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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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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时涯想得出神,待发现林长照伸手在他眼前轻晃了两下,不由得笑出了声。林长照赶紧摆手叫他压低声音,孟时涯连连点头,甚是乖巧。

    林长照替他把已经干了的画卷卷起收好,准备塞进他书案一侧的瓷缸里,瓷缸已经放了不少孟时涯从府中带出来的画轴,林长照拨弄好大会儿,生怕新的画卷挤压坏了。

    孟时涯扯住他袖子,示意他不必忙活,随后把那画纸往他怀里推了推,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这是……画给我的?”林长照讶然,瞪大了眼睛。

    “自然。这屋子里,可只有你一个通州儿郎啊!”孟时涯笑道,“我瞧你似在思念故乡,就画了通州的连山、栾江、骏马,好叫你解一解思乡之苦,也免得今晚夜不能寐,明日在学堂里打瞌睡。”

    “我可不会做那有愧圣人之道的事。”

    “哦?那不如晚些再睡,且看看明日如何?”

    “……你这人……”

    孟时涯嗤嗤笑起来,林长照拿他无可奈何。那副画在他手里放了少时,又被他放回孟时涯的书案上。

    林长照道:“既是送我,总该装裱了,我也好挂起来,向他们炫耀一番。‘天门铁衣’的墨宝,千金难求,以后我若是没钱可使,就把画藏起来,谁要瞧一眼,须得一两银子。”

    “都说读书人清高,林兄却这般市侩。哎,早知如此,我就随便画两匹掉毛断尾的老马,看谁还说我画得好。”

    “都是跟祭酒大人学的啊!昨日他跟我说起如何坑了工部尚书,叫他为国子监捐献了几百两银子,我不过是现学现用。”

    “……原来如此。”

    孟时涯听到他提起贺之照,透露出与贺之照熟稔若此,不免心酸,也只得忍了。好在林长照虽不善与人交际,但若与人谈得拢,便是无话不谈,甚是信赖,孟时涯心中略略宽慰些。只盼以后能比今晚相处更自在些,早早成为挚友,然后再叫他知道自己一片情深。

    孟时涯本是知道林长照父母仙逝,眼下出于关怀之意,也只好问一遍他家中还有何人。林长照自幼丧母失父,早已习惯孤苦,乍被提起也不觉得难过多少,只道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他懂事之初也病故了。他本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父亲曾在通州镇军大将军旗下做了个传令小兵,后来负伤不能再上战场才娶了我母亲,母亲生我又难产而死。他过惯了军中的日子,一心想栽培我学武,以后考个武举,可惜我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未能如他所愿。不过他病逝之前,巧逢解甲归田的镇军大将军,承蒙大将军夸赞,含笑而去,此生也算不枉。”

    林长照轻描淡写说了身世,又说起那位梁大将军是个能武能文的,不能再披战甲,就在通州乡下开了个学堂,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林长照在他家里做做勤杂,如同义子,更得梁大将军指教,是以聪慧非常,被人传作神童。后来梁大将军重病,留了书信给朝中老友,托老友指引林长照到国子监太学馆读书。若非如此,平民出身的林长照只能入读广学馆。这本已是三年前的事,林长照给梁大将军守了三年的孝才离开通州来到邺安。

    孟时涯前世只知道林长照出身贫寒,父母尽逝,也曾疑心他出身贫寒何以进了太学馆,没料到其中还有这般缘由。越想,他越是对林长照钦佩不已。年幼如他,无依无靠,还知奋进。若非勤学,又如何能得大将军青睐亲自指教。更何况他这般孝顺,非为至亲也守孝三年,否则他早早入太学馆,学有所成,恐怕眼下已经金榜题名了。

    林长照像是许久未曾提起往事,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等情绪平复,颇难为情地笑了,说自己命中不幸,却总是遇到贵人,先是梁大将军,然后又是贺大人。

    孟时涯心道,总有一日,我也要成为你口中的贵人,助你高升,护你周全,保你此生安享太平。

    屋外梆子声隐约响起,随后是学舍的守夜人拉长了音的喊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原来夜已深了。

    孟时涯与林长照相视一笑,俱是长长吁了口气。虽然还在兴头上,但想到明日要早起,便打了个招呼,各自分开去安歇。

    孟时涯特意提醒,明日得空他就找人把画卷给装裱了,等弄好定要林长照挂起来,但不许收钱叫他人来围看。

    林长照被他逗笑,答应了绝不收钱。孟时涯又叮嘱,不许他带贺大人来看。林长照不解其意,孟时涯叹气说,贺之照才是真的丹青高手,自己怕贺大人看了这画,质疑他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声。

    林长照嘴角噙着笑去睡了,看上去忧愁尽去。孟时涯这才放下心,关了窗,熄了烛火上床歇息。

    深夜访客

    孟时涯在床上辗转难眠之际,贺府的大门被人敲响。耳房的值夜人闻声起来开了房门,看到的是两个身披斗篷,风帽几乎遮去了整张脸的男子。值夜人立刻把人请进来,紧紧拴了大门,才弓腰致礼,但并未出声。那二人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值夜人绕过前院,去了后院亮着烛光的屋子。

    值夜人轻轻扣门,压低了声音唤道:“大人,贵客到了。”

    屋内一阵响动,不多时,门从里面拉开,国子监祭酒贺之照现身,满脸惊喜,拱手把客人引到屋内,又关了门,转身行了一礼。

    一只手将他扶起,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那只手的主人扯去风帽,露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清秀脸庞。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身量不算高,但腰背挺直,颇具贵气。

    他身侧的人也拉下风帽,三十出头,留着短髭,目光炯炯,甚有威严。

    贺之照也对那三十出头的男子拱手一礼,算是打了招呼,引着他们到厅堂上坐了,亲手沏茶,先后送到少年与那中年男子手里。

    少年坐在主位,像是来惯了此处,解下斗篷,随手一抛便将斗篷甩到了帷幕遮挡着的内室一角的衣架上。贺之照看在眼里,淡然一笑。

    “贺大人怎的这么晚了还没入睡?”少年开口,嗓音清亮,甚是悦耳。

    随行的男子笑了起来:“想必为着明日国子监开课在忙吧。国子监这两日可真热闹啊,来了不少各州出名的学子,原先入了两馆的也有惊人之举。”

    贺之照摇了摇头,笑道:“何将军就别来取笑在下了。学子顽劣,差点儿在国子监闯出大祸,至今我还没能给平南王一个交代,着实头痛呐!”他看向年轻人,又道:“六皇子不必担心,那孟时涯心性其实不坏,往后也是能堪大用之才。”

    这两位深夜访客,正是当朝六皇子李云重,和守卫皇宫的右卫上将军何冲。

    六皇子李云重闻言笑道:“他若为朽木,孟尚书也不至于那般护着……”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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