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太湖夜战
梅超风要练功,过长江后就和我分手了,领着穆念慈去和她约好见面的地方,宜兴和太湖间的一处小山坳。她还没到,不出意外的,欧阳克已经带着姬人蛇奴在此布好了蛇阵,因为,我身边的前盗贼都见钱眼开,太容易收买了。
远远望见遍地蠕动的蛇,穆念慈就吓得贴到我背上,簌簌发抖。我拿出从前欧阳克送我的蛇药给她吃,自己也吞了一粒。虽然我服了梁子翁的药蛇血,蛇虫辟易,但我不想让人知道。
许多蛇,太恶心了。我也不近前,就站在边缘,隔了有十丈远吧,挥手打招呼,“大哥,大哥,你还记得我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盘膝坐在蛇阵中央的欧阳克也不起身,冲我微笑颔首:“原来是贤弟,我在这训练蛇儿呢。这里不好玩,你先去宜兴城等我,我一会就到,再与你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我摇头道:“不好,你又想骗我,上次你就是不辞而别。我有事找你帮忙,我就在这说。”
欧阳克苦笑道:“上次是愚兄不对,因为有急事,来不及等你回来辞行就走了,愚兄在此向贤弟赔罪了。有什么事,贤弟尽管直言,愚兄一定帮忙。”
我笑道:“大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差点忘了,先介绍你们认识。”拉出穆念慈,指着欧阳克道,“妹妹,这是我结拜的大哥,复姓欧阳,单名克,是白驼山少主,他很好色的,你可以不理他。大哥,这是我干妹妹,姓穆,你认识了,可不能欺负她。”
欧阳克笑道:“不会,绝对不会。贤弟放心,这位穆姑娘嘛,愚兄一定敬而远之。”
我满意地点头道:“你开了口,我当然放心。大哥,上次我们去打猎时,有个穿黄衫的,你还记得不?”
欧阳克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梅超风随时会到,她早投了金国,小王爷只怕不会让自己如愿得到九阴真经。皱眉道:“记得,那是个姑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姑娘我也绝对不碰,行了吧?这满地蛇的,穆姑娘可不喜欢,贤弟还是快点带她离开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摇摇,“错。那是我堂姐,四伯的三女儿清平,年方十八,秀外慧中,温柔贤惠,尚未字人。”
“咳咳咳……”欧阳克一阵咳嗽,明白小王爷的意思了,立刻装做不明白的样子道:“贤弟,愚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愚兄终于遇见今生至爱了,上次急着离开,就是去找她了。我已写信给叔父向她家提亲,也许两个月后,就能请贤弟来喝喜酒了。”
我目光阴沉下来,“是谁?”
欧阳克得意地道:“东邪之女黄蓉,和我门当户对。”
我不屑地道:“那小丫头啊,她嫁了旁人,你还是我姐夫。”
终究是小王爷,任性惯了,颐指气使,那个郡主,性子怕是也一般,绝对不能沾染。欧阳克无奈地解释:“贤弟,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等你有心上人时就明白啦……”
拖了这么久,欧阳克也不用绞尽脑汁试图打消我的无聊念头了,因为,梅超风到了。
她是施展轻功来的,如御风而行,一身宽大的黑衣,长长的黑发披散,被风吹得在脑后飞扬。
飘逸,神秘。真好看,仙女称不上,飞天魔女,当之无愧。
刚至近处,梅超风已惊觉有人,落了下来,侧耳倾听。我迎上去拉着她道:“梅姨,你来了。”
“康儿?”梅超风很慈爱地左手抚上我脑袋摸了两下,“这里还有谁?”
我道:“还有我干妹妹穆念慈。妹妹,你来见见陈夫人。”
穆念慈上前一福,“陈夫人,你好。”
梅超风只是点了点头,追问道:“还有呢?”
我又倒了颗蛇药出来,“那边是我结拜的大哥,西毒的侄儿欧阳克,他在这聚蛇为阵玩儿呢,这是蛇药……”
闻言,梅超风立刻抢了蛇药吞下,一连后退了三丈。
趁她此时不再手按小王爷头顶百会穴,欧阳克一面三枚飞燕银梭分上、中、下三路打去,不让她再接近小王爷,一面飞身进击,一面还叫道:“以下犯上,妖妇受死!”他的手下,则在原地吹笛,驱动蛇阵前行。
“梅姨照顾我妹妹。”推了穆念慈过去,我拔剑拦下了欧阳克,“大哥,你在这布蛇阵,难道是要暗算我梅姨?”
欧阳克见蛇阵边缘离梅超风还有五丈远,没有自己缠着,她就能施展轻功脱身,急道:“这妖妇方才以你为质,其心可诛,你快让开,待愚兄拿下她问罪。”
我缓缓摇头,“梅姨待我不错的。若是她从前得罪了你,我代她赔罪,还请你看在你我结义的情份上,不再追究。”
欧阳克纵声叫道:“姓梅的妖婆子,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把《九阴真经》交出来,公子爷就放你走路。”
梅超风左手抓着穆念慈,右手抽出银鞭,冷笑道:“没有。康儿,你不是发愁没有高人指点,剑法不能精进吗?听说欧阳锋那派是一脉单传,此人武功高强,已得西毒真传,我帮你杀了他,你就有机会拜在西毒门下。”
欧阳克气极反笑:“梅超风,你目盲心也盲啦,居然想叫我的义弟跟你联手杀我?就算他肯,你们两个能杀得了我?”
我回头道:“我不跟你联手,梅姨你看不见啊,别伤着我了。”转回来,淡淡地道:“大哥,以前我和你切磋过,平手。”
欧阳克道:“那是我让你的好不好,你还真以为自己能跟本公子相比?没有别的人知道你的行踪吧,你死在这也没人知道,是不是?”双目一轩,寒光凛冽。
威胁我?此时群蛇已漫山遍野地铺了开去,我点头道:“是这样。”手腕一抖,刷刷刷一连发出六招,攻向欧阳克,每一招都是极凌厉地按着使剑六诀,点、崩、截、挑、刺、扎,一时剑气如虹,攻势猛恶之极,一边急道:“去太湖,水面上看他怎么摆蛇阵。”
穆念慈才叫了一句“阿康”,就被梅超风带走,随风飘来一句,“那小子怕死,轻功帅得很,跑得掉,我们先走。”
无语。梅超风,我没在你面前使过轻功吧?
欧阳克真火了,手中折扇直削横拍,上下飞舞,简直是要取我的性命,幸好我的青釭剑利,让他有所顾忌。打了三百多招,估计欧阳克再追不上了,我轻笑道:“大哥,我说我们是平手嘛,还要再打下去吗?”
欧阳克立时收扇后退,退开十丈,把我一个人留在蛇阵中央,这才回话道:“你剑法着实了得,从前你并未出全力。哼,你服的蛇药已要失效了,不想被万蛇所噬的话,就弃剑认输。”
我诡异地一笑,施展轻功,在蛇阵中连点几下,次次踩在群蛇身上借力跃起,立时遁去。
欧阳克目瞪口呆,向在外围围成一圈的姬人问道:“蛇咬他了吗?”
我追到太湖边,湖面一条小船,离岸三丈远,梅超风在船上打坐,穆念慈则焦急地望着湖边。
我跃上船,急道:“我回来了。妹妹你会划船吧,往那边划,那有个归云庄,庄主很好客,我们去避一避。大哥的蛇阵太厉害了,我再不想碰见他了。”
穆念慈深以为然,立刻拿桨划起船来。
我则掏出把梳子,坐到梅超风身后,“我一不在你就披散头发吓唬人,别动,我给你梳髻。”
梅超风道:“为什么不肯跟我联手杀了欧阳克?”
我慢慢给她梳理长发,“那是我大哥,我不想你受伤,但也不想伤他。”
划了半夜,终于到归云庄了。一上岸,我就从怀里掏出两块面纱来,“戴上。妇道人家,不可以抛头露面。”
梅超风接过就戴上,跟在我后面,感觉到穆念慈还在原地迟疑,回头笑道:“我仇家多,必须掩面,你和我一起,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当然更要戴。要不,你装成丫鬟?”
过了一座大石桥,到得庄前,只见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民脂民膏啊,所有江湖义士,都是这么替天行道的,怎么能不消灭他们?
我抓起门环敲了两下,“有人吗?”
“来了来了。”大门开了条缝,一个家丁伸出头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我先拱了下手,方道:“打扰贵庄了。在下杨康,和舍妹、姨娘欲去临安,途中错过宿头,听说贵庄主慷慨好客,所以,腆颜借住一宿。”
家丁道:“好说好说,公子配剑,不知是哪派的名门高弟?”
我低头看看腰间的剑,“家师是全真教的长春子,可惜我没学全他的本事。”
一个老人拉开那家丁,大开正门,肃容道:“原来是长春真人的高徒,快请进。我家少庄主好武,知道杨少侠大驾光临,一定会很高兴,留杨少侠多盘桓几日。小老儿陆贵,是这的管家,先带杨少侠去看看客房,这就着人去寻少庄主回来,怠慢莫怪。”
我拱手道:“陆管家客气了,在下初入江湖,籍籍无名,能见到侠名远播的陆少庄主,是在下的福气。”顿了顿,又道,“我姨娘双目不便,舍妹和她一间房即可。还请陆管家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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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湖心,陆冠英领着七十二寨寨主,千余小船,团团围住金国钦使和迎接其的两千宋军那百艘大船。
小王爷不在,杨安国只得去找那姓段的宋将商量,还没过去,就见其副将惊恐地上了己方的船,奔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道:“杨刺史不好了,我刚才去禀告大人,却发现他已中毒死了。一定是那些贼人干的,早早就下毒害了段大人,乱我军心。如今我们两军是同舟共济,还请贵国小王爷出面安抚军心,指挥抗敌。”
杨安国面目一阵扭曲,叹道:“此时此刻,我也瞒不下去了,我家小王爷跟美人游湖去了。这位兄台,看你也是个将军,就请你来统一指挥,自杨某以下,一体听令。”
副将尴尬地道:“我这官是买来的,我不会打仗,还是杨刺史指挥吧。”
杨安国瞪大眼睛,“我从前起义时就大家一窝蜂地往前冲,这水面上,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宋国不是水军很强吗?你怎么可以不会打仗?”
其心腹汲政凑上前道:“老大,我们北人都不会水的,要不投降算了?大不了交出所有银子。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小王爷说了,绕道苏州,是让我们发财的,明天到那再抢,补回损失就是。我们跟随钦使,那些贼人,应该不敢杀我们吧?”
杨安国和那副将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好,你去递降书。”
汲政挥着块白布,抖抖索索地上了贼船。
陆冠英从属下手上接过降书,看也没看,随手扔了,只问:“常山郡王呢?”
汲政结结巴巴地道:“小王爷他……他带美……美人……游……游湖……”
陆冠英目光一凝,“他不在?什么时候走的?你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而是想拜见贵国王爷。”
原来是想投效小王爷的,早说嘛。汲政嘘了口气,说话立刻流畅起来,“不知道,是杨刺史安排的。”
陆冠英陡然站起出舱,对着金、宋联军沉声道:“我们接受投降。你们全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聚在船头等候,我们上船拿了银子就走。”待金使座舟上的人被捆了,马上带了十二个武功最好的寨主登船,亲自翻检船舱。
就一个大樟木箱,里面有几件衣服,几本词集,但到处都找不到最重要的国书。
陆冠英命人带进那金国刺史,温言道:“杨大人,你可知贵上把国书放哪了?”
杨安国大奇,反问道:“国书?你问国书?”
陆冠英点头肯定,“对,就是国书,金国皇帝给宋国皇帝的信,交使者带来的。”
杨安国摇头道:“我不知道,小王爷从没提过,不过他只是副使,正使是礼部尚书张行简,他走海路的,也许在他那里吧。”
金国竟是派了两个使者,而另一个可能已到临安?这一个又正巧消失,宋将离奇中毒,难道,这是一个陷阱?陆冠英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们小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杨安国老老实实地道:“是晚饭后,他让我们和宋军立刻过湖,趁我们登船,乱糟糟的,他就走了。”
“我们今晚什么也没干!”陆冠英一拳打向杨安国,一面吩咐手下:“传令,把金军、宋军全杀了!放火!凿船!”
“别杀我!”杨安国勉力避过这拳,左支右绌,“我是义军首领,我是反金的,跟你们一家啊……”
舱外一人道:“少庄主别信他,这个杨安国,是进妹邀宠,才到手了个刺史的位子,他根本就是死心塌地地投降金国了。”
此人,自然就是鬼门龙王沙通天的弟子、黄河四鬼之三的夺魄鞭马青雄。陆冠英冷冷看着他一鞭打死杨安国,这才道:“马大哥,金国皇孙是听得风声才早早跑了,不知这风声,是如何泄露的?”
马青雄暴跳如雷,大喊大叫,声震全场,“你怀疑我?就因为我师父被赵王骗去,现在还在金人身边卧底?这些天来,你一直派人看着我,我有机会通风报信吗?何况,就是我叫你们来的。金人知道,必然杀我。”
湖面上,展开了场一面倒的屠杀,亦有少数悍勇的官兵脱困反抗,一时间,叫骂声、呼叱声、兵刃相交声、身子落水声交织。随着声响渐弱,一艘艘大船燃烧起来,烧着烧着就慢慢下沉。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躲在陆冠英座舟的舱顶上看着这一幕,郭靖舒了口气,心想:义弟无事,真好,一定是穆家妹子劝得他一起回归大宋了,太好了;黄蓉,则眼神冷厉,心下暗恨:完颜康,你好,连诈死脱身都要给金国制造侵宋的借口,真是死心塌地的金贼,你所谓的随父母回宋,是跑来祸害我大宋吧?本姑娘,一定不让你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