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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血寸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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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雾_高h 作者:刀下留糖

    其雾_高h 作者:刀下留糖

    三天后,江淮挂帅出征。

    此行为鼓舞士气,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出行时护卫比平日严谨十倍不止。

    所幸陆舜华还是见到了江淮。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天色低沉,不时掠过飞燕,士兵气氛肃穆,军队缓缓出城。

    陆舜华跟在送行的人群里,被挤得几次差点跌倒,她牢牢抱住怀里的东西,紧紧跟着,口中喊着他的名字。

    江淮听到,正巧快行至城门,将士首领都与亲人作道别,他看到陆舜华,策马从队伍前转骑到她面前。

    一只手在她脸颊上擦了擦,“才几天,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陆舜华憋不住,望着他黑漆漆的双眼,霎时红了眼眶。

    她把护心镜一把掏出来,踮起脚“啪”地按在他胸口:“呜呜呜,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哭声骤响,吓了周围人一跳。

    “我不想当寡妇,你可一定要活着,要长命百岁啊——好可怕啊,这是不是就叫做望门寡……”

    江淮:“……”

    陆舜华这几天烧香拜佛,夜里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次,次次都梦见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吓得再也不敢睡。这些她没告诉江淮,但精神却一天比一天不济,看着十分憔悴。

    借哭泣,借无理取闹,都不过为了打消心头不安。

    江淮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哭笑不得,顾不得周围人看热闹的眼光,半弯下腰,指腹抹去眼泪,安慰她:“我答应你,一定平安,长命百岁,活的比任何人都久。”

    “呜……”

    “别哭了。”他摇头轻笑,摸摸她发顶,“等仗打赢了,我回来娶你当将军夫人。”

    这句话他十六岁时曾经说过,如今再说一遍,却不是如当年只是区区一诺。

    不畏生前名,不惧身后事,少年横刀立马,利刃出鞘。

    这一战,为护我山河,也为了结一场跨越五年的血仇。

    恩恩怨怨总算走到头。

    “以后,我们的日子都是甜的。”

    轻轻的吻落在眼睑,江淮看着抬眼强忍泪水的陆舜华,说道:“绣好嫁衣,在家等我回来。”

    陆舜华点点头。

    叶副将走过来,轻声提醒:“该出发了。”

    陆舜华哽咽声乍停,咬着帕子不说话。

    叶副将将护心镜接过,塞到江淮的怀中,交代几句,便同大军一道出发。

    不知何时,乌云散去,旭日初露。

    烈日下,马蹄溅起尘沙飞扬,旗帜迎风而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上京城城门口,东方光芒愈盛,大和战士长枪银甲,气氛肃杀,在这样好的日头下,奔往九死一生的血腥之地。

    历史的书册,终究在这一天,展开新的一页。

    是做酒池肉林里的奴役走狗,是做亡国偷生的苟且蝼蚁,还是做硝烟战壕里殊死一搏的自由雄狮。

    东方既白,一切都会有答案。

    *

    大和九年,六月,昔镇远将军独子江淮主动请缨,挂帅骁骑军,领兵援助边境。

    帝喜,御驾亲征,士气大受鼓舞。

    桃花败尽,春天过,盛夏来临。

    六月中,江淮与戍守九横关的赵啸澜汇合,合两军之力,暂时稳住前方局势。

    赵啸澜伤重未愈,退守隐州,叶姚黄挂主将,渲汝院文官赵京澜随军出征,任副将。

    六月底,南越直指九横关,双方血战七日,骁骑军险胜,南越兵退数十里,然而大和军势亦不乐观。

    七月十六,南越派先行军趁夜烧毁粮草,骁骑军粮草辎重,不堪重负,南越援军赶至,骁骑军无力抵抗,痛失九横关。

    消息传回上京,一时人人自危。

    叶魏紫找陆舜华说起此事,眉目间忧虑一天天叠加,成了彻底的焦头烂额,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针线扎破了手指。

    血流到衣裙上,她看了两眼,喉头涌起一阵恶心干呕。

    她捂着嘴,掩饰性地咳了咳,安慰叶魏紫:“不会有事,我信他。”

    叶魏紫想要说点什么,陆舜华扶着额头,虚虚说道:“你也要相信姚黄。”

    叶魏紫嘴唇嗫嚅,最后狠狠点了点头。

    七月二十七,战报传到上京,胜败皆有,双方你来我往,互相胶着,南越皇帝似乎丝毫不在意颓势,筹划着一场又一场血腥的屠戮和进攻,骁骑军兵力尚能抗衡,先倒下去的却是人心。

    打到现在,时间越久,人心越散。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几场险胜和惨败后,从某天皇帝下令斩了一个逃兵开始,骁骑军便愈加松散,失了战斗的精气神,成日靡靡。

    情况开始险峻,在勉力夺回九横关后,江淮不慎中了敌人暗箭,箭斜斜擦过心口,只破了皮肉,未伤及心肺,但箭上抹了毒,江淮一病不起,军中留言甚嚣尘上,压力越发沉重。

    江淮身负重伤,全力一战,勉强夺回芜州,皇帝亲自上城墙,却听到几个小兵小声议论,思念家乡以及……希望皇帝割地讲和。

    皇帝没说话,转头看着他们,心头想法万千,莫名少了丝当初斩落逃兵的狠戾。

    战争打了那么久,他和他们一样都累了。

    也许他错了,不应该继续打下去,现在失去的不过嘉陵关和岘州,再打下去,或许……也许讲和也不是不可……讲和、割地……

    “一派胡言!”

    男人的声音沙哑,连日的病气和带病杀敌让他气息虚弱,他紧紧攥着手里长剑,另一手扣着胸前,似在抚摸什么。

    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站在城墙之上,面对黄沙潜力,声音响亮,一字一顿,气势如虹——

    “我大和将士,只有战死,绝无后退!”

    说完,却是再站不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晃了两下,被皇帝用力搀扶住手臂。

    “不碍事。”江淮苍白着脸,摇头道:“能赢的,表哥,你信我。”

    不要讲和,不能讲和。

    他看向前方血红残阳,气喘不断:“去借大臧的兵,与他们谈条件,请求支援。不管这一仗能不能打得漂亮,也一定得赢。”

    江淮转头,看着年轻的皇帝,目光炯炯,坚定不改:“陛下还在,上京也还在!我们——抵死不退!”

    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

    她,也还在那里。

    还在等他回家。

    *

    八月初五,江淮伤重,死守芜州,仍不敌南越,骁骑军回天泛术,连连大败,退至隐州。

    隐州与青霭关相连,南临绝望崖,北临青川河,距离上京不到三百里,是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时间,上京动荡。

    八月底,骁骑军先行军偷袭未果,折去将领三人。南越拦截前往大臧求援的士兵,堵了后路,军中元气大伤,隐州十二城大半失守。

    消息传回上京,叶魏紫刚准备告诉陆舜华,推门进去却发现她伏在桌上睡着了。

    手臂下压着的,是绣了一半的嫁衣和提笔刚写完没多久的家书。

    她望了许久,叹口气,重又关上门出去。

    九月中,江淮出战,与叶姚黄行声东击西之计,大败敌军于青霭关。

    或许上天开眼,颓废许久的骁骑军因这一仗重新鼓舞了军心,势如破竹,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九月二十五,江淮带领先锋战队,夜袭敌方军营,里应外合之下,生擒敌方主将与军师。

    这一擒,擒出了转机。

    机会到来,一喜一忧。

    喜的是战况越发明朗,主将抗不住酷刑,交出南越军力分布图,忧的是军师抓错了人。

    那军师原是女子假扮的,皇帝知道抓了个假的,气得要斩杀了那女人,不料却被倒戈的敌方主将透漏出个天大的秘密。

    假军师是女子假扮没错,但这女子身份却极为尊贵,乃是南越当朝太后。敌方主将是越太后母家表哥,平民出身做到将军位置,他此行并非扛不住酷刑,而是怕他们对越太后不利,方才倒戈。

    皇帝听后,眸色渐深,问江淮:“她一个女人,跑到战场上来找死?”

    江淮说:“据说是越帝下令,非要她和自己一同出征。”

    “那她又为何逃跑?”

    江淮顿了顿,说:“她怀孕了。”

    皇帝心中一跳,问:“谁的孩子?”

    江淮垂下眼睑,答:“越帝的。”

    “……狗东西!”越帝气得不顾体统,破口大骂:“罔顾人伦!猪狗不如!”

    江淮垂手,低头站在一边,沉默不答。

    骂了几句,皇帝气顺了,皱眉道:“传令下去,好生照顾她,不得有所闪失。”

    “是。”

    *

    九月底,南越与大和战事越发激烈之时,南越突然以极其卑微的姿态讲和,越帝亲入大和军帐,与大和皇帝私谈一日,归去后便收兵,退后四十里,承诺不战,归还大和所失土地及所有战俘。

    消息传来,上京紧张的气氛才为之舒缓。

    陆舜华时隔一月收到江淮寄来的家书,险些落泪。

    信上简单的几句话,交代自己平安,让她多照顾自己,声称战事已结,不日归来。

    叶魏紫见她这副模样,倒没笑她,她和赵京澜互诉衷肠后便算定了终身,她与陆舜华是感同身受,每次收到赵京澜的信时,也是这样激动。

    仗打完了,南越退兵了,他们赢了。

    他要回家了。

    陆舜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战事吃紧时她不好意思总是写信给江淮,怕扰乱他作战心绪,现在战事告结,她巴不得能抽出几千几万张纸,把自己这几个月的心情事无巨细统统写上去,把她所有不敢说出口的焦急和担心全都让他看一看。

    刚提笔写了两句,瞥见叶魏紫瞅来的眼神,陆舜华红了脸,伸手捂住信纸,急急忙忙遮掩。

    “妾已有……”叶魏紫促狭地念着,挤眉弄眼问她:“有什么呀?妾已有多日未见,想死郎君了?妾已有许多眼泪,等着郎君来擦?哈哈哈。”

    陆舜华恼羞成怒,气得拿笔戳她,“你不写?我就不相信你不写给赵二公子。”

    叶魏紫拍拍手:“写什么呀,明日我就出发去青霭关了,到时候见了他直接告诉他就是。”

    陆舜华楞了一下,问道:“你要去青霭关?”

    “求我阿爹带我一起去的,反正前方战事已了,真要打起来,城门一关我先跑了就是,怕什么!青霭关这么近,战场又如何,我阿紫可是将军虎女,才不怕!”

    陆舜华心念一动,把手中的信纸折了折,装进信封里塞到嫁衣底下,踌躇了会儿,问:“阿紫?”

    “怎么了?”

    “你能不能,带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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