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是感动，不是喜欢
    见许珂这幅模样，柳梅也没再说话，而是先把房门关上，然后绕过许珂。
    她目光扫过这个寝室的每个角落，其中一个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书籍，一个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化妆品，一个铺满各类零食，一个是电脑和各类手办。
    剩下最后一个，干干净净，没什么东西，只有那本该白皙一片的墙壁，被一张张照片所铺满。
    看到这一幕，柳梅气上心头，险些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胸口一阵起伏，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无力的坐倒在了椅子上，然后有些失神的低下了头。
    不多时，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顺带着还传出了阵阵哭声。
    许珂微微一怔，有些茫然的回过头，惊讶的发现母亲居然哭了。
    从小到大，许珂见母亲哭泣的次数相当少。
    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每次提起那个抛弃她们的父亲时都会怒气冲天，表现出强烈的悔意和恨意，但她却并没有为父亲而哭过，因为她是个坚强的女人。
    繁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头滋生，它们扰乱着许珂的大脑，最终汇聚成一个疑惑的声音。
    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一直都在为你付出，你一开始或许能视而不见，但时间久了就难免受到影响，偶尔你会觉得他真的对你很好，想过要不要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算了，但你要明白一点，这时候催生出你这个想法的不是喜欢，而是感动。”
    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越说越糟糕，脑子都有点不太够用了。
    “哪儿呢？”
    许珂止住自己的哭声，连忙跑过去安慰母亲。
    豆大的泪滴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落，在她那清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不多时便打湿了她的衣襟。
    当然了，也不能说从这儿毕业的就都是社会精英，其中当然也不乏一些泯然于众的庸才，但他们肯定不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了。
    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刚辞职还没找到工作”、“魔都的房租真特娘的贵”、“女朋友是啥”。
    许珂一时间有些诧异，按理说母亲厌恶所有一切与自己接近的男人，也不该对秦洛感兴趣才对。
    “妈，我知道错了，你、你别哭了……”
    打开窗户后，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碎纸一眼，随手便将其丢了出去。
    我对秦洛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
    来自灵魂的质问让许珂陷入了冗长的沉默，想起秦洛曾为自己做过的点点滴滴，她心里的确会觉得暖暖的。
    许珂没有当过母亲的经历，但却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将自己抚养长大，因此当她看到柳梅开始哭泣之后，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感到愧疚。
    说着说着，柳梅又开始抽泣起来。
    因为他们即将走出校园、踏上社会，只要是稍微聪明些的，都知道这场校庆会暗中隐藏的好处，对他们来说，节目可以不看，但那些前来观礼的社会人士是一定要想办法结交的。
    可既然母亲问了，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许珂也就将自己和秦洛之间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母亲刚才那痛苦的倾诉以及大脑中纷乱的思绪不断压迫着她，最终，她强迫自己摒弃掉对秦洛的情意，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用颤抖的手扯下一张照片。
    他接起一听，手机里立即传来老爹和老妈响亮的声音。
    “我本来以为他在那之后就不会再来自讨没趣了，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一直追求我，而且还是连续了三个多月。”
    许珂见状也是慌得不行，连忙说道：“对不起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会听伱的话，我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当然了，校庆会虽然是面向全社会举办的，但主要参加人员还是学校里的学生群体。
    对不起秦洛，我不想让妈妈伤心，反正只是几张照片而已，以后我们还可以再照……
    柳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将那些碎纸从许珂手里夺过，继而走到了窗台前。
    柳梅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他的确要比一般的男人强一些，你会对他的付出有所动容也是正常的，但是珂珂，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你不清楚，你对他的感觉根本不是喜欢，更不是爱，而仅仅只是……感动。”
    许珂听得心痛难耐，她从未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过。
    ……
    “我之前不认识他的，大概是四个多月之前吧，他突然跑来找我告白，类似的事情我遇到过很多次，所以我也像是以前那样没搭理他。”
    秦洛当即挂断手机，用力之大，敲的屏幕都发出了“啪”的一声。
    话音落下的同时，最后一张照片也在许珂的手中被撕成两半。
    像是灵魂与意识在进行抗争，某种微妙的情绪在否决她的想法，让她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动弹。
    这时她耸然一惊，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不太合适，于是连忙补救道：“我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的，只是觉得……觉得他对我确实很好，毕竟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所以……”
    “二十多年前，妈妈遇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该遇到的男人，妈妈曾以为她会是永远的依靠，可事实告诉我，那只是我的幻想。”
    男生宿舍404，秦洛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当时的许珂在做出追回秦洛这个决定时，她对舍友说过自己是喜欢秦洛的，可现在听了母亲的这些话之后，许珂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确定了。
    秦洛：“……”
    “珂珂，妈妈知道有时候妈妈对你管得太严，有些过度保护，但我这么做真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阴暗，不知道有些人有多么丑恶。”
    柳梅这一次有了反应，她抽泣两声，稍稍止住哭声，但开口时还是传达着浓浓的伤感和悲戚。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照片被不小心扯坏，许珂不由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依然强制性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那多尴尬啊……
    抬眼望去，天空被厚重的阴云遮蔽，不见一点光亮，肆意的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相比起母亲生气时的愤怒，她更难以承受母亲伤心时流下的眼泪。
    “臭小子，你爹来了！”
    秦洛没好气的问道。
    大三的学生则是大部分都留了下来，包括大四在校或者在外实习的学生也都纷纷聚集。
    所以，我对他并不是喜欢，只是感动？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甘心？
    我不甘心他放弃我，我不甘心他离开我，我不甘心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不再喜欢我……
    许珂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当听到最后的问题时，她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茫然。
    许多社会人士行走在校园当中，他们穿着西装礼服，仪态大方，此时正在朝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
    许珂动作一顿，应道：“嗯，我不喜欢他。”
    许珂得出了一个个合理的答案，但不知为何，她没办法宣之于口，甚至当得出这些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瞬间，她骤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
    闻言，柳梅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有些哭的脸，柔弱的问道：“你说真的？你没有骗妈妈？”
    柳梅点了点头，淡淡道：“就像是你在路边看到残疾的流浪汉时会同情，看到冻死的猫狗会可怜，人的情绪总是容易受到一些事物的影响，这一点在女人身上体现的就更加明显，因为女人是感性的。”
    柳梅静静地看着许珂，淡声道：“妈妈不是要逼你什么，只是你已经骗过妈妈一次了，妈妈想要的只是你的一个态度，你明白吗？”
    许珂身体一僵，她眼睛不由的瞪大了几分，嘴唇张合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不断滑动的喉头却是一个字都没法送上去。
    许珂咬了咬牙，转而又咬住嘴唇，沉默了几秒后，她将一张照片撕碎。
    魔都大学作为魔都的名牌大学之一，虽然算不上是最有顶级的那一批，但也是有着相当的底蕴和资历。
    最后两个字，柳梅说的异常用力。
    许珂表情一僵，眼神显得有些痛苦和迟疑。
    于是她抽着鼻子说道：“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向你保证，毕业前绝对不谈恋爱，也绝对不会和秦洛在一起，你别哭了好不好？”
    “当他抛下怀着你的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人是多么的丑恶可恨，我当时甚至一度想要自杀，但又舍不得已经怀在肚子里的你。”
    她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但那种抽痛的感觉却怎么都无法平息……
    许珂连连保证，当务之急只想尽快安抚好母亲的情绪。
    否则万一碰见老同学，聊起天来人家都是“我股票涨了三个点”、“新买的房子刚装修完”、“我下个月就结婚了”。
    她那双往日里总是保持着清冷与高傲的双眸，却怎么都看不穿自己的内心。
    许珂眼神空洞的看着那些碎纸，直到它们渐渐消失，连带着身体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跟着远去。
    窗外空气潮湿，小雨淅淅沥沥，在这种影响下，照片没有全部飘散出去，大部分都是散落坠地，也有几张碎片慢慢飘远，不知去往了何处。
    有那么一瞬间，许珂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也正因此，她才能在生出许珂后，独自一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将女儿养大，并给予了女儿衣食无忧的生活。
    本次三十周年的校庆会面向全社会，因此自然是有不少社会人士前来参观的，他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出神魔都大学，毕业后从事各行各业，在社会的某个角落中发光发热。
    不多时，他拎着一把雨伞来到室外。
    柳梅深吸一口气，她定定的看了女儿几秒，突然说道：“能和我说说你和那个叫秦洛的男生的事吗？”
    许珂回忆着秦洛对自己情意的付出，想起他曾经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她就感觉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流动，嘴角也止不住的翘起。
    等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扯下来，柳梅又再次说道：“全撕了。”
    柳梅对女儿的安慰充耳不闻，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断抽泣着。
    而这时，柳梅突然抬手指向那一墙的照片，说道：“清醒一点吧，你对他根本就不是喜欢，那只是一种错觉罢了，听我的话，把这些照片扯下来，然后断绝和他的来往，等过几天之后你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因为当这段时间两人如甜似蜜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时，许珂突然发现，自己贪恋的……似乎仅仅只是秦洛对自己的好？
    “一开始我对他都没什么感觉的，但后来……”
    “你妈也来了！”
    而想起秦洛那天在教室里说的诀别话语，她就感觉伤心难过，于是她决定要把秦洛追回来，希望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对自己好。
    云层中时不时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但却又迟迟不见闪电和雷鸣，倒是淅淅小雨已经簌簌而落，打湿了人们肉眼所见的一切。
    “停车场，速速来接你爹！”
    许珂微微一愣，一时间有些茫然：“感动？”
    当撕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柳梅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你对他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欢，对吧？”
    “还有你妈！”
    “你感动于他对你的付出，感动于他对你的坚持，可等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而他又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了，这时那份感动就会迅速消失，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你才会发现，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而仅仅只是因为感动，你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
    “妈妈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不想让你再重蹈妈妈的覆辙而已，我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但最起码，我最爱的女儿不能再像我一样吃苦受累，哪怕你怨我恨我也没关系……”
    有时候和爹妈说话真就挺无助的，可惜警察也不管这块儿。
    “是的，感动。”
    “嗯，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学校在前几天已经放暑假了，很多大一大二的学生们因为对校庆会不感兴趣而纷纷离开，留下来的大都是要参与到校庆会中的人。
    哪怕结交不成，也可以聊个天结个善缘，但凡是想要在毕业后留在魔都，那这份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上作用了。
    自身的努力和成长自然不可或缺，但在眼下这个时代，很多人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一个机会往往要比你自身的努力更加重要。
    秦洛将目光从那些人们的身上收回，撑起一把伞，漫步在清晰的雨幕之中，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