸亲热,让张傲天根本反应不过来,木头般地被拉进了门。
进得大厅,只见里面已坐了十几个人,看上去均非寻常之辈。张傲天往主位上一看,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人正端坐于此,看上去气宇不凡,与印象中童年所见的雪五叔有些相同之处,便上前拜见。
他右腿一弯,屈了半膝,郎声道:“小侄祝雪五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请恕侄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中年人忙道:“贤侄请起,快快请起,唉,多年不见,你果然已是一表人材,你爹娘安好?”
张傲天站起身来,道:“托雪五叔的福,爹娘均安好,谢雪五叔牵挂。”
雪寒山站起身来,道:“贤侄,此刻厅中的这些朋友,都是江湖中的大人物,你也和他们多沟通一下。”扬声道:“这是我的世侄,可也是位少年英雄,他的父亲是辽东都司的张将军,他可是将门虎子啊!各位以后若是在遇到他的时候,可要多多关照他哟!”
一个瘦子立刻说道:“雪五爷说哪里话,您的子侄,那也就是我于某人的子侄,何必客气。”
张傲天环顾四周,只觉众人中有几个似是邪气甚重,感觉不像是正道中人,心中有些不快,暗道:“雪五叔怎地结交了这许多三山五岳的人物?”
他突然想起还有一封信,忙取了出来,道:“雪五叔,这是我爹让我带给您的信。”
雪寒山接过,立刻拆阅,然后笑道:“今天也不早了,玉福,你先带傲天他们一行人到院子里住下,歇息一下,他们旅途劳顿,一会吃过饭后,他们就可以直接歇息了。”
张傲天看了看窗外,只见天色尚早,心中也不以为意,反正有句话叫“客随主便”。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道:“张公子且慢,老夫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
张傲天道:“前辈请讲。”
雪寒山道:“这位是李老先生,他是从高丽来的朋友。”
李老先生叹道:“我是一个商人,一个高丽来的商人。我想张公子既然是将门之子,自然知道高丽现在的情形。”
张傲天道:“我自然知道。”
李老先生怒道:“我只想知道,我们两国唇齿相依,而且你们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们还不发兵?”
张傲天叹道:“这个,发兵那有那么容易啊,那得有皇帝的圣旨,否则,军队还没开出去,我爹就得被砍头啦!不过,我来的那天,我爹和我说,使者已经去京城了,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有问题。”
李老先生流下泪来,叹道:“家园被毁,我现在是回不去了,每过一天,我就不知道有多少同胞惨死在倭奴的刀枪之下,如果一个月内大明能够出兵……不,只要大明可以发兵,我愿把我这次带来的所有财物,用来劳军,虽然,这也许并不多,但……这是我的心意!”
张傲天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道:“一个月内真的能发兵么?连年灾祸,流寇四起,大明虽然表面繁华依旧,可是,已经是百孔千疮,他缓缓道:“战争,最苦的是人民,为什么,还有的人那么喜欢打仗!”
李老先生冷冷道:“你错了,倭奴根本不是人!是禽兽,是畜生!”
张傲天突然想起一事道:“老先生,您听过李舜臣的名字没有?”
李老先生的脸上立刻泛起了光彩,道:“当然,我怎会没有听过,不过,李将军的名字能被异国的一位将军提起,我真的替他感到高兴!”他缓缓道:“只要李将军不死,高丽就不会灭亡!”
张傲天道:“看来他是很大的人物啊!而且很了不起,他是高丽的皇族?”
“世俗之见!”李老先生怒道:“他?他要是皇族,高丽就不会有今天了!皇族里面根本没有能人!”
张傲天心道:“这个老头真奇怪,说话脾气也大,唉---”
这时候,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回来了,怎么没人迎接我?”
一条白影,如惊鸿一般,掠入了大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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