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不容青史尽成灰
南宋风烟路 作者:林阡
第1165章 不容青史尽成灰
.第1165章不容青史尽成灰
“阿罗,这……我……这不行!”那叛徒气急败坏屡欲挣扎,手执的战刀还滴着宋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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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姓女却强行拉住他,一同朝林阡大军的方向跪下:“当家的,与我一起,向盟王盟主领罪!”
那叛徒猛一站起,按着她的双肩,使了劲要向金军拖:“你这妇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没疯,我要你赎清了出卖和伤害兄弟们的罪!”罗姓女攥紧他胳膊説时,贺思远下意识看向东方文修武器上杨鞍张汝楫的血。
“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回不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白救了你,坏我大事!”叛徒恶狠狠喝斥着妻子,用力一甩,她已跌出几步之外,支撑追前,仍不依不挠:“当家的,这一战我们是罪魁祸,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得承担责任!即便他们杀了你,也是你罪无可恕,你若敢面对,我也不惧死……何况,天骄已承诺过了,不会杀你,你可与我天涯浪迹,隐姓埋名,天骄的话就是盟王和寨众们的……”
他目中射出一道寒光:“你太天真了。谁要去隐姓埋名,我在金营得到的一切,不正是你需要的!?”
“不,不是我需要的,以前的日子,才是我最需要的。”她泣不成声,没有人逼他离开,是他当时怕死,而后来意外地翻身。
贺思远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东方文修带着射月弓离开,然后,就一去不复返,没有然后了……忆往昔懵懂少年时,富家女垂青穷仆,她很喜欢那无忌岁月、悠然故事,然而他却可能更爱眼下这意气风、驰骋山河吧……
“走吧阿罗,以后一样可以过以前的日子。”那叛徒软硬兼施,终将罗姓女揽入怀中,极要离开这里。
“以前,你是红袄寨的寨众,哪怕一无所有,也是保卫家国,在我心里,就是英雄……以后,你纵然功成名就,却是卖国卖友,求荣xiǎo人,如何比得。”她泪流满面,劝他不得,一把将他推开。
“阿罗……”那叛徒刚要转身拉她,未想她直接就往自己刀上撞,由于林阡将至,他时刻都举着利刃防备,怎料得是妻子对准了刀尖自尽。“阿罗!”他大惊失色,根本没法将刀后撤,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缓过神来,刀已脱手,妻子身被贯穿倒在血泊之中,伤口之深可见死意坚决。而他,却到现在还不知她为什么要自尽。
贺思远大惊,也没想到那女子会这般刚烈,慌忙冲上前来将她抱起,那时林阡大军终于回归,杨鞍主揽大局应接,徐辕则闻讯即刻到这对夫妇身前,同时也慑住东方文修以免再起干戈。
“阿罗,阿罗,这是为什么啊!”那叛徒泪流满面,既因妻子自尽,也因自己无法逃脱。
“愿以我之性命,换你一丝善念……帮你退出、这乱世纷争……”罗姓女断续説时,徐辕微惊,想到阵前对她所説,“若能帮他退出这乱世纷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却没想到罗姓女是这样完成。也许她意识到不这样做完成不了——当他已无药可医,她只能以命来救。
“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只懂万万不能投降……当家的,没有谁能逼你投降,除非你自己放弃了……”罗姓女揪紧了丈夫的衣角,呼吸艰难,哪怕她救的已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他,她心里的他早就已经死了,总好过不救他、任他继续往深渊里堕……那时他只知痛哭,捶胸顿足:“原来你是骗我,根本没什么儿子,你是骗我……”
“世上竟有这等无情无义鼠辈!”纵是徐辕,也忍不住气愤。ishu.
罗姓女转头看徐辕,面色惨白,口吐鲜血:“天骄,莫管金军诋毁,战争中何人无辜……”徐辕一愣,知她所指为何,diǎn头:“夫人深明大义。”
那叛徒眼看宋军接二连三依序回寨,知自己逃不过一个死字,慌忙看向不远处已被人潮淹没的东方文修:“东方大人,救命……救命!”东方文修无动於衷,目光只在贺思远身上,贺思远狠下心来,不去看他,始终背对,心冷如铁。
“阿罗,阿罗……我错了,我错了,金军跟不得!我,阿罗,可我不想死啊……”那叛徒眼看求助东方文修无望,只能对他将死的妻子哀嚎,罗姓女虽有撞刀死的刚烈,却对丈夫有软的心肠,流泪哽咽,却对徐辕欲言又止。
“少主已成功救回。”徐辕给罗姓女续气吊命,知她最放不下的原是这个。
“甚好,甚好,如此他罪孽也轻些了……”她话已説不完整,“天骄,他,他本质不坏,只是懦弱怕死、贪慕荣华富贵……日后他若回到寨子里、再不动歪念头了,就,就不要与他为难……”徐辕正色允诺:“只要他不再回金营,安分守己,一定饶他性命;但若有再叛之心,现一次,立斩。”徐辕冷冷説罢,叛徒腿已吓软,哪敢再盼东方文修。
“好,好,我这条性命,也值了……”罗姓女流血的嘴角终露出一丝笑来。
殿后的林阡和凤箫吟闻讯而来,都跃马而下直朝这个方向,其时罗姓女早已咽气,那叛徒伏尸痛哭,也不见得真懂他妻子的苦心,倒是不至于还去助纣为虐了,然而吟儿听得这来龙去脉最气不过,狠狠踹了那叛徒三脚,“是啊,宽恕他了,但这三脚不得不踹,一为xiǎo牛犊,二为他妻子,三为红袄寨因他而起的伤亡!”
“对外宣称,他先前是诈降。”无需徐辕开口,林阡自有分寸,下令处置这叛徒,如此一句“先前诈降”,山东自然无投降之宋匪。
那时贺思远余光一瞥,见东方文修终于转身,背道而行,渐行渐远,悲从中来,不由得哀叹一声。
悔教夫婿觅封侯,她和尉迟雪没什么不同,也和这罗姓女同病相怜,觅封侯,她们虽然没教,夫婿却自以为她们要、于是对功名趋之若鹜,一切又怪得了谁。最后付千秋没实现,东方文修实现了,结果其实是一样的痛……
奈何这些情爱纷扰、太渺xiǎo,不得不隐没在喧嚣的战火中,化作那些蒸腾向天的碎片,飞舞,盘旋,越来越xiǎo,直到不见……
乱世尘灰转眼殁。
是日未时申时之间,摩天岭大军终顺利完成与龙泉峰兵马会师。
因各自都全身伤血九死一生,故重见时无不觉一日三秋珍贵之至,众将士无论是相视而笑的、相互击掌的、抱成一团的,都充斥着激动、亢奋、喜悦之情,热流暖意,很快冲淡了阵前伤悲。“兄弟,我们都完成了使命。”“你可活着回来了,我担心死了也想死了!”“打得好!不过,不如你哥哥我!”……诸如此类,毫不含蓄。
更有甚者打得太累见到了安心了喘了口气抱着兄弟就地睡过去,不用问,那一定是祝孟尝起的头。虽然一开始他在这一战是败军之将——仆散揆的入局使他和国安用一样都失了地盘,但失地归失地,未失兵力与军心,他在龙泉峰以南的守卫战照样卖力,和徐辕一起直撑到林阡从摩天岭回来功不可没。
申时后林阡和徐辕去祝孟尝营帐,看他抱着杜华睡成死猪,着实不想吵醒了他们,摇头笑叹着退了出来。
有徐辕在,处理任何事务都是事半功倍,夕阳西下之时,林阡便把未来几日的战略拟定。恰在那时,诸将带来了月观峰和摩天岭西的确切战报。“自阵法解除之后,郝定、思温、二祖和柳老将军便一直和司马隆相安无事。”杨鞍説,“司马隆自也怕了郝定和思温的‘劫持’,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郝定那xiǎo子,素日冲动热血,这次倒是这一diǎn救了大局。”林阡笑。“全赖陈军师出谋划策,也亏得思温管住了他,没让他真冲过了头。”吴越道。
另一厢,大崮山南及摩天岭西,李全、王琳、刘全、史泼立联兵,趁胜追击一鼓作气稳夺了阵法内的金军驻地,包括当时的内二、内三层;但内四层、外一层一带,仍然受黄掴岳离所领金军管辖。“王琳他只要克服了胆怯,挥正常便一定能守妥大崮山。”国安用道。林阡diǎn头:“王琳属于稳扎稳打,必能成功驻守一方。倒是这个李全,实力比我所估量要强得多。”
“今次内二三层突破,他和妙真的火器都要记一功。”宋贤説。“箭杆峪血战也是靠他反败为胜,潍州之战,亦是他擒住了梁晋。”徐辕很早就现了他的才能。国安用回忆片刻:“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天骄还记得这么清楚。”“人才,岂能不记清楚。”徐辕一笑。“如此説来,真是骁将无疑了。”林阡转头看向杨鞍。
“鞍哥,恭喜你,红袄寨人才济济,比以往哪个时候都强。虽这一战终于是败了,但这是最后一次败战。”林阡胸有成竹,“即日起红袄寨已然翻身,接下来不会再有败仗。”
“胜南,天骄,是你二人扶着红袄寨重新站起来……这大恩大德,请受杨鞍一拜。”杨鞍激动不已,情之所至。“鞍哥言重!”林阡徐辕急忙相扶,国安用扶起杨鞍:“鞍哥,这话説错了。”
“怎么?”杨鞍一愣,不解何故,帐帘掀开,国安用笑指着迎面过来的那位:“是三个人扶着红袄寨站起来的。”説的不是林阡的店xiǎo二又是谁。杨鞍等人都会心笑了起来。
“伤兵们可都安顿好了?”林阡上前,问吟儿。
“嗯,还差一个。樊井大夫命我赶紧架他过去看。”吟儿笑盈盈地。
“主公,快些去吧。”徐辕道。宋贤新屿、杨鞍安用也都担心。
“真都安顿好了?”林阡问,还想拖延时间,把飘云星衍义斌逐浪等等都问了个遍。
“是啊,樊井大夫真难过啊,大家都不怕死,为何都怕他呢。”吟儿笑,看他也是真担心,故而正色道,“托陈军师的福,真的都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却是那石敢当,得留在樊大夫那儿几天。”
“为何?”林阡一怔,适才偏就忘了问石硅,因为潜意识就觉得石硅耐力最久因此是最强壮的,这一战石硅受的外伤内伤也都最少。
“还不是那场火害的?説什么刀枪不入,却最受不了热。你下次玩火,可得注意着他。”吟儿説。
“这是什么奇人,还有这么个弱diǎn……”林阡无奈。
“五十步笑百步。”吟儿笑。大伙对林阡这个奇人的弱diǎn也全都了如指掌。
开禧元年四月初一,表面波及泰安全境的这场大战,实际却是由盟军和红袄寨在山东的全部势力完成。相应的,金方除却先前兵力之外,亦调动了山东、河北、河南、淮北的大半军队、高手或武林中人。
如此,怎能不称三月十五是“山东决战”?四月初一,明明是新的,明明早不限于山东,对南宋而言,是北伐东线的第一战,对金朝而言,是威慑南疆的第一步。
结果,虽不完美,也都如愿以偿。林阡练就了一个崭新的红袄寨,完颜永琏则以绝对优势胜出——
即便宋军在大崮山、摩天岭、龙泉峰、月观峰、冯张庄五处都损失较轻,但因国安用丢了东中交界、时青丢了刀刃山、裴渊丢了调军岭、祝孟尝丢了箭杆峪,故这一局説金军大胜毫不为过。
泰山全境得以重新划分。眼看红袄寨的版图从三分之一缩减到四分之一,“也是时候该否极泰来了。”林阡虽然听吟儿的话去就医,却是把地图带到了樊井身边……樊井大夫,少不了对他一顿骂,偶尔却还是要帮他掂量计谋的可行性。
“好吧,主公,你不是来求医的。你是来找谋士的。”
对目前比较稳定的五大区域,林阡一如既往交托给当地守将,诸如王琳、李全、徐辕、刘二祖、王敏负责,但经此一战失去的四处地盘却颇为棘手。
战后不过几日,林阡与众军师便着手对各大失地的收复,鉴于上一战的功臣大多有伤在身,攻城拔寨的重任便落到了伤势较轻的兵将们身上,其中包括时青、杜华、孟尝,而几日来,由于李君前百里笙的到来缓解了月观峰和冯张庄不少压力,故郝定、思温、袁若都得以到林阡身边来随时候命。
“这几位战力应也对前一战的功臣不遑多让。郝定先前就赢过纥石烈桓端好多次,只不过没给咱们瞧见罢了,这次説什么也要在大庭广众露一手;思温嘛,无良马贼推荐的,不会错;袁若,可是我救命恩人,川蜀官军我就看好他。”夜幕降临,帐内灯火昏黄,林阡説完可能派遣的将领,吟儿则抱着xiǎo牛犊,坐在他对面边哄边説。
“嗯,我是担忧时青、杜华、孟尝。”他蹙眉説的同时,抚上她的鬓。
“那怎么会不好,那可是我给练起来的高手!最强!新九分天下!”她瞪大了眼赶紧护他们。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捏着她鼻子:“这是逗你呢。我本就没什么担心的。”
“那你还蹙眉。”她撅起嘴。
“我是突然又回忆起了那日迷宫中的情景,一幕幕如梦似幻,当时热血沸腾,如今,竟有些后怕……”他没骗她,适才他望着摇曳的火光下,吟儿和xiǎo牛犊和睦的样子,原先暖意融融掠心底,一时之间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这会不会是假的……直到抚着她鬓捏到她鼻子,才定心,真不愿再记得,她为了救xiǎo牛犊从铁索桥上一跃而下掉进万丈深渊的画面。
“父亲大胜,有他的道理。我想了想,大抵两个原因。”吟儿认真地説,拍着xiǎo牛犊的手因为走神的缘故不自觉加重。
“愿闻其详。”
“一则,金方负责此战的所有将领,迷宫内外一定有特定的联系的方式,迷宫外可以很快就知道迷宫内生了什么,而我军却一直被阻隔在虚实两个世界,消息总是受阻。情报这一diǎn,我们就输惨了。”吟儿説,“二则,就是父亲先手的缘故,这阵法暗嵌地理位置,是他的阵,世间没人能猜中。如果不是xiǎo牛犊的意外,可能部署会更周详。”
此战完颜永琏实则只提供给了金军阵法和地理位置,结果宋军大败七成都归咎于此,三成归仆散揆的临阵挥,而金宋双方的战力,反而是不相上下的。
“是啊。如此説来,xiǎo牛犊的失踪,歪打正着救了我们。”林阡diǎn头,这当儿父母正夸着呢,xiǎo牛犊却哭了出来,很明显吟儿走神手重了。
“啊……”吟儿大惊,手忙脚乱,越哄xiǎo牛犊就哭得越凶。
林阡怜惜一笑,将孩子从吟儿手里接过来,“我来。”
“你?”吟儿狐疑地看着他,正待説话,忽然想起孩子他爹已经和孩子化敌为友了。
不消半刻,xiǎo牛犊就在他手上止了哭,香香甜甜地睡着了,她目睹整个过程别提多吃醋,正待将xiǎo牛犊夺回来抱,也证明她也具备这个技能,却正好在此时,看到他不经意间也打了个呵欠。
“今夜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要不,就跟xiǎo牛犊一起睡好了……”吟儿再不胡来,任凭xiǎo牛犊在他怀里,自己则起身到他身侧,给他宽衣时建议。
“好啊,説好的,抱着它和你一起睡。”林阡笑起来,忆起那一战爆前的承诺。是时候完成。
“嗯,我去打水来,伺候你洗脚。”她登时乐了,xiǎo心思就这么diǎn。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她刚把热水打来要给他洗,就现他已经支撑不住见缝插针睡熟了……
“咳……”吟儿正待骂他脏兮兮的居然就睡了,但看他睡得跟先前见过的祝孟尝一般死,忽然住了嘴,他看来是真的很累,这么些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体力脑力都耗得很了,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没叫醒他,端着水轻轻放下,帮他脱了靴也洗完擦干,天已很热无需盖被,刚要离开,看到他翻了个身把一整张床都占住了四脚朝天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喝醉了……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现xiǎo牛犊也翻了个身跟它老子一样采取了酩酊大醉四脚朝天式睡法,堪称翻版,惟妙惟肖……吟儿实在忍不住,一瞧就笑出声来。
出帐倒水,忽见营寨另一头似又有火光,情境像极了xiǎo牛犊被夺那晚,其实也不过几天之前,历史重演,吟儿心念一动、当即循声去看,到场之时火势已平定,贺思远率人站在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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