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许黟买完医书, 带着阿卓耳与进城的一行人汇合。
峡民们推着两辆板车,上面堆满进城换购的粮食,盐巴, 布匹和各类日用杂物。
回去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聊着在城中听到的各种八卦事儿。
当晚许黟就拿着笔墨纸砚来隔壁找阿卓耳,要他将买回来的《黄帝八十一难经》和《伤寒论》重新抄录一遍。
抄录也要有顺序, 许黟看着阿卓耳抱着书籍满脸无头绪的模样, 笑着道:“你先抄《伤寒论》。”
在阿卓耳还没应声时,他又继续道, “抄时, 要记得背下来, 我会抽查。”
阿卓耳当即瞪大他那双清澈的双眼。
引得许黟隐隐一笑。
这宋版的《伤寒论》是粗字本,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宋字不小。阿卓耳当初跟着老巫医学过三年的字, 大部分都识得, 偶尔有遇到不认识的,就会拿着它来请教许黟。
渐渐的,阿卓耳被医书内容吸引,每日醒来,都要先倒水研墨,持笔抄录。
导致颜曲月都看不下去了, 没好气地笑骂许黟:“你看你,急什么, 现下可好了, 这孩子眼里只有抄书,都不爱出来跟着练拳。”
许黟也很无奈, 他们迟早要离开这峡谷。
然时间稍纵即逝,阿卓耳惟日不足,除了吃和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学医上。
他如此刻苦用心学习,许黟看着欣慰又心疼,便放纵他如此。
“我会提醒他劳逸结合。”许黟对着颜曲月说着。
到第二天,他在教完阿卓耳课程,便拉着他去到山脚处练箭。
数日未拿弓箭,许黟都觉得手感生疏,射完一筒木箭,再将靶子上的木箭拔出来。
“可想学?”许黟问。
阿卓耳点点头,拿过弓箭,朝着靶子那方射出。
瞬息之间,那木箭堪堪射中靶子边。
许黟眼神诧异地看向阿卓耳:“你学过箭?”
阿卓耳说:“呜哈大哥教我们的,族里长到五岁后就要学着如何自力更生,呜哈大哥就会带着我们到山林里练箭。”
“为何你屋里没有弓箭?”许黟问。
阿卓耳不假思索道:“我学巫医后就没时间练箭了,族长就说我不用去,要是遇到危险,他们也会保护我的。”
许黟沉默了一瞬。
是啊,阿卓耳是他们的巫医,无论谁有危险,都不会让巫医有危险。
少了巫医对峡民来说是致命的存在。
饶是如此,许黟还是让阿卓耳捡起箭术:“族人会保护你,但你也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
那日后,阿卓耳每天会选一个时辰出来练箭。
练箭废手,他抄书的速度慢了下来。
许黟趁此机会教他如何把脉问诊,中医中“望闻问切”里面的“切”虽在最后一位,可它在辩证中的重要性可丝毫不差其他三者。
老巫医留给阿卓耳的医书都是模糊的抄手本,里面记录的多是老巫医的个人诠释,以及历代巫医们传承下来的隐秘偏方。
这些隐秘的偏方,许黟都没动它。
他只帮阿卓耳整理出来眼下适合的书籍,让他有空拿出来读一读。
而诊脉手法、如何辩证、虚脉与实脉……诸多关于脉象方面的学识,老巫医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有关书籍。
无法,许黟只好一点点的教了。
他先教阿卓耳把脉口诀,从体象歌到主脉歌,再到兼脉歌……
教徒不容易,一个月多时间,许黟都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岁。
峡谷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日子一久,闲暇时,许黟跟着峡民们学会唱拗口的山歌。
跟着小孩们学会跳毽子,跟着卓木他们学会吹陶埙,跟着呜哈他们入江乘舟捕鱼……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在这般充实的日子里,峡谷里气候逐渐转凉。
这日,谷中飘起清冽的秋雨。
寒露将至,峡中耕种的农作物转为金灿灿的好颜色,稻穗粒粒,妇人们和小孩停止练拳,有条不絮地来到田里割稻穗。
丰收的喜悦充斥着峡谷上上下下,晒稻谷,舂稻谷,蒸煮成诱人的米饭,祭拜了山神,就可以分给族人们。
许黟也分到了一袋闻着稻香浓郁的新米。
次日阿旭就将这新米煮成飘香的鲜鱼粥,捕上来的鱼切成薄薄的鱼片,放在咕噜冒着米香的米浆里面,鱼肉鲜甜,尝不出半点腥味。
食过鲜鱼粥,晚上阿旭把剩下的鱼头做成茱萸泼油鱼头。
茱萸叶放在油里熬成焦黄,捞出来后,再加入花椒、姜丝和小葱,热油淋在蒸熟的鱼头上面。那味道是浓郁的刺鼻油香,吃着又辣又爽,搭配着新米煮熟的米饭,别提多有滋味。
峡民们彻底被阿旭的手艺征服,只要他一做饭,必当引起关注。
大人们虽然艳羡,却也懂得礼数和要面子,只远远瞅着闻着,不像孩子们。
孩子们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闻到好吃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仍由家里阿嬷、阿娘们如何喊,就是纹丝不动。
许黟看到阿旭身边围着好几个淌口水的孩童。
便笑着吩咐阿旭,叫他把多出来的吃食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听到许黟的话,齐刷刷地来感谢许大夫。
……
这一天,晴空万里。
许黟来告诉阿卓耳,他们要进山摘使君子的果实。
“算日子,这使君子的果实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成熟,我们摘些回来磨成粉,每年九月,可给族中小孩服用。”许黟说。
他想到峡谷里的小孩们在玩耍时,常常坐在湿润的土壤上。
亦或是躺在落叶堆上面玩耍。
这使君子能治蛔虫,而小孩子感染蛔虫的概率更高,许黟便将心中的打算提出来。
阿卓耳听后郑重点头,他也发现了,上回族人服用雷丸散,就有好些个孩童泻出来蛔虫。
蛔虫虽然没法像绦虫长得那样长,可它数量多,瞧着也吓人。
族长知道他们要进山,无论如何也不许他们两人单独进去。
他立马打发喜娃儿去找卓木和呜哈,两人听到许黟要带着阿卓耳去山上,一刻不想地便要跟上来。
“山里有猛兽,你们人多它就不敢上前袭击,带上长矛和砍刀,还有火种,食物和水。”族长严正地吩咐呜哈他们,目光看向许黟,笑道,“这样你们在山上待个几天也无事。”
许黟一直在旁边聆听族长安排,见他突然看向自己,垂眼浅浅一笑。
随后,他说道:“老伯放心,我们此行只摘使君子,不会去更远的地方。”
“有许大夫在,我放心。”老族长说完,便唤他们快出发。
卓木和呜哈去准备进山要带的物什,许黟回到老巫医的房屋,来跟颜曲月道别。
颜曲月深知进山不便,她不能跟着,凝目看他:“你说只过一夜就回来,但我知你性子,要是沿途遇到什么好物,定是要带回来的。多去几日也无妨,山下有阿旭和二庆他们,你不用担心我。”
许黟一听,无以言表地紧握着她的手。
“嗯,我听娘子的。”
颜曲月当即“嘁”了一声,没好气地笑说,“别到时候说是我让你在山上待着不回来。”
“哪成。”许黟眼中溢出笑意,捏着她的手不放,“任谁等也不能让娘子等。”
颜曲月:“……”
此等玩笑也不是天天说,可临分别到底是舍不得,颜曲月亲自送他们到山脚下。
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林里,回头看向阿旭阿锦和二庆他们:“走,回去带他们练拳。”
她比谁都清楚,要离开峡谷的日子越近了。
……
此行,许黟一行人等到第五天才回来。
他们摘完使君子回来路上,先是遇到了一场冰冷的秋雨,在寻找山洞时,阿卓耳踩空摔伤了腿,一行人在山洞里歇一天一夜。
期间,许黟去寻了些敷伤的药草回来,给他包扎好伤口,问他能不能起身走动。
但见他走路吃力,后面,卓木和呜哈轮流背着阿卓耳,许黟在前面开道。
接下来的行程也不算顺利,他们误入野山猪的地盘,好巧不巧,碰到雌性野山猪在喂养幼崽。见他们闯进来,嘶叫着朝着他们攻击过来。
眼见野山猪攻势凶猛,许黟和呜哈相视一眼,举着长矛和砍刀,把那只野山猪给猎杀了。
看着失去母亲哺乳的幼崽,若他们不带走,这几只嗷嗷待哺的小山猪,肯定会成为其他野兽的食物。
不如他们一并把幼崽杀了带回去?
“带回去养吧。”见他们选择动手,许黟突然开口说道。
呜哈和卓木疑惑地看向他。
等着他做解释。
许黟说道:“这幼崽有公有母,可以带回去配种,这样山里就不缺肉食了。”
一旦不缺肉食,他们就不用冒险进山寻找食物。
两人一听,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
呜哈二话不说就把“呜呜”叫着的山猪幼崽从窝里抱出来,放到他背出来的竹筐里。
再拿叶子盖住,那呜呜的叫声瞬间小了下去。
接着,他们快速地切割了野山猪的皮和肉,把带不走的野山猪的脑袋挖坑埋掉。
做完这些,他们马不停蹄地重新朝着山脚前进。
回来时,这野山猪的幼崽很快就有妇人接手,会木活的族人快速地做了个简易篱笆墙,一面铺上厚厚的稻草,一面挖出个沟渠,用石子铺在底部。
接着喜娃儿带着许黟的话跑来告诉干活的族人,喊道:“青叔叔,许大夫说要给幼崽们喂羊奶,要不然它们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