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老秃驴，时代变了
    夜，星光闪耀，月华漫洒，为天地披上一层银纱。皇宫深处，九层阁楼屹立，内外灯火通明，照耀的四周亮堂堂一片。
    无数锦衣卫如雕像矗立四方，静静守卫着身后经阁的宁静。经阁中，稀疏人影晃动，与白天拥挤忙碌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阿弥陀佛……”
    慈悲浩荡的佛音传彻夜空，一老僧踏行虚空，脚下朵朵莲绽放，眸光睥睨的朝着经阁第九层而去。他周身萦绕璀璨佛光，气息浩大如晃晃大日，恐怖气机逸散八方，将肆无忌惮演绎的淋漓尽致。
    皇宫禁军以及锦衣卫等值守力量，齐齐抬头看着空中这玄奇的一幕。待看清来人前往的方向，便打消了前去驰援的想法。
    抑佛令颁行天下至今，前来送死的佛门秃驴数都数不过来，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而且官家有令，擅闯宫闱者，由太易真人全权处理，值班守卫各司其职，不可擅离职守。
    御书房内，太易赵熙批阅奏折的动作一顿，淡淡吩咐了一句：“传令段延庆，抑佛令贯彻的再彻底些。”
    近侍太监躬身领命，想到佛门的逾越之举，眼神也冷了下来。这些秃驴一次次的强闯皇宫，真当官家还如以前那般好欺不成？
    经阁，九楼。
    王易独坐于书案后沏茶品茗，气质在月光的衬托下，更显超然出尘，似随时都有可能化仙而去。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淡淡瞥向窗外。眸中神辉流转，一眼便看穿了来人实力。了然的点点头，缓声邀请道：“大师心火过旺，何不坐下，品茗静心一番？”
    说着取出一只茶杯为对方满上，碧绿茶汤清澈荡漾，淡雅清香随气雾飘散。
    福居大师双手合十，踏行虚空，一步来到书案前站定。他眸光流转金色佛华，凝眉打量着书案后的道人。
    看之不透！完全看之不透。
    此子气机若有若无，灵觉感之空空荡荡，如同空无，不在此间，让人看不出丝毫底细。
    福居大师垂首低眉，将眼底神色敛去。一路行来，所见之景无不挑动着他的心弦，积累了满心的无名怒火，这个时候心如何静的下来？
    “阿弥陀佛，道长这般倒行逆施，就不怕惹来恶果恶业么？”
    王易诧异反问：“贫道替佛门褪去虚华之表，怎么就成了倒行逆施？这是在行正道、圣道，何来的恶果恶业？”
    “正道？圣道？呵……老僧觉得，你在行魔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长还是及时收手的好！”
    福居大师双手合十，眸光渐渐冰冷下来。身为老牌大宗师，即使看不穿对方的底细，他依旧自信能战而胜之。没有这样的自信，也无资格走到如今这一步。
    王易微微一笑，反问道：“魔道？何为魔道？慈悲度人，总不能空口白话，总得褪下点华彩，度一度贫苦百姓不是？”
    福居大师面色一沉，懒得多做废话。磅礴佛力聚于右掌，随即一掌直直推出。一道金色佛掌凝形而出，携排山倒海之势，朝着王易面门拍去。
    飓风乍起，转瞬又消弭无踪，不见王易有任何动作，那金色佛掌在距离他面门一寸处戛然而止，随即风化消失，掀不起半点涟漪。
    福居大师眼中闪过惊异，他能感受到，眼前道人身周有一道无形气场。这气场玄奥莫测，有种包容天地万物的道蕴。
    “阿弥陀佛，道长既然执迷不悟，老僧便只好得罪了！”福居大师低喝一声，周身佛光暴涨，一尊金身罗汉罩体，般若佛意弥漫虚空，佛掌厚重如山，朝着王易当头落下。
    虚空颤鸣，金光灿灿中，飓风乍起，将整洁如新的内饰，吹拂的混乱不堪，书案更是瞬间化为木屑纷飞。
    “唔……拳头大就是道理么？如此的话，贫道的拳头好像才是最大的。”
    王易目光如炬，似慢实快的站起身来。他高举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握，仿佛将整片星空握于掌中。
    “印名，星空！”
    话音未落，拳印便如天倾般落下。轰！风啸轰鸣，响彻夜空，磅礴飓风掀起，卷起漫天木屑、纸屑。
    “嘭！”
    一声巨响，金色罗汉轰然破碎，化作无数金色光点消散于无。洁白如玉的拳头，轻飘飘的印在福居大师的胸膛。
    福居大师口中鲜血狂喷，面露惊愕的身形腾空，被一股巨力裹挟着倒飞出去，撞穿经阁木壁，朝着下方砸落而去。
    王易踏行虚空，在剧风呼啸声中，后发先至的出现在福居大师的身后。他迈步，抬手，沉腰，侧身，身子向后拉伸，随即如弓弦松放。整个人如神山倾倒，一式星空印再次砸落而下。
    福居大师面色惊变，体内真罡透体而出，凝形成金色梵钟将自身牢牢罩住。
    当！咔嚓嚓……
    洪钟大吕声中，护体金钟寸寸龟裂，在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轰击下，化作无数金点消散于无。
    骨骼爆裂声中，福居大师整个人如遭雷击，再次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污血，重重砸落向下方的青石板地面。
    轰！
    尘沙席卷，碎石激射，青石地面如蛛网般龟裂开来。飓风袭来，吹走漫天风沙，露出一个人字形的三寸深坑。
    一众锦衣卫望向王易的眼神更加敬畏了，方才这大和尚何等的威风八面？那将皇宫踏于脚下的神威，真如真佛临世。
    可太易真人仅是出了两拳，就将这样的强者打得犹如死狗，这份实力真就如仙如神，不可揣度。
    “这是什么修行法？”福居大师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双手负后的王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还有深深的后悔与绝望。强！尤其是那股巨力，强得不讲一点道理！护体真罡在其面前，脆弱的宛如窗纸。若非对方没有杀意，至多一拳他就得饮恨于此。
    现在他长生路断了，对方两拳打散了他积累一生的底蕴。除非能独享不老灵泉，方有一丝机会再续长生路，可这可能么？
    “贫道这拳头，大么？”王易立于坑边，垂眸望着一脸死灰的福居大师。
    “不仅大，还很硬！嘻嘻，你这老秃驴，多久没有步履尘世了？竟有胆子前来找易主比拳头！”
    童贯飘身而来，人还未到清脆的话语便已远远传来。所有锦衣卫的身子齐齐一抖，连忙低头看着脚下，全当来人不存在。
    福居大师口鼻溢血，以真罡强行闭合碎裂的筋骨，将体内伤势暂时压制下来。
    艰难的从人形坑洞中爬出。他双手合十，态度很是恭敬：“这世间，怕是没有比道长拳头更大的了……老僧刚刚步入尘世，许多事情都未明了，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一二。”
    他服软了，不服软不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不放低姿态，怕是会就此身死道消。长生无望的他心死了大半，若非还挂念着佛门，他都有了原地坐化的念头。
    王易抬手握拳，低头看着洁白如玉的拳头，点头道：“拳就是权，拳就是道理，非常的朴实无华，不是么？”
    福居大师默然点头：“道长留老僧一命，应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还请明言。”
    “海外有数座神州，那里有国度，有信众。贫道觉得佛门可以前往九州之外看看。”王易话语平淡，却透露着毋庸置疑。
    童贯轻哼一声：“易主仁慈，给你们佛门指明了一条出路。”说着抖手扔出一卷海图：“这是前往东瀛岛的海图，朝廷会为佛门迁移提供方便。日后这中原大地，只有青灯古佛的德修，以前佛门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啦。”
    福居大师身子微颤，握着海图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抬起头，干涩道：“道长真想灭佛？！”
    东汉末年，明帝夜观星辰，忽见梦中金人如流星划过天际，翩然降临于巍峨皇宫殿庭。金人庄严肃穆，光芒万丈，令人心生敬畏。
    明帝醒后，召集群臣询问此异象之意。经过一番讨论，群臣中有人识得此乃西方大圣人佛的显灵。
    明帝闻此，心生向往，决心寻求佛法真谛，于是下令派遣中郎将蔡愔等十八位英才，西出长安，穿越茫茫戈壁，前往西域探寻佛道。
    蔡愔等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西域的一片圣地，遇到了竺法兰和摄摩腾两位高僧。蔡愔等人将佛像和经卷，用白马驮回洛阳献给明帝。
    明帝见到佛像与经卷，心中大喜，遂下令在洛阳城为竺法兰和摄摩腾两位高僧建立精舍，命名为白马寺。
    自此佛法东传。
    佛门几经磨难，方才形成如今的鼎盛局面，若是就此迁移，大好局面一朝尽丧。迁移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说是驱赶才更为适当，难听点就是在行灭佛之举。
    “灭佛？”童贯小嘴一撇不屑道：“什么是灭佛？改释迦为天尊，改菩萨为大士，改罗汉为尊者，改和尚为德士，这才是赤裸裸的灭佛！这才是覆灭佛门道统的通天手段。现今的抑佛令才哪到哪？”
    福居大师猛地抬头，杀意凛然的望向童贯，若非太易道人当面，他真想拼死将眼前的妖人毙于掌下。
    金身变泥身，铜像变石像，僧侣遣散归家，寺庙改建书院，佃农分地安居，寺僧登记造册……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灭佛之举。可谁能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恶毒之人。
    “人家好怕怕啊。”童贯异态一敛，面色一冷，斥喝道：“老秃驴，时代变了……朝廷有意引导佛门走向新的道路，你们佛门若能顺应时势，尚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抑佛令变灭佛令，仅在易主的一念之间。”
    福居大师双手紧握，海图在掌中几乎被捏碎，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挣扎。他有些后悔离开长春谷了，这般身不由己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阿弥陀佛……”福居大师长喧一声佛号，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一礼道：“道长拳头大，老僧心服口服。佛门愿意遵从朝廷的旨意，前往海外寻找新的修行地。”
    童贯哼哼道：“你佛门也别觉得委屈，道门、儒家后续都会前往海外神州，复兴诸子百家的计划也在筹备之中……一个风起潮涌的大时代即将到来。”
    “佛门若想在这世间继续传承，就必须顺应时代的洪流。昔日佛门初入中原，不也是借势而起，因时制宜么？佛门若再抱残守缺，只会自取灭亡。”
    这一字一句，都如重锤击在福居大师的心头。
    他面若死灰，双手合十，低声诵念：“阿弥陀佛，贫僧明白了。老僧会带领佛门精锐，前往东瀛寻找新的佛门圣地。”他知道，这是对方给佛门的唯一出路。
    王易微微颔首，抬眸看着天上明月，淡淡道：“佛门虽去，但佛法永存。希望你们在东瀛岛上，能够继续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贫道相信，佛门在海外定能开辟出新的天地。”
    说着眼底闪过莫名之色，心中低喃道：“佛门、东瀛，这两个问题倒是可以一并解决。”
    福居大师双手合十一礼：“多谢道长指点迷津。贫僧这就回去准备，带领佛门精锐前往海外。”
    言罢，福居大师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夜色中逐渐消失。来时声势浩大，离时寂寥无声。
    童贯背负着小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易主，这老秃驴倒也识时务。”
    “拳头大就是道理，若是易地而处，贫道或许也会如他这般选择。所以努力强大自身，这样才能挺直背脊，坦然的面对一切荆棘。”
    王易淡淡一笑，抬头望向星空，心中却在思索着更深远的事情。佛门的去留，只是一桩小事。他关心的始终都是自身道途，以及天地本源的汲取。
    童贯痴痴的望着明月，喃喃道：“无量天尊，易主大德，逆渡众生……”
    越是和对方接触，他就越是倾慕对方。那如渊的智慧，那逆渡众生的大气魄，那为求己道孜孜不倦的精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