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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5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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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55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55部分阅读

    媚的大眼微微向上挑着,将酒呈了上去。如果说方才对陈瑛,这两个西域美人儿还只是职业性的媚笑,看见夏浔眸中可就真有了几分欣赏的意味,那甜甜笑意也就更浓了几分。

    两个美人儿一到近前,一股熏衣草的香味儿便扑鼻而来。夏浔也不禁定睛看去,这两个胡姬面蒙轻纱,看不见全貌,但是眉眼可动人的很。那黑黑亮亮的眉毛,是用奥斯曼的液汁从小描眉形成的,所以又黑又亮,浓浓密密,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别具一种吸引力。

    此时,那纤纤玉手,正将杯捧到他的面前。素白莹玉般的手掌涂着海乃古丽的指甲,就像一朵绽放的鲜花,掌中一杯酒,就成了花瓣上一滴晶莹剔透的露水,更加可口了。所谓秀色可餐,不外如是。众人都在起哄,夏浔便也哈哈一笑,接过杯来,爽快地饮了。

    朱高煦笑道:“文轩今日吃酒,就这一杯,喝得最是爽快,哈哈,看来,想要文轩多饮,还得美人儿佐酒才成”

    丘福大为不悦:奶奶个熊,刚才这小子向我敬酒,就说他酒量浅,才只喝了半杯,好啊美人儿一敬酒,他就全喝了

    丘福端起酒杯就冲过来,把酒杯往夏浔桌上一顿,一张胡子拉碴,张飞似的大脸往前一凑,粗声大气地道:“来老丘与你喝上三杯”

    夏浔醉了。

    灌酒,乃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如果喝酒的是一群武人,想要不醉更是难如登天。

    夏浔是叫人搭着下船的,唯一一个没醉的是朱高煦,一来是他酒量确实不错,二来也是因为没人敢灌他的酒。

    朱高煦笑吟吟地送了客人们下楼,夏浔向朱高煦拱手道:“二殿下,臣这就告辞了。”

    朱高煦笑道:“文轩醉了,这般模样如何乘马,本王这里备有车轿,来啊,送辅国公乘轿回府。”

    “是”

    夏浔的家将本已迎上来,朱高煦的人招手一唤,河边柳树下便驰来一辆极为豪绰的马车,两个青衣小帽搭着夏浔的家人,便把他扶了上去。轿帘儿只一掀,那熏衣草的清新香味儿便又扑鼻而来,夏浔定睛一看,只见布置得如锦幄绣帐一般的豪华车厢里,正跪着两个面缚薄纱的蓝眸少女。

    一见他进来,两个少女便双双叩下头去,以额触地,娇声沥沥地道:“主人”说的是汉语,稍稍带着些异国腔调,不是那么标准,不过声音却悦耳的很。

    “啊错了,错了”

    夏浔晕头转向地转身,扶他上来的朱高煦家奴已轻笑道:“辅国公爷,没有错,这两个美人儿,是二殿下赠予国公的侍婢,以后就是国公爷的人了,国公爷请进”两人不由分说,便把夏浔推了进去。

    “二殿下这等厚礼如何使得,还请殿下收回去”

    夏浔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硬,不过这句话说的还算完整,自己听着也挺清楚。

    朱高煦听他口齿不清地喊了几句什么,便哈哈大笑道:“当日北平,之后金陵,文轩两度救命之恩,小王没齿难忘啊,惜乎那时年少,无以为报,今日偶得一双美人,转赠国公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文轩,好生受用吧哈哈哈哈”

    车夫扬鞭喝道:“驾”

    马车便迅速向前驰去,车一启动,夏浔不由自主便向后一栽,只觉坐在一个软绵绵的所在,一定神,就见一个龟兹美人儿跪伏于下,四肢差地,把自己修长婀娜的身子当了锦墩。另一个在侧方正扶着他的身子,难怪这一跤没有跌坐在地,原来是坐在了美人的纤腰上。

    夏浔哪当过这等不把人当人看的奴隶主啊,惊得一跳而起,哎哟一声,头撞在车棚上,反把两个美人儿吓了一跳。她们在西域,是自幼被当成长大后奉献给贵人的女奴培养的,听多见惯了那些没有人性的酷刑,若是伤了主人,那还得了。

    两人赶紧把夏浔扶到座椅上坐了,连连叩头,用那带着异国腔调的声音怯生生地哀求道:“奴婢服侍不周,请主人恕罪”

    “无妨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不必谢罪。”

    “是,主人”

    两个女孩儿松了口气,便在那儿规规矩矩跪好。上身还不敢挺直,仍是双手踞地,仿佛一对猫儿似的,那纤腰下浑圆如球的部分高高隆起,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

    这车厢中也铺了柔软的波斯地毯,要不然,马车辘辘,她们的膝盖就要遭罪了。饶是如此,夏浔哪见过这个,别说是两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就是两个面目平庸的普通下人,他也无法接受这种对待,便道:“好了,你们不要跪在那里,到我身边坐下吧”

    “是,主人”

    两个女孩儿欢欢喜喜地答应一声,一左一右偎着夏浔坐了,两双柔软的玉臂,就象八爪鱼似的很自觉地缠上来,把夏浔的手臂抱在了怀中。

    两个龟兹美人碧眼金发,冰肌雪肤,万般的别致,坐得这么近就够要命的了,更要命的是,这两个女人已然换去了舞衣,此刻的穿着更加惹火,那艳丽的畏兀儿族特有的丝绸,制成了曳地的长裙和纱罗窄袖的开襟衫襦,紧身无带的“诃子”束着她们那对因为人种的不同而显得特别丰满的豪孚仭剑趤〗沟深陷,裂衣欲出,看得人惊心动魄。

    这样两个女子,还要紧紧贴在身上,一左一右抱着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臂紧紧压在那弹性惊人的孚仭角蛏希匿笔翟谑怯行┏圆幌泵t址愿赖溃骸氨竟僖乒浚锶鹊暮埽蚜倍蚱鹄矗 br >

    “是,主人”

    她们倒是听话,就这句话说的字正腔圆,大概是习惯了服从。帘儿一掀,众目睽睽之下,路人看得见他们,两个女孩便只抱着他手臂规规矩矩坐好,不敢再有些更亲近的举动了。

    夏浔舒了口气,身子稍稍向后靠了靠,微微阖起双目,心中已是警铃大作。仅凭今日酒宴上朱高煦的表现,夏浔本来对他十分的欣赏,可是他赠送双姝的举动,却令夏浔对他的印象彻底颠覆了。

    这个时代,权贵豪门之间互以娇妾美婢歌伎舞娘赠送,乃是交际场上的常事,夏浔在官场上已经混了一段时间,对这种风气也有耳闻。事情本身没有什么,但是,堂堂皇子,需要巴结别人么

    朱高煦正当青春年少,少年慕艾,就算他不是十分的喜好美色,面对这样一双嫣然动人的佳人也没有弃如敝履的道理,那么他以重礼馈赠,倾意结交,恐怕就不像他在宴席上公开所讲的那么冠冕堂皇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尤其是朱高煦台前幕后的表演,令夏浔越想越是心惊,心惊于朱高煦的忍舍伪

    一介纯粹的武夫不可怕,像大皇子那样想结纳群臣又缺乏锐气的人也不可怕,这种人才是真的可怕,像他这种人,你不为他所用,就是他的敌人,难缠呐

    两个龟兹美人互相瞟了一眼,很欢喜地把夏浔的手臂又抱紧了些,她们发觉,这个主人好像很好说话,能遇到一个好脾气的主人,对她们这等身世命运的可怜女子,无疑是件很幸运的事。

    而对夏浔来说,却是厄运到了,小郡主的马车,正自对面驶来

    第471章 祸水

    “以朱高煦这样的魄力,或许比他大哥更容易成为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吧”

    夏浔暗暗思忖着,除非是野心勃勃,一开始就打算把老板变成一个由自己控制的傀儡,否则谁不希望自己的大老板是个有魄力的人不过,为此改变初衷

    夏浔又不免有些犹豫,他轻轻叹了口气,张开眼睛,便看见一辆驷马高车迎面而来。马是骏马,车是华车,车子左右还有侍卫跟随,夏浔不禁多看了两眼,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既想看又怕看,此时绝对不适宜看到的面孔:“茗儿”

    茗儿正看着他,很惊奇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嘭”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燃起两簇危险的火苗,秀气可爱的眉毛正慢慢竖起,犹如两片飞刀。

    夏浔的酒意给吓醒了,他张口结舌地看着茗儿,忽然察觉左大腿上有只小手,看都没看,赶紧甩开,然后又察觉右肩膀上呵气如兰,头都不扭,赶紧伸手一推,推手软绵绵一团,然后耳边便是一声娇羞的惊呼。

    “这下完蛋了”

    夏浔心中一声惨呼,就见对面车上茗儿的双目蓦地又睁大了些,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两车交错而过,夏浔好不懊恼:“好死不死的,怎么这时被她看到”

    “奇怪,她又不是我老婆,我心虚甚么”

    夏浔不断安慰着自己,却难以平息那种懊悔慌乱的心情。

    在茗儿面前,他实在做不来一个为爱不惜一切的勇士。不是因为他怕承担爱的后果,勇士,不是不怕死就是勇士,也有可能是亡命。勇士的表象虽与亡命相同,可他骨子里坚持的东西不同。夏浔不敢接受,甚而缺乏勇气,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敬畏,茗儿那高贵的身份,让已有了家室的他有点自卑。

    所以,在他误会了茗儿,重重地伤了茗儿的心之后,他没有追上去解释辩白,而是像乌龟一样地缩了起来。既然不会有结果,干嘛拖着人家一个好姑娘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做个了结,时间会抚平一切,她早晚会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与未来。

    可是,他不想被茗儿看不起。结果,昨天刚刚伤了人家的心,今天就左拥右抱招摇过市,茗儿会怎么看他他拒婚是念旧恋家好男人么茗儿只会认为他是一个口是心非龌龊无耻的混蛋别的女人管不了他辅国公,一个后台强硬如皇后的郡主老婆,却是管得了他的,所以他不接受她,是因为他不想放弃这种放荡不羁逍遥自在的生活

    “主啊”

    夏浔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悲鸣,换来的却是两个龟兹美人的热情拥抱。

    两个美人儿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两双海蓝色的大眼睛欢喜地望着他,雀跃道:“我的主人,你也是真主的信徒吗”

    夏浔欲哭无泪,结束了,这回真的结束了。这不正是我希望得到的结果么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主人,主人”

    两个女孩发现夏浔脸色有点难看,不禁着起慌来。

    夏浔瞟了她们一眼,缓缓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西琳。”

    “奴婢叫热娜。”

    “哦西琳,热娜”

    “主人请吩咐”

    夏浔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别抱着我了,拜托你们,坐开点成吗”

    茗儿攥着一双小拳头,肺都要气炸了

    “那个无耻的大混蛋骗子骗子大骗子,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说的那么好听那么冠冕堂皇结果结果他”

    茗儿越想越生气,突然大声嚷道:“回去去皇宫”

    “啊郡主,咱们不去归园了么”

    正趴在另一侧车窗上,哼着歌儿看风景的侍婢巧云回过头来,惊奇地问道。

    茗儿双目喷火,愤怒地道:“不去了我去找姐姐,让姐姐给我选女婿”

    马车一个急拐弯,朝着皇宫方向急驰而去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了。

    夏浔走下车子,脚步有点虚浮,不过已经清醒多了。

    他大步往府里走,两个龟兹女奴亦步亦趋地随在身后。

    “老爷回来啦”

    二愣子热情地上前相迎,然后很惊奇地看着老爷身后两个怪里怪气的女人,怎么头发是黄的眼珠是蓝的这也太吓人了吧

    “她们是什么人”

    闻讯迎出来的梓祺看见夏浔身后站着两个身材惹火的异族美人,马上问道,那股酸溜溜的味道,简直就像开了一家酿醋厂。

    夏浔尴尬地道:“这是二皇子赠给我的舞姬。她们你们叫啥来着”

    “奴婢叫西琳,主人”

    “主人,奴婢叫热娜。”

    这时,由小荻陪着散步的谢谢也在花园里走了出来,堪堪听到这番对话,妙眸一转,便对小荻微笑着吩咐道:“小荻,把颖夫人西边那个跨院儿收拾一下,安排两位姑娘住下,叫厨下准备热水,侍候两位姑娘沐浴更衣。记着,以后这两位姑娘,就是咱家的人了,不可以下人对待。”

    “是,夫人。”

    小荻对这两个生得如此古怪的女孩非常好奇,已经忍不住想问点什么了,一听谢谢吩咐,连忙答应一声,高高兴兴地领着两位龟兹姑娘去了。至于吃醋似乎小荻发育的时候压根没长这部分感情细胞,所以毫无意识。

    见谢谢这么大度地安排,尽显大妇风范,梓祺也不好再给丈夫脸子看,不过还是悄悄腹诽了几句:“就你大方,敢情你有了身孕,当然心里踏实了”

    夏浔松了口气,走过去扶住谢谢,柔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谢谢掩口笑道:“还早着呢,我现在和平时没甚么不同,就是闻着油腻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碍。”说完反问道:“怎么,有点为难了”

    夏浔点点头,脸色凝重起来:“二皇子比大皇子难对付啊。”

    说着,两人走到了梓祺身边,夏浔顺势揽住了梓祺的纤腰,梓祺作势扭了一下算是挣扎,然后便温顺地随着他向前走去。

    夏浔伴着她们缓步走向花园,说道:“二皇子的礼,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咄咄逼人呐。”

    梓祺一旁听了,也马上意识到,丈夫带回来的不只是两个女人那么简单了,便也不再使小性儿,关心地问道:“那相公打算怎么办,是站在大皇子一边,还是二皇子一边”

    夏浔苦笑道:“我想站中间。”

    梓祺道:“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知道江湖帮派争地盘的时候,想站中间的人,通常都是最先被吃掉的人,除非站中间的那人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双方去争取。否则,不会有人让你这关键时刻一旦加入,就能令得局势一面倒的人坐山观虎斗的,这是两面不讨好”

    谢谢嫣然笑道:“官场也是一样,只不过比江湖帮派争的地盘更大罢了。”

    她黛眉微蹙,思索了一下,问道:“那么相公觉得,大皇子和二皇子,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夏浔笑了笑,沉沉说道:“雨霏,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现在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博弈,最终的赢家,当然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可是依附投靠他们的人,不过是他们对奕的一枚棋子,即便是投对了人,也未必能坚持到胜利那一刻,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我明白了”

    谢谢的脸色也沉重起来:“皇子的博弈,是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同时也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机会,相公已位极人臣,实在没有必要掺和在里面跟着冒险。想要置身事外,只有不做棋子”

    夏浔反问道:“那么,什么人才可以不做任由他们摆布的一枚棋子呢”

    梓祺脱口说道:“我知道,有一种人,就是强大到了只要你不愿意加入,任何一方都不愿意招惹你的人这样的人,他们宁愿要你作壁上观”

    夏浔摇头,缓缓说道:“如果只是两位皇子博弈,我还勉强可以置身事外。问题是,在更大的棋面上,就算两位皇子也是棋子儿,只要入了博弈者的法眼,谁能强大到可以置身事外”

    谢谢脸色一变,失声道:“皇子也是棋子儿,那谁才是下棋的人皇上还有谁谁能与皇帝博弈”

    夏浔缓缓抬头,向天上望去,意味深长。

    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了。

    谢谢明白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置身事外了。”

    梓祺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谢谢说道:“君看橘中戏,妙不出局外。身在局外者,自然可以置身事外。”

    梓祺急道:“哎呀,你不要打哑谜好不好相公就在金陵城里,如何做个局外人难道让他出家做和尚不成”

    夏浔目光一闪,豁然开朗道:“你说的不错,等来的机会太少了,我可以主动找机会,从明天起,我得多多关心一下朝野间发生的大事。”

    谢谢又提醒道:“如果主动找也找不到机会,那就不妨自己制造些机会”

    夏浔会心一笑,颔首道:“我明白”

    梓祺顿足道:“哎呀,你们俩个不要打哑谜好不好到底什么主意”

    夏浔凝视了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道:“梓祺,你真愁死我了。”

    梓祺呆呆地问道:“你愁什么”

    夏浔道:“等你有了孩子,要是像你一样笨,那可如何是好”

    花园里响起来祺夫人愤怒的咆哮:“杨旭,你想死,就放马过来”

    第472章 过年了

    临近年末,金陵进入了一个表面上安静,却深藏着躁动的氛围。

    家在外地的京官们开始置办礼物,趁着过年封印休衙的时候,他们是要告假还乡的。因为路途不便,道远的官员往年的时候一般两年才回一次家,可是哪怕去年回去过,今年他们也打算还乡了。今年辞旧迎新,王朝更迭,经过了一场大动荡,幸免于难的官员们深有感触,更加珍惜亲情的存在,孝子们更是想早早出现在父母高堂面前,免得让老人们挂念。

    六部各衙都在忙着年终的盘点总结一年的事务,虽然忙碌,可是因为年关将近,进进出出的人们却都带着些祥和的喜气,平时不苟谈笑的人这时的脸色也柔和下来。

    如果说忙,那就是吏部和礼部比较忙一些。吏部考功司忙着对朝中地方上的官员们进行考课评功,以便皇上论功行赏,尤其是转过年就是永乐元年,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皇帝肯定要对六部九卿各衙各司的官员重新进行一次调整,考功是个极为重要的参考,以致吏部哪怕一个小吏,现在家里都是门庭若市,不断有各色官员进进出出,礼物笑纳的多了,吏部官员们的笑模样也多了。

    礼部也很忙,新年伊始,皇家庆贺新春祭拜祖宗,宗室团聚,自有皇家的一套礼仪。改元永乐,庆祝礼仪就更加繁琐,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们已陆陆续续派人回朝见驾了,一些外国使节接到明廷通知新帝登基后,也已派出使节,使节正紧赶慢赶的往京城而来,希望能赶上永乐元年的大庆典,朝觐上国天子。

    夏浔这几天也比较忙碌,白天他大多数时候要出现在大报恩寺的建筑工地上,这里现在有六七万的服役民工,在那个时代,召集这么多民工共同参与的工程是称得上极为浩大的,尤其是在天子脚下,皇帝对骤然集中这么多人的地方也是非常关注的,如果有人趁机作乱或者管理不善弄出一场大火,夏浔这个主管官员就得锒铛入狱。

    每天,他要督促工部官员结算钱粮,陆续停止施工项目,分批遣返服役劳民返乡过年,还要在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的陪同下,巡视劳工们的住宅区,确保用火安全。晚上还要听双屿岛赶来的部下向他汇报隶属于他的走私网向日本朝鲜乃至整个东南亚辐射状走私所获得的各种收益,核阅收支帐目。

    匡算收支利润之后,就要论功行赏。潜龙成员也是人,哪怕平时是做地老鼠的,过年也是要与家人团聚的,该发的饷钱要一一计算清楚,提前发出去。这些事以前有谢雨霏帮他,夏浔几乎不用插手,可谢谢如今有了身孕,用脑过度对孕妇可不好,所以基本上这事就只能由他来独力完成了。

    飞龙秘谍是隶属于皇帝的私兵,这是一支不公开的但是皇帝很清楚它的存在的力量,这方面倒是好办,夏浔只消吩咐相关人员计算出过年的各种用度,去找皇帝批阅,由内库拨付即可。如今想起来,罗克敌那种散养秘谍的方式虽然工作效率不是很高,不过却没有这些麻烦,让夏浔很是羡慕。

    朝中人人在忙,民间也是如此。

    金陵是大明的帝都,行商坐贾,各地旅人很多,如今都在陆续返乡,水路旱路上络绎不绝都是行色匆匆返乡的人。

    老百姓要过年,似乎倭寇也要过年。老百姓过年要置办年货,而倭寇过年则是趁着进行更大规模的劫掠。五军都督府拟定剿灭倭寇的计划后,已经会同兵部,把将令传达给了沿海诸卫,水陆配合进行围剿,不过夏浔从双屿赶来报账的人口中听说的情况,似乎成效不太理想。

    大明的海疆太漫长了,它就仿佛一个睡在那里的巨人,而倭寇团伙就像一群蚊子,无处不予马蚤扰,根本防不胜防。沿海诸卫一旦集结重兵后,空有威慑力,却无法对倭寇形成有效的杀伤。

    倭人不是想攻占军事要塞,而是抢钱抢粮抢女人,甚至抢孩子,官兵一旦集结,就无法保卫这么大片的土地,常常是他们闻警出兵后,倭人已烧杀抢掠一番扬长而去。如果分散驻兵,以倭人的悍勇,小股的明军在对抗中又要落了下风。

    拥有海船的观海卫太仓卫双屿卫更是疲于奔命,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大海,甚至连大一点的湖泊都未见过的将领,任由他发挥最大的想象力,也想不出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支根本不想与你正面为敌的倭寇队伍是何等的艰难,即便以数百年后的舰船行驶速度,雷达扫瞄范围飞机侦察半径,这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是依靠那些木帆船。

    夏浔了解的不是很仔细,可就他听说的这些情况,已经觉得很头痛了,不过对此他也无可奈何,甚至不能妄加议论。由于平民百姓,要是听说仗打得不好,都可以灌几杯黄汤之后,趁着酒兴高谈阔论一番,但是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性,他不可以。

    到了他这个位置,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需要维护的关系太多了,尤其要注意不能干涉自己领域以外的事情。除非他去都察院做御使,否则就没办法无所不问。你能想象国土资源部部长跑到国防部,就边境上发生的一起两国冲突事件对军界大佬们指手划脚,评过论非的么

    想做一个包揽一切的超人,最后一定连渣都剩不下,不过,各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京里还是京外,包括发生在东海的这一切,他都在尽力关注着,因为他在寻找脱离争嫡漩涡的一个契机。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他留在京里,以他所拥有的能量,必然成为双方争夺的目标,他是无法超然事外的。

    当然,插手其中,支持某一位皇子,以他这等爵禄地位,也未必就有杀身之祸,但是失去的风险远比可能得到的更多,那么还有什么理由插手其中呢

    “重耳在外反得活”,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走出去。可是要走出去,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名目。在此之前,他只能小心地游走于两位皇子之间,既不能表现的过于热络,陷得太深,想脱身也不能,又不能让他们产生一种“敌人”的感觉。

    这些天,夏浔使尽浑身解数,小心地周旋在两位皇子之间,万幸还没出什么纰漏,不过两位皇子的耐心正在渐渐损耗殆尽,逼他表态的步伐越来越快,夏浔也快招架不住了。

    如此种种,令夏浔近来情绪有些消沉,真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

    谢谢和梓祺察觉到丈夫近来心事重重,对他格外地温柔体贴起来。梓祺虽然眼热谢谢怀了身孕,却也没有穷形恶相地整天纠缠丈夫,虽然人前她还是那个蛮横霸道的五虎断门刀女传人,可是几年的婚姻生活,业已让她变成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的少妇了。

    今天,夏浔在大报恩寺忙碌了一天,回到府上时,左丹已经等在那里了。

    夏浔叫了左丹一起坐下,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一同来到书房,左丹按照夏浔的吩咐,每日都会搜集方方面面的情报,逐一向他汇报,已经形成定例。夏浔一边喝着茶,一边认真倾听着,感兴趣的东西,就在纸上记下要点。

    说到最后,左丹说到:“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皇后放出风来,要为中山王府小郡主招郡马呢。”

    “哦”

    夏浔笔尖一顿,在纸上捺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霍地抬起头来,问道:“招郡马”

    左丹笑道:“是,今天是诰命夫人们进宫向娘娘请安的日子,娘娘透露了这个消息,现在消息已经在金陵城里传开了,家里有适婚男子的文武大臣人家,都在张罗这件事呢。定国公与国公走得一向比较近,卑职想,这件事国公也该关注一下,如果郡主嫁了与国公不大合得来的官员人家去,多多少少与国公总会有些影响的。”

    “嗯”

    夏浔又低下头,在纸上涂涂抹抹的,可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迟疑片刻,问道:“想攀这门亲的人家很多么”

    左丹道:“是,这郡马与驸马不同,没那许多约束,郡主的姐姐又是当朝皇后,这门亲事热的很,就算是不愿与公主结亲的公侯勋戚一品大员人家,对此事都热衷的很呢。有些听到消息的官宦人家,自己没资格给皇后娘娘递上话儿,现在正到处托关系,想托人说和呢。”

    “知道了”

    夏浔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时心乱如麻,连左丹起身告辞,自己怎么回答的都不知道。

    直到房门传来“嚓”地一声轻响,他才定下神来,仔细一看,一张纸已经被他涂成了黑扇面儿,可以拿去写金字了。

    夏浔搁下笔,把纸一团,狠狠丢进纸篓,仰在椅上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茗儿的音容笑貌,从那个穿得毛茸茸的好像一只小白兔的小丫头,活泼地蹒跚在燕山雪峰之上;再到那个猫一般魅惑地蹑到他的身边,用一双小手掬起他的脸颊,柔柔的梦幻般的嗓音对他甜甜地倾诉“大叔,我好喜欢你”的纯萌少女

    不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么目的不是达到了么怎么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夏浔无聊地徘徊在庭院里,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笛声,侧耳倾听一阵,循着那笛声举步走去。

    笛是羌笛,乐曲充满了一种异域的风情,带着种凄凉哀婉的感觉。

    夏浔信步走去,才发觉声音传自两个龟兹女孩的住处,她们的住处在苏颖的院落以西,府邸最偏僻的一角,夜晚的时候,那里人迹罕无,又无灯光,显得比较渗人。夏浔这才想起自打把她们接回府来,就丢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了,这些天来竟然没有过问。

    他走到两人所住的小院里,见堂屋中透出一线灯光,便举步走了过去。到了门口,恰好听见里边笛声停了,两个女孩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对答了几句什么,沉默了一阵儿,幽幽的笛声又复响起。

    夏浔一推门,房门吱呀一响,里边两个女孩儿听到有人,“啊”地一声惊呼,其中一个便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往脸上系面纱,另一个丢了笛子,面纱刚刚掩住一半,看见进来的是夏浔,又惊又喜,赶紧放下面纱,急步走到他面前,双膝跪倒,恭谨地道:“主人”

    “起来吧。”

    夏浔瞧了瞧她,他这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个龟兹女孩的相貌,深深的眼窝,直挺的鼻梁,肤色白皙,五官线条明朗,带着一种欧洲年轻女性独有的魅力。

    “你是”

    “我是您的女奴,主人”

    “不不不,我是说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西琳,主人。”

    “哦,西琳,我这儿不兴那么多规矩,用不着口口声声主人主人的,起来说话。”

    “是,主人。”

    夏浔无奈,又看看另一个刚刚跪好的女孩,她的面纱已经系好了,见夏浔向她抬了抬下巴,忙也盈盈立起,恭谨地垂手站好。夏浔从她们身边穿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两个龟兹女孩儿立即跟过来,一左一右跪下,给他轻轻捶着腿。

    她们从小就被当成女奴培养,这些侍候主人的规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做起来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矫揉造作的刻意感。夏浔本来想唤她们起来,手抬了抬,却懒得去纠正了,只是看看她们,说道:“在家里,你们还蒙着面纱干什么,这大晚上的,要是到庭院里走一圈,小心被护院把你们当成打劫的。”

    两个女孩儿显然是听懂了这句开玩笑,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都露出了笑意,那个还蒙着面纱的女孩儿便把面纱摘了下来,这个女孩更加漂亮,嘴角儿微微地向上翘着,似乎天生带着一抹甜甜的笑意,那靓丽的模样看着有点眼熟,夏浔想了想,忽然记起了神奇四侠的那个杰西卡阿尔芭,真的非常像。

    夏浔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让娜。”

    “让娜,你们总是蒙着面纱干什么”

    让娜温驯地答道:“主人,女人除了手脚,都是羞体,只有亲生父母和她的男人才可以看见,是不可以叫其他人瞧见的。”

    “哦”

    夏浔揉揉鼻子,尴尬地道:“那你们还是蒙起来吧。”

    西琳认真地道:“主人,我们方才误以为是别人,这才匆忙系起面纱,我们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在主人面前,不需要掩饰。”

    夏浔有点吃不消了,岔开话题道:“你们方才吹奏的是家乡的乐曲吗”

    让娜答道:“是的主人,这是我们家乡的乐曲。我们远离故乡,夜晚的时候冷冷清清,很寂寞,心情很不好,所以吹奏起了故乡的乐曲,没有想到会惊扰主人。”

    “故乡”

    夏浔悠悠地出了一会神,看看她们,忽然问道:“如果我能送你们回去,你们愿意回故乡去吗”

    两个女孩儿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垂下头去。

    夏浔问道:“怎么”

    西琳轻轻答道:“奴婢看得出,主人的仁慈是发自内心的,但是,我们虽然思念故乡,只是因为那里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并不是想要回去,我们不想回去。”

    夏浔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让娜幽幽地道:“睿智的主人,您觉得,如果我们两个女孩儿回去,将以何维生以何自保呢”

    夏浔默然片刻,想起欲取不能欲弃不舍的茗儿,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这句诗两个龟兹女孩就不大明白了,不过她们她们看得出,主人似乎并不快乐。她们这几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院子里,可是对自己的主人也约摸了解了一些,知道他是这个东方大帝国里很有权势的一个贵族老爷。她们为了远离故乡而忧愁,为了饥饱无着归宿不定而烦恼,像主人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物又有什么烦恼呢

    她们很好奇,不过很乖巧地没有问。

    夏浔吩咐道:“方才那首曲子,再吹奏一遍吧,我也想听听。”

    长得很像杰西卡的让娜比西琳活泼一些,大胆地问道:“主人喜欢这首曲子么”

    夏浔叹道:“我只是心情也不好”

    凄凉的,叫人听了便会油然生起思乡之情的羌笛声仍在悠悠飘荡着,夏浔已离开龟兹姑娘的住处,漫步走向后宅。

    经过跨池虹桥的时候,夏浔靠着栏杆,仰头望月,怔立良久,或许在回味茗儿那香香的一吻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后宅,花厅的一扇窗虚掩着,远远就看见有一抹光从窗缝里透出来。

    金陵的冬天并不太冷,屋里置了火盆,虽然暖和了,可是空气就不太好,虽说是用的上好的兽炭,但是夏浔对谢谢说过,门窗别关太严,尽量透透空气,想不到谢谢嘴上说他甚么都不懂,倒是真记在心里了。

    夏浔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悄悄走过去,走到窗下。

    室内有三个人,谢谢梓祺和小荻。

    谢谢正在缝着一件衣裳,那是一件给小孩子穿的百衲衣,以前从不碰针线活的谢谢一针一线做得很认真,唇梢眼角都是满足幸福的笑意。

    小荻正在吃东西,面前摆着几个果盘,里边盛的都是各色干果,小荻吃得不亦乐乎,一边自己吃,一边扒些瓜子仁儿核桃仁儿,剥好了皮,放到谢谢面前,谢谢就见缝插针地吃上一粒。

    梓祺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嘟着嘴儿看谢谢缝衣裳。

    谢谢睨她一眼,轻笑道:“用不用这样啊,看你那副幽怨的样子。呵呵,我的宝贝儿生下来,也要管你叫娘的嘛,不用自己辛苦地生,就有孩子抱,你还不开心呐”

    “真的”梓祺的眼睛亮了:“你说的啊,等孩子生了,也要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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