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勒兵辽水边 风急卷旌旃
年轻的正明帝登上了皇位,并且开创了一个史诗般的时代。面对强大的游牧部落,他绝不屈服,绝不求和。他和他那位年轻的元帅一道,坚定地予以还击,击败他们,征服他们,同化他们。于是一个崭新的中国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令整个亚洲世界为之震惊,赞叹。
那真是一个帝王将相建功立业的黄金时代。
————《草原诸帝国的兴亡》
东唐帝国的陪都东都常驻兵力有两个师,一个番号叫东都师,另一个叫做洛阳师。
东都师的新任总兵伍敬思是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生得身长六尺二寸,面如紫玉,目似朗星。甫一到任,他便接到中州军统领程羽传令:遣军开含嘉、洛口二仓,取贮粮发往前线。
东都师步军巡检文虎在含嘉仓城四下巡视,瞧着士兵和民伕打开巨大的缸形粮窖,将一斛斛的糙米小米装车,运往洛水上的码头,再用漕船沿着大运河分别运往关中和北平。骄阳似火,大家都赤着上身,挥汗如雨。
眼看到了午时,一个骑尉过来道:“文巡检去军营用饭罢,这里由末将先守着。”文虎点点头,出了含嘉仓门。
“文从风。”一个娇嫩的女声招呼道。
文虎皱起了眉头,看见含嘉门外停着一辆四面敞开的马车,上面顶着一个遮荫蔽雨的伞盖,伞盖下端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低胸淡绿色长裙,外罩象牙白的半臂,俏美娇憨,车旁还跟着一个侍女。文虎耐着性子道:“温二小姐怎么到这来了。”
“我往军营去寻你,那个叫苏尼特的校尉说你在这里,我便过来了。把门的军士又不许我进去,倒教我晒了半天的日头。你怎么才出来的?”
文虎想起苏尼特的戏谑:“从风兄,这温总督家的千金小姐三天两头地来寻你,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说是也不是。”记得当时一伙军官轰然称是,都笑嘻嘻地瞧着,登时将他古铜色的脸涨成了紫色。
他按下不耐:“你就是进了仓城,也是无处躲阴。温总督怎么又放你出来了。”
温盈盈撇嘴道:“我怎么就不能出宅,每日呆在屋子里,闷也把我闷死了。好不容易出门一回,又几乎没被晒死,你陪我去吃冰酪罢。”
文虎本不欲理会,一想到马上要出征,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便跳上了马车。温盈盈转头吩咐侍女:“珍珠,你自回皇城府衙去,不必跟着啦。若爹爹问起,你就直说我跟文巡检玩去了。”
珍珠早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巴不得这一声,忙忙地应了。温盈盈便吁地一声,驾着马车往东城宣仁门而去。
文虎坐在她身旁冷眼瞧着:“你这驾车的本领倒不错。”温盈盈有些得意:“骑马,驾车,我样样都不输给你们男子,你心中佩服吧。”文虎摇摇头:“温二小姐,侍女也是人,你自己坐在车上舒舒服服地躲着阴,教她在日头下晒着,六月里这样酷热,珍珠也是个弱女子,她怎么受得住。你就不知道体恤的?”
温盈盈柳眉竖起:“你又来教训我,还没完了啊。”文虎哼一声,掉头往街道瞧去,不理会她。
过了会儿,温盈盈怒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往后我会记住。成天臭着一张脸,本姑娘是欠了你钱还是怎的?”文虎淡然道:“我这是为姑娘好。你仔细想想,落下一个待人刻薄的名声,难道是好事么。我知道你不是成心,天性爽朗,就是有时粗疏,往后姑娘要学着多替别人想想。”
温盈盈有些诧异:“你今日古怪,往日里你再不说几句硬话来堵我便过不得,今日怎么语重心长起来了。”文虎笑了笑,却不说话。
北市的冰铺里售卖的饮料品种甚多:沙糖绿豆、梨汁、木瓜汁、姜蜜汁、红糖水、白豆蔻水、紫苏饮、荔枝露、桂花露、梅花酒等。但最受欢迎的还是用果汁、鲜奶和冰沙调制成的冰酪。
温盈盈将碗里的冰酪舔了个干净,连声道:“好吃好吃。”她望着文虎眨眼道,“我还想吃。”
文虎叹口气,对掌柜招手道:“再来一碗。”又叮嘱道,“这冰酪虽然可口解暑,吃多了是要坏肚子的。你也不要太贪嘴。”
温盈盈将他上下打量:“你今日的确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往日里你从不这样对我说话。”
文虎难得地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很快就要离开东都了。或许往后也难相见,不想再训你了。”温盈盈愣愣地瞧着他:“你要走了,去哪里?”
“去燕州,这是军务。你就不要问了。”
冰酪端了上来,温盈盈拿着调羹,呆呆地往嘴里送。
过了许久,文虎忍不住提醒道:“都吃完了,你还含着个勺子发呆,在想什么,难道还没吃够么。午间太阳毒,你赶紧回去罢。”
温盈盈腾地起身瞪着他,文虎皱眉道:“你又怎么了?”
她转身上了马车,对文虎道:“你上来。”
文虎付了帐跳上马车,温盈盈驾地一声掉过马头,出了北市坊向东疾驰而去。文虎诧异道:“你去哪里,走反了,皇城是往西去。”温盈盈更不做声,驾着马车一路奔驰,从上东门出了东都。
她赶得太快,马车在驿路上不住颠簸,文虎手按车辕,骂道:“你又发疯了么,你到底要去哪?”
温盈盈突然吁地一声勒住了马,轻轻喘气,咬着嘴唇望着不远处的清溪潺潺,绿树掩映。
四下寂静,只听得风声如潮,蝉声吱吱。文虎愕然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说着便要跳下车来。温盈盈一把拽住他的军袍:“你去燕州,是不是要去打仗?”
文虎一愣,转头望着她,却不说话,只瞧着她拽着自己的那只素手。温盈盈却并不松开:“你回我的话啊。”文虎复又坐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听到爹爹和衙里幕僚说话了,他们说什么筹办军需之事,说是皇上设了行辕要对图鞑用兵。你们中州军也要去,是么?”
“不错,东都师不日开拔,洛阳师留守。”
温盈盈松开了手:“那我去找程将军,请他将你调至洛阳师罢。”文虎怒不可遏,浓眉倒竖:“你胡说什么?”
温盈盈吓得一颤,委屈地望着他,差点哭出来:“你就那么想去打仗?”
“谁也不想打仗,这是没法子的事。”文虎也冷静了下来,“边尘满北溟,虏骑正南驱。转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我读书不多,只记得这几句。百姓要过太平日子,这一仗就不能不打。”
温盈盈默默凝望着他坚毅的脸,轻轻倚上前来,双手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声音极细地道:“你。。。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瞧见少女胸前的乳沟,文虎慌忙掉头目视前方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怦怦直跳。他活到二十七岁,却是第一次与一个少女如此亲近,感受靠在自己身上的娇软,听到饱含情意的嘱咐,闻着令人欲醉的幽香,整个人几成了一座雕像。
他迟疑着,问出了一句蠢话:“你。。。喜欢的人不是任停云么?”
温盈盈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开:“你,你下去!”
文虎一开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讪讪跳下。温盈盈板着俏脸驾地一声,掉马而去。只留下他傻傻地站在烈日之下。
马车渐渐行远,却又转头回来,温盈盈也不看他:“上来罢,我可不想你晒死在这里。”
东都师尚未开至燕州境内,营州军统领、黑水道行军都督粟志珍的军队已经渡过了粟末水,逼向东胡部落的聚居地。
按出征前的部署,晟郡王率雍州军两个师计二万人出怀远、西受降城,任停云则亲率卫骑和并州军四万出定襄、平城,程羽率中州军燕州军四万出北平、归化,合兵十万从三个方向向图鞑汗国发起攻击。粟志珍则率部渡过辽水,向长期盘据辽东之地的东胡部发起牵制性攻势。
粟志珍麾下的军队有营州军的三个师,从燕州军调入的董岩师,以及东夷国奉中国皇帝之命遣来助战的一万兵马,由东夷国兵马统御副使李延祚率领。共计五万兵力。
渡过粟末水之后,粟志珍命东夷兵殿后,其他四个师齐头并进,互为犄角。东胡首领大檀石压下了将领们的求战,率领部落往黑水方向北撤。
尤其令他不安的是,一向臣服于东胡的肃慎部首领乌伦德虽奉命亲率七千兵西渡那河,却并不与自己合兵,却是逡巡观望。
他派使者拿着自己的佩刀往召乌伦德来牙帐会面,可是乌伦德一直没有来,连使者也没有回来。
六月廿八,营州军总兵柯臻率旗下骑军旅二千四百余人突然前出至距东胡牙帐仅二百里的草洼。
东胡骑兵立即出击,柯臻引军且战且退,将其引入预先设定的战场,柯臻师的两个步军旅和营州军张烁师的三个旅从两侧杀出,柯臻率骑军旅掉头迎击。
激战中天降大雨,董岩部冒雨疾进赶至战场,总兵董岩跃马挺枪,第一个冲入敌阵,一枪搠倒了东胡骁将突始。东胡军溃,四下奔逃,在东唐军追击之下,许多骑兵连人带马陷入了沼泽之中。
两日之后,东胡将领步赖和苏碌尔不忿失利,率精兵二万再次反扑。
粟志珍正为敌军的龟缩退守发愁,见其主动出击,真是喜出望外,于是以两个师的兵力正面迎敌,另遣陈玄佐部抄其后路。两军交战正酣,陈玄佐师突然出现在敌后。
东胡军再一次败北,粟志珍长松一口气,立即命令将四个师的骑军旅全部集中起来,向东胡牙帐进击。张烁疑惑道:“都帅用兵一向谨慎,这回何以如此冒进?”粟志珍笑道:“胡兵士气已堕,当乘胜一举破之。”
四个骑兵旅近万人马分四路向东胡牙帐发起冲击,于黄昏时分同时赶至敌寨,遂一拥而入,左冲右突,不论兵民,凡举弓刀者一律屠之。营中一时大乱。
柯臻长枪连点,将两个拦路的东胡士兵刺倒,前面是一座华丽的大帐。一个凶悍的东胡大汉从帐内冲出,挥舞狼牙棒向他扑过来。亲兵赵兴眼疾手快,一颗飞石出手,正中壮汉面门,大汉嘶吼一声,弃了武器双手捂住脸。柯臻拍马赶上,一枪结果了他性命。然后翻身下马走入帐内。
帐内空空,人都逃散了。只有一个婢女装束的十七八岁少女,乌发凌乱,面色惊惶,手拿一把小刀,正欲掀开围幔逃走。见他冲进来,吓得颤栗不动。
柯臻喝道:“呆在帐内,不许妄动。”说罢走上前来,四下打量,“这里是什么人的住所?”那少女见这汉人将领三十四五岁年纪,龙眉凤目,英武儒雅,却带着一身的血腥气,早骇得呆了,傻瞧着却不答话。
柯臻皱眉道:“你莫不是个哑子?”说着劈手夺下她手中小刀。这才注意到少女面若芙蓉,身姿袅娜,虽是衣衫粗陋,依旧显得姿楚楚动人。心下不禁暗赞:“都说东胡女子美貌,果然不假。”
赵兴跟着进了大帐,张望道:“真华丽。”少女回过神来,哀求道:“求你们不要杀我。”声音极是动听。柯臻便吩咐:“看住她,别教逃走了。”转身出了帐幕。
东胡军大败溃逃,东唐军俘获部族男女五万余口,金银财物无数。大檀石弃下亲兵、侍妾,仅以身逃至公鸡山,在那里纠合残部,并遣使向图鞑霍察汗求援。
粟志珍率军十日之内三战三捷,正要下令大部人马拨营进驻东胡牙帐,士兵来报:“肃慎部使者求见。”
待到来人进帐,粟志珍不禁愣住:“这不是布政司使绣华兄么。”
随元守田至营州的韦锦呵呵一笑,作揖道:“都帅连战连捷,忝克强虏,下官特来道贺。”又指着身边的肃慎大汉道,“这位乃是肃慎部前部将军阿克敦。”
粟志珍忙请二人就坐,又对阿克敦笑道:“粟某至今日方明白贵部为何按兵不动。”
眼见东胡败局已定,乌伦德率部落兵赶来与粟志珍会合,并遣使往辽阳向营州总督元守田称贺。
七月的草原,青青绿绿,无数黄色紫色的小花装点着大地。一个个低矮的小山丘延伸开来,远处可见繁茂的森林,草版间牛羊满地,骏马奔跑,极目望去,辽远的天边几朵白云静静地飘着。
两个年纪相仿的图鞑族少男少女坐在斜坡之上,瞧着不远处几个青年男子摔跤嘻闹。那少女穿着青绿色束腰长袍,吹着一支叫做口弦的乐器,音律柔美悠扬,甚为动听。
那少年衣饰华丽,瞧了会儿摔交,又转头望着身边的女伴,微笑道:“娜佳,我昨天喝了那么多的酒,可是头却没上次那么痛了。可是我喝到后来,还是很晕。我记得自己躺下之后,有人给我打水擦脸。是你吗,还是帕珠?”
娜佳放下手中的口弦,沉默地垂下眼帘。
“你知道吗,我梦见自己飞起来了,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甚至看见了大海,就象天空一样的蓝色,还有着白色的波涛。从天上看去,那波涛就象是小小的泡沫。”
娜佳专注地听着,明亮清澈的双目注视着他。
少年微微笑着:“我能感觉到海上起了风暴,风特别大。然后我还看到了你,穿着奇怪的衣裳,站在海边上。风吹起了你的长发。就只有你一个人。”
娜佳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真的呢,只有你一个人。然后我就落了下来,拉起了你的手。”少年回想着梦里的情景,“我带着你一块飞,一直在飞,直到天黑下来,满天都是星星。”
娜佳的脸红了,她转过了头,却看见几个骑士驾马朝这边赶来。
她变了脸色,轻推身边的少年。那群骑士到了近前,少年瞧着为首的那人,面色发白。
弗由勒住青骢马,轻蔑地瞧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莫多,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白,难道是昨夜的酒还没醒么。”
莫多有些紧张:“不是。”
“他是天生的脸白,就象南边的汉人。”弗由身后的一个附离嘲讽地笑道。
那几个摔交的少年是莫多的附离,都赶了过来,戒备地瞧着弗由。
弗由冷冷地扫视他们一眼:“做什么,怕我又打你们的主人么。放心,我如今懒得欺负他。一个十七岁的汉子了,弓术还不如女子,从来没上过战场。这样的人,还算是可汗的儿子么。”弗由瞧着莫多白皙的手,这双手有没有解开过娜佳的衣裳,有没有抚mo过她乳酪一般的胸部?人人都说娜佳会成为草原上最美的女人,她的长发有如栗色的丝缎,眼睛是湛蓝的宝石,嘴唇就象玛瑙一样红艳,正是因为太美了,所以大神夺去了她的声音。
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刻毒起来,“他就只会躲在女人的身边,而且还是个哑女。因为只有哑女才不会嘲笑他。”说着扫了莫多身边的娜佳一眼。“再好看的哑子,终究也只是个哑子。”
那贪婪、嫉恨、希图zhan有的眼神,她仿佛瞬间被这个王子剥光了衣裳。娜佳打了个寒颤,不禁蜷着身子向后缩。莫多面色刷地惨白,却还是没有开口。
弗由逼着自己不去看她,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附离:“上次和汉人作战,那个女兵,你们还记得么,她的射术比咱们的莫多王子怎样?”武士们笑道:“那可是比莫多好得太多了。”“哈哈,她能射落空中的飞鹰,莫多却只能射中眼前的绵羊。”
“那女子射术的确是好,可是你们也都比不过她,又何必与莫多王子来比?”都支冷冷地道。弗由掉过头,狠狠地望着他。附离们都红了脸,却没人否认。
“我的母亲也是个哑女,王子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都支平静说道。一名附离当即斥道:“都支,别忘了你的身份!”
弗由眯起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到远处传来马蹄疾奔的得得之声。
所有人都掉头望去。
“是东胡的求援使者。”
“一天之内,来了七位使者。”
弗由想了想:“回牙帐。”说罢驾地一声,纵马下了斜坡。
与中原皇帝坐北朝南不同,草原君主的金帐都是面向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所以图鞑汗国的五营军户制,是前营在东,后营处西;左营位北,右营居南。
金帐前的十名士兵呜呜地吹响了巨大的长号。低沉威严的声音向四面传开去,远近的男女老幼都是心中一缩,莫非又要与汉人开战了么?
图鞑元帅伯昇掀开金帐帐幕,一脸怒色地冲了出去。德拉钦跟着出来快步追赶着:“元帅不必亲自率军去援救东胡人,让郁罗率前营去也就够了。”
伯昇脚步不停:“他打不过那个叫粟志珍的汉将。况且乌伦德坐视观望,一定是倒向了东唐,黑水局势已经很危急,必须我亲自率军前去。我在粟志珍的手里也吃过苦头,这回我要与他再好好较量一番。”
他突然停住脚步:“再说你也看到了弗由那副嘴脸,一个二十岁的孩子,舌头竟比鞭子还毒辣。他如果不是王子,我今天就会狠狠抽他一顿!”
德拉钦差点撞在他身上,忙停下脚步:“他是渴望得到你手中的兵权。”
“做梦。”伯昇恶狠狠地道,“我手里这三万精骑,他休想染指。”
他转过身来:“弗由是只狼崽,要是让他掌握了军队,这草原上会有很多人要流血。”望着德拉钦,他继续说道:“大祭司在十多年前就看出来大王子本性凶狠,所以才对大汗说莫多是大神指定的继位者吧。你的眼光的确很准。”
德拉钦眯起了眼睛:“说这样的话是会被大神责罚的。不是我,是大神选择了莫多。”伯昇不耐烦地将手一挥:“别再跟我提你的大神,我压根就不信这个。你我都清楚,莫多太过仁柔,根本就不适合做可汗。倒是弗由还有点男儿气。你指定莫多,他将来做了可汗就会事事听从大祭司的主意。一只羊总比一只狼要放心得多,大祭司以为我不明白么。”
德拉钦望着他不说话,伯昇笑了笑:“不用这样看着我,其实,这件事我是赞成你的。只是你也瞧见了大汗对弗由的喜爱,他分明是想让弗由来接替汗位。大祭司往后要当心了。”德拉钦摇摇头,走了几步望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石屋:“不要紧,大汗还不会这么快让位。倒是元帅这些日子总是特别地焦躁,你太着急了,沉不住气啊。”
他转头望着跟过来的伯昇:“你太急着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是原来那个百战百胜的草原军神。汉人说‘欲速则不达’,譬如制弓,牛筋和鱼膘泡制的时辰还不够就拿来用,做出来的弓能好么?”
伯昇默不作声,碧色的双眸扫他一眼。
“攻克东都之后,元帅住进了皇宫,你看到了自己曾经想象过很久的东西。于是你身上的那一半东唐皇族血统苏醒了。你一定有过在东都自据为王的念头,这却让你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和敏捷的行动,手拿长弓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射箭。”
两人已经走到石屋前,伯昇瞧着门上奇怪的花纹,还是没有开口。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进东都后奇怪的举动。雄鹰被自己的心意遮住眼睛,捆住了翅膀,我的元帅啊,你不是败给了任停云,而是败给了你自己。天命,汉人说天命,元帅熟读汉人的书,怎么会忘了?不该你拥有的东西,是不可以觊觎的。”德拉钦目光灼亮地盯着他。
伯昇深深注视他:“大祭司今天怎么会跟我说这些。”
“元帅,请你一定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德拉钦诚恳地道:“记住,不是我,是大神选择了莫多。今天你是霍察汗的元帅,明天你就是莫多汗的元帅。你是图鞑的军神,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莫多需要你,你一定要尽快从黑水赶回,打完仗就回来!这里才是你的家园,千万不要有在白山黑水自据一方的念头。草原精兵尽在元帅麾下,一旦去国,则图鞑危矣。”
伯昇身躯一凛,神色复杂地望着德拉钦:“大祭司确实想得很远。”
石屋的门突然打开,女祭司额云从屋内走了出来,平静地望着两个男人。
伯昇登时面色大变,碧色的双眸骤然紧缩,戒备地望着德拉钦。
德拉钦摇摇头,打消了他的疑虑:“我死以后额云会成为下一任大祭司。元帅,那时候希望你能帮助她。你们两个,就是将来莫多身边的臂膀。”
伯昇松了口气:“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大祭司不用担忧,我打败粟志珍就会赶回来,带着金珠财宝回来。三个月,最多三个月。你们只管照看好莫多就是。”
他瞧了瞧在远处等候的前军副将库提尔:“我去点兵了,大祭司,咱们三个月以后见。”德拉钦微笑着点点头:“好,我们等着元帅的好消息。”
两个祭司目视伯昇颀长的身影离去。草原上盛开的黄花赏心悦目,远望青山如黛,天空中密布着絮壮的白云。草原上的秋日,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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