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东周欲为稻
窃玉(1v1)_ 作者:化作满河星
窃玉(1v1)_ 作者:化作满河星
第二日用宴时,席上便多了些温润滋补的鱼鲜、肉菜。
李檀刚打算故技重施,皇帝便笑着说道,
“朕知道母后病中胃口弱,但太医禀过,母后这病对身体消耗不少,若不进些荤腥,实在难好。母后多日不好,缠绵病榻,甚至屡有加重,可见太医说得有理。即便难受,也还是多少用些吧。”
李檀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一听便知道,皇帝发觉她昨晚偷偷加餐了,虽然有些丢脸,倒也无关痛痒。
可他把这事掀出来,是疑心她的病……甚至已经察觉了她落水致病里面的关窍?
想到这里,李檀便有些心惊。她的布局才走了第一步,万万不能毁在这里。
若皇帝只是知道她装病,那还好办,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因势利导再正常不过。
以皇帝的敏锐,察觉酒里的手脚也寻常。
可这招本是为了祸水东引,若是最后引到她身上,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李檀将事情又捋了一遍,尤其是仔仔细细回想小皇帝的反应,那件事她做得干净利落,病得结结实实,无一丝作假,她从不在这种事上心存侥幸。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他应该还没有疑心到她身上。
不过,这病到底是装不下去了,她得加快手脚。
如此过了几日,李檀的病一天好过一天,不久便基本痊愈了,只是还要休养一段时间,她的精神头好了,花样便多了起来。
皇帝听路喜传报,太后命人将园中的藏籍一批批搬了出来打算晒一晒时,并不惊讶。
“到底等不及了,还是这么没耐性”,他轻笑着,放下还冒着袅袅烟气的雨前龙井,起驾。
皇帝到时,李檀正侧背着他,随意翻着手边的书,今天日头浓烈,倒真正是个晒书的好日子。
日头打在她的发上,晕出一道细密的亮色,他走近了,看见她幼白的侧脸浸在耀眼的阳光里,脸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让他想起了幼时吃过的水蜜桃。
那宝贝精贵,非时令难得,有次李檀因缘得了一小篮,为了独占,竟装作生病,在房间内偷吃,还以怕过了病气为由,不让他靠近。
却也不想想她但凡生病,无不百般刁难,借机指使他各种伺候,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因此不久就被他发现。
当时他年小气盛,愤懑她不够义气,一人吃独食,李檀事情败露,只好分他几个桃子堵嘴。如今看来,桃子有什么要紧,她喜欢便该让她吃个痛快才是。
至少那时她为了口腹之欲还只是装病,总比如今为了筹谋真让自己大病一场好。
皇帝想到这,就忍不住叹气。
他的叹息惊动了前方的李檀,她回头见是小皇帝来了,雍容一笑,一派大方得体,“皇帝怎么过来了?”真是上道。m点 肉 肉屋(拼音)点B iz
“听闻母后于园内晒书,朕自亲政后,专于国事,自觉于读书一事上有所懈怠,今日因缘际会,倒想借此机会看看园内藏书几许。”
“皇帝以前手不释卷,记忆非凡,最是一点即通,哀家虽年长,仍叹之弗如。”
“母后谬赞。”
“皇帝可记得哀家教你习的第一册书?”
“自然记得,母后当时不教子集经典,却让朕习战国策,几番考问,直至烂熟于心。”
“子集经典固然好,但你我当时之境地,唯习战国策最佳,取一‘活’字,以史为镜,可照自身,可映前路,灵活变通,习之活,吾方活。”
皇帝似乎没预料到李檀不再装傻充愣,突然如此坦率,刚要回,“母后”,李檀截住了他。
“皇帝可还记得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苏子前后说之,得两国之金。“*
皇帝眉毛一抬,李檀这是……
“西周东周本为一体,奈何分之,被外人两头取利,若能合而治之,岂非幸事?”
这话相当大胆了,自归政后,为了避嫌,李檀几乎从不显露棱角,这次却一反常态,无论是对幼时教他战国策之深意的剖白,还是“合而治之”这样袒露自身野心的话,都相当危险。
但李檀必须这样做。
一个有所求的人才有上谈判桌的价值,因为有求才有弱点,才有可被操纵的余地。
皇帝与她共处十年,知其甚深,想要在他面前扮作纯良的样子,反倒引起疑窦。
皇帝既知其恶,她便要示其恶,展现她的诚意,开出她的价码,赤裸裸的明码标价反倒比不知底细的所谓忠心来得可靠。
况且,她也不想再作无害,她虽不执着于权柄,但这一年多的日子教她,有依仗、有退路的安稳,才是握在手上的安稳。
否则便是再逍遥的日子,与养膘待宰的猪又有何异?
她确实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远离权力中心,但她也未想继续垂帘听政,所以她说的话亦真亦假。
半分真心,半分假意,只有这样,皇帝才会取信于她话中的真,而不察觉到她话中的假。
*
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东周患之。苏子谓东周君曰:“臣请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见西周之君曰:“君之谋过矣!今不下水,所以富东周也。今其民皆种麦,无他种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为下水,以病其所种。下水,东周必复种稻;种稻而复夺之。若是,则东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于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苏子亦得两国之金也。
——《战国策·东周·东周欲为稻》
译文:东周想种水稻,西周不放水,东周为此而忧虑,苏子就对东周君说:“请让我去西周说服放水,可以吗?”于是去拜见西周君,说:“您的主意打错了!如果不放水,反而使东周有了致富的机会。现在东周的百姓都种麦子,没有种其他东西。您如果想坑害他们,不如突然一下子给他们放水,去破坏他们的庄稼。放下了水,东周一定又改种水稻;种上水稻就再给他们停水。如果这样,那么就可以使东周的百姓完全依赖于西周而听命于您了。”西周君说:“好。”于是就放水。苏子得到了两国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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