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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州，马尾港。

    军乐声呜咽而奏，码头之侧，早就已经有卫队笔直肃立，肩着步枪排列成了行。一群福建陆军的军官，还有福州城内的名流士绅都聚集在码头一侧，伸长着脖子望着雨雾中的闽江，虽然已经在蒙蒙细雨中等待了许久，但是没有人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眼看着一艘招商局的客轮呜呜的驶进了港口，缓缓靠上了码头。身穿白色制服的水手抛锚下缆，一会儿功夫就把客轮泊好了。一架舷梯被放了下来，常瑞青和吴石两个人当先就迎了上去，还有人打出了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陈独秀、李大钊先生访闽！”

    看到这样盛大的欢迎仪式，从舷梯上大步走下来的陈独秀的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了，李大钊却有些微微皱眉。他和陈独秀是在常瑞青控制了福建军政大权以后接到邀请的，这段时间北大正好是暑假，于是两人就买了船票一同南来了，本来以为是一次普通的旅行或是考察，可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摆出这样的排场来迎接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常督办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正疑惑间，就看见常瑞青和吴石戎装笔挺的出现在了舷梯下面。紧接着就有人拉了他一把，原来是陈独秀：“守常，你看是常耀如和吴虞薰亲自来码头迎接了，咱们赶紧下去吧。”

    话音方落，常瑞青和吴石已经走上了舷梯。常瑞青笑吟吟的就冲两人拱手：“陈先生，李先生，总算把二位给盼到了，兄弟现在管着好大一个摊子。都快没有方向了，就盼着二位能给兄弟指点迷津。”

    陈独秀笑吟吟上了就和常瑞青握手，笑着大声道：“什么出指点不指点的？说实在的，我和守常兄也没有什么方向，大家探讨一下政治之策倒是真的。”

    常瑞青呵呵一笑，看来吴石一眼，吴石笑道：“这次请二位先生来福建，其实还是想让二位在福建省政府里面出任要职。福建省教育厅长的位子还空着没有人来……而且耀如兄还想办一个宣传处和一张有影响力的报纸。这可都要借助二位的大才啊！”

    陈独秀脸上笑容不减：“好说，好说，耀如将军要我们帮忙，我和守常兄是求之不得啊。守常兄，你可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科毕业的，当个省教育局长不算屈才吧？”

    李大钊脸上顿时有点难色，低声在陈独秀耳边道：“仲甫！你怎么能替我答应呢？再说福建这里的情况咱们又不清楚……”

    陈独秀却无所谓地一摆手：“守常，我们研究政治。研究主义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关起门来做学问吗？”

    常瑞青哈哈一笑，拉起陈独秀、李大钊二人的手：“研究政治、研究主义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好官，做一个真正为民族，为国家服务的官吗？现在兄弟勉强控制了一个省的地盘。正迫切需要这样的官……二位先生不如就一边做官一边研究，这个叫做理论结合实践嘛！”

    陈独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不实践一下，我们怎么能知道那些外国的理论和主义好不好用呢？”

    李大钊愣了一下。最后也缓缓点头：“也对，是应该要实践一下。只是……耀如将军，你现在打算用什么主义来治理福建呢？”

    听了这个问题，常瑞青就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个时代可以找来当官的知识分子里面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一天到晚把什么主义、路线的挂在嘴边上，也不看看眼下的〖中〗国是什么国情？最要紧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摆了摆手：“守常先生，眼下兄弟这里连合格的县长都派不出几个！什么主义都出不了省城……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主义，而是真正能做事情的干部！”说着他又捏了捏拳头，笑道：“只有真正把地盘掌握在手里了，才有资格考虑什么主义啊！对了，两位先生一定有不少得意门生吧？其中有没有可用之材？兄弟这里是求贤若渴啊。”

    ……

    这个时候，广州的大元帅府里面，好像也是热闹非凡。从室内到huā园里面，到处都有〖革〗命党、国民党里面大大小小的人物。这些日子来，孙中山这位大元帅的住所，似乎成了广州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一方面，孙中山的人马在七月份顺利夺取了粤东15县的地盘，吞并了莫擎宇的粤军，还把北洋一系的漳厦镇守使拉拢到了旗下。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厦门一战里，拥护孙中山的军队居然一下子打垮了两个北洋的混成旅！这一回可是行情看涨。所以那些原本对孙中山的〖革〗命快要丧失信心的人物，好像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

    另一方面，北洋军阀们这两天也聚集在了天津开什么督军团会议，讨论的内容好像就是讨伐西南！这一下陆荣廷和湖南谭婆婆那里的人物也隔三差五往广州大元帅府这里跑，想让孙大炮把粤军派到湖南去对付北洋军。

    在小huā园的一角，坐着几个人正轻松地谈笑着，中间一个就是刚刚取得厦门大捷的孙中山麾下头号“悍将”蒋j石。身边错落坐着许崇智、许济、邓铿等几个粤军的高级将领，都在听蒋大军事家分析南北局势。就听他笑道：“……四川那里群山环抱易守难攻，北军一旦被赶出去，就无能为力了。福建方面也不要紧，那个常瑞青现在忙着治理地方，改革军制……所搞的一套都异与北洋，他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估计下一轮南北交兵的主战场还是湖南，我们和桂军、湘军加在一起总有十几万大军，又占了地利和人和。因此我方是必胜无疑的！说不定打完湖南就能趁势席卷长江以南啦！”

    许崇智一笑，蒋j石是他的把兄弟，现在看到自己的兄弟得意，他心里面也是很高兴的。只是蒋j石毕竟不是广东人。在粤军里面看不惯他的人也大有人在，如果在这么高调下去，离吃亏的日子也不远了吧？听着蒋j石在那里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他有意想泼一些冷水，就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才多少人？他们北洋有多少人？咱们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不要急，急不出来的。”

    蒋j石神秘的一笑，压低了些声音：“汝为大哥。佛航兄，士元兄，你们知道孙先生现在正在见谁吗？是金永炎！常瑞青的首席智囊，他来广州啦！”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一怔。忙四下看看，没有看见其他人在附近才轻轻吁了口气。许崇智皱了下眉，责怪道：“j石，这件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想必是机密！你怎么能说出来？万一坏了先生的大计怎么办？”

    一旁的邓铿则疑惑地问：“j石。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先生说的吗？”

    蒋j石摇摇头：“不是先生说的，是我在大元帅府里面巧遇了金永炎的副手王柏龄，他也是我的把兄弟，是他悄悄透露给我知道的。”

    几个广东人互相看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开始聊起南北战争的事情了。

    而就在此时。在孙中山的办公室里面，一场密谈刚刚结束。常瑞青的代表金永炎和王柏龄从偏门悄悄离开了。而孙中山还在那里有些出神的样子。好像在思考着刚刚会谈的内容。

    胡汉民刚才送金永炎、王柏龄出去，这会儿才回到房间里面，看到孙中山走神的样子，就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笑道：“先生，您觉着常瑞青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的要求我们能不能满足？”

    孙中山慢应了一声，看着胡汉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常瑞青怎么说都是我们中华〖革〗命党的同志，现在他搞到了福建省的地盘，想要我派人去他那里做官，这总归是好事情吧？”

    胡汉民也点点头，苦笑道：“绝对是好事！我们〖革〗命党、国民党里面别的没有，就是想当官的同志特别多，现在常瑞青想要发一点过去就是了……再说了，如果常瑞青手下的官都是我们的同志，这也有利于我们的〖革〗命吧？”

    孙中山微微摇头：“不明白，不明白，常瑞青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真的想一心一意跟我走了？他真是我的信徒？”

    胡汉民看着孙中山，心道：“人家都是为了能做官所以才当你的信徒的，这个常瑞青现在有地盘有军队，还用得着信你吗？”

    孙中山沉默了一会，又道：“不想那么多了，派吧，派吧……他常瑞青想要找人去做官，我们这里又有许多想做官的同志，就给他派一些去吧！展堂，这件事情你来负责，派过去的同志都要品行端正，名气也不要太大。”

    胡汉民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对了，要不要再派几个军事干部过去？我们的大元帅府里面好像有几个参军和参谋很闲，要不然让他们去福建碰碰运气？”

    “参谋？都有谁啊？”孙中山蹙了下眉，他的粤军非常排外，如果不是广东人就很难在里面立足，就连那个刚刚立下大功的蒋j石也处境困难，更别说其他人了。

    胡汉民回答道：“有何叙甫（何遂），郭茂宸（郭松龄）和龙敬亭等三人，他们都上过北京的陆军大学，还在陆大任过教官，其中何叙甫是刚刚从欧洲考察军事回来的，郭茂宸在清朝的时候就是营长了，龙敬亭则在〖日〗本陆军大学留过学。现在他们都……”

    “这样的人才都没有地方安排？”孙中山的情绪好像有些激动，打断了胡汉民的话：“我们想要成就大业，就要有海纳百川的气度，眼睛里不能总盯着省籍！你看看常瑞青，他是江苏铜山县人，他手下的吴石是福建人，白崇禧是广西人，王君皓是安徽人，卢逸轩是山东人，金永炎是湖北人。现在还向咱们要人……”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挥了下手：“展堂，你去安排吧。去征求一下他们三个人的意见，再问问金永炎都给他们安排什么职位？”

    ……

    “督办，这是金先生刚刚发过来的电报。”徐浩宇拿着一份刚刚译好的电报走进了常瑞青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常瑞青还在和陈独秀、李大钊两人畅谈，看到有徐浩宇手中的电报纸，常瑞青就伸手接了过来扫了两眼，笑道：“呵呵，孙先生同意挑选200名〖革〗命党和国民党的干部到福州来……喔。还有郭松龄！”

    看到常瑞青的反应，陈独秀笑着问了一句：“怎么？这个郭松龄很有名气吗？”

    常瑞青点点头，笑道：“是个人才，北京陆军大学的教官。”说着他回头对徐浩宇道：“回电答复金先生。我给郭茂宸安排参谋局副局长或是师参谋长、副师长之类的职位。龙敬亭将军是湖北人，可以和金先生搭档，出任福建讲武堂副堂长、教育长。何叙甫将军嘛……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出任第三师参谋长，第三师都是福建民军改编过来的。正需要何将军这样的福建籍名将压阵啊！”

    说到这里，常瑞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上一条，让金先生问一下。能不能让蒋j石到我这里来？我可以给他一个师长当当。”

    徐浩宇答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屋子里的陈独秀和李大钊却互相对视了一眼。陈独秀问：“耀如兄，你一下子从孙中山那里要来那么多人。还安排这样的高位，就不怕他们怀着别的什么心思吗？”

    常瑞青笑了下：“不就是对孙先生的那一点效忠吗？”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不在乎这些，孙先生是〖中〗国〖革〗命的旗帜，凡是以〖革〗命者自居的〖中〗国人，对他都是非常信服的，我本人也不例外啊！”

    这话说的好听，不过陈独秀、李大钊却是半个字也不相信的。看到两人狐疑的目光，常瑞青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向他们解释。其实他也知道孙中山派来的那些人不是特别可靠，可问题是眼下的〖中〗国又有多少既能办些事情，又比较靠得住的人物给自己用呢？现下〖中〗国之弱，缺乏人才恐怕也是个主要原因吧？

    不说别的地方，单说自己治下的福建省，整个福建的官僚队伍里面，有多少大学生？又有多少受过新式教育的中学生？恐怕加在一块儿还凑不出一个团吧？要靠这样的官僚队伍管好一省，实在是天方夜谭！如果自己不负责任，在福建推行所谓“地方自治”也不过是人一群手里握着少许枪杆子的土豪劣绅来把持地方罢了！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把地方治理好呢？

    至于历史上中g所推行的那一套依靠工农干部的政策，说穿了就是简单、粗暴，甚至有些野蛮的方式砸烂原有的社会秩序，然后建立一套准军事化的管理体系。虽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政权建设到基层，把整个社会的财富和力量控制起来，但是这种模式的破坏性实在是太大了一些……而且福建现在是自己的地盘，再要砸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面了。

    所以自己治闽的第一要务还是招揽人才，建立地方政权，切实控制基层。

    想到这里，常瑞青笑吟吟的对眼前的两位道：“陈先生、李先生，二位考虑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和兄弟一起奋斗，把咱们的福建省建设成为人民安居乐业的模范之省呢？”

    听到这个问题，陈独秀和李大钊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回儿，然后才几乎同时开口。

    “好的，我留下和耀如将军共同奋斗。”

    “对不起，在下还是想在北方进行社会主义宣传工作。”

    答应和常瑞青一起奋斗的是陈独秀，而想回北方去的是李大钊。

    常瑞青满脸遗憾的对李大钊点了点头：“守常先生，既然如此，兄弟也不挽留了……以后我党在北方的局面就拜托先生了。”说完他就起身和陈独秀一起，将李大钊送出了督办公署。

    回来办公室后，常瑞青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委任状，交给了陈独秀：“陈先生，这是福建省教育厅长的委任状，是福建省长王恺士先生签署的，兄弟只是代为转交一下。”

    陈独秀接过委任状瞧了一眼，心道：“这个王麒看来也是个傀儡了，连这个最不要紧的教育厅长的人选也做不了主。”

    就在陈独秀想说几句客气话的时候，常瑞青却自顾自说了下去：“眼下我们虽然从各方面招揽了一些人才，不过总数顶多就是两百多，能把全省的县长还有福州城里几个衙门的位子拿起来就不错了。可是最重要的地方基层政权还是没有着落……一个省几十个县，一千多个乡镇，就算把政权建立到镇一级，至少也要有几千个官儿啊。”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独秀一眼：“陈先生，这么多官就只能靠你这个教育厅长来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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