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导您好，各位老师好，我带来的这个项目是一个爱情片...”
    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韩奕在台上介绍着自己的项目，大屏幕上出现了她的电影项目。
    “男主角遭遇未婚妻出轨，从酒吧出来在路上突邂逅了女主角，女主角二话不说直接吻了上来并且打算离开，刚遭受失恋打击的男主角无法接受与不认识人接吻的行为，并且表达了不满。
    没想女主角带男主角做了一系列疯狂的事情，偷了玩具店的玩具，给博士刺身等等，分别之后男主角却无意中在新闻上看到一起车祸事件，因车祸死亡的那个女孩和女主角一模一样。
    于是男主角追上了女主角，原来今天是女主角的生日，她是为了到马路对面的玩具店买一个与小时候妈妈送她的一模一样的玩具而被车撞的。
    她已经死了，所以想要疯狂地做自己生前未能做的事情：与陌生人接吻、送玩具给小朋友，当刺身师傅、爱一个人、跳水......
    接着男主角陪着她完成了所有的愿望，最后陪她一起跳水，在水中找到了他因为未婚妻出轨而扔在水里的钻戒，给女主角戴上......”
    这应该是这三十个项目里比较不错的一个了，类型和创意虽然没有很惊艳，但是至少比刚才那个强上太多了。
    不过依然没有多大的卖点，这就是这一届大师班后来被选中的五个人之一。
    被挑中的那五个人要么用自己的项目，要么重新写个故事，组成一部电影《恋爱中的城市》，每个人导演自己那份，等于就是五个小故事。
    这就是那部片子里的一个故事，还是初版，和电影中相比改动了很多。
    唐安耐心听她讲完，才开口问道，“电影里不能出现鬼，否则无法过审，这你应该知道吧？”
    除了网剧和网大，影视剧里都不能出现鬼，这几乎是业内外都知道的事了。
    鬼都改成各种妖怪了，后来更是连网剧都禁了。
    至于《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地府，里面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些都算是在地府有编制的，算是神。
    不过张季中的《新西游记》里，唐太宗游地府那一集在上星的时候被删掉了，那一集出现的观音菩萨还是男的，留着个八字胡...
    古代名著还算是放宽了一点要求的，其他的片子出现了鬼，那肯定是要被河蟹的。
    韩奕作为导演系硕士，这点事当然知道，她立即说道，“就算不能在国内上映，还可以卖到海外去。”
    卖海外版权...
    唐安摇摇头，年轻人，尤其是这样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实打实的硕士，可不是什么高考数学19分的博士后能比的。
    眼高于顶，这项目的投资还八字没一撇，就想着卖海外版权了。
    大概在他们的想法中，带着片子去海外专门卖片的电影节租个展厅，或者干脆带着放映设备摆地摊，恰好被海外的片商看到，对方一眼相中，花个大几百万美元买下海外版权。
    这种情况有，而且每年都有，但是相比那庞大的基数，可能性微乎其微。
    唐安点点头，“说的不错，可以卖海外版权，12年创投会出的《白日焰火》刚刚在柏林拿下金熊奖和影帝，没过两天就已经卖出了好几个国家的版权，收回了成本。”
    先是肯定了她的想法，不过转而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白日焰火》能拿金熊奖，你觉得你这个片子能拿个什么奖？刁亦南导演在《白日焰火》之前单独执导过两部电影，也入围过一些国际奖项，而你并没有拍摄电影长篇的经历，凭什么说服投资方，为你这部注定无法在国内上映的电影买单？”
    韩奕没吭声，别说金熊奖了，能随便在哪个a类电影节拿个奖就不错了。
    唐安见她不回答，轻轻地扣了扣桌子示意。
    “你来到这，最大的目的就是能够获得一份投资，现在我就是投资方，你该怎么说服我？只要你能让我有十分之一的信心相信这个项目能赚钱，明天就可以去我公司签合同，多了不说，两三千万立马就能批给你。”
    卧槽！
    这话一出来，台下的这些导演们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现在在台上的是他们。
    但是当事人心里就哔了狗了，她来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个有眼光的人主动投资，而不是费劲口水、死乞白赖去说服一个没眼光的人。
    任何看不上她项目的人，在她心里，都是没眼光。
    唐安看着她道，“怎么，说不出来？”
    “你这个项目看起来是有点意思，不过很明显是自己想当然的结果，我从这个策划案上没有看到一点对于影片风格定位、市场分析的东西，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市场。
    我赚得是市场的钱，你又没考虑过市场，已经把这片子收回成本的一大半可能性给抹掉了，作为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投资方，我不可能投资这个项目。”
    言辞依然很不客气，这下关金鹏又出来打圆场了。
    他呵呵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项目还不错，当年我也拍过一部有“鬼”的电影，叫做《胭脂扣》，在东南亚票房还可以，不过你这个项目里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都是完成女主人公的心愿，几乎没有区别，中间也仅仅是因为男主人公知道女主人公已经死了，而继续帮助她，没有做好过渡，还有两人感情的变化是重点，这方面要做好转折。”
    《胭脂扣》跟这个项目有一毛钱的关系啊。
    唐安道，“关导的《胭脂扣》我看过很多遍，确实是经典之作，甚至可以说是香江电影的一个符号和纪念碑。”
    唐安突然的夸赞让关金鹏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又接了一个“不过”。
    “不过，我们先来看看当时香江所处的时代，正是新浪潮刚刚结束不久，许安华导演是当时最具号召力的导演。而作为许导的助手，关导就受到了不少电影公司的邀请，当时的著名经纪人陈志强和关导签约，原本想请关导执导《霸王别姬》，陈志强还打算请程龙出演段小楼，但是程龙不想贸然转换戏路，《霸王别姬》才晚了十多年被陈凯哥导演搬上大荧幕。”
    唐安突然说了这么一段陈年往事，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听说原本想请程龙演戴小楼，倒是有人忍俊不禁了。
    无法想象，程龙演“霸王”是个什么情况。
    关金鹏脸上还是微微笑着，心里也把唐安给骂上了。
    《霸王别姬》这么一部电影，原本他有机会拍的啊，要是拿个金棕榈，那妥妥地压同代的王嘉卫一头。
    唐安接着道，“之后，陈志强才买下了陈碧桦的另一部小说《胭脂扣》的电影版权，请关导拍摄。说这些没有其他的意思，就像刚才关导所说的，每一个导演至少都有一个师傅，关导给许安华导演做了助手，这是一种人脉，也更容易让电影公司相信，要不然要请程龙主演的电影，怎么会交给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导演。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没有一个大导演师傅或亲戚，也没有表现出让投资方足够相信的能力。
    更何况，《胭脂扣》能请来梅艳纺和张国容，各位又能请来谁？”
    一个大导演老师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这些香江名导有几个没有一位好老师的。
    关金鹏和王嘉卫当初一时瑜亮，而他们的“老师”也都是香江新浪潮两个代表人物之一。
    关金鹏脸上微微一变，合着都是梅艳纺和张国容的功劳，没有他们我还拍不好电影，卖不了票房了。
    唐安接着说道，“你没有让人信任的资本，只有靠着手上这个项目，如果一开头这个项目就很明显不可能赚钱，投资商没有任何理由为你掏钱，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记住这一点，是你们在找投资，不是投资找你们，那就必须要让投资方看到赚钱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夸大了，总比没有希望强。”
    说白了就是忽悠！
    “说说怎么改善吧，鬼魂这个设定肯定不能要了，设定成做梦还是什么的，只要能圆起来都行，还有关导刚才说的，感情的一个变化曲折。另外电影的风格，我建议温情和喜剧风格相结合，男女主人公完成的每一个目标，都设定成一个小故事，这个小故事添加一些笑料或者能促进他们感情的片段，毕竟是爱情片......”
    “好了，下一个吧。”
    长篇大论一说完，唐安也没有继续废话了。
    该给的意见都给了，听不听是他们自己的事，都是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韩奕悻悻地下台了，还在跟身边的校友文幕野小声抱怨着。
    “本来以为唐安有眼光，没想到和那些电影公司的人一样。”
    文幕野吓一大跳，连忙说道，“你小点声，别被别人听到了。”
    这种话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说两句抱怨一下就行了，现场这么多人呢，而且现在唐安还在给他们上课，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课堂上埋怨。
    “下一个，文幕野。”
    不过他还没说完，上面唐安点到了他的名字，连忙也上台去了。
    “唐导您好，各位老师好。”
    文幕野向老师们问好，也开始介绍起自己的项目了。
    “我带来的项目是一个关于旅行的公路片......”
    极其小众的文艺片，女主角的父亲死了，女主角满世界撒父亲的骨灰，一天装骨灰的包被偷了，女主角和小偷就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然后两人到处跑。
    这次唐安没有先开口，说了那么多口都有点干了。
    关金鹏先点评，“我仔细看了一下你的项目，整体比较偏文艺，故事虽然有点老套，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而且看你的意思，是要尽量减少台词，用演员的神情来表达一切是吧？”
    文幕野立即回道，“是的关导，我想营造一种点到为止，留有遐想的感觉。”
    关金鹏笑着点点头，“也更多地增加了文艺感和神秘感，很不错，还有看你这个描述，应该达不到一部电影的长度吧？”
    文幕野道，“其实之前我也没想好，如果把内容扩充的话，90分钟的电影就没有了那种意境，原本我的设想就是四十分钟左右的短片。”
    关金鹏笑笑，“短片也可以，很多电影节都有短片奖项，如果能把那种感觉给拍出来的话，还是有希望拿奖的，而且短片成本更低，风险更低。”
    文幕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听了唐导的指点，我又受到很大启发，可以拍成一部公路喜剧爱情片，掺杂一些喜剧元素，旅途中的嬉笑怒骂，加入一两个配角主要配角，让电影更加丰满一点。”
    听他说完，关金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了。
    刚才才说完欣赏这个项目里的文艺范，这转头就跟他说要改，还是听了唐安的话，改成公路喜剧爱情片。
    也就是商业电影了，正好相反。
    刚想多夸两句的关金鹏立马把话给憋了回去，这不是打他脸嘛！
    文幕野也有些尴尬，他原本是想着拍小成本文艺片，但是仔细想想唐安的话，还是得跟着市场走。
    况且这个项目就是一个不完善的微电影，都无法登上大银幕。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唐安笑了，“公路爱情喜剧就很不错嘛，国内受众最大的电影就是喜剧片，也是投资人最喜欢的类型，我看了一下你这个项目，改成喜剧爱情很合适。”
    唐安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宁昊的新片不就是公路喜剧片，还在拍摄，你可以去和宁昊学习一下，去剧组当个副导演什么的，增长一下经验。”
    去给宁昊当副导演？
    这可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而且唐安亲自引荐，那意味可就不同了。
    文幕野兴奋不已，连忙道，“谢谢唐导，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和宁导多学习，谢谢唐导给我这个机会。”
    唐安摆摆手，“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宁昊那边愿不愿意收你我可不保证。”
    唐安当然不是让他是学习喜剧方面了，而是让他去学拍人。
    每个导演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宁昊很擅长人物刻画，《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都是如此，后来的《疯狂的外星人》反而舍弃了他擅长的东西。
    文幕野之后那部《我不是药神》更是一部在刻画人物方面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电影。
    这不是一部典型的商业电影，它没有给展示环境与气氛留太多空间，它重要的是拍人，拍这系列事件中的真实人物，最后才能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