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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 作者:燕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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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桌顷刻间化作了齑粉,桌上果盘零食掉了一地。
我不敢做声,师姐又抱着胳膊清泠泠瞅了会儿月亮,漫步到我床边,抚摸我的额头,柔声说:“你这也算一场无妄之灾;加上上回那次绑架,因我与嫩嫩的缘故带累你两回了。你且放宽心,不会再有下一次;回头师姐带你出去玩。”
我往师姐怀里拱,软绵绵唤她:“师姐!”眼泪却哗啦啦下来了,只道:“你莫要骗我,枕壶他当真被指给了庄致致?”
师姐冷笑道:“这事儿回头兰图还得去宫里问个清楚;好歹是我生罚山弟子,皇帝下个旨就能欺负了去吗?笑话!我生罚山建成之时这皇帝还不是他呢。”
我一听,心便灰了,可见皇帝是当真指了婚的。手搂着师姐的脖子,只觉此生从未如此伤心欲绝过。擤了擤鼻子,道:“不必麻烦师兄了,就这样吧。”
师姐奇道:“阿昙?”
我低声说:“抗旨不遵是要砍头的。”
师姐勃然大怒:“砍谁的头?他敢砍生罚山哪一个的头?”
我苦笑道:“不砍生罚山任何一个人的头,砍沈将军的头行不行?砍我阿爹阿娘的头行不行?师兄能保下我们俩不错,可我们总不能踩着血亲的头颅成亲。就这样吧。”
我脑子从未这样清明过,只觉这个瞬间前的每一刻人生都是在眼帘子前抹了一层蜜去看。我自幼要什么有什么,天底下的好被我尝尽了,老天爷说这不公平,于是把枕壶给了旁人。如此也不算坏,这世上也不止沈枕壶一个男人,我瞧着郁蓝生就挺喜欢我的;倘若嫁了郁蓝生,还能顺带气一气优姝那丫头,一箭双雕。
“枕壶在外头,你见他吗?”师姐迟疑问。
我咬牙道:“见!”
我倒有不少话想问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同我说?为什么让我旁人口里得到这消息?你喜欢庄致致吗?你喜欢我吗?你会想我吗?
师姐出门低语几声,慢慢地门又被推开了。我翻了个身不看他,眼睛圆溜溜盯着床帏。
“阿昙……”
我把自己想问的话尽数忘光了,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枕壶轻轻地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将我发间夹的珠翠一件件取下来。我哭哭啼啼道:“你以后要给庄致致梳头发了,以后替你佩剑、写信、取纸笔的全是庄致致了,我怎么办呢?”
枕壶淡淡地说:“不会的。”
我又说:“你不许给她梳好看的发髻。要是她梳的发髻比我的好看,我就要去你府上闹事,闹得你们不得安生。”
枕壶扶着我的胳膊,直视我的眼睛,道:“阿昙,你别怕,不会这样的。”
我一面轻蔑地想他哪里来的这样多自信心,一面又忍不住被他感染。枕壶从来不会骗我的,他也不会瞎许诺。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这个局如何解,我向来不聪明的,只能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带着一种即将失去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的绝望。
我从不曾设计过没有枕壶的人生。
☆、【章四 东紫】03
我小时候没有喜欢枕壶的自觉,认为是理所应当。枕壶命该是我的师兄,他命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永远疼爱我,命该陪我一起念书、一起玩耍,很久很久以后还会一起生活。
他十六岁时候收到了第一封情人笺。
一次去城郊远足,我俩沿着溪流玩水,忽见前有一女子失足跌入溪水中;那条溪真是浅,水流堪堪没过我的脚踝,那小女子却大惊失色,倒在溪水里大哭起来。她的侍女也全是些没出息的,扶也不去扶,张皇失措地呼救。
我笑得东倒西歪,差点自己也跌进溪里。枕壶把我给扶稳了,叹了口气上前将那小女子从溪水里抱了出来,扶她在凉亭中坐下。小女子脸色艳如桃李,小拇指勾搭着枕壶的衣袖,含羞带怯地问公子何许人也。
枕壶温和地告诉了她,又训了她侍女几句,便转过身来牵着我要走。我却不大快活,噘着嘴一路上都不吭声。
翌日,那小女子便遣人送了一张便笺来;那笺纸漂亮得太不像话了,象牙般白皙而绵柔的纸中浆着几片初春新展的桃花腮,一点点碧桃香气扑面而来。笺纸上的字迹清秀婉约,写了几句感谢的话,转而邀请枕壶去府上作客。
我一把将笺纸夺过来,恼火道:“不许去。”
枕壶嘻嘻笑道:“阿昙,人家瞧着只比你大两三岁,字却比你好看那么多。”
我把笺纸轻飘飘砸到他脸上,说:“你要是敢去,我们绝交!”
说毕便揣着一肚子的气冲进眠香占玉楼喝酒。我那时候方十二岁,师姐看得很严,顶破天了喝一小碗;这次我却趁其不备,把半壶都给喝掉了。师姐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抱着酒壶醉倒在酒窖里了。
结果枕壶还是去赴了约,气得我浑身不得劲,病歪歪在床上躺了三天。师姐诊脉后,问我:“说病也不是病,你到底什么毛病?”我遂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师姐便笑道:“了不得了,你才十二岁便晓得吃醋了,往后还得了?”
我第一回知道了这样酸溜溜的心情叫作吃醋,也是第一回意识到枕壶未必一辈子都会陪着我。师姐说我可以嫁给他,嫁给他便算是赖定他了,叫他一辈子也脱不了身。我觉得这主意很妙,便立下了嫁给枕壶的伟大志向。
不谦虚地说,我和枕壶各方面都是顶登对的;我那时也没想过会出现庄致致这样的意外。可是庄致致从衡国来了,她坐在一顶白色软帘的轿子里头,到长安城的第一句话是问:“你便是沈枕壶?”那时候老天爷给我示了警,我自己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
托迷药的服,我昏睡半天后依旧浑身发软;又扑在枕壶怀里哭得心力交瘁,枕壶后来一句话都不说了,摘下我所有的发饰,用手指一遍遍从头到尾梳我的头发。我累得很,他手指梳得我很舒服,便渐渐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他要走,我抓住他衣袖,泪眼婆娑地问:“枕壶,我以后怎么办呢?”
枕壶亲了亲我的额头,说:“别怕。”
我想,既然不能嫁给枕壶,那嫁给谁也便无所谓了,不如顺了我爹娘的心意。从阿爹的政治立场考虑,他肯定老早替我物色好了,没准儿还能列出个名单由我挑;那我便派数个画师去画他们的像,再遴选一个长得好看的,至少朝夕相对不会厌烦。
再往后我陷入了彻底的梦境中,梦里是庄致致和枕壶的婚礼,我站在边上,眼里流出泪来。枕壶看也不看我,庄致致却转向我;她一身红嫁衣,眉眼精致得不似凡人。在我梦里,她也在哭,眼睛里流出的却是血。
第二天我醒来,师姐告诉我嫩嫩被师兄找到了。我深恨自己错过了这一场热闹,匆匆忙忙梳洗毕,一溜小跑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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