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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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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一条破落的小巷里, 最里头那间茅草屋,住着一家姓王的人家。家里顶梁柱王同在大户人家里当帮工,他每天卯时就要出门, 到傍晚天擦黑才能回来,回到家里,眼瞎的老母亲已经将加了野菜的菽粥煮好,他把手里头的东西归置好, 扶着他娘回到椅上坐下来。
    “娘, 你歇会儿。”王同道。
    他娘摩挲着他的手掌,不确定地问道:“怎么手掌又多了两道口子, 割伤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 王同看向掌心两处被桑树条割破的伤口, 淡定道:“娘你摸错了,我怎么会被割伤。”
    他娘嘴唇翕动,啥话都哽咽在喉咙说出来:“嫋娘要不是病了, 你也不至于这般辛苦。”
    这回, 轮到王同沉默不语了。
    他给他娘盛了粥,让他娘先喝粥,便进到屋里去见嫋娘。嫋娘是他的娘子,自两年前生养后突然病倒,日日咳血,什么药汤吃了都没用。
    王同明白, 不是药汤吃了没用,是他没银钱买那好的, 只能一日拖过一日。
    嫋娘拢着怀中孩子睡着, 看到他进屋,便担忧道:“你摔了?”
    “不严重。”王同摇头, “只磕到了手背,晚些时候我去挖点草药敷上。”
    嫋娘深知她丈夫如此辛苦,都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但她不争气,一病就是两年。
    她常年不见光日,脸色雪白,唇色黯淡,脸颊凹陷了下去,只剩两双眼睛越来越大,在没点灯的屋里,瞧着黑漆漆的。
    王同却不怕,为她掖好被子,他的娘子多好,若不是嫁给了他,也不用受这般罪。
    顾好家中的老母亲和娘子,王同吃了碗菽粥,出来屋子,把瓮里的水填满,又砍了柴火垒好,才终于能回屋里睡觉。
    翌日,王同来主家林子里上工,他扛着斧头刚要上山,就被一管家给叫住。
    “你是王同?”管家睨眼看他,“你家里有个卧病的婆娘,可好了?”
    王同惊愕在原地,但见管家面带不耐烦,连忙底下眉眼道:“家内确实在家卧病,不知贵介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管家冷呵呵地笑说:“我这有个顶好的买卖,只要你照着安排去做,就能得到十贯银钱。”
    十贯银钱可不是小数目,够顶得上王同两个月多的工钱了,果真,听到这话,王同脸色都变了。
    “小的愚笨,不知道是什么买卖,还望贵介告知。”王同没多迟疑,他实在缺钱,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这买卖他就做定了。
    管家见状,心里暗自想着,只要王同答应了,那多出来的二十贯钱便是他的。
    那沈骝不知在哪里听到王同有个病重的妻子,想通过他来联系,一并给了他三十贯钱。
    事成之后,他还能再拿到十贯钱。
    管家道:“不用你做什么,你且带着婆娘到南街富仁巷里,那里有个姓许的大夫……”
    ……
    许黟这边风平浪静,一切都照旧,他每天忙碌的点只有两个。
    一个是去摆摊看病。
    一个是在家中写《药性赋》。
    这《药性赋》是初学中药的启蒙书,原书据考证约是金元时代的作品。
    只是撰著者不详,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许黟想到他从教阿旭和阿锦两人识药材识药理起,从来没让他们背过《药性赋》,这倒是他初次教人时疏忽的地方。
    何况这药性赋对于初学者至关重要,想到现下大夫收学徒,先让学徒整理三年药材,又让学徒抓药三年,再让学徒跟着看病三年……
    按照这个教学速度,想要培养出来一个合格的大夫,实在不容易。
    原版的《药性赋》许黟从小就会背,想要默写出来不难。
    但他考虑到诸多原因,最后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添不少页目。
    这么一折腾,从盐亭起他就再为这书做准备,直到花费半年时间,在这日,许黟终于将新编的《药性赋》写完。
    “诸药赋性,此类最寒……”
    阿旭和阿锦拿着书册翻阅,见着这厚厚一沓的书籍,缓缓吸了一口气。
    “郎君,你好生厉害啊。”阿锦眼睛亮亮地赞叹,“这一本书,你都写完啦!”
    许黟乐了:“这书原著非我,我只是照搬,又添了一部分罢了。”
    他在书册上落笔出处非他所编撰。
    阿旭他们却是不信。
    “这些年来,我们跟那么多的医馆打交道,我和妹妹便从未听说什么《药性赋》,郎君总是哄我们。”
    “自然是真。”许黟拧着眉淡淡说道。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当年的借口,说道:“读书时,我偶遇一老大夫,他赠予了我几本医书。”
    “时年下,我就将那书都背了记在脑子里,如今拿来用,怎么敢妄言是我所写?”
    他手里头就有不少医书,阿旭他们都晓得。
    果然许黟义正言辞地说完,他们就信了,没再多嘴问。
    自这《药性赋》成书后,这书就在两人手里轮流看着,天天不离手。
    许黟见他们喜爱,便由着他们去,还给他们个任务,将其都背诵下来。
    这书原文有一千多字,许黟改版后增加了一倍有余,足足两千六百八十字。
    想要背诵下来,还要理解贯通所用,这难度不小。
    阿旭和阿锦当即感到其中挑战程度,读着时尤为用心。
    在两人努力背诵着药性赋时,这天,许黟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这病人咳血多日,血块乌黑结块,每逢咳了血,这胸腔喘气便能好一些,要不是这咳血吓人,倒是个好的征兆。
    许黟探完脉,拧着眉梢看向面前这妇人:“胁腹胀痛热而烦,血癥坚牢固,食少善忘,你这是产后行经时脏气虚,被风乘虚而入了。”
    一般这情景,只胁腹胀痛,以致内与血搏结,遂形成血癥证。
    但少见于咳血。
    但见这妇人,好在出现了咳血证,将其堵塞在腹中的血癥咳了出来。
    要不然拖延不到这个时候。
    许黟看向眼前这对穿着破破烂烂的夫妇,并没有说什么重的话。
    他把阿旭和阿锦叫来,让他们两人为其把脉。
    在此之前,他便直言道:“这是我两个学徒,我让其为你们也把脉一二,可介意?”
    “不碍事不碍事。”王同紧张地搓着手掌。
    他能带着家内来到这里,还要多亏了管家给他的十贯银钱。
    这十贯钱实乃救他们一家性命,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可只是带着嫋娘来看病,对他来说,便是大好事。
    见此,阿旭先上前一步,为嫋娘诊脉。
    过了片刻,阿旭斟酌地询问:“可是在生产后,贪食了生冷之物?”
    “这……”嫋娘犹豫地看向丈夫。
    王同自责道:“都怪我,当年家内在冬日产子,家中米粮柴火皆是欠缺,便多食了茄子干。”
    茄子属寒性食物,一次性多食不好,何况是刚生产完的妇人。
    嫋娘就是多吃了茄子,又在夜里受了寒,才生了这病。
    轮到阿锦诊脉,她让嫋娘张开嘴吐出舌头,看过舌头,又给她看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水。
    “你这病,怕冷又易出汗,冷不得热不得,颇有些麻烦。”阿锦说着,目光看向了许黟。
    因着许黟已经点出这是何病,他们也不用去辩证,只把他们看出来的讲来。
    阿锦问道:“郎君,是要开乌药散吗?”
    许黟还没开口说话,阿旭先摇摇头,说道:“这乌药散过于烈了,不适合这位娘子,得寻个温和的药方。”
    阿锦皱着眉,思索着:“那得用哪个方子……”
    许黟任由他们讨论,他已经提笔,给这妇人写药方。
    “我为你开一方,这方要用到味药,这药不好寻,我手头正好有,你将药都研细频筛,直至药尽为止,每服一钱,用酒液调合,煎沸后温服。”
    许黟缓缓对着王同夫妻两人说着,“你这卧床良久,需再服两回,胁腹不痛,亦不会咳血便能停。”
    听到只需要服用三剂,王同震惊不已,他紧张搓着的手掌停在一处,要不是还喘着气,仿佛变成了蜡像。
    他的反应在许黟的意料之内。
    不少病重许久的病患,在听到只要喝几剂药汤时,都是这样的表情。
    很快,王同有些心绪不宁地问:“许大夫,真只要喝这三服药汤?”
    “是。”许黟言简意赅。
    王同缓了口气,小心地再度问:“不知这药可贵?”
    许黟摇头:“此药方所用药材不过血竭,当归,赤芍,蒲黄和延胡索,除之血竭少见,其余等都是寻常药物。”
    “不需要用到人参?”王同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
    他为嫋娘请过几回大夫,就将家中积蓄花得一干二净。其几个大夫里,就有三个说要用到人参才能吊着性命。
    这两年为了能攒到买人参的钱,王同拼命打工挣钱,每回好不容易挣到点钱,就花在药钱上面,至今买不起人参。
    偏这许大夫说他娘子这病,根本不需要用到人参!
    许黟道:“人参虽好,但不能治好这病。你这是被骗了。”
    王同:“……”他已晓得了。
    开完药方,许黟就命阿旭回家里取血竭。
    这药寻常时候用不上,许黟并没有将其带出来。
    他们不知,在不远处有人紧紧地盯着王同夫妇看着,等看到两人提着药包走了,便放心地回去禀报。
    ……
    王家,王同根据许黟写的药方,为嫋娘煎煮药汤。
    刚服下不久,嫋娘就吐了好大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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