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225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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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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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我先嘱咐夫人一声,免得家中挂念”
夏浔恨恨地放下挽起的袖子,扭头就朝船上走,梓祺正抱着女儿站在船头看着呢。
“爹爹,那人是个大坏蛋吗”
思祺眨着大眼睛看着她老爹拳打脚踢,等他上来马上迫不及待地问。
夏浔勉强一笑,说道:“嗯,是一个大坏蛋,所以爹爹教训教训他”
在自己亲人面前,背对着船下的陈瑛及其手下,夏浔就用不着掩饰自己的表情了,他深深地望了梓祺一眼,说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场较量我输不了,也不能输,你安心回家等着,我会回来的”
彭梓祺强忍着没叫眼泪掉下来:“相公,见机行事,若是事有不济,千万自保为主。你若有个好歹,我我可没脸再见夫人和几位姐妹了,到时候,唯有追随相公而去,以死相报罢了”
思祺还小,听不懂爹娘这番对答的含意,不过她听着死呀活的,也隐隐觉出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儿,登时乖巧起来,揽住了娘亲的脖子,眼巴巴地看着爹娘,不敢再多话。
夏浔微微一笑,对她柔声道:“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怎么会出事你放心,不要多想,先回家去”
说完,他凑过去在小思祺的颊上亲了一口,又深深地望了妻子一眼,便转过身,大步向船下行去
辅国公刚刚回京,就被都察院带走的消息立即在京里传开了,这种重量级的大佬出事,立即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下层小民当成饭后谈资的多些,其中不无悲观者,不知道因为辅国公这桩案子,又得有多少官员受到牵连,在金陵城里再掀一场腥风血雨。
而朝堂中的人物,则大多根本不相信,你说谁是白莲教都成,一个国公爷,位极人臣,尊荣无比,他搀和到白莲教里去干什么难道还想成仙成佛不成
他们注意的是背后的势力角逐,低阶官员不知就里,根本不知道这是出自锦衣卫的举告,所以想当然的认为是二皇子一派发动反击了,这是要彻底搞垮拱太子上台的最大功臣。
而知道详情的高级官员则想得更多,有的认为这是太子派在大功告成之后,内部开始争权夺利,进行残酷斗争了;有的想得更加深远,认为这是辅国公权柄威望太重,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这是要狡兔死,烹走狗了。
总之,各派势力纷纷猜测打探着其中详情,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盖因这么大的一件事,一旦坐实,谁知道会不会牵涉到自己
茗儿进宫了。
还有一个多月她就生了,茗儿腆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进了皇宫,坐到坤宁宫里便来了一出哭宫骂殿。
她从夏浔几次救了永乐皇上一家人性命的事情谈起,历数他为永乐皇帝立下的种种功劳,说得泪水涟涟,徐皇后实在招架不住了,马上就叫人去谨身殿把朱棣给请了回来。
茗儿是朱棣的小姨子,而且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彼此就是极熟的。她在那位气场无比强大的洪武皇帝面前都能谈笑自若,哪会怕这个永乐皇帝,那满腹的委屈自然又要再向朱棣说上一遍。
朱棣忍气吞声地解释:“妙锦,这事其实朕也是不大相信的,杨旭他加入白莲教作甚就算彭家真是白莲教,一定也是把他蒙在鼓里的”
茗儿眼泪汪汪地道:“我家相公怎么可能是白莲教彭家怎么可能是白莲教我家相公当初在山东办差,先在济南府铲除了白莲教会首牛不野,又捣毁了他的香堂,后来在青州府又杀死了陕西白莲教会首朝廷钦犯王金刚奴
那时候他还不是彭家的女婿呢他杀了那么多白莲教的人,白莲教对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白莲教的人还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他么那时他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白莲教就算想收买,也用不着收买他呀。这等j人馋言,皇上你也当真”
朱棣苦笑道:“妙锦,这是国家大事,朕信不信,那是朕的事,该当查的事,还是得依照律法”
第698章 甘作借刀
茗儿哪里肯依,哭诉道:“皇上,这捕风捉影的事儿怎么查起就不说那什么证人是屈打成招吧,难道无凭无据的,随便冒出一个人来指认朝廷命官,就该把人关起来查皇上,这官我们不做了,求您免了我家相公的官儿吧,姐姐扶我一把,我腰太沉,跪不下去”
要说呢,朱棣并没做错。他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不是一个帮派老大,帮派老大可以只要我信任,你谁也别动他。可皇帝不行,他手下的特务机关已经有了人证和口证,你都不吩咐有司去查一下,这算什么皇帝因为杨旭是好人,我们可以说朱棣根本不查他,这是有情有义,可若是谋取了他信任的坏人呢
难道我们寄望于一个皇帝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而无视规矩和律法一个皇帝,不按照国家的法律规定去办,不依据事实说话,仅凭个人喜恶和信任与否去处置大臣,这不是一个标准的昏君么历史上多少j臣罪大恶极,难道不曾有人弹劾他不就是昏君包庇,根本不查么,碰上这样一个皇帝,在他手下做事根本没有原则可言,你怕不怕
可是碰上女人哭鼻子,朱棣的这番大道理也说不出口了。他被茗儿一番哭诉,数落得一张脸都变成茄子色儿了,眼见媳妇对他没好脸色,小姨子连哭带说,说的那些事儿比指着鼻子骂他还叫人难堪,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他忽然觉得,他也需要叫文太医来给他诊治诊治才是
茗儿去哭宫的时候,太子朱高炽也派了杨士奇赶到了锦衣卫,可是当杨士奇委婉地表达了太子的意思之后,对太子一向恭驯有加的纪纲却道:“左中允,辅国公是纪某的知交好友,当年又曾同生共死,一同任事,你道我便愿意举告国公吗”
纪纲非常痛心地道:“纪某人也是不得已啊那朱图抓了人证回来,口供言之凿凿,你叫纪某如何隐瞒,这等事情,若换了你左中允,你敢匿而不报吗”
杨士奇道:“纪大人,辅国公不可能勾结白莲教的,或者他那夫人出身江湖大豪人家,彭家结交三教九流各色朋友,一个不慎,误交匪类也是有的,但是这事一旦攀扯到辅国公身上太子的意思是,还请纪大人能从中”
“左中允”
纪纲正色道:“我有一句话,或者不甚好听,却是肺腑之言。”
杨士奇道:“纪大人请讲”
纪纲道:“左中允,你是东宫属官,当为太子筹谋,听太子差遣,而纪纲,却是朝廷臣子。纪纲执掌这锦衣卫,只忠于君上一人,纵与满朝文武为敌,亦属份内之事。作为朝廷一个臣子,纪某敬仰太子敦厚孝慈做事勤勉,为江山万代计,也愿全力拥戴太子为皇储。
可是,纪纲在这个位置上,必须清楚自己的身份,过格儿的事,不能做。我今日若是满口答应了左中允,哪怕事后一事不做,左中允又如何得知,相信此举必能哄得太子爷开心,可纪纲不是那样的人。忠君不得含伪,纪纲愿明明白白告诉左中允,今上春秋正盛,太子尚未正位,而纪纲,只能唯皇上之命是从,这才是为臣之道”
纪纲一番话正气凛然,倒说得杨士奇有些赧然,虽然他清楚纪纲未必真是这么想的,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杨士奇无可奈何,只得怏怏告辞。
杨士奇刚走,屏风后面就转出了朱图和陈郁南,跟两只小鬼儿似的飘到纪纲面前。朱图一副忠心为主分忧的模样道:“大人何妨答应他呢,答应了他,大人若想插手,那就容易得多,到时候是帮忙让他生还是帮忙让他死,旁人又怎知道呢谁敢去问皇上,大人您对皇上说过什么”
纪纲沉沉一笑,说道:“不需要陈瑛虽然是我的死对头,可是在这件事上,我们却目标一致,我不需要插手,陈瑛会不遗余力的,如果连他也整不死杨旭我插手结果还是一样的。”
朱图一听又担上了心事:“举告的人是我,审讯的人是陈瑛,你一点也不沾手,万一叫杨旭扳过这案子来,你不替我挡在前头,我怎么办”
纪纲见他神思恍惚,目光不由一凝,沉声问道:“怎么”
“啊”
朱图回过神儿来,连忙躬身道:“大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卑职衷心佩服”
纪纲哼了一声,摆手道:“下去吧,把你们的证词再好好推敲推敲,切莫露出破绽。保杨旭的人多着呢”
朱图连忙道:“是,卑职告退”
朱图又是一揖,便退向门口,陈郁南就跟牵线木偶儿似的,朱图点头他点头,朱图哈腰他哈腰,朱图往外退,他也只好往外退。如果说朱图这只出头鸟,还能时不时的为自己争取一下,他这只受制于出头鸟的马前卒,却是只有受人支配的份儿,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高层决斗,失败的一方常常还能有个体面的结局,而他们这些出头鸟马前卒,唯一的结局就只能是被煎炒烹炸,做了料理
陈瑛字斟句酌,把徐泽亨的供词以及陈郁南朱图的证词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闭目瞑想一会儿,对一名旗牌道:“徐泽亨已经从锦衣卫接过来了么”
那旗牌躬身道:“回部院大人,人已经接过来了,这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丨人形,肌肤溃烂遍体生疮,就剩下一口气了”
“什么”
陈瑛勃然大怒,拍案道:“锦衣卫这些混帐行子,旁的本事没有,就会舞刀弄棒地唬人这样重要的人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能起什么作用混帐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
“大人勿慌,这人不是还活着吗”
一旁尹钟岳插了句嘴,对那旗牌道:“快着些,请最好的专治枪棒伤的郎中,立即为他用药诊治,还有,一日三餐,都要精致些,他的牢房好生打扫一下,给他拿套被褥进去,这个人是重要的人证,绝对死不得”
“遵命”那旗牌看了陈瑛一眼,见他并未反对,马上施礼退下,匆匆去找郎中了。
陈瑛以指叩案,沉思有顷,对尹钟岳道:“钟岳,有件事,你得亲自去跑一趟。”
尹钟岳连忙道:“大人请吩咐”
陈瑛道:“从徐泽亨的供词和陈郁南朱图的证词来看,虽然那锦衣南镇好巧不巧地调了卫所官兵拿贼,将大量人证杀得干干净净,可能藏有重要物证的林家老宅,更是一把火烧个精光,可是还有几个重要的证人,如今是漏网之鱼。
你要知道,仅凭徐泽亨一人的供词,是很难定杨旭之罪的,可若众口一词哼哼三人成虎这句话,你听说过吧嘿嘿嘿嘿”
尹钟岳半边脸还肿着,一听他说起夏浔,便满脸怨毒,可是听到这句话,却不禁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卑职懂了,嘿嘿嘿嘿”
两个人对着j笑了一阵,陈瑛把笑脸一收,道貌岸然地道:“当然啦,我举这个例子,只是说明铁案如山的道理,案子么,还是要据实来查的,辅国公若真有罪,咱们不能包庇,若是无罪,咱们也不能冤枉,咱们要对得起头顶这明镜高悬的牌子啊”
尹钟岳脸上j诈的笑容也迅速变成了一副肃穆刚毅的嘴脸:“大人说得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咱们都察院不惟人不惟权,心中但存一个法字行事但凭一身正气”
大概两人这么对着吹牛,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陈瑛咳嗽一声,又恢复了正常模样,说道:“你要日夜兼程,往山东府去一趟,去那蒲台县里,找到徐泽亨的娘子孩子,还有那个叫唐赛儿的小丫头,以及那个老妇人,把这几个人全都带回来”
陈瑛微微眯起眼睛,捻着胡须道:“死人的嘴巴是撬不开啦,不过也许有些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从这不起眼的妇人孩子口中,却能查得明明白白”
尹钟岳肃然道:“卑职遵命”
陈瑛想了一下,又嘱咐道:“如果林羽七通匪,以致全家被歼的事并不是一个巧合,你这一动,恐怕有心人就会再下毒手,抢先灭口了。不能直接去”
陈瑛站起身,来回踱了几趟步子,止住身子道:“本院给你一道往北京行在公干的公函,你佯做往北京去。从院中调集精干人员,易服私行,分散潜入山东府,先去蒲台县,控制住这些人,你半途转道,急赴蒲台,提了一干人证,严密保护,押返金陵”
“是”
尹钟岳兴奋地答应一声,眼中倏地闪过一抹厉芒
第699章 不可唯心治
暂时羁押夏浔的地方在皇宫后面的北安门外,不远处一座香火并不旺盛的香林寺里。
一座禅房内,夏浔正负手看着墙上一副菩萨画像,禅门吱呀一声,一个都察院的差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他向夏浔鞠了一躬,便走到桌边,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菜肴轻手轻脚地摆到桌上。
夏浔走回来,低头看了一眼,五六道菜,青的青绿的绿,不禁皱皱眉头道:“怎么全是素的”
那差人恭敬地道:“国公爷,这里是一座寺庙,不宜进奉荤食。”
夏浔哼了一声道:“寺庙可以用来关犯人,难道就不可以吃酒肉么”
那差人尴尬地道:“国公爷,这儿不是监狱。”
夏浔拂袖道:“那我是到这儿来修身养性的么”
“这”
“把菜换了,再拿壶好酒来”
那差人哪敢顶撞,只好答应一声,将饭菜重新捡回食盒,向夏浔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过了不一会儿,大理寺卿薛品匆匆赶了进来,一见夏浔便满脸堆笑,先向夏浔长长一揖,再打个哈哈道:“国公恕罪,国公恕罪,都是下官思虑不周,担心国公有些火气,天气又热,所以给您弄了几道清淡的饭菜,国公爷既然喜进肉食,马上就换,马上就换”
夏浔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薛大人,对一个罪臣,你倒客气的很呐”
薛品笑容可掬地道:“国公说笑了,不过是有些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罢了,国公爷怎么可能与白莲教有瓜葛呢太祖年间,下官就在大理寺当差,那时节啧啧啧但有举告,都是先抓后查,只要抓了,必进诏狱,进了诏狱,有罪必死,无罪也得扒层皮啊。皇上把国公您安置在如此清静之地,显然连皇上也是不相信国公会与白莲教有所勾结的。”
夏浔笑了:“薛大人,小心看走了眼”
薛品笑嘻嘻地道:“不会的,不会的。下官也不是着意地巴结国公呐,国公一日未定罪,就依旧是我大明辅国公,下官恭敬国公爷,那都是应该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那差人就提着食盒又进来了,饭菜往桌上一摆,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羊肉炒两熟煎鲜鱼撺鸡软脱汤胡椒醋鲜虾鹅肉巴子五味蒸鸡蒸猪蹄肚蛋清炒黄菜,八道菜中倒有七道荤的,另备了砂糖馅小馒头一屉,香米饭一碗,此外还有一壶酒,伸手一碰锡制的酒壶,酒还是温热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夏浔嗅嗅香气,笑道:“好味道,这些菜不是大理寺的厨子做的吧”
那差役倒老实,如实答道:“回国公爷的话,薛大人担心大理寺的厨子做出的饭菜不合国公爷的口味,所有的菜肴都是指名由鹤鸣楼掌勺大师傅刘一手亲手做的。方才那几道菜不合国公爷的心意,小人快马赶了去,叫刘一手马上又置办了一份”
夏浔听了深深看了薛品一眼,含笑道:“薛大人这番心意,杨某谢过了”
薛品听了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动动嘴儿的事,还能不办好了么”
夏浔在桌边大剌剌坐下,对薛品道:“薛大人,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薛品赶紧摆手道:“下官已经吃过了,多谢国公爷美意,国公您请慢用,下官案上还有点事儿,告辞告辞”
薛品虽然押注在夏浔身上,可是也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现在陪着他喝酒吃肉,万一他的罪名真的落实了,对自己总是不太好的。
薛品带着那差人退出去,房门重又关上,夏浔挟一箸菜,品一口酒,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别看他在这里坦然自若,还尽摆谱儿,其实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无辜罢了,纪纲和陈瑛这两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浑身都坏透了的货色凑到一块儿,能干出些什么事儿来,他还真的不好把握。
这种担心不是没来由的,虽然他自信亡羊补牢的还算及时,可是是否就真的毫无破绽,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一次纪纲冤枉他没有
没有
他确实跟白莲教有瓜葛,甚至和大多数人所想的“如果彭家真的与白莲教有密切关系,定然也是瞒了辅国公的”这个想法不同,他是清清楚楚知道彭家的底细的。只是他是一个后世的人,对所谓的白莲妖匪,有比较客观的认识,并没有十分的抵触。再加上他当年被彭和尚看穿的刀法,也就等于叫人家同样拿住了他的把柄,再加上他对梓祺的用情,如此种种,他才隐瞒下来。
可是,这些理由,他能说与谁听他引导彭家向善,促使彭家脱离白莲教的苦心又有谁知道
事实是,彭家不但就是白莲教,而且他一清二楚,可他却隐瞒了下来。
欺君,而且是对大明立国伊始就矢志不移进行打击的白莲教匪一事进行欺君,这件事一旦被重用提拔他的永乐皇帝查证属实,那会怎么样
那是皇帝,不是他夏浔的铁哥们。就算朱棣是与他有过命交情的铁哥们,得知他包庇藏匿试图谋夺自家家产的大仇人,还会与他兄弟论交么
白莲教,瘟疫一般的存在,他无法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就连奉刘玉珏之命行事的叶安陈东,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个秘密,他无法与任何人共享,无法借助任何人的帮助,他唯一能够调动的,只有现在已完全由他掌握的“潜龙”
“潜龙”
成立至今,已逾六载。
六个寒暑,你们已经成材了么
我夏浔的身家性命,现在可都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叫我失望
夏浔一仰头,又是一杯热酒下肚,腹中如火燃起
“好,好好,处置非常得宜。”
朱棣合拢一份卷宗,对解缙道:“处理得非常好,朕有你相助,如鱼得水啊。呵呵,天下不可一日无朕,朕不可一日少了你解缙呀”
解缙欠身道:“陛下过奖。陛下”
“嗯还有事么”
“呃陛下,关于辅国公杨旭”
朱棣脸色一沉,拂然不悦:“怎么,你内阁首辅已经兼了三法司的差么”
解缙慌忙欠身道:“臣不敢,臣惶恐,臣是说”
朱棣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可要斥责他几句谨守本份的话,木恩就在门口冒头了:“皇上,娘娘头疾又发了”
“什么”朱棣一听,慌忙站了起来。
木恩敢在朱棣刚刚张嘴的时候就插嘴说话,这是朱棣的亲口吩咐,近来徐皇后头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病况也越来越重,朱棣很是担心,曾经亲口吩咐木恩,不管他正在做什么,若是皇后有何不适,立即禀报。
解缙本想为夏浔进言,不想皇帝的反弹如此激烈,本来连他也少不了一顿训斥,倒因皇后而解围了,一见朱棣已匆匆离去,解缙只好喟然一叹,怏怏地回了文渊阁。
解缙匆匆赶到坤宁宫,正看见太医文缔从里边出来,文缔侧身施礼,朱棣匆忙问起情况,得知今日皇后的头疾发作并不严重,施了针用了药已见好转,这才安心。他挥挥手叫文缔离去,便放轻脚步进了寝宫。
寝宫中站了满殿的宫女内侍,看见皇上刚要施礼,朱棣已急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手叫他们下去,众宫女太监便默施一礼,悄然退了下去。
徐皇后还未睡着,宫女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扭头一看是皇上来了,徐皇后立即负气地扭过身去。朱棣知道她还在为了妹夫的事儿跟自己呕气,不禁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柔声道:“你的身子不大好,莫要再为别的事情焦虑劳神,以免病情更加严重。”
徐后幽幽地道:“痛时便痛死了也罢,大弟幽禁三弟惨死,四弟早夭,这小妹子又要守寡,我这做大姐的,怎么忍心看着”
朱棣啼笑皆非,无奈地道:“你看你看,我又没说要杀他,守得什么寡啊”
徐后转过身来,质问道:“你不杀他,怎也不问问他是否冤枉,便叫人把他抓了去”
朱棣苦笑道:“你们女人呐,总是感情用事。试问这天底下,哪个人犯了如此大罪,你问他他肯承认的不叫有司去查,俺亲自来问案不成”
徐后负气地道:“可是妹子那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杨旭怎么会与白莲教有瓜葛呢”
朱棣反问道:“那么,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你说俺这个皇帝,有什么理由接到锦衣卫的禀报,而不去查他呢”
“这”
徐后不禁语塞。
朱棣叹了口气道:“本来,俺是不想和你说这些话的,这是国事,不是家事,皇后,你这已是干政了。可俺又实在不忍因为这事让你郁结心头,病患更重,罢了罢了,俺就把自己的心事,仔细说与你听听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棣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诚有功,虽疏贱必赏;诚有过,虽近爱必诛;为君者行义事则主威分,慈仁听则法制毁。一个皇帝,疏于法术,而唯心治,放弃规矩,只因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便恣意妄为,凭一己喜恶而行事,就算是尧舜那样的古之贤君也无法治理好一个国家的,皇后,俺可是皇帝啊
再者,俺大明锦衣卫就是专司察缉百官的,天下间无人不可查,岂能有人例外如今,锦衣卫以谋反之罪举告杨旭,俺能不让人去查么如果确有其事,那自然是要处治的。如果没有其事,也得是查出来的,而不是凭着俺的信任,一语否决的
锦衣卫提出来了,而且拿出了人证,俺却一言而否,那么锦衣卫就是诬告,俺就得予以制裁。从此以后,这些耳目爪牙们,知道什么人能查什么人不能查么是不是但凡受到俺宠信的人,他们就可以不闻不问了那俺还要他们有什么用呢
俺要治理天下,自己走不出去,就需要耳目需要鹰犬,如果因为俺信任一个人,便把他替代了其他所有人的作用,让他一个人兼作了俺的耳目口鼻四肢,那俺和一个傀儡还有什么区别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呐,力不敌众,智不尽物,与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国。俺身在深宫,若想明照四海,天下弗能欺蔽,岂能全信一人
还有,谋反大案,锦衣卫报上来了,俺都不去查,文武百官们会怎么想一旦证实确与白莲教有瓜葛的话,俺要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对杨旭宠信偏袒到了这种地步,对他真是好事么如果那样,此事之后,朝中阿谀之辈必对他竭力奉迎,结为朋党,以求扶助,也会有人心生妒恨,伺机对付。俺敲打敲打他,又有甚么不好
人以一己之好恶予人功利,此乃人之常情,可是为君者,必须有所控制,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古人说: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为人主者之大患。他若心怀坦荡,并无罪过,查上一查又能怎么样呢”
徐后听到这里,思量一番,觉得丈夫所言,亦有他的苦衷和道理,转念又一想,杨旭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人去查反正查实之前,也没人敢委屈了他,一时间又不想让丈夫太为难了。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暗暗想道:“还是还是劝劝妹子吧。”
这时,尹钟岳日夜兼程,已经赶到蒲台县,恰好撞上刚刚赶回的戏班子,尹钟岳马上将那戏班班主以及那老太婆唐赛儿等人全都拘了起来。与此同时,山东按察使司也接到了都察院陈瑛的秘函,突然派出大队巡检捕快,并集结青州左近州县的近千名民壮,奇袭青州彭家庄,将彭家庄一干主要人物全部拘捕,迅速解往京师。
此前锦衣卫未敢擅动彭家庄,陈瑛可不怕这个,他是接了圣旨公开调查此案的,连辅国公杨旭都已受他限制,还有什么嫌犯人证,是他不敢拘提的
一场众所瞩目的官司,就要在南京城里上演了
第700章 狗咬刺猬
陈瑛做事如风雨雷霆,事关辅国公杨旭,这是太子派的中流砥柱,他更是格外用心。
经过他缜密的调查,将发生在青州蒲台两地的各种蹊跷事儿认真分析了一番,并且多次提审唯一的也是最关键的人证徐泽亨,他觉得证据虽然单薄,但是夏浔在这桩案子里边的确是疑窦重重,可以做做文章。
关键是,对这样的宠臣权臣,若是别的案子,皇上都可能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出面和稀泥,然而事涉皇朝存续事涉图谋不轨,那就不是任何一个皇帝能等闲视之的了。
尽管夏浔已经竭力置身事外,叫人拿不住他在场或者由他授意的证据来,除掉林羽七一事更是假手于锦衣卫南镇,叫纪纲吃了一个哑巴亏,可他要泯灭的不是一个人的痕迹,而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甚至还涉及到了其他势力和组织,饶是手段再高明,哪能不露丝毫破绽
陈瑛心中暗暗有了谱儿,他觉得这事儿,恐怕那辅国公杨旭是真的难逃干系,然则这么大的一个官儿,没有铁证,纵然疑点再多,也不可能就此拿人。这辅国公曾经被拘审过一次,那一次同样不是因为他牟私经商收受贿赂,而是私通外藩,交结异国,这是属于反迹范畴,朱棣果然反应迅速,立即将他下狱,切断他与外面一切联系,随即进行调查。
可那件案子的结果呢好几个三四品的大员人头落地,淇国公丘福贬谪北京行在,原本呼声最高的二皇子最终失去皇位,也未必就没有这个原因在里边。而这一次,比上一次的罪名更严重,案子依旧属于谋反的性质,可皇帝却只是把夏浔安置在一座清静的寺庙里,暂时限制了自由,却没有入狱待查,显然是经由上次之事以后,皇上不再轻率相信他人的举告,因此陈瑛更是慎之又慎。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皇上叫我查,我就全力以赴地查,务求拿到真凭实据,把夏浔拱倒。但这里边,我绝不能动什么手脚,今日之杨旭较之浙东案时,权柄更重,威望更高,不能捏造证据。任何证据,皇帝都可能亲自过问的。我不能把自己栽进去。如果拱不倒杨旭,那么,我就反过来对付原告,不管是纪纲完蛋还是杨旭倒霉,对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证人拘到京里了,从蒲台那边拘来的证人包括戏班班主王宸堂那个一直无人知道名姓,大家都只唤婆婆的老太婆子,这时因为过堂问案,也终于知道了她的姓氏:裘氏,此外就是唐赛儿母女。彭家那边就多了些,除了彭庄主,还有他的几个在车马行武馆客栈等各行当充当掌柜的兄弟堂兄弟。
这些人严格说来还不是罪犯,尤其那裘婆婆都年过八旬了,人过七十不动刑,就算真的确认有罪,也少有再作处罚或予以监押的,何况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嫌犯,不过这时不能单独安置她,因此只是全都关在刑部的候审堂里,条件比牢里好些。
要想落实杨旭的罪名,陈瑛就得从被他拘回京来的大批人证中,再得到一些更有力的证据。然则提审嫌犯的时候,陈瑛却发现根本撬不开这些人的嘴。
此前夏浔的通知,已经抹杀了一切证据,所以他们有恃无恐,事先通过种种形式的提示和预演,也让他们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们很清楚如果招认是白莲教,只有死路一条,咬紧牙关还有一线生机。
而都察院一则不能动用锦衣卫那样令鬼神都恐惧的酷刑,二来这案子已经有太多人关注,他们也不敢妄动大刑,以免落个“屈打成招”的嫌疑。要查的人是一位国公,你对嫌犯人证“屈打成招”,这事儿一旦不能定案,你就脱不了干系。
陈瑛现在是左右都可逢源,哪会一屁股坐稳在纪纲身边由此,他只能利用自己办案多年养成的缜密思维,反复盘问辩驳,然则只要问到对方哑口无言,对方就真的无言了,除了大呼冤枉,旁的再也不提。陈瑛派人去提人时,已经把他们的家都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物证可拿,又动不得大刑,案子毫无进展。
有鉴于此,陈瑛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敢让徐泽亨和一干人证碰面对质,徐泽亨一介小县百姓,并不了解京里这些衙门的设置,他被锦衣卫押到京里,再从诏狱转到都察院,审来审去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仍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惮于锦衣卫的严刑不敢翻供,可若叫他与那些人见了面,察觉事情有了转机,再来个堂前翻供,这事儿就麻烦了。
一向以办案了得而自诩的陈瑛终于碰上了叫他头疼的案子。他从诸多蛛丝马迹,明明嗅出辅国公大有可疑,可是在经验丰富的潜龙秘谍暗中督促下,一应有力物证全都毁灭了。而人证呢,彭家那些人不消说了,你就是动大刑逼死他,也未必能吐露一言半语。裘老太婆都快成精了,啥也问不出来。至于那戏班子老板,知道的本就不多,而且他也是个白莲教徒,生死悬于一线,根本不可能吐实的,他做这戏班子掌柜久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对答更是滴水不漏。
本来陈瑛觉得最有希望作为突破点的是唐赛儿母女,可这接生婆子的嘴一样撬不开,那个小丫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从她嘴里更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一旦问多了,她就嘤嘤地抹眼泪儿。
陈瑛虽然是个酷吏,可他经手的案子,样样证据确凿,纵然有人过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的办案风格同锦衣卫惯用酷刑逼供无中生有构陷的粗暴手段大不相同,眼下针对的人是杨旭,案子在公审,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那样的手段就算他想用也用不得。
因为被告的特殊身份,再加上朝野各路势力的关注,陈瑛顾忌重重,拿这个棘手的案子,颇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陈瑛开始觉得,想就此扳倒杨旭,恐怕并不容易,而皇帝那边又不断催促他要尽快审结此案,陈瑛无奈,只得决定提调各方一应人物,进行审判。
此时,他觉得应该提前做好第二手准备了。
开审此案的前一天,都察院里一个御使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上书弹劾纪纲,他提起了湖州知府常英林一案,说常英林乃是纪纲的舅兄,风闻常英林贪墨的钱财,大多贿赂了纪纲。常英林的坟头如今都已长出了青青野草,现在却老调重谈,而且是一桩普通的贪腐案,在众皆瞩目的辅国公勾结白莲教这样的大案即将开审的时候,谁还会放在心上这封弹劾奏章就像朝大海里扔下了一颗小石子,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掀出来。
杨旭一案,三司会审。
都察院是主审,大理寺卿薛品刑部尚书吕震是旁审,这两位旁审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这种案子,但凡精明点的官儿,都不会往里掺和,这两个人是标准的墙头草,案情未明之前,对屡受攻讦却起而不落的辅国公杨旭,他们是绝不会落井下石的,他们揣好了石头,静观结局。
夏浔作为最大的被告,却没有被带上来,因为陈瑛担心有他在场,会给人干嫌犯人证提气壮胆,影响整个案子的审结,尽管他此前大量的准备没有获得直接有力的证据,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扳倒杨旭,倒了辅国公的政治利益,明显比扳倒纪纲更大。
陈瑛最先提上堂来的人证,是朱图和陈郁南。朱图上堂,是看了座的,而陈郁南官职小,就只好站着。
该说的话陈郁南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上堂便讲:“下官奉朱千户大人所命,巡查地方反迹,到了青州,恰逢当地彭家庄老太公过世,各地吊唁人群如织,声势十分浩大,其中不乏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下官本担心其中会有作j犯科之辈,便想混入其中察看情形。”
陈瑛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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