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陈洛阳看着下方两个道人，平静问道。
    “同娑婆界交涉的人，正是妙生道兄。”俞青牛看向旁边和他一同到来的另一个道士，为陈洛阳介绍。
    这个妙生道人外貌看起来青年模样，同叶蚕眠相似，但但目光沧桑悠远，气息内敛圆融，几近于道。
    对方刚进门的时候，陈洛阳便已经留心到，此道人在清微界想必是最顶尖的人物之一，同时也深得道君信任。
    道君不出面的情况下，由他跟娑婆界打交道，一定程度上或可代表清微界的意志。
    “娑婆界，希望同陈道友就烛龙遗蜕之事面谈。”妙生道人声音温润：“听其言，观其行，相较于烛龙遗蜕本身，他们更关注陈道友手上一些东西。”
    陈洛阳静静看着对方。
    妙生道人继续说道：“就贫道看来，应当是指红尘界中的魔佛遗宝同魔佛传人。”
    陈洛阳微微颔首：“意料中事，不过红尘界在家师治下，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只要守红尘规矩的人，皆可在红尘安居。
    魔佛传人如是，佛道两家亦如是。”
    妙生道人同青牛道人都点点头。
    陈洛阳则继续说道：“烛龙转世，神魂渐渐觉醒，魂魄合一，乃是他的缘法成人之美，娑婆界又何必多加留难？
    讨价还价，实在有失佛门慈悲，我并无意要娑婆白白付出，自会有所回报，但娑婆这般主动讨利是，难免失了身份。
    相信这并非天佛之意，而是下面的僧人灵台染尘需要拂拭了，二位以为呢？”
    俞青牛颔首：“陛下所言甚是。”
    妙生道人亦微微一笑：“贫道与清微界其他同道，亦都是相同看法，陈道友如果同娑婆界交涉，我等愿一道前往，只是恐对天佛不敬，诚如陈道友所言，贫道也相信，此事应当不是天佛的意思。”
    陈洛阳眉头轻轻一挑：“道友看来对此已有计较？”
    “不敢。”妙生道人言道：“正如陈道友所言，古神烛龙魂魄合一苏生，此乃天地妙缘，能成全，是美事，贫道自然希望能达成。”
    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道友不妨直言。”
    “贫道愿再赴娑婆界一行，联络娑婆界佛门中人，来虚空，大家当面一会，陈道友可与他们详谈。”妙生道人温和的笑笑：“我清微同道，愿声援陈道友。”
    陈洛阳手指敲击座椅扶手动作不停：“好，那么有劳阁下居中奔走了，希望能尽快带回好消息。”
    妙生道人起身：“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一旁的青牛观主俞青牛则说道：“事情麻烦妙生道兄，贫道在红尘一并等候消息，届时如果成行，贫道也随陛下一同前往虚空，回见娑婆界中人。”
    “有心了。”陈洛阳颔首：“眼下时间，回青牛观看看吧，上次你过门不入，如今正好得闲。”
    俞青牛道谢：“谢陛下。”
    两个道人一同告辞离去，陈洛阳独自坐在殿中，沉思不语。
    当前检查下来的结果，被还回来的黑棺，似乎并无问题，没有做手脚的模样。
    但道君毕竟是一界之主，说不定有他当前难以理解和觉察的手段，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关键是，对方借黑棺一观，然后便原样还回，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黑棺眼下，极为虚弱，近乎损毁。
    先前落日山一战，面对叶天魔分担过来的神劫，陈洛阳靠黑棺与金梧桐树两大至宝挡灾，才勉强避过死劫，不至于当场就像叶天魔、卧龙沙、普慧方丈他们一样灰飞烟灭。
    但黑棺同金梧桐树也因此遭到重创，始终难以恢复元气。
    道君借走黑棺，然后还回，黑棺不见变化，没有更糟但也没好转，这样看来对方应该不是借此宝发挥某种作用。
    她只是想借黑棺，来窥探某些秘密吗？
    是否真如陈初华猜测，是冲着他们来，而非黄泉界的冥尊？
    谨慎起见，陈洛阳此刻没有联络陈初华来查看这具黑棺。
    他思索片刻后，唤来分身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神情肃穆，伸出手掌，按在黑棺棺盖上。
    棺盖推开，没有反应。
    半海道人躺入其中，然后棺盖闭合。
    陈洛阳本尊在外静静看着，并揣摩黑棺，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动。
    良久之后，他目光忽的一闪，面现惊愕之色。
    怔怔望着黑棺半晌，陈洛阳神色恢复平静，陷入沉吟。
    他手指在棺盖上轻轻敲击，绕着黑棺行走，最后站定不动。
    棺盖重新打开，半海道人从中现身，然后陈洛阳甩手将黑棺交给半海道人分身。
    邋遢道人收了黑棺，离开大殿。
    剩下陈洛阳本尊，唤来苏伟。
    “准备好了吗？”陈洛阳问道。
    苏伟呈上烛龙胆：“谨遵陛下吩咐，属下已做好准备，请陛下动手。”
    陈洛阳便即伸手一指，点在宝玉模样的烛龙胆上。
    然后烛龙胆印在苏伟胸前，并没入其体内。
    苏伟面现痛苦之色，但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他身上，开始自浑身穴窍毛孔中放出光芒，并渐渐化作朦胧光影，笼罩全身。
    那光影似人似龙，通体发红，双目开阖间，仿佛昼夜更替，日月变换，呼吸间犹如冬来夏往，流转不休。
    陈洛阳面无表情，静静看着这一切。
    直到苏伟本人双瞳中也放出晦明难测的光华，一阵一阵的闪烁，陈洛阳方才动了。
    他一指点在苏伟眉心处，苏伟全身上下顿时一震，其双目闪烁的光华散去，恢复原状。
    但在古神光影笼罩下，他仍然痛苦不堪，单膝跪倒在地。
    陈洛阳这时则又收回手，不再干涉。
    唯有当苏伟本人双瞳中出现变化，显露古神烛龙之相时，陈洛阳才会重新出手。
    双方，像是陷入拉锯和僵持中。
    如此反复多次，到苏伟筋疲力尽时，笼罩的烛龙光影，猛然变得强盛，光芒大放。
    这光辉像是发起总攻一样，向苏伟体内涌入。
    苏伟双瞳再次呈现晦明变化之相，并且在陈洛阳一指点在他眉心时，这诡异的光芒也坚持不退。
    陈洛阳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点在对方眉心的指尖上，传来强大的反震之力，欲要将他指尖挫退。
    但就在这时，他另一只手，击在苏伟胸前。
    苏伟身体顿时再次剧震。
    烛龙光影收入体内，而其双目内晦明交替变化的光芒却猛地溃散。
    苏伟顿时失去意识，软倒在地。
    这时一个影子般的身形忽的浮现，从一旁抱住苏伟，正是早已得陈洛阳吩咐，守在旁边的刘思。
    抱着自己夫君，刘思望向陈洛阳。
    陈洛阳收回手掌，徐徐吐出一口气：“还不能掉以轻心，需要继续观察。”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刘思明显松口气。
    “谢陛下隆恩。”她抱着苏伟退下照看。
    陈洛阳则看着自己手掌，沉思不语。
    到了次日，妙生道人便再次返回。
    “娑婆界的佛门道友，仍看重陈道友手头的魔佛遗宝，尤其是阿涅槃钟。”妙生道人言道：“不过，他们同意在虚空中与陈道友面谈此事，进一步商议。”
    陈洛阳颔首：“既如此，我们就动身好了。”
    他不带红尘中人同行，只身与妙生道人、青牛道人一起离开红尘界，前往虚空。
    到了界外虚空，另有两个道人在等待。
    一个是见过的李知非。
    另一人，则是个身着乌黑道袍的中年道士。
    俞青牛为双方介绍，陈洛阳得知黑袍道人名为杜德机，观其修为，挡在第二十境、通天彻地的层次。
    眼前四人，除了脚踩清微、黄泉两边的俞青牛外，恐怕都是清微界中道君信重之辈。
    “诸位道友，请。”妙生道人前方引路，陈洛阳等人紧随其后。
    一行人穿梭虚空，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一片金光。
    光芒里，传出佛唱梵音声，恢弘浩大，仿佛响彻诸天。
    当中天花乱坠，佛陀说法，莲花遍地，宝树林立，恍若极乐净土。
    红尘界里昔日佛门圣地小西天的景象，比之也有不如。
    陈洛阳了解，那是不是一个通天彻地境界的佛门高僧，张开自身佛力，衍化而成的佛国净土，如同在群星间凭空造出一方极乐世界。
    观其气象，甚至可能有第二十一境，至人境界的高手到场。
    武尊之巅，人间极致。
    红尘界此前多年，也不过叶天魔、许若彤两个，余者虽然有些人已有希望，但在最终跨过那道坎前，始终差了一筹。
    这般存在，在其他几界同样难得。
    而今天娑婆、清微两界都有这等最顶尖高手到场，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陈洛阳神情波澜不惊，与清微界众人一起进入那佛国净土。
    净土中，佛门高手数量也不多，但个个流露出浩大气息，皆在此前红尘普慧方丈之上。
    尤其当中一个形容枯瘦，面如琉璃的老僧，尤其引陈洛阳注意。
    看见这老僧，他第一感觉，就是先前落日山之战时，面对巅峰状态的叶天魔。
    “陈施主。”老僧双掌合十：“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