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41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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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们要经临朐穆陵关沂水沂州,自徐州渡黄河,经中都凤阳,到应天府秣陵镇。车队离城三十里,队伍中悄然增加了一人,她是已换回女装的彭梓祺。
下人们并不奇怪少爷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他们少爷一向风流,身边没有漂亮女人那才叫人感到奇怪。肖管事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夏浔事先已经和他透露了彭家大小姐与自己私订终身,要随他一同南下应天府的事情。
真正感到惊讶的是肖荻和她的娘亲。小荻没有想到俊俏的彭家哥哥居然是个女人,而肖家娘子却明显地感到了这个漂亮女人对自己宝贝女儿地位的威胁,她原本以为凭着女儿和少爷的深厚感情,这第一房如夫人的位子是绝对跑不掉的,想不到少爷北平一行,却被那姓彭的狐狸精给捷足先登了。
还好,她那样华贵的裘服,自己女儿也有一件,可见自己女儿在少爷心目中的地位并不逊色于那个彭梓祺,于是这一路上,肖家娘子苦口婆心,逮住一切机会教唆呃教诲自己的女儿,要多和少爷亲近。
小荻很烦,可她又不敢给老娘甩脸子,于是过了徐州,她就搬去和彭家姐姐同行同睡了。
这一来,换了夏浔笑不出来了,他也开始有点烦,有点烦
第117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中都凤阳,淮阳河畔,观淮楼。
这是中都凤阳最高档的一家酒楼,菜色服务全都没说的,但是最大的特色就是贵一顿酒宴吃掉一个平头百姓一年的收入那还只是中档略低的菜色。
这么昂贵的饭菜,便也成了地位的象征,凤子龙孙勋戚权贵豪绅巨贾若非宴客需要,也是不会到这儿来摆谱的,但是一到真的要会见什么重要客人,那就一定要来这里,能坐在这里宴客,那就是地位的象征财富的象征实力的象征。
据说这家大酒楼是中山王徐达第三子徐膺绪的产业,徐达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加封魏国公,并颁世袭铁券。死后追封中山王,谥武宁,赠三世皆王爵。赐葬钟山之阴,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一,可谓位极人臣。他的儿子在中都凤阳置办产业,便连那些中都的凤子龙孙都镇得住,这家店自然没人敢刁难为难。
赵梓凯正在观淮楼上宴客,他是中都凤阳的一个大商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大建筑商人。当初朱元璋本有心以凤阳为都城,曾迁十万富户于此,大兴土木,后来却因为凤阳确实不具备作为一国都城的条件,在刘伯温等人的劝说下放弃凤阳,改立金陵。
而赵家就是在那段时间发达起来的,赵梓凯的父亲叫赵政魁,原是大明第一豪富沈万三府上的一个管事,精明伶俐,学得了许多经商的手段,皇帝兴建中都,十万富户要盖房建屋,他看准了这个时机,辞了沈府的差事在凤阳扎下根来,赚得钵满盆满,脚底流油,如今凤阳是中都,是大明中兴之地,地位仍旧超然,凤子龙孙尽集于此,赵家仍然有得大把生意可做。只不过赵父年老,现在已经把打理生意的事情大多交给儿子去办了。
赵梓凯一直在注意着临窗一对少年女子,因为很少有不为了宴客,仅仅为了一饱口腹之欲,就到这么贵的酒店来用餐的人,而那一对少年女子偏偏就是这样的。她们没进雅间,在那儿要了几样菜,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窗外淮河边上风景,悠闲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两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大的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皎然如月。穿一身极素雅质料却极华贵的衣裳,不过看那衣裳款式头上发型,似乎只是一个贴身的侍女。由婢观主人,那主人自然更加了得。这主人就是另一个年纪更小些的少女了,那看起来才只十一二岁,眉目如画,一脸娇憨,或许是因为家境好,吃得好,所以身体发育的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成熟一些,她的衣裳也是那种素雅的梨花白,晶莹红润的面庞,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赵梓凯知道,这种不戴首饰穿着素雅的风格,乃是大明皇室成员的风气,后来蔓延开来,也只有与皇室关系密切身份地位极高的世家才会做此打扮。这样的人家,根本不需要靠香车宝马珠玉满身来显摆自己的地位。
引起赵梓凯注意的并不是这两个少女的美貌,能坐在这儿吃饭能这般穿着打扮,那就根本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女人,中都凤阳凤子龙孙勋戚权贵一抓一大把,别看他们不掌权,却拥有着特权,要捏死他赵梓凯,和捏死一只臭虫差不多,他才不敢打在观淮楼上吃饭的气质少女的主意。
他在意的是,偶然听见那位小小姐提到了庄园房舍老旧,需要翻新的话,这立即引起了赵梓凯的注意,赵梓凯就是干这一行的,而且他知道,那些王公贵人们的别墅中精舍别墅不多,用料建筑却极讲究,而出手又极大方。一旦自己把生意承接下来,光是翻修维缮,就是大把的收入,再加上清理旧舍弄出来的已不再使用的名贵木料等物翻新变卖,又是一笔意外之财,所以他马上上了心。
“小姐,虽说这里是中都,有中都留守司,有八卫官兵环拱于此,不虞出甚么事情,可这儿毕竟龙蛇混杂,小姐身份尊贵,独自跑出来游玩,撇下家人,不用车马,终究有些不妥,若是让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知道了,小婢一定要受斥责的。”
那个年长些的美人儿幽幽地埋怨着那个刚刚出脱得有了小美人模样的女孩,女孩兴致勃勃地吃着东西,不耐烦地道:“成了成了,本来想去北平玩儿的,被姐姐姐夫一天到晚地看着,好没意思,如今到了中都,想一个人随意些吧,你又来聒噪,再这样我就赶你回去,我一个人出去玩”
小美人说着,看看那贴身侍女幽怨的表情,一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眸子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好啦好啦,就你缠人。这样吧,一会儿用完了膳,咱们去宝月楼逛逛,在北平买东西,都是姐姐掏的钱,我出去一趟,总不能一点意思没有吧,去挑几样首饰,回去给嫂子们。然后咱们就回庄园去。”
“对了,说到咱家的庄子。”
小女孩搁下筷子,很生气地对小侍女道:“你告诉刘管事,马上找人翻修,这才几年没来啊,归园里的房舍已经那般老旧了,怎么住人啊这事我说了算,今儿夏天我就要过来玩的,必须把园子给我修好。要不然,他就不用在这儿干了,哼”
“归院这位小小姐是归院的主人”
归院是徐国公家的产业,这位小小姐是归园的主人唔,听说徐国公有一幼女,是徐老国公病逝那年出生的,算起来差不多就是这年纪,莫非这位小小姐就是徐国公府的小郡主是了是了,刚才那俏婢说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独独不提老二,徐国公生有四子,二子早夭,这可不就是
难怪她们两个在这儿随意用餐,就连一个婢女谈吐气度都雍容高雅如同使相千金,原来是徐国公府的贵人,赵梓凯心花怒放,立即便想毛遂自荐了。
待得客人离去,赵梓凯并不就走,见那小小姐细细致致地用过了餐,站起来带了侍婢就走,赵梓凯立即尾随其后,就见那店中小二伙计对那位小小姐毕恭毕敬,连饭钱也不收,见了她只躬身说了声:“小小姐慢走。”主婢二人便大模大样地出去了,赵梓凯更是心中大定:嘿人家当然不用付钱,这是她三哥开的酒楼嘛。
赵梓凯赶紧付了账,零头也顾不得要了,急急忙忙追出去,就见那调皮活泼的小丫头正兴致勃勃地走上街头,东张西望,一副看不够的稀罕模样。赵梓凯赶紧向自己的下人扈从车马把式摆了摆手,提着袍襟快步追上去,长长一揖道:“咳,这位小姐,请留步。”
“喔”那小姑娘停住脚步,乌溜溜的眼珠转一转,好奇地看着他们,那美貌婢女却跨前一步,拦在小姐面前,也不紧张,板着俏脸道:“你是什么人街头搭讪,不嫌无礼吗”
赵梓凯连忙陪笑道:“恕罪,恕罪,小人是中都商人赵梓凯,许多王公贵人府邸的承建,小人都有参予的。方才无意中听得小姐说要重修归园,小人正是从事这一行当,故而毛遂自荐”
那小姑娘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丫环,上下打量打量他,天真地问道:“你修得好吗我要修一个红色的五角亭子,还要修一个很大的鱼池,里边多放养些鱼,我还要把原来的房子拆了,重新起建,专门修一个用最好的石料砌成的浴室,里边再种一些花花草草,天窗要开大一些,亮堂些,我不喜欢气闷的感觉”
赵梓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只要小姐用小人去做,一定做得尽善尽美,务必让小姐满意。”
“喔,这样啊,那倒省事了,你跟着我吧。一会儿我就回去。”小小姐说完,蹦蹦跳跳地走开了,赵梓凯亦步亦趋地随在后面,再后面是他的仆从下人以及一辆豪华马车,行了一阵儿,来到专门经营名贵首饰的宝月楼,小小姐偷偷睨了侍女一眼,目中露出一丝狡黠得意,那侍女神色不变,轻轻扶住了她,耳语似的道:“飞飞,镇定”
小小姐赶紧收敛了笑容,由她扶着,大模大样地进了宝月楼
通往凤阳的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一行车辆正逶迤而来。
“少爷,快到凤阳了么”
小荻趴在车厢里,只把头探出车外问道。
夏浔骑在马上,微笑道:“是啊,咱们刚过了固镇,马上就到凤阳。在凤阳,咱们停一停,四下看看,然后继续南下。不过那地方皇亲国戚满街走,权贵勋戚一抓一大把,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莫要惹出事来。”
“好啦,快坐下吧。你家少爷说了要带你去玩,这回不着急了吧。”
小荻后边伸过来一只手,在她翘翘圆圆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发出清脆的一响,然后彭梓祺那张近承雨露娇艳欲滴的脸庞自小荻肩后露出来,向夏浔甜甜一笑。彭梓祺和小荻的两张俏脸相依着,如同一朵并蒂莲花。
彭梓祺是夏浔的女人,小荻已然知道。她的少爷哥哥以前就有许多女人,她早习以为常了。身处的环境和自幼的教育,便可以塑造一个人的思想,生在这个时代的小荻对这种事从小就认为是天经地义的,并不会有所抵触,相对来说,彭梓祺性情爽朗,和她极合得来,如果夏浔一定要有女人,她更愿意是彭姐姐这样易于相处的女人。
一路下来,两个性情相投的女孩相处极好,坐卧行走,如胶似漆。
不过小荻后来发现,一到晚上就吵着早点休息的彭姐姐在她睡着的时候,就会拿出高来高去形影无踪的本事,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小荻不傻,猜也猜得出彭姐姐是去与少爷如胶似漆去了。
“嘁,趁我睡着了溜走,天不亮又回来,也不嫌累。几天不在一起会死呀”
小荻暗暗撇嘴,虽然她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对少爷的情意,却已有些酸溜溜的醋意在她心里发酵了。醋,能滋生爱的菌,小蘑菇在小姑娘心里开始生根发芽了,终有一天,它会长成一朵可以采姑娘的大蘑菇的
第118章 五花八门
凤阳府大堂。
大堂上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
知府大人把手中的惊堂木使劲地拍着,快把桌案都拍烂了:“肃静肃静肃静谁敢再大声喧哗,立即大棍赶了出去。”
“阎良庭,你先说”
宝月楼老板阎良庭道:“是,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阎掌柜的把他如何看到一位尊贵的小姐带了俏婢到宝月楼来买首饰,门外如何停了车马下人一大票,那位小姐如何选购了几样最昂贵的宝石价值连城的走盘珠,之后又是佩戴又是品评,又是饮茶又是方便,最后趁其不备溜之大吉,结果他出去揪住那等候的下人,他们却矢口否认与那小姐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阎掌柜的泪眼汪汪地道:“大人呐,小民可是亲耳听到那位小姐吩咐他们候在外面的,他们毕恭毕敬地应了。小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穿着华贵,年岁未及豆寇的稚龄少女会是个大骗子呀,这姓赵的必是她的同党无疑,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知府大人把头霍地转向赵梓凯,恶狠狠地道:“你说”
赵梓凯叫苦连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赵梓凯把他与那位徐国公府小郡主相识结交的经过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仆地喊冤道:“大人呐,这事与小民无干呐,这分明是观淮楼的伙计与那女贼勾结,引诱小民上当,小民自始至终,清清白白,小民冤枉啊。”
知府大人又霍然把头转向观淮楼掌柜吴万里,和颜悦色地道:“啊,吴掌柜的,这件事还请你解释一下。”
观淮楼二掌柜的吴万里傲然拱了拱手,沉声道:“知府老爷,这件事与我观淮楼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两个女子,这已是第二回来用餐了,她们说行经此地,要在这儿住几天,每天的午膳,都在我家食用,事先下了单子,预付了三天的饭钱,人家用餐完毕,我们自然不能再收钱的,至于唤那女孩儿一声小姐,人家是客人,我们是做生意的,对客人恭敬一些又有甚么不对”
知府大人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旁边一人不等问话,已然踏前一步,一指赵梓凯,拔高了嗓门儿喝道:“此人一口咬定那骗子是我徐国公府的小郡主,这可大大地有损我徐国公府的令誉。我家小郡主现在还在北平燕王府中作客,这不是血口喷人么小民请知府大人马上行文北平府,对质清楚,严惩此等造谣生事者,还我徐国公府一个公平”
这人叫刘清源,是徐国公府在中都的庄院归园的管事。
原来,归园今天还真出事了。事情的起因是,归园是徐国公早年盖的一幢别墅,由于徐国公死的早,活着的时候也公务繁忙,其实很少到这里来闲住。他的几个儿子也各有官方差事,年纪轻轻的,自然没有到这里来养老的道理。
而他的女儿们呢,三个年长些的女儿全都是王妃,随丈夫定居藩国,没有皇帝命令,连藩地藩城都不允许离开的,自然更不可能来这儿,小郡主茗儿那时还特别小,也不会来这里住,于是这幢院子确实很久不修缮了,就连看守园子的人也裁减的七七八八。几个管事平素也不在那儿待着,各自都有些自己的生意。
茗儿郡主去北平探亲途中,来归园住过两天,眼见亡父当年亲手督造的归园别墅凋零若斯,小姑娘心里不大好受,就吩咐下去,叫他们张罗张罗准备修缮一番。因为茗儿规定的时间不是那么严格,所以几个管事虽然听在耳中,也并不十分着急,只是一边顾着自己的生意,一边开始寻摸合适的人选。
这风声不知怎么的就传出去了,被一伙骗子知道了。中都凤阳的骗子是最多的,因为这里贵人富人多,偏又不像南京城那般法度森严,容易行骗,土壤合适,自然滋生了许多骗子。这伙骗子就打扮得衣冠楚楚地去园中拜访,说是听说归园要重新修缮,特意来看看,然后估算个价格,请大管事瞧瞧,若是觉着还公道,他们愿意接这个活儿。
刘管事一听当然愿意,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人价钱不会太高的,那样一来自己还能从中捞一笔不是既然只是瞧瞧,又不是正式开始装修,他只亲自露面一次,陪他们去了归园,然后便要他们拟好价格再来商议。这一来骗子们就和归园留守的人熟悉了,买些酒肉,三杯下去也就成了朋友。
过了两天,他们又来了,这回还带了好多人来,和那守园人打声招呼就进了园子,这里丈量那里规划,像模像样地设计了大半天,又离开了。再过两天,他们再度来到归园,守园人也没在意,就放他们进去了。
那些守园人只是最低层的仆役,并不了解刘管事与人约定的详情,他们在里边拆起了房子,干得热火朝天,几个守园人也听之任之。结果他们拆掉了几幢精舍,把木料等拆掉的材料准备运出园子的时候,建筑商人赵梓凯和宝月楼老板阎良庭就脸红脖子粗的赶来了。
他们堵住了门一通争吵,听说他们要与小郡主对质,守园人开始警觉起来,那拆房子的工人们还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这通热闹与自己也扯上了关系,但是其中有两个是头一批出来联系活计的人,见势不妙却趁着混乱提前溜走了。
守园人一听赵梓凯和阎良庭要请见自家小郡主,当面对质清楚,哪把他们放在心上,直接就把他们给轰出去了,而且他们多了个心眼,赶紧就拆房子的事派人去与刘管事印证,刘管事一听就急了,慌慌张张跑回归园一看,只气得七窍生立,当即把那些拆房子的工人扣住,带到了公堂,到了这里听那赵梓凯还在污蔑徐国公府,立即跳出来说话。
知府大人已被这连环案弄得焦头烂额了,连忙陪着笑脸又问刘管事报案的详情,等刘管事说完,被扣留的工头儿就叩头如捣蒜地喊冤:“大老爷,小民冤枉的呀。小民是良民,是本份清白的人呀。那一天,是逃走的那两个人带了人来找我们,说他们是徐国公府归园的留守,国公府要重修归园,把旧的房舍全部拆了,那些亭柱门窗桌椅全都要处理掉。
那些木料不是金丝楠就是黄花梨,值钱呐,问我们愿不愿意负责清理,这些东西就折价处理给我们,价钱当然比市价便宜一些。这等好事,我们当然答应,于是就汇合了一班兄弟,跟着他们去归园瞧瞧,点清数目,丈量长短,估算价值。等全算清楚了,我们就签了契约,先付了一半的材料钱,剩下一半原打算材料全清运出来再付清。谁晓得他们根本不是归园的人,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工头儿说着,涕泪交流地从怀里掏出摁着手印儿的契约递上去,知府大人根本不接,他七窍生烟,把惊堂木啪啪啪地拍得震天响:“现在的骗子真是太猖獗了手段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普通小民会受骗,公卿权贵他们也敢骗,本官一定要严查严打严办,彻底肃清中都凤阳j骗泛滥成灾之怪现状”
一家小客栈,扮了清秀书生和俊俏小书童的谢雨霏和南飞飞正要离开,房门一开,一个面色阴沉,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踱了进来,门外还有几个人,立即把房门拉上了,所以看不到他们到底有几个。
谢雨霏脸色一变,将肩上的包袱移到胸前,退了两步,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擅闯他人居舍,不怕入官么这里是中都”
那留八字胡的中年人阴阴一笑,拱手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五花八门,利在中央。两位姑娘,是妖门中人么”
“妖门”
南飞飞叫起来:“胡说甚么呢你,本姑娘冰清玉洁,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像是用色相皮肉诈骗钱财的人吗”
八字胡男人一皱眉,有些意外地道:“难道你们也是风门中人”
谢雨霏听到这里,眼神不由一动,拱手道:“这位想必是风门中的前辈了五花八门,各具机巧,小女子才疏学浅,未曾师从名师,经皮李瓜风火除妖,八门之中不属任何一门。”
谢雨霏方才所言,就是骗术八字真传了。经者,须动笔,比如通过算命看相风水等方式骗钱;皮者,是卖假药跳大神一类的骗子;李者,是变戏法弄幻术诱骗愚昧小民的手段;瓜者是练拳卖艺招摇撞骗一类的假把式;以上四类很少触犯刑法。
接下来的四门则不然,风者就是窃赌劫拐等涉及刑律的问题了;而火门则是黄白术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一类的高明手法;除者,那就涉及敲诈勒索甚至掳掠绑票杀人害命了。至于妖,就是女子以色谋财男子骗色谋财一类的把戏。从她所言,显然对这一行当并不陌生。
说到这里,谢雨霏浅浅一笑道:“小女子所行的手段,虽然大多是风门术法,于其他诸门却也有所涉猎,杂而不精,都是皮毛。前辈如果一定要把小女子归入一门的话,那么我就算是杂门吧。大家行走江湖,各展本事,各取其财,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未知前辈今日登门,所为何来呢”
“杂门”
八字胡冷冷地道:“若是胡乱学些皮毛术法,便能于光天化日之下骗得那赵梓凯欲哭无泪,姑娘也真是天赋其材了。哼你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现如今,你就犯了我的河水了,这笔账,姑娘打算怎么跟我算呢”
第119章 对面不识
谢雨霏目光一冷,说道:“前辈这是甚么话我们怎么坏了前辈的好事”
八字胡道:“我们本来精心策划了一桩生意,事涉徐国公别园。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也打着徐国公府的幌子在中都行骗,你们顺利脱身了,却把受骗的人引到了归园,结果打草惊蛇,害得我们的人半途而废,这还不是你们坏了我们好事吗”
谢雨霏并未问他详情,只道:“若依前辈所言,这也只是误打误撞”
八字胡道:“可是你们坏了我们的大计,这也是事实”
谢雨霏沉住了气,冷冷问道:“那依前辈,想要怎样”
八字胡道:“依着江湖规矩,落入你们钱袋里的东西,我们自然是不能往外掏的。你们既然坏了我们一桩事,便帮助我们做成一件事,便算还了这个礼了。”
谢雨霏和南飞飞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来,这八字胡乃是本地的一个地头蛇,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神通,这么快这么准的找上门来。双方都是骗子,对方当然不会经官,私人恩怨一定会通过江湖人的手段来解决。现在已经被对方找上了,若不答应,后果难料。就算想要脱身,也得先虚与委蛇,应付了对方再说。
这一眼,两个女孩儿已交换了看法,谢雨霏问道:“未知前辈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力的呢”
八字胡展颜笑道:“聪明,这么说姑娘你是答应了么”
谢雨霏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八字胡便道:“我姓万,万松岭。”
谢雨霏拱拱手道:“原来是万前辈,小姓谢,谢雨霏。”
万松岭道:“谢姑娘。我有位朋友,在徐州的时候盯上了一头肥羊,携家带口,财物足足二十大车。”
谢雨霏的眼睛顿时亮了,抢着道:“没问题,不过帮前辈做了这桩事,我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万松岭哼了一声道:“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我那朋友不敢单独下手,探明了对方底细后,便提前一步,赶来与我商议,我们本已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妙计,可惜,因为归园事发,露过脸的那几位兄弟都得暂时离开中都避风头了,这一来人手稍嫌不足,原计划执行不了了。必须得改弦更张,另想办法。他们马上就到中都了,咱们得马上商议个万全之策,共发此财。”
谢雨霏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冷冷地道:“前辈这是想用美人计了很抱歉,我们两个虽然迫于生计江湖行骗,却绝不出卖自己的。”
万松岭道:“谢姑娘,你也不要自作聪明,美人计哼妖门那些低劣无耻的手段,我万某人也是不屑一顾的。”
谢雨霏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前辈请坐,且把他的详细情细说与我听,咱们商量个法子出来。”
万松岭欣然道:“好。”
三人就坐,南飞飞放下包袱,给三人各斟一杯茶,万松岭道:“这个人姓杨名旭,青州生员。祖籍应天府秣陵镇,此番是回乡祭祖娶妻成亲的。”
“啊”
南飞飞惊叫一声,茶杯当啷落地,万松岭微一皱眉,转眼看向她,就见南飞飞眨了眨眼,两眼立即泪汪汪地,说道:“茶水好烫。”
“有么”万松岭探探茶水,诧异地道:“我怎么不觉得”
中都凤阳到了。
此地虽非天子之都,却也气象森严,皇家气派十足。
城池宫阙鼓楼钟楼等等都是按照都城标准修建的,巍峨如天上宫阙。吕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圜丘方丘日月坛社稷坛山川坛太庙百万仓和功臣庙帝王庙国子学会同馆等庞大的建筑物也遍布城中。
中都鼓楼,矗立于城内中央位置,这是自古以来所有都城中最大的一座钟鼓楼,楼有九间,层檐三覆,栋宇百尺,琼绝尘埃,规模壮丽,堪称华夏谯楼之冠。站在城外,犹可见钟鼓楼顶,屹立于中天,飞檐殿角,如在天际。钟鼓一鸣,悠悠声漫,便可回荡在整个城池的上空。
凤阳卫凤阳中卫凤阳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皇陵卫怀远卫长淮卫洪塘湖千户所,每卫五千六百人,八卫一所,拱卫着这处身处大明腹心,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军队拱卫的城池,由此可见它在大明朝廷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夏浔一行人慢慢地进了凤阳城,内外三道城墙,巨大的装饰着海碗口大小铜钉的城门,将一股恢宏的气派扑面拂来。车队在城中行走,金水桥金水河午门玄武门的所在也能远远看到。
夏浔入城的时候正是黄昏,青山未老,斜阳依旧,巍峨的城楼上“万世根本”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光。藏在人群中扮成村姑的谢雨霏和南飞飞的两双眼睛同样是闪闪发光。
“哇原来是他他就是你男人啊”
南飞飞震惊之后,忍不住说起话来:“他在北平的时候怎么叫夏浔来着莫非是咱们的同行不会呀,人家可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呢。”
谢雨霏俏脸冷冷的,冷冷地盯着跨在马上的夏浔,神情复杂,一言不发。
南飞飞继续说:“这两年咱们走南闯北,一面赚生计,一面找你相公,却一直寻他不着。突然就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就要出现的消息,还真把我吓了一跳。现在见到了他的样子,我又被吓了一跳。
喂,他可是回老家迎你过门儿的,你怎么办当初怨人家丢下你不管,现在人家来了,你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要嫁就得抢在他前边回去。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娘子整天东奔西走的,人家大户人家规矩多,说不定就会对你生厌了。”
谢雨霏冷哼一声道:“他对我生厌他不想理我,就十几年连个死活的消息都没有,他想娶了,本姑娘就得洗得白白净净穿上嫁衣在家候着怕他不喜欢我嘁,我愿不愿嫁他还另说着呢。”
谢雨霏说罢转身就走,南飞飞自后追了上去:“嗳,我瞧他一表人才啊,家境也这么富有,还有功名在身,你还要怎么样啊真的不嫁那么咱还要不要帮那万松岭骗他财产啦”
谢雨霏霍地站住脚步,瞪着她道:“你疯啦帮着外人骗我的钱”
南飞飞干笑道:“你不是说你不嫁他么”
谢雨霏凶巴巴地道:“就算不嫁,那也是我的钱,谁敢染指哼”
她的心在急跳,眼睛一直有些发酸。
一见了夏浔,得知此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多年来所受的委曲和困苦突然间就涌上心头,她只想流泪,只想大哭一场。亲眼见到自己郎君的样子,她的心怦怦直跳。平时不管骂的再凶,可那毕竟是从她刚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知道的这一辈子必须服侍的男人相伴的夫君,这是深刻在她骨子里的一个信念。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欢喜,可她哪怕面对着最困难的局面,面对着最可怕的人,也不曾这么紧张过。然而,她高兴不起来,想起曾化名为夏浔的杨旭知道她的底细,想起他那怜悯同情的目光,她就想逃避,远远地逃走,最好永远也不要让他见到,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急急的,逃也似的走开了。
凤阳龙兴寺,位于凤阳城北凤凰山日精峰下,原名於皇寺,昔日朱元璋在此出家,因此他做了皇帝后,这座寺庙就改称了龙兴寺,并大兴土木,重新扩建。凤阳建筑,规模宏大者不少,不过许多都是禁地,比如皇城比如朱元璋父母所在的皇陵,这龙兴寺同样是禁地,却不像那两个地方一样严禁涉足,至少除了一些重点保护的殿宇,是允许信徒出入,烧香礼香,参拜佛祖的。
夏浔带着彭梓祺和小荻,于第二日来到了龙兴寺游玩。入乡随俗,入庙拜佛,夏浔也随着她们,请了炷香,恭敬膜礼,敬献佛香,又在小荻要求下和彭梓祺三个人各自求了一支签,小荻拿着三个人的签兴冲冲地找老和尚解签去了。
夏浔与彭梓祺走到大雄宝殿外面,五层宝塔似的黄铜香炉内烟雾滚滚而出,在大殿前缭绕升腾,男女信徒远近游客就在这烟雾中熙熙攘攘,各怀目的各有所求,也不知佛祖能满足了谁。
“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夏浔微笑着问,彭梓祺不想告诉他,含羞地掠了掠鬓边散落下来的秀发,岔开话题道:“过了江,就是应天府了。我有些不安。”
“不安有什么不安”
彭梓祺道:“你那位正室夫人啊,也不知道她脾气好不好,待人苛不苛刻,规矩大不大,原还告诉自己不要怕绝对不用怕的,可是现在越来越近了,一想起来,心里就慌慌的。”
夏浔笑道:“你怕甚么,你有一身高明之极的武功,还怕了她一个诗礼传家的弱女子”
彭梓祺轻啐了一口,晕着脸道:“以前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实际上一家人再怎么样,还能真的动刀动枪大打出手那成甚么话,就算没有外人看笑话,这家也不成样子了,她若真的厉害,为了你,我也忍了吧。”
她低下头,幽幽地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走下去。”
就在他们身旁两步之遥,一个挎篮担果儿的老妇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巴望着游人上前来买几个干果儿,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正在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说话。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夏浔握住了彭梓祺的手,他当然知道彭梓祺有些忐忑是真的,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心里的不踏实,想得到自己男人的抚慰和承诺,这个时候不出来表态,恐怕她真要一路忧郁下去了。
“我才是一家之主,哪能容她嚣张你对我一往情深,单骑千里,生死相随,我若有半点对你不住的地方,那还有良心么你放心,她若胸怀坦荡,宽以待人,努力维持咱们这个家那也罢了。否则,我还治不了她么”
“女人是要哄要骗的,哪怕明知你说的是假话,她照样心里舒坦。”
这是夏浔当初在警校时常听他那当擒拿教官的师傅吹嘘的话,那一条凛凛大汉,十几个人近不得身,却因为婆媳不和弄得一筹莫展,后来也不知听了何方高人指点,时不时的冒用老娘或老婆的名义,给对方买点小礼物,老娘和老婆分别找他诉苦的时候,他再也不想扮法官,从中分个谁对谁错出来,总之是谁来我向着谁,和你一起严厉声讨另一个,总要叫你出了心头一口怨气才好,一来二去,居然家庭和睦了。
这套道理夏浔深记心中,这时候自然是全力站在梓祺一边向着她说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者成男,坤道成女。男女之别,男尊女卑。你看我像是夫纲不振的人么”
彭梓祺芳心大慰,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古之圣贤说过”
一见彭梓祺小鸟依人,夏浔的雄性虚荣心理急剧膨胀,继续吹嘘:“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也,故事夫如妻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
七出之条是什么一曰不孝父母,二曰无子,三曰滛,四曰妒,五曰有恶疾,六曰口多言离间亲属,七曰窃盗存私房钱。她若真的不通事情,就凭这一条善妒,我就能一纸休书把她打发回家,哼”
一旁那挎篮儿的老村妇手臂禁不住地发起抖来,一颗芳心几乎气炸了,这就是她十几年来音讯皆无的好夫君好,真好还没娶我过门,先为他的如夫人撑腰,准备踢我出门了。这个该死的,好真好
“你真会为了我这么做吗”
彭梓祺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夏浔轻
锦衣夜行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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