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方春秋印,执掌万里春秋
两人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生怕因此出丑,不敢随意乱动。不动是对的,因为深谙一切规矩的王管家会指导他们如何将仪式进行下去。伏在悬崖峭壁上的鹰,将自己的孩子推下悬崖,长久的坠落中,年幼的孩子先是委屈,接着不解,最后挣扎,到终于展翅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时候,才能理解身为父母的良苦用心。
沈飞和邵白羽便是那只幼鹰,掌门真人李易之就是狠心将他们推下悬崖的父母,此刻当是他们展翅高飞之时。
玄青殿上,众人或激动、或畏惧、或紧张、或羡慕,所有人屏息以待,只有王管家朗声说道:“弟子献茶。”
沈飞和邵白羽目光炯炯有神,互相看了看对方,同时伸出双手捧起托盘上的茶盏,敬与师尊。后者遵循左顺右逆的礼仪,先是接过位于自己左手边的邵白羽的杯子,掀开杯盖咋了一口,将茶盏放回盘上;然后接过位于自己右手边的沈飞的杯子,同样掀开杯盖咋了一口,将茶盏放回盘子。整个过程基本上和收干儿子差不多。
但听王管家接着说道:“恩师赐酒。”
这是沈飞和邵白羽从没听过的,只见掌教接过王管家递上来的,用红布裹好的金针,刺破右手中指,滴了两滴鲜血在阔碗之中。鲜血入酒,初时不容,王管家又接过金针,放在碗里搅了搅,至酒血相容,亲自端起,递给两人,同时语气谄媚地说:“少主人,快喝了吧,把它喝净了,拜师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从被正式收为弟子的那一刻开始,沈飞和邵白羽一步登天,地位大不一样,王管家连着伺候了两代人,精于世故,马上换了张脸孔,极尽谄媚之能事。青牛上仙伏在远山观望,少有的止住吞咽的动作:“这二人的腾飞总归是不可阻挡的。不过,可惜的是,蜀山却将因此血流成河。”
没人知道青牛上仙为何有此预言,沈飞和邵白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当中,直到王管家话音落地,才知道拜师仪式是要饮下恩师鲜血的,当下点点头。邵白羽先敬的茶,所以他先喝,一口喝掉了大半碗,白皙面孔马上红了,沈飞将剩下半碗酒喝干净,黑黝黝的脸孔像是中毒了似的,变成深紫色。
王管家接过两人递来的阔碗,重新站回掌教身后,朗声说道,“三叩九拜。”
两人依言,行三叩九拜之礼。礼毕,同时抬起头,望向掌教,看对方左右手中,各握着一方似石似玉的石印,印身并不光滑,能够看到纹路的凸起,却又非常亮泽,距离得近,能够从印身上看到自己影子——两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掌教将两手合十,石印就合二为一,直到此时人们才知道,两块石印其实是一整块,被人以大法力从中间切开了。目视这方石印,看着环绕着印身栩栩如生的云雾、山岳,和那雄浑霸道至极的“春秋”二字,六位峰主面色古怪,目光既不解,又惊异,同时释然,所有这些转化为一个声音——掌教是真的要把这偌大蜀山,传予这两人了啊,只不知道,会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掌教将石印抬起,露出上面雕刻的字,与其说是雕刻倒不如说是剑书,笔迹挥毫,昂扬肆意,浑厚剑意隐藏其中,末尾之处似要飞到天上。左半边写着“蜀山剑派第十三代弟子李易之,道号:雨微。师承:蜀山剑派掌教第十二代掌门真人项浩阳。”右半边刻着“蜀山剑派第十三代弟子云烈。道号:水山,师承:蜀山剑派第十二代掌门真人项浩阳。”
看着这一行行古篆小字,两人才知道,两方石印原来曾是掌门真人李易之和蜀山之虎云烈的师印。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果听掌教说道:“此为春秋印,分青山和水云两块,合在一起时才真的完整,是打开方栦后山各结界的钥匙,为历代掌教亲传弟子掌管之物,也就是外人眼中的师印。上一代师印由我师父项浩阳传下,我和云师弟分别保管,本想钟离出关的时候,两块石印合二为一,传授于他。现在逝者已矣,你和邵白羽接受我的衣钵,传承这方春秋印,从此肝胆相照、同心协力、为人表率,肩负起振兴蜀山、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重任。”
“师父在上徒儿沈飞、徒儿邵白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飞和邵白羽深深叩拜下去。
“抬起头来吧。”赤色仙罡从掌教身上涌起,逐渐汇聚于双手之上,在这股仙罡的作用下,春秋印上的刻字慢慢消失,变得平坦光滑,“飞儿、羽儿你们是蜀山第十四代传人,是唯一有资格接受我衣钵的人,我李易之在此为你们赐名。”
掌教将印身面向自己,并拢的双指在其上挥洒纵横:“白羽,你手握鸿鹄仙剑,身怀绝世之才,眼高于顶,是心怀万里之人,我赐“鸿钧”之名于你,愿你鸿志伸张,气吞万里。沈飞,你非我华夏族人,本无资格受此师承,但一年以来,我始终观察着你,看你聪慧有福灵,为人刚正不阿,坚持原则,是万年不出的奇才,睿儿于我力荐,让我最终改变主意。历史总在向前,我蜀山也不例外,你将成为创派一千年来,第一位外族弟子。现赐你“元正”之名,元为始,正为中正,愿你以中正之心,开创剑派新的未来。”
原来一切都逃不出掌教的眼睛,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那是否意味着……沈飞恍然有所悟,掌教既然正式收徒,就是在自己身上寄予了深深的希望,无意过去,放眼将来,希望他善待身上的力量,以中正之心,开创前所未有的辉煌。
“师尊之爱,徒儿领受了。”
沈飞和邵白羽又一次深伏于地,掌教将师承、道号、辈分全部刻完,额头已然见汗,师印不比其他的东西,向下传承的时候,当代掌教要将自己一缕精气神镌刻在其中,当生命垂危之时,师印会自动示警,通知持印者。
“接印吧!”
沈飞和邵白羽向上伸出双手。终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殿外雨势更盛,豆大的雨滴、凛冽的寒风让万载寿灵的雪山松柏摇摇欲坠,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然而玄青殿上,却一丝风都刮不进来。
沈飞和邵白羽接过师印,看着上面印刻出的姓名,激动之下又欲哽咽,却最终按捺,因为他们已经答应师父,永远不会再哭泣。
“将印信收起来吧。”掌教手一挥,春秋印变得只有小石子大小,王管家拿来金色的线绳和平安结,穿入印把手。帮两人将其挂入腰间。这方春秋印,象征着权力与地位,执掌神印,即执掌万里春秋。
“起来吧。”随着掌教的挥手,两人缓缓起身,仿佛身上的贵气也在缓慢至极的起身中得到升华,再转过身时,他们的身份和背负已经于片刻之前完全不同。
沈飞和邵白羽一左一右站立到掌教身后,既像护卫,又似侍奉,一直站在那里的王管家待两人来到时只能让开。
彩蝶当有破茧日,雄鹰终有展翅时!当两人洗尽霜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初心是否会跟着有所改变?没人知晓。
掌门真人李易之坐在样式古朴的宽背靠椅上,凝望殿外寒雨,心有所感,却没有出声,浮现于脑海之上的,只有钟离睿一个人的影子。深深吸气,重新望向六位峰主,看他们表情古怪,淡淡一笑:“第二件事,根据前线的消息,龙虎山失守,白虎和青虎两位山主公然反叛蜀山,投奔魔教,屠戮门人,十恶不赦。我已于昨日星夜发布“除魔令”不惜一切代价,诛杀这两个叛徒,同时昭告诸峰,通知他们此间事由,早作防备。
现在的问题是,龙虎山被攻占,魔教以此为据点向蜀山发动攻击,我们该如何应对,对此我想听听几位峰主的意见。”
殿中寂静,六位峰主同时缄默,沉了许久,从掌教那里得到了莫大好处的方翠崖开口说道:“师兄,我认为应该即刻起兵驻扎虎头山,与龙虎山形成对峙之势,与此同时传信蓬莱仙岛和灵隐寺净坛,呼唤援兵。”
“呵。”楚天涯冷笑,那意思好像在说,得了点好处就开始替人家说话了,没骨气的家伙。
“你笑什么。”方翠崖大怒,像是被戳中了痛点。
“方峰主,高高在上的戒律司副管事,请问身为峰主,我连笑的权力都没有吗?连笑都触碰了戒律吗。”
“你明明是不怀好意。”
“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吧。”
“好了,好了,我要听的是对策,是对策。”掌教反倒从中做起了和事老。大费周章,总算慢慢步入正轨,只有让六峰互相猜忌,互相制衡,方栦主峰的权威才能永存,“天涯,你是否有更高明的见解?”
楚天涯满脸落魄,目光中的神采减弱不少,但仍不失峰主气度,毕竟他仍是白鸟峰峰主,只要是峰主,便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我认为灵隐寺净坛那边怕是出了岔子。”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掌教拍拍手,八名道童满头是汗地抬着一样被红布罩住的事物出来,“轰”沉重地落地,道童气喘吁吁,将上面的红色布料摘下了。竟然是在岩石上雕刻而成的地图,其中的山脉、河流栩栩如生,重要的地方有着明确的标示,可见珍贵。
地图长有一丈五,宽达一丈,殿上的人不分前后几乎都能看得见。
“你们看。龙虎山位于蜀中山脉的正北方向,紧挨着人间王朝。魔教在咱们的正西方,要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入龙虎山,必然要从人间王朝绕道,而那里,正是佛国的领土范围。”掌教随手指点,大部分人不能明白,但六位峰主却心如明镜。
纳兰明珠道:“师兄的意思是?”
掌教忧虑地道:“佛门与魔教功法相克,是天生的死敌,人间王朝大小庙院三千余座,遍布中原各处,不可能发现不了魔教的踪迹;更何况,魔教从北方入侵,佛门便在身后,随时面临佛道夹击的严重后果,他们既然不怕,就必然存在着不畏惧的原因。所以我觉得,只怕佛门那边也出了问题。”
方翠崖道:“那只能寄希望于蓬莱仙阁了。”
楚天涯嘲讽道:“蓬莱仙岛久居海外,向来坐视中原争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手,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
“你怎么处处跟我作对。”方翠崖大怒。
“我是就事论事,是你自己没脑子。”楚天涯冷笑。
“你才没脑子。”方翠崖更怒。
“哼,懒得与你理论。”楚天涯向掌门拱手,“师兄觉得我说的可对?”
掌教沉了沉,不愿再打击方翠崖一次,委婉说道:“住在蓬莱仙岛的,大多是成名的仙人,召集起来需要时间,况且从海岛进入内陆,再来到蜀山,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通知他们是必要的,但现在更迫切的需要是准确的排兵布阵,以阻挡魔教的攻势。”
“哼。”方翠崖愤怒地盯着楚天涯,后者虽然气势萎靡不少,但也不将他看在眼里。
纳兰明珠道:“师兄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我提三点,你们有不同看法可以指出。”掌教站起,走到地图前,“第一,传信于玄女峰周边剑山,护卫入蜀的必经之地,防止敌人声东击西,在龙虎山打一空枪后,马上大举入侵玄女峰,从正面攻破我们的阵地。第二,传令中部剑山,向着以虎头山为圆点的斜四十五度角范围聚集,保证以虎头山为中心形成的战线战力充沛。第三,七座主峰派出强援,前往一线指挥战斗。”三点意见说完,众人俱是沉默,心中佩服不已,这番丝丝入扣的布置恰到好处,已是现在能够做到的极限,没有瑕疵。
“大家如果觉得我提的有不足之处,可以指出来。”掌教坐回位子,抬抬手,示意众人踊跃发言。
“掌门师兄深谋远虑,我尹秋水愿为先锋,引兵支援虎头山。”尹秋水站起请命,一身白衣尘土不染,怎么看也不像是打仗的料。
本来他在六峰之中实力最高,愿意打头阵是大大的好事,但掌教深知有人里通外敌,六峰之间藏着魔教的内奸,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尹秋水,不敢将如此重任完全托付在他的身上。
想了想,对着六人之中最年长的碧池峰峰主雷闯说道:“秋水一人领兵前往,实力单薄些,若得老前辈照顾,互相有个照应,则事半功倍。”他这般安排有着深刻的含义,一来,雷闯在六峰之中辈分最高,可以压制尹秋水一头,担任援军的统帅;二来,碧池峰功法以行云之术见长,可在一日之间飞驰千里,万一前线出了岔子,保命应该不成问题,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反馈回来。
看雷闯久不应答,掌教接着说:“本来云师弟和秋水搭档是最好的组合,但师弟刚从前线折返,重伤未愈,加之戒律司的重建迫在眉睫,所以,有劳雷峰主……”
雷闯抬起手,须发皆白的他,动作却硬朗而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蜀山尽力本是我等分内之时,掌门不必多言,我雷闯跑这一趟就是了。”
“多谢雷峰主。”掌教记下了一个人情。
雷闯转而对尹秋水道:“秋水兄,不会嫌我拖累吧。”
“闯兄说笑了。放眼六峰,眼界和阅历能与您比肩的也就掌门师兄一人了,和您一起出行,秋水心里踏实很多。”尹秋水虚伪地笑。
“不嫌我累赘便好,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