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3 一切如旧
“怎么了?”
“没有,只是……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时间的流逝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发出感叹。”
“呵,无法反驳。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哦,请不要用如此困难的问题来打破我们之间的信任纽带,好吗?”
“哈哈,你总是能够找到方法来为自己开脱。”
“所以我才被称为……’绅士’。”
一边说着,蓝礼还一边举起双手在头顶上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那模样就好像幼儿园教师正在模仿兔子耳朵一般,似乎正在自嘲又似乎正在……卖萌,这让菲丽希缇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开怀不已。
但笑容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嘴角随即就缓缓平复了下来,重重心事阻碍着菲丽希缇如同以往般敞开心胸——她注意到了艾莉森的身影。
当然,艾莉森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她并没有把蓝礼妖魔化,菲丽希缇一靠近就神经兮兮地试图阻止;艾莉森只是出现在了视线范围,远远地注视着菲丽希缇与蓝礼的举动,就好像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一样。
可是,艾莉森的身影落在菲丽希缇的眼中,却解读成为监视与警惕,然后脑海里就不由再次浮现艾莉森的警告与劝解——她以为自己魂游天外,根本没有听进去;但实际上,那些话语依旧在脑海里埋下了种子。
此时,艾莉森的眼神,如芒在背。
“……”菲丽希缇试图向蓝礼解释一番,但话语来到喉咙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下去,她有些窘迫。
蓝礼可以明显察觉到菲丽希缇的异常,但他不打算追问,也不打算探究,只是微笑地注视着菲丽希缇。
一切如常。
菲丽希缇抬起眼睛迎向了蓝礼,那潋滟的目光平静却深邃,如同汪洋大海一般,隐藏着太多太多情绪,以前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但区别就在于,以前她无法读懂,也不想读懂;而现在她渐渐明白了那些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流,并不意味着蓝礼的复杂与深沉,相反,蓝礼比好莱坞的大部分人都要更加简单。
而这一点,似乎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菲丽希缇有股冲动,想要和盘托出,把内心的担忧与想法全部倾吐出来,说清楚讲明白,包括艾莉森的担忧和业内的传闻,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但……她说不出口。
到底是因为事情太过复杂,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还是因为心理太过复杂,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
“你知道吗?”菲丽希缇终于开口了,“今天见面之前,我还稍稍有些担心,我们现在可是颁奖季的竞争对手呢,而且沸沸扬扬的传闻也让人真假难辨,难免多想,接下来的相处应该是针锋相对火花四射。”
说着说着,菲丽希缇脸上的笑容就再次绽放了开来——她没有全盘托出,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以自己的视角进行了解读,然后用一种轻松的方式表达了出来,真诚而直白,坦然而大方;肩膀上的包袱正在悄然掉落。
却见蓝礼轻轻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不不,我没有竞争对手。我不认为你们能够成为我的对手。”
那高傲自大的模样展现出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强大自信,可是,菲丽希缇却丝毫没有在蓝礼身上感受到鄙夷或者歧视,更多是一种……调侃。
蓝礼依旧是那个蓝礼。
菲丽希缇肩膀之上的包袱彻底甩落,嘴角稍稍平复了些许,而眼底笑意则正在氤氲,“你真的确定吗?千万不要小觑任何一个对手,否则,小心阴沟里翻船。你知道,颁奖季之中,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
“当然,当然!”蓝礼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尤其是当我清楚知道对手背后的巨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
这是……嘲讽吗?
菲丽希缇的笑容再也隐藏不住,眼睛眯了起来,显露出了可爱的门牙,因为强忍住笑声而导致肩膀轻轻耸动着。
蓝礼的眼底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气氛轻松下来,他放松地说道,“就算输了,我也不认为就是失败者。颁奖季的胜负,从来都不是终点,这不是一场站在方形舞台里的拳击赛,只有一个人能够站立着离开,就好像当年,你没有能够赢得奥斯卡提名,这不代表你的表演就不出色,更不代表我比你出色。”
菲丽希缇微微愣了愣。
“我更加倾向认为,奥斯卡和颁奖季是一场展示会,提供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让那些被人们忽略被人们遗忘的艺术作品能够得到展示机会,让所有人一起来喜欢电影。至于提名和奖项,这是额外的嘉奖——它们也很重要,非常重要,但事情的先后顺序必须分辨清楚。”
菲丽希缇完全没有料想到,蓝礼愿意分享他自己的想法;但认真想想:她敞开了心扉,于是蓝礼也敞开了心扉,虽然他们都有所保留,没有完完全全地展示出自己内心的所有,可是,这就已经足够了。
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原因吗?”菲丽希缇好奇地询问到,“每一年,你都会参与到颁奖季之中,却从来不会出现在公关场合。”
因为前者属于电影,后者属于利益。
蓝礼却没有承认,而是展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抿了抿嘴角,眼底滑过一丝尴尬,“我必须承认,我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超凡脱俗,如果颁发奖杯给我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像伍迪艾伦一样毫不在意。”
“哈哈。”菲丽希缇欢快地拍掌大笑起来,“你知道吗?大卫林奇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具体内容有些记不清楚了,但大意就是,他说,奥斯卡其实就是一场业内游戏,我们没有必要批判,却也没有必要狂热。如果学院愿意颁发小金人,那么就心情愉快地前往领奖,这对自己也是一个奖励;但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必要太过较真。所以,你的心态和大卫林奇似乎差不多。”
蓝礼轻轻挑了挑眉,“等等,你这是在声讨我的心理年龄太过苍老了吗?”
这是什么脑袋回路?
菲丽希缇稍稍停顿片刻,而后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哎呀,居然被识破了。”
菲丽希缇出人意料的回应,杀了蓝礼一个措手不及,但蓝礼也丝毫没有慌乱,顺理成章地摊开了双手,“我必须承认,这些年来,我经历了很多,我是说,非常非常多。”而后,他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哈哈。”菲丽希缇再也忍不住,银铃般的笑声在片场上空萦绕着。
的确,人都是会改变的,尤其是在好莱坞这个大染缸之中,即使是蓝礼,坚守本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但还是需要对人性抱有一些信心,有些温度,终究还是会保存在内心深处,不会被侵蚀。
成长,可以是阴暗的,却也可以是阳光的,还可以有其他多种不同的可能。
艾莉森依旧站在原地,满脸不解与困惑,因为距离稍稍有些远,她没有办法听清楚蓝礼和菲丽希缇的交谈,只能从对谈之中感受到那种轻快和欢愉,这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如果菲丽希缇和蓝礼的关系太过亲近的话,那么有谁能够确定哈维韦恩斯坦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呢?
艾莉森所担心不是哈维冷藏菲丽希缇或者威胁菲丽希缇,而是利用菲丽希缇来打击蓝礼,那么最终受害者可能是蓝礼,更大可能则应该是菲丽希缇——蓝礼和哈维是鲸鱼打架,菲丽希缇则是被殃及的小虾米。
艾莉森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如此棘手的事情,她现在也只能不断朝着菲丽希缇打眼色,希望菲丽希缇能够接收到信号。
但菲丽希缇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该死的!”
菲丽希缇依旧可以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但她的杂乱心绪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重新找回了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冷静坚强面对的那个自己。艾莉森担任她的经纪人,仅仅只有短短一年,在她的帮助之下,她赢得了“万物理论”和“侠盗一号”的演出机会,职业生涯发生了巨大转折;但在艾莉森出现之前,她就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
她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她也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她同样还知道,她正在面对的问题,对蓝礼来说也是同样的,而且压力可能十倍百倍。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问题需要处理,他们都需要坚持做好自己,而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不会受到影响,他们将联手完成“侠盗一号”的拍摄工作,期待着完成一部精彩的作品,这才是最重要的。
演员的任务是什么?
不仅仅是诠释角色,更是完成作品。真正优秀的演员,他们都需要敬业,还需要专业。菲丽希缇知道自己是一名优秀的演员,这也是她一直在努力奋斗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菲丽希缇彻底无视了艾莉森的眼神,再次看向了蓝礼,如释重负般地展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所以,你刚刚到底正在观察什么?又正在讨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