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岁的派森会说汉语，在德国念大学时他把汉语作为第二专业选修，可能正因为如此，位于慕尼黑的宝马总部才把他派到了遥远的东方寻找合作伙伴。
    “我小时候看过李小龙的电影，对神秘的中国功夫着迷，才在大学时选修了中文。不瞒你说，我来中国的第一站就去了少林寺，发现那里和我想象中相差甚远。金庸小说中的功夫并不存在，少林寺更多只是烧香拜佛的圣地，僧人们毫不会功夫。”
    由于快到中午时分，派森只给了半个小时会面，韩皓灵机一动干脆以吃午饭名义让对方带着自己一起到餐厅，边吃边聊不但可以拉近关系还能延长双方的见面时间。
    果然这招起了效果，用餐时派森主动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小时候也是看着成龙的功夫长大，说起来每个中国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功夫梦。功夫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用来惩恶扬善帮助别人。据说《少林寺》电影在中国热播时，少林寺门口每天都可以见到来自全国各地请求拜师学艺剃了光头的年轻人。有时候历史传承的东西不再是实体，而是一种文化和一种图腾。”
    用叉子叉起一小块德式香肠放入嘴里，韩皓紧接着说道。德国菜韩皓吃不惯，但客随主便他还是尽量把食物送入肚子。
    “所以我到现在有时都搞不清楚你们中国文化，你们中国人说话云里雾里，很容易给人表面说一套暗地做另一套的印象。就好像你们见人打招呼爱问‘吃了吗’，我有时候会想你是邀请我去就餐，还是问我吃了什么菜，后来才明白还有问候打招呼的意思。这次你能主动邀请我一起吃饭，和其他中国人不同，我喜欢你这样直接的人。”
    看来韩皓直截了当的举动反而给了派森第一眼好印象。
    “中国有12亿人，说明你接触到的人还是太少，像我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很多。既然你谈到直接，那我今天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就是希望双方谈一谈合作的可能性。我想问问宝马集团对未来在中国的合作伙伴有什么条件要求，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华夏汽车可以考虑报名参加选拔。”
    洽淡合作肯定不会第一次就能有实质进展，此行主要是表达出意向留下联系方式。好比男女相亲一样，先见个面表个态，再罗列条件好好选。
    “韩，请问你开过我们的宝马轿车吗？你对它的评价如何？”
    派森没有直接回答韩皓的提问，却转换了话题反问起来。
    “实话实说，我在此次来之前，才从朋友处借了一辆宝马325轿车开过一会，感觉宝马轿车的驾驶感受给人以充足的信心。要知道我之前一直开着我们厂生产的微型面包车，跟宝马相比就像一辆玩具车。不过售价相差12倍，具体使用下来我觉得还是华夏之光二代更实用，如果你们的60多万进口宝马能更便宜，那我会选择把所有掌声给宝马。”
    来之前，韩皓确实找人借了一辆宝马325开，出色的操控性能和加速能力，不愧为豪华驾驶者之车。但在回答对方问题时，韩皓更多是把重点放在了宝马性价比上，暗示对方国产后的宝马才是真正的宝马，不然由于高昂的售价只能是小众车型。
    “宝马是世界上最好的轿车，这一点经过时间和消费者的检验，毫无弄虚作假的成分。我们集团选择合作伙伴，同样希望它是这个国家最好的汽车生产企业。”
    谈到此处，派森不免自豪地说道。但到底什么是最好，恐怕不同的人会不同的看法，他回答了问题却又什么关键信息没透露。
    “我发现你来到中国后很快入乡随俗，谈话中也大有深意，这可不是直接的态度。我大胆猜测，你们肯定不希望再找一个像罗孚汽车这样的合作伙伴，他们仗着国家补贴一直不干活，机构臃肿效率低下躺在功劳簿上混日子，这样的企业不会是你们口中最好的企业。”
    韩皓回去后一直思考为何宝马会找上田野汽车，想了许久他终于有所灵光。宝马是被罗孚坑惨了，他们对国有企业心中怀有深深的恐惧，期望新的合作伙伴是高效率的企业。田野汽车属于半国有状态，相对灵活的机制和管理方式吸引着宝马方面。如果不是中国政府强制要求外资汽车企业进入中国必须和本地企业以50：50比例合资，宝马肯定更希望成立独资公司生产。
    为何跟二汽、广汽等谈不拢，许多时候也是宝马害怕这样国企大集团中臃肿低下的机制和效率。现在宝马就是看着中国的茫茫多汽车企业，不得不在矮个中寻找高个，却一直没有心仪的对象。
    “韩，英国人实在是糟透了，我简直无法想象他们之前是如何弄出那么多历史悠久的汽车品牌。关于集团内部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但坦白而言，你们中国人造车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我们总部一直担心你们能否造出符合全球统一标准的豪华宝马轿车。”
    派森没有直接回答，但从他话中的抱怨韩皓还是听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方向不错。
    “我刚到访过田野汽车，他们现在遇到了一些资金问题需要寻找合作对象。在那里，我得到了你们想和田野汽车合作生产越野车的消息。既然你们曾有意田野汽车，说明对我们中国人的造车水准还是认同。”
    心里打算加一把火，再套一套对方的底细，韩皓说出了田野汽车的事宜。
    “难怪，原来你去过田野汽车，在这里我要纠正你一点，我们是有过接触，在最终结果公布前，一切都有可能。”
    曾打算和田野汽车一起生产路虎神行者越野车，但依照吉普切诺基的待遇，切诺基入的是7字头轿车目录，神行者项目必须得到中国政府允许的轿车目录才能进行。现在这个合作项目就卡在这个环节之上，田野汽车方面承诺由他们出面运作，但现在没有下文。加上罗孚汽车一直亏损，在宝马内部要抛弃罗孚脱身的消息一直在流传，所以和田野汽车的合作项目其实前景黯淡。
    不过这一切派森是不会和韩皓说明，这些都是公司的商业机密。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邀请你到我们浙海看一看，我们华夏汽车现在发展迅速，正在组建中国有史以来最先进的汽车生产线。百闻不如一见，何况在那里还有不少德国老乡等着你。一切都有可能，说不定你去一趟就解决掉你最大的困扰，找到了中国最好的汽车生产企业呢！”
    空口无凭，韩皓还得真实展示华夏汽车的实力，为此他邀请派森到虎山实地考察。
    那就去看看吧，派森也想看看德国格特拉克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建了个厂，还是和眼前的韩皓一起合作。
    当韩皓回到浙海把宝马打算派人前来考察的事情和市里、省里汇报后，引起了极大震动。宝马是一个三岁小孩都知道名字的响亮汽车企业，如果能吸引宝马落地浙海，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超级大项目。
    省长周南生亲自打电话指示海州市方面，务必做好派森一行宝马代表的接待工作，同时要内紧外松注意保密。不能对宝马来人考察进行宣传报道，免得被其他省份知晓把项目抢了过去。
    可以啊，韩皓这小子，不声不吭居然把宝马这条大鱼钓上了。现在对方派出代表就表明咬了钩，能不能钓起来入袋就看接下来的功夫如何了。
    周南生对韩皓带来的惊喜不能不说感到满意，想当初自己力排众议给了华夏厂上市指标，对方果然不负众望为浙海省谋福利。
    华夏厂想以一己之力搞定宝马无疑是天方夜谭，必须得借助浙海省政府的力量，在土地税收优惠以及今后更关键的7字头轿车目录申请上，没有省政府的全力支持，宝马肯定落不了户。
    政府方面把派森一行人的接待工作接了过去，韩皓乐得清闲，他们的招待规格更高安全也不用担心。
    和政府方面如临大敌不同，韩皓知晓此次考察只是例行公事，宝马方面不会轻易上钩，他们肯定会权衡各方面因素考虑，待价而沽是必定的姿态。要不然，宝马也不会在中国蹉跎已久，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一个星期后，派森带着宝马中国办事处的5名手下一起飞到了江州，一下飞机在机场就被浙海省政府派出的专车接走。
    没有欢迎仪式，也没有新闻报道，派森一行人的行程处于绝对保密的状态，他们被直接送到了虎山。
    来到虎山汽车工业园，看到一片巨大的厂房，科学的规划和崭新的设施，让派森仿佛回到了德国汽车工厂。华夏汽车连同发动机和变速器的工厂内一派热火朝天景象，华夏之光二代热销让这里24小时都处于满负荷生产状态。得益于德国大众在中国建立起的供应商体系，华夏厂向许多同等供应商追加的订单。
    在这里，派森发现了熟悉的气息，因为华夏厂的厂房和设施许多都采用了德国标准，生产管理也学习了德国模式，毕竟凌云智当初参与一汽大众的建设以及后来有意从德国请来不少工程师专家帮忙调试学习。加上后来发动机和变速器项目落地，格特拉克又带来许多德国工程师，如果不是其中有黑头发黄皮肤的工人走来走去，派森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德国。
    “派森先生，我说过这里可能是中国最好的生产线。”
    来到华夏汽车全新的6万台整车生产线规划图参观时，韩皓指着图中的各大设备供应商说道。
    舒勒大型冲压机、库卡焊接机器人、杜尔自动喷涂、申克公司总装线，几乎是宝马同样的供应商，华夏汽车规划中全新的生产线让派森大吃一惊。这条造价高达6个亿人民币的生产线足以媲美宝马本土工厂的水准，如果全部按照规划落实只要稍微改动就能并线用来生产宝马轿车。
    “这条生产线是真的吗？”
    出乎意料的发现，让派森一下子激动起来，如果华夏厂的生产线可以共线生产宝马，那对宝马来说这就是最佳的合作伙伴之一。他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韩皓故意模拟宝马的生产线花了大饼让自己上钩，于是带着怀疑的态度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们的定金已经打到了德国工厂，现在他们正加班加点为我们生产或者调货。其实你只要问问德国大使馆，或者是让本部的人问一问这些德国供应商，他们是否和我们华夏汽车合作就能一目了然。派森先生，对于造车我可是认真的，如果没有一流的设备如何能造出一流的产品呢？实不相瞒，这是我为将来我们自主研发的小轿车项目而准备的根基。”
    这一次，轮到韩皓自豪地介绍自己的生产线，钱都花了难道还会造假骗你们不成。
    “这点我们回去后会进一步查实。说实话，韩，你们工厂的水准出乎我的意料，在这里我看到了许多之前不曾见过的东西，尽管我曾自认走遍了全中国的汽车生产厂。”
    回头示意跟着身边的秘书记下这个要点，到时回京后肯定要求证消息真伪。不过派森来到华夏厂，发现了这里一派生机勃勃，工人们年轻有活力，充满了自信和礼貌，这是他走访许多国企大厂无法见到的景象。
    华夏汽车的潜在文化独一无二，也许正因为年轻，没有国企们过多的羁绊，在韩皓带领下打造出独具一格的企业文化。
    应派森的请求，韩皓带他看了即将上市的Q1微轿，至于C1轿车当然是保密，现在不能对其开放。
    派森一眼看出这个Q1微轿很眼熟，他肯定在哪里见过此款车的原型。不过Q1微轿被华夏厂经过本地化处理，比原型车要顺眼多了。在中国如果推出这样的微轿车型，应该会取得成功，派森用自己专业的眼光判断。
    “你们是一家极具进取心的企业！”
    离开时，派森这样评价道，他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找到了一家拥有全新生产线的企业，改造后可以共线生产宝马轿车，这将极大降低宝马今后投资的成本。而且华夏汽车机制很灵活，企业文化上契合宝马理念，加上又是一家全新的汽车企业不像一汽、二汽等这些大国企难以控制，属于很不错的合作伙伴。在和格特拉克德国同乡交流时，他们都给以华夏厂很高的评价，说其一直努力按照国际化、市场化标准考虑问题。
    忧的是华夏汽车没有7字头轿车牌照，就算和宝马达成合作协议也不一定会得到中央政府首肯，到时恐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另外就是华夏厂有强烈发展自我品牌的冲动，将来肯定不愿意只充当宝马的代工厂，而是会有自己的算盘。到底要一个傀儡，还是要一个聪明的定时炸弹，这值得权衡利弊考虑。
    带着这些问题，派森出席了海州市、浙海省政府邀请的会面，双方将就一些优惠政策做深入交流。
    在韩皓打造自己的汽车版图时，他身后也一直如影随形跟着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