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中国已经一周时间，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夏洛特·布列尼塔的最深切感受就是，人真的很多，特别是每天清晨城市大街上的自行车流，简直叹为观止。
    而且，很多事情也不是自己曾经想象的那样。
    跟随陈晴连续在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几座城市穿梭往返，亲眼看过维斯特洛体系在这边投资的一系列项目，以一个投资家的眼光，夏洛特·布列尼塔非常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国家在经济上强烈的生机勃勃。
    绝对是一片投资蓝海。
    不过，夏洛特·布列尼塔并没有立刻在中国寻求投资机会的冲动。
    因为同样发现了很多问题。
    完全陌生的投资环境以及迥异于布列尼塔习惯的商业氛围，如果不能完全理清楚这些，冒然进场，必然铩羽而回。
    这也让她对能够在这样环境中游刃有余的陈晴颇为佩服。
    因为知晓这位今年才27岁的中国女郎，去年的时候还只是一位翻译，被某个男人发掘后，简直如鱼得水，只是最近短短几天时间通过与陈晴一起和中国各种政商圈子的一连串会面，布列尼塔就隐隐看到了一张颇具雏形的人脉大网。
    即使明白这张大网幕后真正站着的其实是某个男人，但哪怕作为代言人，夏洛特·布列尼塔也丝毫没有信心自己处在陈晴的位置上能够做到更好。
    12月3日。
    时间是中国这边的周日。
    连续的奔波，昨晚又参加了一个地方政府组织的招待酒会，夏洛特·布列尼塔在上海外滩中山路上的一栋大楼内醒来，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
    苏醒于一栋大楼内，这种说法可能有些古怪。
    却是事实。
    某个家伙在黄浦江畔这处曾经外资银行扎堆的街道上购置了一栋意式风格的七层大楼当做自己在上海的住处，上周日刚刚抵达这边落脚时，和陈晴聊过，大楼是去年从中国政府手中买下，此前是一些国有企业的驻扎办公场所。
    再往前，这栋建造于1923年的大楼曾经是渣打银行在上海的总部。
    大楼被买下之后，又投入巨资从意大利邀请了专业修复团队对这栋大楼进行了持续一年的修复，为了最大程度确保这栋已经拥有七十多年历史的大楼修旧如旧，修复团队只是用牙刷清理缝隙灰尘就花费了三个月时间。
    不过，从大楼在两个月前修复完成并同步完成内部装修到现在，某个家伙显然还没有来过这边，她们一群女人倒是成了第一批住客。
    按照陈晴的说法，算上购置房产以及后续的整体修复和内部装潢，大楼总计投入了1200万美元，管理着超过30亿美元资金的布列尼塔家族总资产大概1.5亿美元左右，夏洛特·布列尼塔名下的家族企业股票和这些年的积累，其实也不到1000万美元。
    原来自己竟然这么穷。
    了解过这个国家的大致经济概况后，布列尼塔更是意识到，1200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足够在江对岸正在火热开发的新区上盖好几栋同等规模的现代化大楼。
    现在，这笔钱只是为某个家伙准备了一处可能一年都住不了几次的居所。
    不仅如此，从第一次与西蒙·维斯特洛会面到最近在中国的各大城市之间穿梭，布列尼塔见过的类似物业，两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
    奢侈的家伙。
    这么想着，洗漱一番，离开六楼的这处客卧，布列尼塔在一位女侍的指引下来到楼顶露台，今天同样晚起的陈晴、林素和艾曼纽尔·布兰特三人正在用餐，冬日的阳光已经升起，因为这座城市处在南方，气温恰到好处。
    和大家打过招呼，布列尼塔在餐桌旁坐下，等待女侍端上早餐间隙打量四周。
    她是面南而坐，与旁边大街走向一致，左手边恰好是晨光下波光潋滟的黄浦江，江对岸正对着耸立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阳光照耀下，还可以看到黄浦江对岸另外一处工地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上周刚来时陈晴也介绍过，那里正在建造一栋预计是中国最高的大厦。
    女侍送上早餐，布列尼塔也收回注意力，恰好看到紧邻的另外一栋十层大楼，再次因为自己过于‘贫穷’产生了一些小小怨念，半开玩笑地对陈晴道：“旁边大楼更高一些，你家老板为什么要选这栋啊，他应该不太喜欢旁边有建筑比自己住所更高才对吧？”
    陈晴能够感受到布列尼塔的调侃和怨念，笑道：“你说的没错啊，老板最初确实是想要买旁边这栋大楼的，可惜市政府没有同意，只能退而求其次选这栋了，而且哪怕是这栋，也是好不容易才谈下，要知道，中山路上的这些建筑，基本上都算是文化遗产了。”
    夏洛特·布列尼塔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耸耸肩：“你家老板应该不是那种喜欢退而求其次的人吧？”
    “确实不是，不过，老板觉得这栋大楼的编号不错，就确定了。”
    “编号？”
    “是啊，”陈晴点头，说道：“这里，是外滩18号。”
    “有什么特别吗？”
    “反正老板很满意啊，”陈晴微微挥动手里的餐具，其实当初西蒙也没有和她解释，只是自顾脑补道：“18，汉语里，谐音是‘发财’的意思。”
    夏洛特·布列尼塔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不过。
    好吧，谁让自己是穷人呢。
    于是换了话题，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陈晴端起旁边的橙汁小口喝着，说道：“我和林要处理一些国风艺术团组建的事情，你如果不感兴趣，可以和艾曼一起去苏州，那边一家VCD生产商正在寻求与斯高柏达成深度合作，艾曼要去考察他们在苏州工业园内的工厂。”
    这些日子布列尼塔已经跟随陈晴看过了维斯特洛体系在中国的很多项目，诺基亚的工厂、双汇的肉制品生产基地、步步高公司的总部、约翰斯顿控股参与的钢铁厂等等，该了解的其实都已经了解，此时听陈晴这么说，她反而对某个家伙要组建的艺术团更感兴趣。
    因此很快道：“我就不去了，留下来一起帮你们挑选女孩。”
    上周返回中国的飞机上，陈晴一边修改那份电脑公司的商业方案，一边又完成了一份招聘文案，传到西蒙那里确认之后，迅速在中国组建了一个招聘团队，并且在此前的周三、周四和周五三天，直接在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某份报纸上买下了持续三天的整版广告。
    现阶段的某份报纸接受广告还是非常谨慎的。
    好在，国风艺术团，为了弘扬中国文化成立的舞蹈团队，非常的正面，再加上陈晴在中国编织出来的一些人脉出面说项，很快得到批准。
    价格当然也不低。
    反正在西蒙安排下负责管理艺术团成立预算的林素就觉得她是在乱花钱，两人还小小争执了一番。
    到底还是林素妥协。
    西蒙只是临时起意的吩咐，陈晴却是准确地揣摩自家老板的心思拟定了一连串非常严格的招聘条件。
    不过，明面上的招聘要求非常简单，年龄18到22岁，身高168CM到173CM之间，拥有深厚舞蹈功底，艺术院校在读或毕业学生优先，身材匀称，面容姣好。
    招聘启事的待遇算是最大的亮点。
    月薪2000元。
    拥有出国演出机会。
    因为最近几年通货膨胀，中国居民的薪资涨幅也非常快，不过，2000元的月薪，依旧相当于1995年中国居民平均工资的四倍，更不要说国内类似统计数据总是存在一大群被平均的现状。
    2000元月薪，按照购买力计算，比二十多年后的两万元月薪还要高出很多。
    至于出国演出。
    这就更是现阶段很多国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毕竟，出了国，很可能就能留下来，那就等于一部跨入了天堂。
    实际上，无论是简单的招聘要求，还是给出的工资待遇，都是假的。
    这份工作的隐形门槛要比明面上高一百倍。
    完全按照维家女侍的标准挑选。
    除了最基础的身材样貌和坚实的舞蹈功底，想要获得这份工作，应聘女孩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测试和审查。
    待遇也是假的。
    却不是虚报了高薪，而是严重压低。
    陈晴抵达中国后和西蒙再次讨论这件事，男人给出的条件是按照维家女侍的标准进行。
    维家女侍其实也是分档次的。
    陈晴可不想一大群小妖精和自己同等待遇，于是给男人建议1000美元的月薪就已经绰绰有余，结果，如果不是隔着跨洋线路，大概脑门会被狠狠敲一下。
    西蒙当然也没有将这些女孩的待遇与陈晴她们持平。
    折中一番，确定的年薪是10万美元。
    10万美元，哪怕是美国，当下也算是很多企业管理层级别的薪酬。放在中国，如果你在报纸上这么说，100%会被认为是骗子。一年1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八十多万，招聘舞蹈演员，谁信啊！
    因此只能标一个拥有足够吸引力又不会让人觉得虚假的虚数。
    月薪2000元。
    计划是结果几轮筛选后，再向最后入围的一批女孩告知真相。
    不过，即使是2000元加拥有出国演出机会这样的待遇，已经让陈晴临时设置的几个咨询电话被打爆。
    2000元的月薪，其实已经相当于现阶段很多普通职工一年的收入。至于官方宣布的数据，看看就是。而这个年代各种文艺团体中舞蹈演员的薪资，相比平均其实更低。
    如果真得一个月能赚2000元，在很多人看来，就属于明星待遇了。
    这些天甚至已经出现有人找陈晴打听试探走后门的情况出现。
    陈晴娴熟地应对着，当然没有为一些人行方便的打算。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那个男人虽然是她的情人，但这一层关系，其实并不牢靠，坚定地把对方当做自己的老板才算是长久之道。
    既然是老板，肯定要尽心尽力忠诚以待。
    哪怕是男人很随意吩咐的一项任务，陈晴也会不遗余力地坚持做好，因为她很清楚，一旦开始掺入私心，她会立刻失去那个男人的信任。这个世界上，想要争取对方信任的人不知凡几，就像这次任劳任怨跟随她满中国穿梭的瑞士女郎一样。
    一旦失去，想要挽回希望不大。
    到时候，她更可能只剩下他的情人这一个身份。
    看似比员工和老板之间更亲近一些，这只能是对其他人而言，对他来说，某个家伙，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情人了，多到名字记不全的程度，可能随时就会被忘记。
    然后，身边为她服务的维家女侍女卫大概会突然在哪一天消失。
    彻底失宠，虽然她也算是已经在美国站稳了脚跟。
    但。
    与现在可以享有的一切相比，必然会存在非常大的落差。
    至少，想要这么乘坐私人飞机随意往返，就不要奢望了。更别说住抵达任何一个城市都能住在类似于这种一栋大楼改造的私人居所里。
    想到这里，坐在外滩十八号露台上吃早餐的陈晴突然明白了男人给予那些女孩10万美元年薪的用心。
    真是……邪恶啊。
    跳舞的女孩，除非是能够获得其他机会成为大明星，否则，折合八十多万人民币的年薪，这辈子都不一定赚得到。
    西蒙给出这样丰厚的待遇，很可能就是要让这些女孩们越来越无法离开。
    由奢入俭难。
    就像很多明星，为什么钱赚够了名气也赚够了，还在孜孜不倦苦心钻营？因为感受到了一处天地的风光，也就离不开了，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赚够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就能解决的。
    将来进入国风艺术团的女孩们，很大概率同样会如此。
    10万美元年薪，可能足够这些女孩在成为维家舞者之前富足地生活一辈子。然而，一旦进入了某个圈子，感受到了其中的风光，哪怕有些女孩将自己赚到的钱全部都积攒下来，足够她们即使离开后也能很好的过活，但最终，大概也会不舍得离开。
    因为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就像她和林素两人，一年时间，哪怕除去那些债务，她们也都已经拥有了数百万美元的身家，换算成人民币，在国内也算是很多人眼中的大富翁了。然而，她们两个现在能直接摆脱维斯特洛离开吗？
    现在！
    立刻就离开正在用餐的这栋大楼，没有了一堆女侍女卫的服务，没有了私人飞机，没有了维斯特洛体系的庞大人脉网络。
    只剩下几百万美元。
    无从亲身体会的人肯定觉得，如果是自己，几百万美元就够花一辈子了，还能够以此作为资本做一番事业。身处局中，才能深刻体会，这笔钱其实什么都不是。
    因为她们现在享有的是10亿美元级别富豪都不一定能够企及的生活水准。
    无论是私人飞机还是超级豪宅，都是数百万美元无法承担的。
    同样，将来那些女孩很可能将会以10万美元级别的年薪，享受着亿万富翁才能过上的生活。
    陷入其中，再想摆脱难上加难。
    这样想来，自家看似习惯性慷慨到被人当做冤大头的老板，实在是一个邪恶到极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