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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5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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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51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51部分阅读

    真没见过什么逃难的人,更不曾收留过什么人,嗯若有虚言,一旦被我们搜出来,你们这里所有人,统统都要死”

    “将军大人,我们一路过来,真的没有碰见过陌生人,这都是商队上的人,明儿一早就要继续启程的”拓拔明德含笑说着,又一拉那位将军的衣袖:“将军大人,请借一步说话”说着,将那将军拉到了一边。

    拓拔明德当然确信自己的队伍里绝对不曾收留过什么陌生人,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片刻之前,有两个陌生人,已经成了他们这个联合商团的一员。

    他还打着利用这趟生意彻底取信这些沙州大豪,等到以后明军要坚壁清野,将沙州军民全部迁回嘉峪关内时,顺势跟着他们撤走以充内应的如意算盘,如今难得自己人横将杀出,给了自己这个卖大家人情的好机会,他哪能不善加利用。

    于是,拓拔明德先生果断地站了出来,为大家挡灾避祸了。

    几个商团首领就见拓拔明德把那将军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们不知拓拔明德正向对方表明身份,叫对方不要干扰自己的行动,站在他们的位置,只看见拓拔明德不断地打躬作揖,陪笑说话,大袖也时而一动,攀到那位将军的手臂上,似乎正递过重礼,好像正在努力地收买对方。

    两个人站在那儿攀谈了许久,才一起走回来,那位帖木儿骑兵将领耻高气昂的道:“来人,散开,搜搜他们的营帐”

    这时,他的态度虽然倨傲,比起先前冷厉的语气,却明显缓和起来。众商团头领都是察颜观色的好手,哪能不知是拓拔明德说动了这位将军,不禁纷纷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拓拔明德只是谦和地一笑,毫无得意居功的模样,这种态度更是赢得了众商团首领的一致好感。

    于是,帖木儿士兵就在整个商团驻屯之地里里外外地翻搜起来,他们不时从夏浔身边经过,苦苦地搜寻着夏浔。

    实际上,这一路下来,这队帖木儿骑兵已经消灭了一支撞见的马贼队伍,以及一支从昔儿丁赶来的比眼前这支队伍小一些的商团,一路之上,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不错,他们是军队,不会像马贼一样滥杀无辜,而且商旅往来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那是平时。这一次要杀的人实在是太重要了,眼下这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许他已经葬身大漠,那自然最好,但是既然没有把握,那就杀掉一切见到的人,这就万无一失了。

    这位将军赶到这块绿洲时,远远一看规模,就知道这儿的商团力量比较强大,如果硬要杀掉,商人们拼死反抗,自己的伤亡也要不小,他原打算假装搜巡逃犯,等到自己的人马控制了整片营地之后,再猝下杀手,结果因为可爱的拓拔明德先生,这支商团糊里糊涂地逃过了一劫。

    “啊”

    一具帐篷里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一个士兵追着一个女人跑了出来,那位将军一看那女人姿色登时眼前一亮,这时嬴战急忙上前一步,两个帖木儿士兵呛然拔刀,交叉于前,挡住了他,嬴战惶急地说道:“将军大人,那是小人的妻子,还请将军放过她”

    那帖木儿骑兵的统领盯着眼前这个明艳妩媚的少妇,咕咚咽了口口水,恋恋不舍地一挥手。

    如果不是拓拔明德的阶位官职比他高出太多,就算眼前这些人不杀,他也是不会放过这么惹人垂涎的女人的。那士兵一见首领发话了,便放弃了对妙弋的追逐,妙弋慌忙又逃回帐去。

    当营地被翻了个乱七八糟,所有箱笼都被打开,帖木儿士兵趁机揣藏了许多财物之后,搜查那小村庄的一队人马也回来了,纯朴的村民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彼此如一家人一般,小拉禽逃回去的及时,所有人众口一词,他们当然什么都找不到。

    这小村的居民与这支帖木儿的嫡系军队同一信仰,村里人的长相又比较明显,隆鼻深目,绝非汉人可以冒充,所以也没有屠村的必要,因此小村也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那位将军又贪婪地盯了一眼妙弋所在的毡帐,悻悻地挥手道:“走继续搜索”

    第785章 巧舌如簧

    帖木儿骑兵风卷残云一般撤去,只丢下一地狼藉。

    余悸未消的商团领袖们纷纷赶回自己的驻营范围,眼见箱笼包裹尽被打开,东西丢得满地都是,更被那些大兵顺手牵羊拿走好多东西,心中好不心疼。这他娘的是搜人么根本就是趁火打劫他们只得吩咐人赶紧收拾财物重新捆扎,心中暗叫晦气:若是早走一天,也不致于遭了这场兵灾呀。

    不料这边正收拾着东西,沙漠中突又有一支庞大的驼队赶来,看那押送驼队的人穿着打扮,恰与刚才离开的帖木儿骑兵一样,他们到了绿洲,便就地停下,开始扎营,眼见旁边就是商贾们的营地,却也不来滋扰。如此情形,看来是已经得到了那位骑兵首领的吩咐。

    夏浔和刘玉珏正与其他护院一样,似模似样地捡拾着货物,重新包装捆扎,见此情景,不禁互相递个眼色,心下凛凛。

    那帖木儿骑兵离去后,嬴战就回了自己的寝帐,等那帖木儿骑兵的给养驼队赶到,引起一阵喧哗时,他又匆匆走出来看了看,见那帖木儿骑兵的给养队并未滋扰商队,这才放心,随即又面色不豫地再度返回帐去。

    他知道,如果有人敢自作主张安排两个人到他的商队里面,却又没有通过他,那么除了他的妻子妙弋,断无第二个人。此前,他已经不止一次认真打量过夏浔,但是并未认出来。他在沙州拜谒夏浔时,是混在一大帮沙州权贵当中,那时的夏浔锦衣貂裘丰神如玉,乃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与今日这个落魄的大胡子实有天壤之别。

    嬴战返回帐幕,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心神有些怔忡地看看夏浔和刘玉珏,对他们道:“你们两个,进来帮我整理点东西”

    声音一出口,便把嬴战自己吓了一跳,他那声音,仿佛正有人从一柄鞘里奋力拔出一柄生了锈的刀,晦涩沙哑之极。刘玉珏看了夏浔一眼,夏浔点点头,放下一包刚刚捆扎好的丝绸,坦然向帐中走去。刘玉珏马上紧随其后,暗暗攥紧了拳头。

    眼看将到帐前时,刘玉珏突然跨前一步,闪在夏浔前面,抢先闯进帐去。

    帐里没有旁人,只有妙弋站在那儿。刘玉珏闯帐而入,见帐中并无刀兵埋伏,已自动自发地往旁一闪,又退后一步,夏浔恰恰迈进一步,这一进一退,便重成主仆之势,夏浔便和妙弋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只是一眼,夏浔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妙弋马上松了口气。

    她最担心的当然是如何向丈夫解释与夏浔的关系,可刚才甫见夏浔,心乱如麻,并未就此与他商议。等到丈夫问起时,不禁心慌,她方才只讲了夏浔流落至此的原因,以及向他们求助的事情,对于两人如何撞见,相遇时如何言语,却只含糊过去,并未细谈。

    而嬴战听说辅国公在自己营内,又恰是那帖木儿骑兵上天入地竭力搜寻的人,不禁唬得心惊肉跳,倒也没有在这细枝末节上追问,眼下夏浔被唤进帐来,她最担心的是夏浔将此事说漏,偏偏此时是无论如何不能“串供”的,那焦灼担忧惶恐,俱都通过那一眼对视透漏了出来。

    夏浔接收到她目光的刹那,就已明了。要说是心有灵犀却也并不过分,当然,这种心有灵犀不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心意相通,也不是知交好友间的理解,可他的确是在刹那间就明白了妙弋的心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他便轻轻点了点头,而妙弋也只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真的放下心来。

    夏浔那镇定的神情,坚毅的眼神,自然而然就能给人一种安抚的作用。

    夏浔昂首而入,刘玉珏又抢在他头里,这帐幕的主人嬴战反而落在了最后面,仿佛两人的跟班似的。不过嬴战落后也仅一步,夏浔与妙弋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他便进了大帐,并顺手放下了帐帘。

    夏浔负着手,悠然转身,微笑道:“嬴兄,沙州一别,不想你我竟与此间相遇,人生际遇之奇,当真不可思议,呵呵,你说是么”

    “啊啊国公呃妙弋,你先出去一下”

    “是”

    妙弋飞快地瞟了夏浔一眼,举步就要出去。

    “不必回避”夏浔淡淡一笑:“嬴兄,尊夫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方才没有找到嬴兄,幸蒙尊夫人相助,我才逃过一劫,尊夫人就不必回避了,呵呵,你看,咱们是不是坐下谈呢”

    此间情形有些怪异,夏浔是一个被追兵四处追索的逃犯,而嬴战却是唯一能庇护他的人,可是这几句对答之间,夏浔竟已反客为主,完全把握了主动,在气势上,把嬴战这个主人死死压住。

    嬴战心中天人交战,保杨旭和弃杨旭的念头还在相斗不下,听夏浔这么说,猛地如梦初醒一般,啊啊两声,忙道:“是是,国公请坐,国公请坐”

    夏浔坦然地毡帐中坐了,嬴战在他对面也盘膝坐下,惊疑不定地道:“国公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夏浔叹口气道:“我的经历,想必尊夫人已经对你说过了,左右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也就不赘叙了。嬴兄”

    嬴战忙道:“不敢,不敢,国公请直呼嬴某名姓就好”

    夏浔笑笑,说道:“嬴兄,我落难于此,幸蒙此处的渔夫苏莱曼大叔收留,是他告诉我说,此处正有一些沙州来的行商休整,我向他问起商贾们的身份,才知道你们在这里,今天我从罗布人的村子里来,便是想请嬴兄帮忙的,不想半途正遇上夫人,一俟问清夫人身份,杨某便直言不讳,请她收留。幸蒙夫人深明大义”

    夏浔说到这里,一直紧绷着娇躯的妙弋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瞟夏浔一眼,目中竟隐含感激。

    夏浔这一番话说来,淡定从容,看不出此毫破绽。虽说他当时乍一相逢,妙弋就恐惧欲逃,他又未曾通报便呼出了妙弋的闺名,与此刻所言并不相符,不过他并不担心漏馅。他在这个时代,从青州富绅少爷做起,一步步直到今天位极人臣,豪门大户人家的情形再清楚不过。

    在主人家做事的家仆下人护院家将,没有愿意多管这种闲事的。除非主人把他们唤进来追问,否则没有哪个不开眼的雇院会掺和主人这种羞让外人知道的家事,就算是主人主动询问了,若是问得不细,能含糊过去的地方,他们也绝不会说得仔细。

    当然,当面不说,私下里嚼舌根子的人还是有的,或者日久之后因为有人饶舌,传出些什么风声到主人耳中,但是也比现在向嬴战坦白:“哥是你家妙弋的老情人”要好,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是最不可理喻的,万一嬴战妒火攻心,现在自己在他掌握之中,谁敢保证他会干些什么出来。

    夏浔摘清了与妙弋的关系,便道:“本来,我想向嬴兄借个向导借两匹骆驼,再备些食物,马上赶回沙州。不想帖木儿军的辎重驼队居然也在这里屯扎下来,看这情形,他们的人马是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时间了,而你们明日即走,我若留在此处就如水落石出,太过乍眼。所以我得跟你们一起西行了。”

    “什么”

    嬴战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道:“国公要跟我们一起一起西行”

    因为夏浔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和镇定影响了他,嬴战心中摇摆不定的念头里,帮助夏浔的想法渐渐占了上风,以他想来,自己妻子既已救助了夏浔,那就给他两匹骆驼一些食物,早些打发他离开,他若逃出生天,便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逃不走,自己那时已在千里之外,与我有何相干

    却不想夏浔竟要与他同路,带着夏浔上路那无异于在怀里揣上一颗炸弹啊,天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爆炸,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嬴战吓了一跳,心中恶念滋然又生。

    夏浔对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恍如未见,却微笑道:“各家商队都有自己的地盘范围,护从武士之间并不走动,只要嬴兄有心,想替杨某打个掩护还是容易的,这件事还得麻烦嬴兄妥善安排。呵呵,杨某虽不得不求助于嬴兄,却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呀”

    夏浔微笑着,瞟了妙弋一眼,又道:“方才杨某察言观色,看那帖木儿骑兵首领,对诸位的财货还有尊夫人的美色颇为垂涎,而抓到杨某,这更是天大的功劳,如果叫他发现杨某在嬴兄营里,这功名利禄财帛美色,俱可尽得,怕他不起歹意么”

    夏浔只这一句话,登时把嬴战心中的异念打了个粉身碎骨,再不复想了。

    嬴战并不傻,做生意做到他这样富可敌国的地步,那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夏浔这一句话,便向他晓明了全部厉害:事已至此,你为自保也好,为荣华富贵也好,如果想把他绑了送给帖木儿军,那就是自寻死路抓住大明国公,这是何等功劳你没看他们不畏苦寒,奔波大漠么

    这份功劳,他会给你你敢举报,他一定第一个把你宰了,将这份奇功据为己有的。再者,他们的贪婪和对你夫人美色的垂涎你可是都看在眼里了,他只是受了重礼,又苦于没有借口,同时又急于去寻我下落,这才没有横下心来杀人越货,夺人凄子。

    如果让他知道我在你营中,不管是为了夺人之功,还是贪图你的财货你的妻子,你都会比我杨某人死得更快更彻底。嬴战本是极聪明的人,夏浔只是稍稍一点,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原本的忐忑和彷徨一扫而空,就算只为自保,他现在也得绞尽脑汁,维护夏浔周全了。

    嬴战把牙根一咬,立场坚定下来,沉声问道:“国公欲走,当往沙州才对,如何反向西行”

    夏浔一副一直就很信任他的样子,仿佛全未看到他方才的天人交战善恶挣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是想尽快返回沙州的,直到看到他们的驼队,才改变了主意嬴兄,你看他们长途跋扈而来,这支驼队是给他们载运辎重的。

    他们既然在此扎营,想必也是要以此为给养点进行一番休整的,同时恐怕也是想以此为中心,对周围沙域和盐湖周围的其它村庄再进行一番搜查。你觉得我若不死,该往东行,他们又岂会想不到看他们的举动,在这里补充了给养之后,他们还会继续往东搜索的。”

    嬴战本也是极聪明的人,只是忽然担上这么大的一个责任,心中紧张,脑筋竟然有些不灵活了,听他这么说,不禁呆呆问道:“这是为何”

    夏浔道:“因为,这么大的一片戈壁沙漠,虽然他们一路搜来,却总有疏漏的地方,他们会像梳篦一样,再往回搜索一遍,直到我大明的军队进入大漠寻我下落,他们才会彻底放弃。而往西”

    夏浔哂然一笑:“他们再怎么想,也只会认为,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往东走,而不会认为我会去他们的地盘,因此,往西去,是最安全的。我要回来,也得等他们死了心,彻底放弃之时才行”

    “这个国公想要嬴某做些什么”

    夏浔淡然道:“由此往西,只要嬴兄肯维护杨某,当无凶险可言,等咱们到了别失八里,就可以分手。但是,届时还请嬴兄分我一些货物一个向导,让我扮作行商,才好在那里立足。等我将商品随意处置掉,还是要与嬴兄一起结伴回来的。

    不过你放心,到时我的样子绝不会再有人认得,商旅结伴而行,本是常事,只是到时你们的商团若不接纳,还请嬴兄代为说项一二,如此一来,嬴兄只是偶发善心,并非杨某引介之人,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也不致连累嬴兄,而我一旦归来,这份恩德,却是断不相忘的嬴兄,你看这样可好”

    嬴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道:“您国公爷全都安排好了,我只需听命就是,还有什么好不好”

    第786章 从不曾言的秘密

    沙州商财在罗布绿洲休整了几日,本来就打算次日启程,结果旁边驻扎了帖木儿骑兵的一支给养队,使得他们更是恨不得插翅飞开。次日一大早,各支商队的首领便不约而同地起来,吩咐启程。

    昨夜早就捆扎停当的货物纷纷搭上了驼背,拜拓拔明德所赐,帖木儿的兵马没有刁难这支已经被检查过的商团,他们拖着绵延数里的队伍,继续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因为拓拔明德在关键时刻重金交好帖木儿骑兵首领,给大家免去了麻烦,这个因为是刚刚加入,所以基本被排除在各大商团之外的边缘份子,一下子成为商团的领袖级人物,每个商队首领见到他都很热情,平素相聚吃酒,也都一定叫上他,拓拔明德一跃成为整个商团的明星人物,心中也不无得意。

    拓拔明德打着利用沙州权贵的目的,对于各支商队首领的结纳也是热诚以待,逢请必到,而且必携厚礼,他的慷慨和热情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友谊。今天,是嬴家家主嬴战相邀,商团驻扎下来以后,各路商队的领袖纷纷赶到他的营帐,大家一起吃酒谈笑。

    作为拓拔明德刻意提拔重用的大管于坚,与拓拔明德形影不离,自然也随他一同到了嬴家商团的驻地。不过毕竟囿于身份,他是没有资格与商团领袖们一同入帐饮酒的,就在另一座帐中,与各路商领袖带来的亲近管事们谈笑饮酒。

    夏浔和刘玉珏这一路上都充当着护卫的角色,好在各家商团都有自己的货物需要照料,这些东西不能混杂,各商队的护卫武装也不会随意走动,互相拜访,所以别的商队全未发觉嬴家商队多了两个生面孔。

    今天,夏浔依旧持刀在屯货处巡弋,刘玉珏匆匆走了过来。他的胡须也没有刮去,只是适当地做了修剪,原本极俊俏但是稍显柔媚的面孔,因这胡须倒是增添了几许英气,看起来比夏浔还具卖相。

    他匆匆走到夏浔身边,压了压毡帽檐儿,警觉地四下一扫,低声道:“大哥,我在商队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哦”夏浔心里微微一惊,他向前走了两步,倚着一堆货箱坐下,低声问道:“什么人”

    刘玉珏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假装聊天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于坚”

    “于坚”

    夏浔蹙眉微微一想,瞿然一惊道:“你是说锦衣卫的于坚”

    刘玉珏重重地一点头:“不错他现在叫胡七,不过我在锦衣南镇的时候没少和他打交道,我认得他,绝不是相似的一个人,他就是于坚”

    夏浔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疑道:“如果是他,怎么混到商队里来了”

    刘玉珏道:“会不会是藉由商队为掩护,往别失八里搜集情报如果是这样,此人倒有些胆略”

    夏浔点点头:“也许,不过眼下形势,一步行差步步错,务必得万分小心。他的事,我们不干预,我们的事,也不必叫他知道,他没有发现你吧”

    “没有”

    “那就好,咱们小心点,避开他,以免节外生枝”

    “好”

    亏得刘玉珏先发现了于坚,而于坚对到处游弋的嬴家商队的护卫武士自然不会认真打量,哪怕就从他们身边走过,也不会刻意去看,更何况夏浔和刘玉珏有意避开他。从这天起,夏浔和刘玉珏对自己的行踪更加注意,一路有惊无险,再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一日,商队终于赶到了亦失八里的一座大城塔尔布古尔。

    进入亦失八里范围以后,各支商队便纷纷离开,向着自己预定的城市而去,同往塔尔布古尔来的商队只剩下三支,其中就有嬴家商队。

    嬴战这一路提心吊胆,可是担尽了心思,如今一路下来平安无事,可算是放下了心,眼看塔尔布古尔近在眼前,嬴战与其他两支商队约好了归期后便有意放慢了速度让他们先行,等另两支商队离开,他便同夏浔说了一声,匆匆赶去为夏浔准备他要的货物向导随行人员。

    且不提夏浔承诺的回报了,只要能把这个随时可能变成瘟神的家伙从自己队伍里清理出去,让嬴战把他此行亦失八里所携带的全部货物都转交夏浔,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嬴战匆匆去为夏浔安排所需东西去了,妙弋从骆驼上下来,蒙着面纱抵御风沙的面孔上,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她深深地凝视了夏浔一眼,那眼神十分的复杂,说不出是恨是忧。

    夏浔也看着她,依稀还能记得头一次与她相遇,被她把自己认作杨旭的她,那时的她天真烂漫,眼神里绝没有今日这般深深的忧郁。

    年少时的妙弋,清纯美貌,富家千金,活得简单,活得浪漫。情窦初开的她,爱上年少多金,样貌出众,才艺俱全,风流潇洒的杨旭,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那美好,只是她憧憬的一个梦,最终这一切,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无尽的耻辱。

    因着杨旭一己之欢,害了她的全家人,这痛苦几乎毁掉她的一生。而今,她在异域他乡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始终压在她的心底。十年岁月,大概只是让她稍稍淡忘了那一切,而今随着自己的出现,她的痛苦和新增添的对丈夫的负疚,可能会在她的心底压上更多年。

    十年了,这个结,该解了。

    夏浔决心已定,举步向她走去。

    眼看他向自己走来,妙弋惶惑了,恐惧了,她想逃避,可双脚最终还是没有挪开。她已经避到了天边,还能避到哪儿去何况,她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深爱她的丈夫,有了她心爱的儿子,她退无可退,她必须鼓起勇气,卫护她真正应该珍惜的这一切。

    妙弋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勇敢地迎上了夏浔的目光。

    “嬴夫人,有件事,我十年前就想告诉你,可是我当时没办法说出来。因为我要保护我自己,可我没想到,却也因此使得你家遭剧变。十年了,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今天,我向你坦白”

    “什么”妙弋的眼睛有些茫然。

    夏浔盯着她,一字字地道:“杨旭杨文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妙弋蓦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他,虽然她的脸上蒙着轻纱,夏浔还是能够从那轻纱的波动看出,她正张大了小嘴,惊愕地合不拢来。

    “是的,那个夏天,从卸石棚寨回到青州的,就已不是杨旭,而是我,我姓夏,叫夏浔”

    说到这里时,夏浔突然热泪盈眶

    仿佛牧童误入仙山洞府,一梦千里,再醒来时,亲人家园记忆中的一切,全都因岁月的侵蚀而去,所有的所有都再无迹可寻,他同那遥远的过去所剩下的唯一联系,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只有这一个名字,他才能再记起:他是谁

    两行泪水顺着夏浔的脸颊缓缓留下来,他的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来自湖州南浔小叶儿村,当初”

    那穿越的事实在是惊世骇俗,太叫人难以置信,他没办法说。他只从南浔讲起,讲到杨旭如何被人刺杀,锦衣卫派驻在青州的人迫于无奈,叫他鱼目混珠冒名顶替,一切的一切,无数的惊心动魄无数的起伏波澜,只集中在那短短的话语里边,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妙弋。

    “他死了他死了原来,那个欺骗了自己母女两人感情和身子的无良登徒子,早在十年前就已死了”

    太多的惊奇,包括夏浔那么多的惊险精彩的故事,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可是所有这一切,最终留在她心底里的,就只剩下这么一句:“杨旭死了那个带给她无尽耻辱,叫她午夜梦回,一念及此,也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杨旭早已死了那个让她的母亲备受煎熬青灯古佛的罪人早已化成了一堆朽骨”

    远远的,看见嬴战安排好了一切,正匆匆走来,夏浔对妙弋道:“往事已矣,曾经错过,并不代表就不可以再追求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珍惜现在,珍惜未来,请记住我的话,并把它告诉令堂,如果你们需要忏悔自己的错,十年光阴,也足够了。”

    夏浔转身行去,妙弋在唇边呢喃了一句“谢谢”,最终却只有她自己的心听到,她解脱了,好似脱了牢笼的小鸟,一身轻快,亘压在心底十余年的那座山,终于搬去

    嬴战擦着汗对夏浔道:“国公,我都安排好了,给您留了十驼货物,一个向导,还有两个下人。那向导是极为熟稔本地一切的,而且嘴也特别的稳。”

    “多谢嬴兄,咱们回程再见”

    夏浔拍拍嬴战的肩膀,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妙弋,微笑道:“告辞了”

    他翻身登上一峰高大的骆驼,一提缰绳,便向塔尔布古尔城行去。

    塔尔布古尔城东向的这座城门里,乃是当地最大的奴隶贩卖场,一场大惊喜,正在等着他

    第787章 天渊并存

    夏浔的向导是一个粟特人,粟特本是一个西域古国,活动范围在如今中亚的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尚河流域,其首都马拉坎达就在如今的撒马尔罕。

    粟特是个善于经商的民族,唐朝时候,居住在敦煌的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就是粟特人,长安胡商也以粟特人居多。南宋时候,粟特渐渐被突厥势力所侵袭,粟特人一部分被同化,更多的人则流落他方,专事商业。只是,失却故国根基,粟特人虽善于经商,还是迅速没落下来,如今许多粟特人只能做商业向导和掮客,从中赚取佣金。

    正因为这种岌岌可危的地位,所以他们的职业道德便显得愈发重要,他们虽然有油滑狡诈的一面,但是对雇主必须绝对忠诚,全心全意的为雇主打算,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正因如此,嬴战很放心把这个粟特人留给夏浔做他的向导。

    “老爷,小人叫安憨子,小名叫阿呆,老爷叫我阿呆就成”

    那个粟特向导笑嘻嘻地向夏浔自我介绍,看他精明的眼神儿,可一点也不呆:“老爷,您看天色将晚,咱们是不是先进城找家客栈住下老爷都有些什么货,回头跟小的说一声,在这儿,各类货物都有专门的卖场,真正的上等好货要在那儿才能卖上价钱,回程时老爷要进些什么货物,也只管知会小人,小人保证帮老爷买到价钱最便宜东西最地道的上等好货。”

    “嗯,好,那咱们就先进城”

    夏浔对于赚钱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藉此掩护自己的真正身份,因此对这番话并不大往心里去,只是微笑着应付了一声。他在这儿不熟,本地通用语言又非汉语,有了这个向导,行住都有人指点也就行了。

    那阿呆马上爬上最前面的一头骆驼,熟练地驭驾着骆驼,引着夏浔往城里走去。

    一进城门可就热闹多了,来来往往各色行人,东西方人种俱全,这边一个布帕缠头的阿拉伯人高声叫卖着弯刀,那边一个汉人捧着华丽的丝绸披在肩上宽广的道路上拥挤不堪,有车有马有牛有骆驼,各色牲畜在商旅行人的驱赶下慢腾腾地来去。

    路边时不时地还可以看见一个搭起的擂台似的木制建筑,奴隶主在台上唾沫横飞地拍卖着他的奴隶,拍卖的人有健壮的黑奴小麦色肌肤的健美女子还有七八岁的孩童,此外还常有年近古稀的老人,听那阿呆介绍,夏浔才知道,这些老人都是技巧精湛的工匠,有某一方面特长,所以有时也是抢手的货物。

    刘玉珏很是新奇地看着,到处都充满了异域风情,夏浔敏锐的目光也在扫视着他看到的一切,不过他注意的东西与刘玉珏截然不同,他看的是道路是城中居民的成份。他很快发觉,这座大城,似乎没有一个类似地方官府的衙门管理,行政的管理治安的管理,是依赖于那些分片经营的商贾。

    这些商贾都雇佣有私人武装,这些私人武装负责维持主人的生意安全,与此同时,也就在他经营区域之内担负起了治安等职责,这是一个没有政府的完全由城中居民自治的地方。

    实际上也是如此,这里的商人可不像中原的商人一样,本身政治地位低微,必须得依附豪门权贵,他们在这里,作为一个成功的大商人的同时,就是地方权贵,拥有相当高的政治地位,所谓的城主也只是一个大商人,如果有什么涉及全城的事务,由他召集全城有影响力的大商人,共同商议解决。

    这样,此地的行政效率虽然比较低,却形成了相当宽松的生活氛围,只要你不破坏公众利益,你做任何事都没有人去管你。于是,这一路下来,夏浔看到有人鞭笞奴隶,把奴隶打得奄奄一息,也看到一言不合者拔刀决战,不但没有人去管,旁边还呼啦啦围上一帮人喝彩,而战死的一方若是没有亲友照顾,会马上被小偷顺手扒光一切值钱的东西,把血淋淋的尸体丢进臭水沟。

    在这里,秩序是为弱者制定的,只要你够强,你随时可以打败强者,推翻他制订的秩序,推出你的秩序,而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所有人必须遵从。

    阿呆骑在头驼上,不断地东转西转,转到后来,连夏浔都快记不住走过的道路了,忍不住唤他道:“阿呆,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我看这附近有不少酒店,应该有住宿的地方吧”

    阿呆勒住缰绳,等他赶上来,咧嘴笑道:“嬴老爷说老爷是头一回到这儿做生意,果然如此。老爷,这儿的确有些客栈,不过这儿太混乱了,每天都要死人,每一刻都有人丢东西,嬴老爷说老爷喜欢清静,而且家底殷实,并不缺钱,叫我给您找个安全清静的地方,要不然,方才就可以住下了。”

    阿呆伸手指着前边,对夏浔眉飞色舞地道:“老爷你看,拐过那条胡同,就是本城城主老爷和本城的豪商巨绅聚居地了,阿呆要带老爷去的地方是阿格斯大人开的酒馆,小偷和流氓是不敢出入阿格斯大人的酒馆的,那儿有最好的葡萄酒,还有最富有的商人,也许老爷在那儿就能找到买主,而不用到处奔波”

    夏浔摸摸临行前嬴战送给他的厚厚的钱袋,顺手摸出一枚,屈指一弹,射向阿呆,笑道:“好啦,不用饶舌,快带我们去吧,我想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洗个澡,然后需要一张柔软的大床”

    阿呆眼见一道金线划着弧线凌空抛下,连忙伸出双手去接,接到手中一看竟是一枚金币,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凑趣道:“老爷年轻力壮,应该还需要一个貌美火辣的姑娘暖床,老爷这么慷慨大方,又是这么的年轻英俊,那儿的姑娘一定会抢着跟老爷上床的,嘿嘿嘿,阿格斯大人的酒馆儿里面,可是拥有本城最美丽的萨吉侍酒的美女。”

    阿格斯的酒馆儿实在已不能用酒馆来形容了,那是一幢极豪华的酒店,进入气势恢宏的石雕大门,先是一个美伦美奂的花园,一幢幢方形屋基半圆形屋顶,常采用巨大石柱和柱廊支撑的华丽建筑,掩映在花园里面,你会隐隐约约看到那石墙上精致的人物和动物雕饰。

    外面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大都市,而一进入这里,却仿佛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很幽静的气氧,来来往往的都是举止优雅的绅士,一些年轻貌美的穿着侍女服装的姑娘见到每位客人,都会向他们献上最温柔最妩媚的笑容。与外面相比,这里就是天堂。

    “嘿安憨子,你给我们主人带来了哪位尊贵的客人”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笑吟吟地迎上来,他竟然认识阿呆,他同阿呆打着招呼,却已向夏浔恭敬地行下礼去,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人就是安憨子带来的中土商人。

    阿呆连忙上前与他打招呼,两个人亲热地说了几句,阿呆便转向夏浔,喜孜孜地道:“老爷,他是这儿的管事,叫哈尔帕格斯,我对他说,您是从敦煌来的尊贵客人,带来了阿格斯大人最喜欢的漂亮的丝绸茶叶和瓷器,他说阿格斯大人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要大摆酒宴,正好需要这些东西,他会亲自见您。”

    阿呆笑道:“他们那儿的人,最重视的节日就是生日,老爷虽然是头一回到这儿做生意,非常运气却非常的不错,您看我们是不是先见见阿格斯大人再说”

    夏浔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道:“我正要派人去采买,听说有人运了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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