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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涿鹿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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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
“这里,”风后指着帛书,“这字体一看就是少君自己模仿的,果真是仓颉教出来的学生!”
蚩尤还在犹疑间,风后“唰”跃步而出,把帛书扯了回去,三下两下撕碎,吞到了肚子里。
蚩尤木然地站着,脑袋里嗡嗡的一万只蜜蜂在飞。风后施施然走回黄帝身边,耸耸肩,“亲笔信?什么亲笔信?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蚩尤全身乏力,瘫在地上,指着风后大喊,“好不要脸!这阴谋早就被人使过了,长眼的人都能看穿你的诡计!”
“喔?有人用过了?”
“林冲就是这么被发配的!”
“林冲?”风后笑,“那是谁?是你们九黎那种小地方传说里的人物吧?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质子们终于耸拉下脑袋,被拖了下去,风后在他们背后桀桀地笑,“其实我并不需要天下人信服,只是要找个理由。手里的兵多,别人自然会信服,这种道理最简单,可你们不明白啊!”
蚩尤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九黎的夏天是深绿色的,藤蔓生机勃勃,炎帝支起一张竹床铺,在星空下给他讲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林冲的英雄,他勇敢正直而且天下无敌。可是最终他被陷害在了一个叫白虎堂的地方,失去了一切。
蚩尤那时候很傻,固执地问:“林冲不是天下无敌么?”
炎帝说:“是啊,天下无敌又怎么样?”
蚩尤不解,“天下无敌的人怎么会被陷害呢?”
炎帝愣了一会,微笑,还是那句话,“天下无敌又怎么样?”
于是蚩尤终于也没能理解为什么天下无敌的大英雄会被陷害,他只是有点哀伤地想着那个英雄的背影,想到他独步在雪夜的草料场中,北风吹动他长矛上的酒葫芦。于是英雄转头北去,踏着一地碎琼乱玉,只剩下一行孤独的脚印。
最后被大雪掩埋。
天下无敌怎么就这样完蛋了?他该大喝一声说呔!拔出宝刀来!一刀砍下,齐排的人头落地!叫陷害他的人都去死!
蚩尤后来给雨师说这话,雨师也很同意,于是雨师说他记得听传闻林冲也在东面的神山上混迹,如今他和晁盖卢俊义等等英雄为伍,再不受那奸人的鸟气。蚩尤觉得若这真是结局,也算很爽快了。
但是现在他明白炎帝的话了,阴谋无需多么巧妙,白虎堂也无需规矩森严,只要后面站着很多的兵。如果有很多的兵,让人根本不敢说话,那么阴谋耍得再蠢也没有关系。
天下无敌又怎么样?何况他们三个毫不无敌,天下都是他们的敌人。
蚩尤被押出后土殿,迎面对上云锦的眼睛,云锦的泪唰地落了下来,蚩尤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也许是最后告别的话,但他的嘴被甲士用一个桃子塞上了。
后土殿上,风后抹了一把冷汗,语气有点抱怨,“大王,你只说‘啊’就足够了,你说什么‘啊就好了’,恐怕那些质子心里嘲笑。”
“有点紧张,紧张。”黄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大王不用紧张,这后土殿里都是我们的人,你看他们亮出大王亲笔信,我不是照旧把它给吃下去了?谁敢坏我们的事?”
“那个叫蚩尤的长得真是不好,看了让人心里不舒服,自然地紧张起来,”黄帝回想着蚩尤的相貌,“我觉得跟年轻时候的炎帝比,他只是差了一把斧头。”
风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掐住自己的喉咙,大口干呕。
“炎帝虽然是个强敌,你也不必搞得如此夸张,”黄帝吃了一惊,“灭我们自己的威风。”
风后勉强地摆了摆手,“不是,我给帛书噎到了……”
第二十章 命书
玄天神庙恢宏而寂静,蚩尤缓缓地拜下去,空旷的穹顶上回荡起他磕头的声音。
蚩尤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拜祭天帝,原本去年他十六岁就当成年,但是拜祭之前的一天他和刑天喝多了,一觉睡到了中午。雨师风伯两个更有毅力些,挺着醺醺的醉意参加了拜祭,巫师点开了他们的神窍,果然学会了些本事,一瞬间大风骤雨从远处卷来,玄天神庙前水深三尺。雨师风伯两位大哥都很遗憾蚩尤的缺席,都巴不得看看炎帝的孙子被点开了神窍,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异相。蚩尤也很摩拳擦掌,期待着十七岁的时候再去试试。
他苦笑一声,他这不是参加成年的仪式,而是要被发配到不周关之西的黄河去治水。这是轩辕黄帝看在四部的面子上格外开恩,留下这些大凶大恶的脑袋不砍。被发配的人被特许祭拜一下天帝,自求多福,除了这个他们大概也没什么能带到黄河边去的了。
反正去的人都没回来过,蚩尤听说那边洪水闹得很是厉害,被发配的苦工们总是顶着瓢泼的大雨,站在没膝盖的水里吃饭睡觉和干活儿,什么时候死了往水里一躺,就被流水带到下游去了,埋的工夫都省了。
庙里没有天帝的塑像,因为谁也不知道天帝的容貌,据说远古的时候人们只要虔诚地跪下来把屁股对着天空,天帝的声音就会在天穹里回荡,传达各种指示。不过蚩尤从没有听到过天帝的启示,他这一代都没有过这个福气,有时候蚩尤想天帝大概已经懒得管这个世界而跑去了别处,把这里留给了黄帝。黄帝也是这个意思,大概总结下来说他自己是天帝的小弟,天帝不在他说话就算数。
供桌上被遮蔽在烟雾中的是一具盔甲,黄帝的神甲。听说这具神甲是天帝以神力为黄帝铸造的,可是黄帝郁闷地发现极不合身。于是风后想出了这个办法,把神甲放在这里当神像用,在周围笼上帷幕,看起来像一尊静坐的武士俑。
“天帝,我都沦落到这地步了,你能解释下么?到底我那命格是什么意思?”蚩尤努力表现得虔诚一点,“什么叫和大王相反?”
四岁的蚩尤小心地走进了庙里,呆呆地看了巫师许久,然后抓起他花白的老鼠胡子扯了扯。
“哎哟,”巫师惊醒,“算财运十个铜板,算桃花运五个,推八字两个,算终身二十个。你要是算一个终身,我就不要钱帮你算一个月的桃花运。”
蚩尤惊慌地缩手,“不是,我爷爷叫我来推命格的。”
“喔,推命格,看你一生的际遇,是么?”巫师挑了挑眉毛,“不要钱。”
“啊?”蚩尤有点吃惊,“你是傻子吧,推命格看一生反而不要钱?”
巫师嘿嘿地笑,“因为愿意让我推的人太少,所以我没机会手试先师的妙术,有点手痒。”
“没有人愿意让你推?”
“未死的人,谁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写在纸上?无论将来岁月的悲欢如何,你再也避不开。命格如此,天意难违,你难道不怕?”
“不怕!我怕过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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