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拘束。”
    唐恒阳穿着一件部队衬衫，上面罩了一件手工毛衣，下身是冬季毛料军裤。
    他朝庄严招了招手。
    “小伙子过来。”
    一边说，自己一边走到了那张铺着地图和沙盘的桌子前。
    庄严一看，沙盘上标着不少红蓝小旗帜，还有一些模型小飞机小坦克，便道：“首长在搞沙盘推演？”
    “是啊。”唐恒阳扫了一眼沙盘：“这是前几天军区组织的一场军事对抗，电子对抗部队和特种大队也加入到演习里，印象深刻啊。”
    抬起头看了一眼庄严道：“我听说，你从前是在红箭大队里服役的？还去过国外？”
    “对。”庄严点头：“首长说的没错。”
    唐恒阳说：“你的事情，我在军里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闻。都说你是个很狂的年轻干部，有人甚至说，你是个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你怎么评价你自己呢？”
    “如果标新立异可以提高战斗力，我倒一点都不排斥，那就一直标新立异下去。”
    面对唐恒阳，庄严倒也没有什么慌乱。
    “我的目的很明确，一切以提高实战能力为目标，至于怎么达到这个目标，只要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我都愿意做。”
    这个回答，让唐恒阳有些意外。
    他下部队也经常会和一线战斗部队的年轻干部聊天。
    但是，大多数年轻干部在自己的面前似乎变得十分拘谨，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就像在念稿子。
    这一看就知道是早有准备。
    而面前这个庄严说的一听就知道不是标准答案，是他自己的心里话。
    这种坦率和这份淡定，唐恒阳十分欣赏。
    由于是唐文凯所领导侦察营，所以唐恒阳作为父亲，当然也特别留意过这个单位的发展。
    4师刚改了两栖作战部队，侦察营也变成了两栖侦察营。
    唐恒阳一度担心自己的儿子的专业水平，有没有能力来领导这支全新的队伍。
    许多4师的单位都在转型期间发生了很多干部不适应新岗位而暴露出问题的事情。
    其实也很好理解。
    早前是乙类的步兵师，一下子改成了两栖作战。
    以前乙类部队连装甲车都没有，靠的就是摩托化行进，现在两栖作战装甲车、侦察车、坦克车都配发先去，一些以前是从传统步兵专业毕业的军官根本搞不明白装甲指挥专业的门路，所以还是吧装甲部队当做普通的摩托化步兵部队来指挥，洋相尽出。
    但后来听说侦察营来了个年轻的实习生，干得还很不错。刚来侦察营就靠自己训练的一支分队直接和1团对抗，并且成功进行了一次精确的斩首行动，将团长都绑了起来。
    之后的消息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这个实习生居然放弃了回到g军区红箭大队的机会，选择回到4师，并且在自己的儿子手下当了一个代理副连长。
    最近更是和1团的一个营进行对抗演习，居然还赢了。
    现在看来，这个年轻的代理连长还真是有点儿手段。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好！如果是别人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会觉得是大话，也是空话。但你庄严不一样，你们的集训队最近反馈回来的消息说，在你们营选拔的出来的人里，至今没有一个被淘汰，虽然现在已经进行了三轮淘汰，你们的人一个都没少。看来，你是有些本事的。”唐恒阳说。
    唐文凯在一旁说道：“爸，这次集训是完全按照e国的比赛规则来制定训练和考核计划，许多地方和我们的不一样，从严格上来讲，e国的规则确实很贴近实战化，很多部队选拔上来的兵都不适应这一套，但是我们营平时的训练本身就非常贴近实战，庄严的训练方法和传统的有些不一样，大家反倒都习惯了。如果比真正的技战术实力，我们也许比不过咱们军的特种大队还有红箭大队，可是说到实战化训练，我们是可以跟上他们步伐的。”
    唐恒阳对唐文凯的话不做任何评判，直接指着沙盘问庄严：“这次5师和6师进行了对抗演练，其中5师是配备了电子对抗部队和特种大队，结果6师被打得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很多部队连之间连协同都协同不上了，前线的火力点和指挥部被人一打一个准……值得深思呐……“
    庄严说：“现代化战争已经走进了信息化时代，这从九十年代初期就已经开始了。这些年，部队都在进行数字化部队的建设，说到底就是为了打赢这种信息化条件下新型战争做准备。用老式的部队和新式部队打，这完全是被碾压。”
    唐恒阳打量了一下庄严，然后问道：“你对未来战争怎么看？我们的部队要走什么道路？说说你的看法。”
    说完，自己在沙发上先坐下，然后招呼庄严和唐文凯。
    “来，坐下说。”
    庄严找了个沙发坐下，然后说：“我当然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要适应未来的战争，部队是要进行重大的调整和改革。记当年我在t国参加特种兵集训期间，我就很喜欢去他们军校的图书馆看书。要知道，t国是北约国家，他们的部队建设和构成，几乎是copy了西方军队的那一套，后来我对这种模式发生了兴趣，于是搜集了一些资料自己学习，也有了自己的一点儿心得，不过不知道成熟不成熟。”
    唐恒阳大度地摆摆手：“成熟不成熟都说说看，今天不是在军里开参谋会，这里是我家里的书房，你但说无妨，咱们就当做是老军人和年轻军人之间的一次交流。”
    庄严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刚才看了沙盘，也听了军长您的一些说法，我觉得咱们从九十年代海湾战争中看到了世界最顶尖的军事强国最新的战争模式，很多人也受到了震撼，从中获得了一些启发，所以我们一直都强调科技强军，也做了不少的工作，例如更换新的装备，然后改编部队等等。可是最近几年我看了看军队的改编上还是换汤不换药，皮换了，里子没变。”
    “哦？”
    唐恒阳是一个高级军官，他手下有好几个师，数以万计的部队。
    最近这十多年，c军也确实在一直强调科技强军。
    当然，也做出了不少的改变。
    其中包括了渐渐介绍摩托化部队，改成装甲部队，更注重部队的数字化和通讯装备等等配备，例如4师的改编就配发了一整套的数字化作战指挥系统。
    这个系统从集团军司令部到参谋部门，再到下面的团营连，都进行了数字连接。系统不光装载在司令部里，也装载在每一辆不同级别的指挥车里，视线数据共享和命令的快速下达，让各级战斗单位能够在司令部这个大脑的指挥下更快、更迅速地获得命令和执行命令，也能让司令部能够最快获得各条前线的第一手作战数据，从而纳入下一步作战计划的通盘考虑。
    这一次，6师采用的就是这套系统。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被5师打得落花流水。
    在总结会上，军区首长发了脾气，质问所有在场的干部，这些年都去干什么了，搞了那么多年的科技强军，搞了那么多年的数字化建设，打起仗来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6师好歹也是个甲类装甲师，即便5师配备了电子战部队和特种部队，但也不至于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吧？
    从军区回来之后，唐恒阳一直在复盘这次对抗演习的整个过程。他发现，6师主要的原因还是出在了这两个配备的特殊部队上。
    一个干扰，切断6师各级作战单位之间的练习；一个凭借高科技装备前出渗透侦察和破袭。一番折腾下来，让6师只有招架的份，一天之内损失了将近一个团的兵力，防线朝后撤退了足足三十多公里。
    现在，庄严直接将这几年的数字化建设和科技强军说成了换汤不换药，让他感到面子抹不下来了。
    庄严似乎也察觉到唐恒阳的脸色不对，于是说：“军长，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么我可以停止，不说了。”
    唐恒阳眉头一皱，头一抬，盯着庄严：“说，为什么不说？我还打算明天会到军里组织一次参谋会议，让大家畅所欲言呢，现在既然你在这里，先听听你怎么说也好。毕竟，你在4师的几次演习对抗中，表现还是非常出色的，我早就想让姜锦霖把你叫到我这里来，跟集团军的特种大队的军官们交流交流。”
    庄严笑道：“我那些小对抗，玩的是技术和战术，说白了只是小手段，不是大兵团对抗，入不得军长您的法眼。”
    “管他什么小手段还是大手段？打赢了就是好手段！”唐恒阳不容分说道：“你现在就讲讲你的看法，不要遮遮掩掩，畅所欲言就行。”
    庄严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觉得未来的作战方向还是意思个字——联合作战。”
    “这个概念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次5师采取的就是联合作战方式，否则也不会击败6师，如果不计算军区给5师配属的一些新型部队，单纯师对师地对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唐恒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人靠在沙发上，仿佛在沉思。
    “联合作战只是信息条件下局部战争中的一个基本战斗形式而已，但是其重要的精髓在于部队的编成和作战模式的改变”庄严说。
    唐恒阳道：“说说你的看法。”
    “其实联合作战仅仅是战场上的表现形式，这就是皮，而部队指挥体系和编制的合成化，这才是关键。联合作战不光是海陆空三军甚至二炮部队的配合，其内部同样要适应联合作战的模式。而要适应这种模式，就必须让部队向合成化发展。所谓的合成化，就是在每一处微观战斗中，单一兵种原则上都不会“单打独斗“，而是向兄弟单位寻求信息支援、火力支援，力求以最小代价歼灭敌人，或者向当面之敌施加强大的系统打击力量。而不是遇到一点事就需要向上级汇报、求援，只要通讯被干扰，马上陷入混乱，只有等死的状态。“
    “合成化？”
    唐恒阳眼睛一亮，仿佛在咀嚼这句话里的含义。
    正想继续讨论下去，忽然，书房门被推开。
    唐棠闯了进来。
    “爸，吃饭了！”
    “先等等。”
    “不行，人家菲菲姐和他未婚夫都来了，妈让你马上下去。”唐棠显得不依不饶。
    唐恒阳本想和庄严继续谈谈所谓的“合成化”，可是，李菲菲跑了那么远的路过来，自己却在楼上讨论军事，显得很不礼貌。
    于是对庄严说：“走，下去先见见客人，待会儿给和你继续好好聊。”
    一行人起身，走出书房。
    走在前面的唐恒阳回头对庄严说：“刚才那些话，是你在国外学习获得的心得？”
    庄严说：“当然还不止，还有军队职业化之类我都有些自己的心得。”
    唐恒阳问：“你不是特种作战专业毕业的吗？怎们对于陆军指挥专业好像很熟悉？”
    “我大专是在国关读的特种作战专业，但是我报修了函授的本科，是陆军的作战指挥学专业。”
    唐恒阳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不错，不错，人啊，就是要上进。”
    一边说还一边拧头看了一眼唐文凯。
    唐文凯赶忙道：“我我本来就是本科好吧，要不，我去读个研究生？”
    唐恒阳说：“研究生？你这次集训能熬到最后再说吧！”
    唐文凯说：“爸，你还真别小看我，我现在爬到四班了，三轮淘汰都没把握淘汰掉，我加把劲，肯定能作为正式队员出国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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