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并不是来和浪子洪七喝酒的。

    尽管西门吹雪照例只啜了一口。

    浪子洪七显然是饥肠辘辘。他只顾喝酒。

    西门吹雪说：“无趣。”

    “你是说我这样喝酒很无趣吗？我认为像你这样的呆子才无趣。你的人生都无趣。这个世界除了剑，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酒，比如女人，比如琴。我记得陆小凤曾经说过一次，你会抚琴。你能为我抚一曲吗？我喜欢《广陵散》。”

    “你的话总是很多，比陆小凤还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不喜欢话多的人。所以我不会抚一曲。”

    “你不为我抚曲，不是因为我的话多，是因为你无法接受我的话，不是吗？”

    “你总不能理解我的话。我说的无趣，不是指我的无趣。”

    “哦。”这次洪七没打算再打断西门吹雪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黑木崖。”西门吹雪问。

    “你为什么会去黑木崖？”

    “我是为了追给你下毒的人。”

    “你走后，又有人行刺春三十娘。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就去找你，生死赌坊老板杜三绝告诉我你可能在黑木崖。”

    “他怎么会知道我去了黑山崖？”

    “黑风寨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这样说他倒是一个有趣的人，黑风寨的天机老人。”西门春雪很少笑，至少这一次他被自己的幽默打动了。嘴辱轻轻的动了下。

    “他并不是一个趣的人，他只是一只老解我的狐狸。我下次见他时非扒了这只老狐狸的皮不可。”

    “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我的朋友，但他也骗了我。”

    “想不到居然聪明如陆小凤的洪七也会被人当傻子。我倒是很想见见你这位朋友。”西门吹戏谑道。

    “只要你有银子见他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怎么倒在黑木崖?”

    “你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白云城主叶孤城。”西门吹雪虽说是在问浪子洪七，不如说他是在回答自己。

    “绝非有二。”

    “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他在紫禁之巅死在了你的剑下。”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白云城主天外飞仙更快的剑法了？”

    “再也没有了，同时再也没有比你快的人了。我敢确定你们俩是500年难得一遇的剑客。再过500年也难再出一个你们这样资质天赋禀异的剑客。”

    “你错了，我也错了。事实是，还有人比我比白云城主的剑更快。”

    “哦。”浪子洪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感到好奇。这话如果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浪子洪七可能认为那人在吹牛。可这话是从西门吹雪的嘴里说出他不得不信。他信西门吹雪是因为，西门吹雪的人和他的剑一样，光明磊落。

    “他快的惊人，快的就算白云城主在世也抽不出自己的剑。白云城主的剑快如闪电，但不至于让我拔不出剑。而那人的剑，比闪电还快。竟然还是左手使剑。”

    浪子洪更是好奇。

    “一柄绝妙的剑，三尺见长，薄如蝉翼，寒光如玉，剑出如北斗七星般发着耀眼的光芒。剑势如虹，剑气逼人，快过闪电。我愿意死在这剑下。”西门吹雪一生追求剑道，他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他挚爱的剑道。人世间的成败名裂，他不屑一顾，更不值一笑。他要的是那一剑挥出的辉煌与灿烂。那怕只有一个瞬间。不管这个瞬间是击败对手，还是被对手击败。

    “可是你竟然还没死。”

    “是的，我还没死。奇怪就奇怪在我还没死。当时我已感觉到那柄寒冰如玉的剑，插进我喉咙里的快感。我渴望死在这种剑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当我们目光对视时，我看见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眼神。这眼神如故友不期相遇，这眼神透彻干净，这眼神没有仇与恨，更没有杀气，反倒多了些一丝怜闵。我认为怜悯对我是轻蔑与侮辱。我不允许自己接受他人这样的眼神。但在紫禁之巅在白云城主天外飞仙袭来时，我的确害怕了。就在他的剑刺来时，我看见了相同的眼神。我有了一丝苟且活着的贪欲。我曾鄙视我自己，但那又怎样呢？我有了牵挂，我的妻子，以及襁褓中的孩子。我知道我永远达不到白云城主的境界。我现在出手的速度越来越慢，准确度，越来越差，力道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我就把剑给当了。”

    “可是你躺下了”

    “是的我躺下了。就在我们对视的当口，从他的身后又出来一个紫衣女子：你还是不忍心下手。话毕，那紫衣女子在我后背上击了一掌。这一掌的力度并不是狠重，然而我却倒下了。想必她的掌上涂有五花毒。”

    “五花毒，这个有意思。”

    “哦。”

    “你我都遭了五花毒的道，可怕的是还有一个比白云城主更快的剑客，更可怕的是还有昆仑圣女。想不到我们一到这里，事情还没弄出眉目来就遇到了这么多对手。我想不明白这些对手是奔着你来，还是奔着圣上的赌资来。如果奔着你来，你应该是个死人了。如果奔着赌资来，想不通。我们只是负责调查，也并不知道赌资在那？或许，他们知道，所以他们就阻止我们。并且他们每次出手本可要了我们的命，但他们并没有下此毒手。只是警告我们知难而退。可事情又有点说不过去，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此次来黑风寨的任务呢？京城。”

    “京城，怎么了？”西门吹雪认同浪子洪七的推理分析。

    “京城有人把圣上的口论谕泄漏了。这个人必定是圣上身边的人？”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个想法。我想回京城一趟。”

    “的确应该回去。”

    “你也不问问我回去干什么？”

    “你回去，自然有你的道理。并且我还知道你会在夜里回去。”

    “哦，你如何知道？”

    “你说这坛酒是你用剑换来的，我就知道了。你并不缺一坛酒的酒钱。既使你没有酒钱，你报上你的大名，就凭西门吹雪四个字，可以换上几百几千坛酒。你把剑当在酒坊，而不是当铺。你也不知道回京多少时日，你怕耽搁了日子，当铺会把你的剑卖了，放在酒坊一是安全，二是告诉黑风寨的人，西门吹雪人还在。我还知道你回京城根本不是调查谁走漏的风声，你是想确定一件事，白云城主真的是死在你的剑下吗？。你到现在都不敢承认白云死在你的剑下。”

    “你真的很无趣，话真的多。你酒不够时只管去取酒。酒坊老板人很好，我说了半天好话他才肯收下我的剑。他酿的女儿红绝比绍兴的甘甜爽口。”西门吹雪的话蕴藏着很多意思。他并非是担心浪子洪七没酒钱，他担心的是他的剑。

    夜，

    有风，

    无月。

    西门吹雪一个人孤独的踏上回京的路。

    孤独，西门吹雪并不怕。

    因为他本身就很孤独，并且他也很享受孤独带来的快感。

    若有人能从孤独中寻来快感，那这人并不孤独。至少他们心中装着一个圣物。

    剑。

    白云城主叶孤城如此，西门吹雪如此。

    他们如一对孪生兄弟。彼此心有灵犀。彼此相惜，相知，相爱，相敬。

    高原黄土黄沙

    残阳如血

    黄土如血

    西门吹雪来到一个破落荒凉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