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鸨母仓促大喊:“找许大夫, 是他!是他卖了这药酒方子给了我!”
她神色不似作假,跑来讨说法的人群中,便有人生出迟疑的心思。
一位年轻的官人不耐, 霍然推开人群挤身骂道:“我管你找许大夫买的,还是李大夫买的,我们这药酒是从你这买的,钱也是你拿了去。要怪, 就怪你自己贪得无厌, 被人诓骗了去。”
“对对对,这又与我们无关, 你要真是被骗了, 找官府说理。”
有人驳了她的话, 闹哄哄的议论声再度四起。这些来楼里消遣的官人们,此次能都一并寻来,也都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小小花楼, 不过是挂钩了市妓, 就敢欺骗他们,哄骗了他们的钱财。再说,这花楼里卖的药酒,比原来他们去找许大夫卖的还要贵价,一壶就要他们五贯银子,本以为也是好的, 结果是披着羊皮卖狗肉,岂有此理!
“我等在楼中花的银钱, 没有数百贯也有上百贯, 你这鸨母,公然卖这药酒, 再不退钱,休怪我们把你拉去官府报官。”开口的官人单刀直入,引得众人赞同附和。
纷纷向鸨母讨要被骗去的银钱。
鸨母面色全无,便要叫中年男去找大东家,哪想,她转身一看,就看到一抹肥胖身影,慌张地爬着木柱要逃。
她大叫一声,全场都齐齐看了过去。
“还有人……别叫他跑了!”有人朗声大喊,中年男惊得一抖,双手抱不住柱子,往下跌去。
不过二楼高度,中年男摔得底朝天,把藏在怀里的包裹掉下来。他捂着腰臀痛叫,一面慌张地开始捡银子。跌跌撞撞地要跑,就被几个循声跑去的官人抓住。
这下子,鸨母和中年男,谁也别想逃了。
到手的银钱还没捂热,便要还了回去,这对鸨母来说,极其不甘。然而,她私营买卖,这一事若被大东家所知,她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哪轮得到她在楼中颐指气使。
午后,聚众的官人们拿回银钱,纷纷散去。
花楼里闭着门的房屋里,暗中偷看的花娘们呼吸急促,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些金钱,都是从她们手中挤出来的,如今倒送了回去,如何不叫她们心底叫好。
……
鸨母呆坐在乱糟糟的房屋中,挣的钱没了,攒的钱也都倒贴了回去……
失神片刻,她哀嚎大哭,嘴里嚷着不活了。
但见中年男悻悻看来,一手还揉着摔痛的臀部,落井下石道:“要不是你见钱眼开,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那姓许的,分明就是个骗子。”
“我见钱眼开?”鸨母不可置信地瞪他去,“那你倒是说说你自个,怎么也被骗了这么些钱?”
中年男噎住,不痛快道:“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说这药酒多挣钱,我可是不信的。”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现在倒来说我的不是了,要不是我,你如今还能这样好威风?”
鸨母掌管着花楼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想着他拿着钱逃跑,便心冷起来,叫着两个打手把中年男一捆,丢到房里关上。
“你这是作甚!?”中年男慌了,变了嘴脸,重新讨好地说体贴话,“好姐姐,咱们先别自个气坏身子,我适才是糊涂了才如此,说那忒不是道理的话,我实在该打该骂,下回定不敢这样。”
说着说着,他眼珠子转动,转移话头, “都怪那姓许的,叫我们栽跟头,我去叫几个人把人绑来,好好教训他给姐姐出气。”
鸨母冷笑看他:“姓许的我要找,你我也不会轻饶。”
说着,就叫打手把他的身上的衣裳给扒了。
屋里没炭火,又没衣裳穿,中年男只好躲在床上,但床榻上只有一条薄薄的织锦被子,冷得牙齿都在抖。
这时,已到楼里掌灯时分。
鸨母却无心管着楼中事务,叫来三个打手,去把许黟绑到楼中后院。
她焦急等着半晌,没等到打手们回来,却看到大掌柜带着几个仆从过来。
鸨母从椅子上跌落,这下子,才是彻底慌神。
“大东家说了,你既然不甘心只当个鸨母,便给你换个好去处。”
大掌柜冷冷地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低贱的下等货物:“以你如今的姿色,也就下等勾栏才能容得了你。”
说着,就叫仆从把人给绑了。
鸨母含着泪哭喊,全然无用,被那脏臭的抹布塞满嘴巴,只剩“呜呜呜”地无助哭鸣。
至于被关在房中的中年男,大掌柜的也没放过,打发两个人把他带出来,扔去到码头干苦力。
……
这日,许黟收到一封信,他放下手中医书,轻揉鼻梁处一瞬,才将这信打开品读。
看完信中内容,他轻笑出声,把信拿到炭盆里,丢进去燃烬。
此间事了,剩余的时间,便该好好地教导徒弟。
他从书房里出来,外面已是晌午时分,他看到阿旭和二庆把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却不见程宜然身影,便问:“宜然呢?”
“师弟的娘身体不适,他去家里照顾着。”阿旭停下动作,回话道。
许黟皱眉:“怎没听他说起?”
阿旭道:“他看郎君在书房里忙,怕打扰了,只跟我说了下,好教郎君知晓。”
“知道了。”许黟说罢,就去到对面的院子。
此时是晌午,程家却没开灶,庭院里静悄悄的,连房门都紧闭关着。
听见拍门声,程宜然快步出来开门:“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许黟看向他道:“闻你娘病了,可好些?”
程宜然低垂着脑袋,闷声道:“还没好,昨日起就一直心腹痛,我给开了药,但服着效果不显。”他想着,要是他开的药方不行,就要来求老师看病。
没想到,老师先一步过来了,重振着精神,请老师进来屋里。
许黟听着他描述,微微敛着眉间,问他:“开的什么药方?”
程宜然如实回答:“我观症候是肝虚寒,便开的是补肝方,其用了防风、丹参、细辛、桔梗各一两,川芎、独活和大黄各七分,还用了山茱萸、桂心和茯苓各五分。”
说罢,他问道,“老师,此方我娘已经服用两剂,效果却不显,难不成是不对症?”
“若是肝虚寒,用此方也不算错。”许黟摇摇头,没有那么快下定论,“你带我去屋里,我去瞧下。”
有老师出面,程宜然安心不少,当即欣然道:“让老师费心了。”
他们进来屋里,程宜然他娘见许黟过来,连忙起身过来问候。
许黟温和地扶着她的手臂,淡笑道:“婶子快坐,听宜然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我这病不碍事的,你怎么连老师也惊动了。”他娘有些责怪地瞥儿子一眼。
许黟笑说:“是我要来,我这一闲下来就坐不住,适才知晓这事,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哎哎,这多不好呐。”他娘着急道,“我这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痛,是这孩子有孝心,看不得我辛苦,见我昨日喊了下心腹痛,连许大夫那里都不去了。”
“今早我也催了几回,他是去了,哪想很快就回来,说是告了假,要在家里照顾我。”他娘一面说着,一面欣慰地哭起来。
许黟见她如此,就安慰儿子有孝心是好事。
接着,他便说道:“年纪大了,确实容易有些病痛,不过这要是哪里不舒服,切记要好好看了病吃药才是。”
又问可容他也来瞧瞧。
程宜然他娘哪敢拿乔说不允许。
程宜然拿着药箱进房来,把脉枕垫在他娘的手腕下方,小声道:“老师,多劳烦你了。”
许黟只摆摆手,没说什么。在他娘把手伸出来时,许黟就注意到他娘的手指头。
她手指头处的指甲干枯,光泽黯淡,在中医中,有“肝者,其华在爪”的说法,这里的爪指的是手指和脚趾,肝属藏血,当肝藏血充足,其爪就能可看出来光泽鲜艳,反之,就会出现相反的状况,爪干枯、血色减少等。
单从这处,就可看出他娘的肝和脾不是很好。
他琢磨一二,伸手按住他娘的手腕,仔细脉诊起来。
“心腹痛外,可会眼睛模糊,睁眼久了看不清事物?”许黟问道。
得到肯定回答,许黟便看向在旁边候着的程宜然,说道:“确实是肝虚寒之证,你开的药方中,再加大枣、柏子仁和桃仁二两,防风和茯苓增加到二两,看下药效如何。”
听完许黟说的话,程宜然琢磨片刻,就知道他开的药方还有欠缺。
才导致他娘喝了药汤有效果,但效果不够好。
“多谢老师提点。”程宜然拱手一拜,欣然道,“我这就去医馆抓药。”
这药很快抓来,许黟留下来教导他如何煎煮。
需要先将这药材倒在惠夷槽碾成细末,用陶罐煎煮,加水九升,煮到五升药汤,接着除渣,把药汤倒出来,分成三次服用。
程宜然按着他的吩咐把药汤煎煮好,端着分出来的药汤给他娘喝。
他娘喝下去,半个时辰左右,心腹痛明显转好。
晚间时,第二份药汤加热,又服用了下去。
这夜里他娘总算能睡着了,半夜也没被疼醒,一觉睡到天亮时分。
程宜然对许黟的敬佩更甚了,时过了早,就迫不及待地去给他娘温热药汤。
他娘将最后一碗药汤喝下,不久,眼前视野恢复清明,看清他儿子,他娘泪珠落下,唤他儿去给许黟磕头。
“老师不爱叫我们磕头。”程宜然挚诚笑起来,转而说道,“我只要好好地学了医术,又如何会用,老师才更加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