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影城。
    时间已经是7月底，凯瑟琳·毕格罗进入影城内的一处摄影棚，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很快找到了正在为罗伯特·德尼罗和珍妮特·约翰斯顿讲戏的西蒙。
    今天拍摄的是布奇·柯立芝与出租车女司机艾丝美拉达·维拉洛博斯的互动戏份。
    为了能够让演员心无旁骛地表演，这段情节除了开头和结尾，其他都是在摄影棚内拍摄，原版影片中车窗外的街景明显就是大银幕投影。
    西蒙将自己非常喜欢的出租车女司机角色给了珍妮特，这些日子女人也准备的非常用心。凯瑟琳得知这件事，便约定今天过来探班，顺便看看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摄影机前的闺蜜是如何表演的。
    见西蒙几人正在忙碌，凯瑟琳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朝注意到自己的珍妮特点点头，就先在休息区坐下，随意地和影片的制片人劳拉·泽金斯闲聊起来。
    《罗拉快跑》中与西蒙合作过的制片人罗恩·麦克米伦被打发去担任《死神来了》的制片人。这次的《低俗小说》，猎户座影业便推荐了劳拉·泽金斯过来。
    劳拉·泽金斯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金发女人，此前刚刚帮助猎户座完成了凯文·科斯特纳和肖恩·杨主演的《谍海军魂》，这部电影下个月才会上映。
    两人刚刚聊了几句，西蒙和珍妮特便一起走了过来。
    亲昵地和凯瑟琳拥抱了下，珍妮特便抬起双臂在女人面前打了个转：“凯特，怎么样？”
    凯瑟琳打量着珍妮特身上睡衣一样带着花鸟印花的宽松红色外袍以及那头蓬松而慵懒的棕发，道：“感觉，有些古怪。”
    珍妮特笑嘻嘻地又晃了晃身子，露出月白色阔腿裤下一对涂着指甲油的光裸美足：“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小混蛋觉得好，那就肯定没错了。”
    西蒙见凯瑟琳目光探寻地望向自己，解释道：“其实我想过用完全的红色的。红色代表着危险，而且，在东方的灵异故事里，深夜里穿红衣的女人通常都不是人，而是非常危险的女鬼。”
    凯瑟琳感受到西蒙迎上来的眼神，下意识微微躲开了一些，道：“那怎么不用啊？”
    西蒙笑着道：“因为这是一部黑色喜剧，贸然加入超现实元素会干扰到整部电影风格。”
    刚刚一直站在三人旁边安静倾听的劳拉·泽金斯听到西蒙这么说，插言道：“西蒙，既然这样，那个手提箱里的东西呢？你在剧本里一直都没有解释那个发着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给人的感觉好像那里面就装着一件现实中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只是一个留给观众猜测的彩蛋，”西蒙摇头道：“既然谁也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自然也不会影响到电影的剧情。”
    几人正聊着，副导演走过来表示可以再次开拍，大家便一起朝不远处投影屏幕前的一辆汽车模型走去。德尼罗和珍妮特进入车内开始埋位，西蒙重新检查了一番，便朝副导演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亲自操作起了摄影机。
    这部电影自然是雇佣了专职摄影师的，不过，涉及到珍妮特的戏份，西蒙几乎没有考虑地便决定自己亲自来。
    待西蒙准备好，大银幕上的投影和汽车模型同时运作起来，模拟出租车正在行进的状态。
    “全场准备。”
    “《低俗小说》，第26场，第三次。”
    “Action！”
    场记板打下。
    车厢内，罗伯特·德尼罗连撕带咬地开始撤下自己受伤的拳击手套。前排的珍妮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表情中露出些许警惕与好奇，眼神不时斜眼瞟向后视镜。
    片刻后，珍妮特才用一种练习了好几周时间的软糯口音开口。
    “先生……嘿，先生？”
    “干吗？”
    “你刚刚在那场拳赛上对吗，广播上的那场拳赛，你是那个拳击手？”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是他，我知道你是他。告诉我，你就是他!”
    摄影机后。
    表演进行到这里，西蒙抬起头，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卡。”
    所有人暂停。
    西蒙凑到敞开的车向前，朝德尼罗做了个没问题的眼神，便对珍妮特道：“珍妮，‘告诉我，你就是他’这句台词，我希望看到你的兴奋，一种压抑着内心疯狂的紧绷感。”
    珍妮特顿了下，眼神瞄向后视镜，稍微换了一种情绪，重复起刚刚的台词：“告诉我，你就是他！”
    “还差一点，”西蒙摇头，想了想，道：“对了，屏住呼吸，说到这里时屏住呼吸。”
    珍妮特吸了口气，眼神再次瞄向后视镜，又一次重复道：“告诉我，你就是他！”
    “不要提前做深呼吸，这样情绪就不连贯了。自然一些，不要把这当做是表演。记住，你就是艾丝美拉达，某个内心疯狂而危险的出租车女司机。然后，突然就遇到了一个刚刚赤手空拳打死自己对手的拳击手，你深藏心底地邪恶突然被激发出来，你对杀死一个人之后的感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于是对布奇追问不舍，”西蒙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蛊惑般地描述了片刻，感受到珍妮特逐渐融入到某些情绪当中，最后抬手指了指后座上的德尼罗，道：“看，艾丝，他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这么说完，西蒙再次退到摄影机后。
    “全场准备。”
    “《低俗小说》，第26场，第四次。”
    “Action！”
    车厢内，重新被喷洒上一身‘汗水’的德尼罗再次开始撕扯手上的拳套。
    人群后方，凯瑟琳安静地观看着场内的情形。
    第四次依旧没有通过，西蒙再次走上前，耐心地指点着珍妮特该怎么发挥，偶尔还会毫不犹豫地学着女人的声音亲自给珍妮特演示艾丝美拉达该怎么说话。
    然后。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西蒙不停地喊着‘CUT’，然后丝毫没有不耐烦地一次次为珍妮特指点着，完全没有其他导演在多次失误之后的狂躁。珍妮特也毫不抗拒地一次次按照西蒙的要求进行调整，显得顺从无比。只是，这顺从当中不知不觉已经多了几分疯魔意味。
    如此足足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凯瑟琳也安静地观看了两个小时。
    某个瞬间，凯瑟琳突然觉得，这两个人，大概都快要疯掉了。
    下午一点钟开始拍摄的这组镜头，直到下班时间，依旧还在枯燥地重复，感受到某一对男女的投入，所有人也都没有提出下班。
    直到傍晚七点钟。
    大银幕上的投影再次亮起，汽车模型同时开始运转。
    车厢内。
    或许是由于疲惫，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原本蓬松的棕发都显得没精打采起来，软软垂下的发丝也更为女人增添了几分妖艳慵懒气息，一双眸子依旧明亮，眼神中带着好奇，整个人犹如一只随时可能扑向猎物的危险猫咪。
    此时。
    场内所有人都感觉到，这就是艾丝美拉达，某个和《巴黎圣母院》女主角同名的出租车女司机。
    妖艳，妩媚，带着口音，软糯的声调，同时，浑身上下却又压抑着一种随时可能爆发出来的危险和疯狂，好像转眼间就会拔出一柄利刃，在某个活人身上捅出几个鲜血飞溅的窟窿。
    镜头中。
    女人微微抬着下巴，眼神不算灵动，但完全融入到角色内的入戏状态却让她身上汇聚出某种神秘的吸引力，甚至隐隐压过坐在后排的两届奥斯卡影帝。
    “……”
    “……”
    “那么，艾丝美拉达，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杀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没办法告诉你。如果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死了，又怎么告诉你感想。总之，我一点都不内疚。”
    “……”
    第三十一次表演结束。
    投影依旧在播放，模型还在运转，车厢内的两个人也全都沉浸在角色中，虽然沉默下来，却各自保持着自己的状态。
    片刻后。
    西蒙终于抬头，道：“Good。”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下班了。
    大家开始迅速收拾现场，罗伯特·德尼罗从车里下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拭着身体，不经意扭头，却注意到珍妮特依旧坐在车厢内，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随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珍妮特的异样，西蒙也连忙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