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世间总多污秽
    无锡，杏子林。
    林中气氛颇为古怪。
    丐帮二百余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散发。他们或拿破碗，或持竹竿，彼此戒备，隐隐分作了两派，似有内讧之势。几多江湖宿老，静立一旁，凝眉静观场中局势。
    林中众人思绪万千，神色复杂难明。
    乔峰身上插着数柄法刀，鲜血染红了百纳麻衣。他傲立于众人之间，冲天豪气摄人心魄：
    “马副帮主到底为谁所害？是谁偷取我这折扇陷害乔某？这些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
    “马夫人，以乔某身手，要到你府上取什么物事，难道用得着使什么熏香？我既不会空手而回，更不会失落什么随身物事。”
    “别说马夫人府上，只不过三两女流之辈，便是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乔某要取什么物事，也未必不能办到。”
    乔峰说罢，抱拳向众人团团一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罢，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
    说着伸出左手，将单正手中的单刀夺来，曲指朝着刀背上弹去。当的一声响，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刀柄仍在手中。看向单正告罪一声，抛下刀柄，就要扬长而去。
    “帮主别走！”
    “丐帮全仗帮主主持大局，离不开你啊！”
    “帮主快回来！”
    就在群豪惊愕，丐帮中人情急呼喊之际，悠悠扬扬的话语远远传来。
    “杏子林中，商略平生义。昔日因，今日意。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话语悠扬，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林中树木簌簌摇动。
    众人面色惊变，连忙寻声望去。
    只见为首，一头戴紫金道冠，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领着一黄袍僧人，与三名靓丽少女缓步行来。
    这般奇特的组合，看得众人惊疑不定。
    乔峰停下步伐，转身凝眉抱拳，朗声问道：“阁下何人？来此丐帮聚会之地，有何贵干？”
    他并未说，来我丐帮聚集之地，既然退出了丐帮，就没理由以丐帮之人自居。
    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来人刚刚展示的一手，显露出了极为深厚的内力。这等强人的到来，让他有些放心不下丐帮众人。
    王易走到近前，极为正式的抬手一暨礼：“逆命阁阁主，太易道人，见过乔帮主。”
    乔峰摇头自嘲：“当不得乔帮主之称，道长如若看得起在下，唤上一声乔峰即可。”
    王易看着浑身染血的萧峰，忍不住赞道：“乔帮主，好汉子！”
    在场江湖群豪，一阵面面相觑，彼此小声交流，皆不由一脸茫然，江湖上有唤作逆命阁的势力么？这太易道人又是何许人也？
    “哼！我丐帮聚会之地，岂容无名宵小轻扰？还不速速退去！”面容清雅的全冠清，眼见大局既定，突然又冒出一外人搅局，不由恼怒的轻哼出声。
    今日局面虽有变故，但他还是达成了心中所愿。
    为丐帮清理了契丹异种乔峰，也为自己日后掌权铺平了道路。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恼怒。
    “聒噪！竟敢对阁主不敬！给贫僧死来！”
    鸠摩智双目一瞪，迈步上前，双手相交成圆，掌心内力凝聚，随手一记火焰刀，朝着全冠清劈去。
    “小心！”乔峰面色一变，踏前一步，沉腰坐跨，抬手一掌遥遥拍出，一道龙形掌力，呼啸着冲向全冠清身前虚空。
    龙形掌力与火焰气劲相撞，轰鸣之声炸响天际，飓风四溢，吹的众人衣发飞扬。气劲所到之处，人俱吐血倒飞，立时躺倒了一片。
    “这大和尚什么来头？竟能和乔帮主的降龙十八掌相抗？”
    “嗯？这大和尚好像是吐蕃国师鸠摩智，一手火焰刀慑服吐蕃诸强。只是一国国师，为何会称一少年道士为阁主？”
    “这太易道人，到底是何身份？竟能让这等高手马首是瞻。还有这逆命阁到底是何方势力？为何从未听闻过其名？”
    ……
    四周群豪议论纷纷，猜测出鸠摩智的身份后，他们的神情更为惊疑，对王易的身份，以及所谓的逆命阁，充满了困惑不解。
    全冠清身形不稳，摇头晃脑的连连后退，幸得身后丐帮众人帮其稳住身形，不然就得大大的出一次丑。他晃了晃脑袋，指着王易一行人，惊吼道：“众弟子听令，结阵诛敌！”
    三十余丐帮弟子闻听命令，下意识举起手中竹棍，身形矫健的四下腾挪，棍影上下交错，封锁上下四方，以打狗阵法对王易四人展开了绞杀。
    “吾……此阵有些让贫道腻歪，散去吧。”
    王易摇头轻语，手捏剑指随手点出。丹田真气狂涌而出，咻咻声中，身前三十余柄雷罡剑气凝形而出。随后如天女散般，寻着冥冥轨迹，避开三十余丐帮弟子的格挡，将他们尽数击飞出去。
    噗噗噗……
    组成打狗阵法的丐帮之人，齐齐口喷鲜血的倒飞出去。若非王易没有杀意，就不是吐血倒飞那么简单。
    仅是一招，闻名江湖的丐帮绝技，打狗阵法就被这样破去，林中群雄无一不面色惊变。望向王易一行人时，眼中盈满了忌惮惧怕之色。
    丐帮上下气焰顿消，他们除了惧怕之外，更多的是对全冠清的埋怨。
    阿朱好奇的望了一眼乔峰，偏头看向身旁的王语嫣，笑问道：“嘻嘻，表小姐，为什么被这阵法围着，师父会觉得腻歪。”
    王语嫣惧怕的望了眼王易，沉吟少许，缓缓道：“此乃丐帮独步武林的打狗阵法，也唤作杀狗阵，坚壁阵。以人数众多、齐心协力之势，排列成层层人墙，形成坚固防御。”
    “敌人若想破阵，犹如蚍蜉撼树，难上加难。此阵不仅防御极强，进攻亦有巨大威力。丐帮凭借此阵，往往能够以弱胜强。”
    “师……师父，应是觉得这阵法名字不好听……”王语嫣语气扭捏，师父二字叫的极不情愿。
    阿碧掩嘴一笑道：“被打狗阵围着，是挺让人腻歪的，难怪师父不喜。”“阿弥陀佛，阁主玄功越发恐怖了……”
    鸠摩智双手合十，垂眸掩去眼底忌惮，面露恭维笑容的赞了一句。
    乔峰眉头紧蹙，眼神示意吴长风等人。几人会意，连忙招呼其余丐帮弟子，将倒地不起的三十余弟子搀扶走。
    “谢道长留手，道长此来有何指教？”乔峰郑重抱拳一礼。
    王易扫视在场众人，淡笑道：“来看一群装睡之人，来见你这真汉子，真豪杰，顺便了结一桩往昔旧怨。”
    阿朱，阿碧，鸠摩智，包括王语嫣，全都好奇的看向乔峰。
    与王易相处久了，深知其性子淡漠。那是一种俯瞰天地的淡漠，除了修行悟道，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而能被其赞为好汉子，真豪杰的乔峰，自然让四人心生好奇。
    “真汉子，真豪杰，乔某愧不敢当。”乔峰自嘲一笑，摇摇头，不解道：“这装睡之人有何说法？这往昔旧怨又是何说法？”
    “唔……看来你也学会了装睡……”王易失笑摇头，缓缓诉说起了一桩往事：“三十年前，少林寺接到密报，说有一批契丹武士，将往宋境，意欲夺取少林寺的武功秘笈。”
    “契丹与大宋累年相战，若夺得少林秘笈，加以传播，军中人人习练，战场之上，大宋官兵如何能再是敌手？”
    “于是少林寺召开群雄大会，决定先发制敌，伏击契丹武士，嗯，为了护卫山河，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理由虽然冠冕堂皇了些，但涉及民族大义，大宋安危，作为武林中的顶级人物，自当奋不顾身，手刃胡虏，为国杀敌。”
    “啧……万胜刀，王维义、黄山地绝剑，鹤云道长、丐帮帮主，汪剑通、智光大师、赵钱孙、带头大哥……”
    “阿弥陀佛，都是冤孽，道长不必说了……”
    群雄中，身着红色僧袍的智光大师，突然口喧了一声佛号。他面色显得很是悲苦，目光隐含恳切之色。
    “呵呵，好一句冤孽！绵延数十载的阴谋，无辜人的惨死，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冤孽就想揭过？”
    “十几年前就醒悟其中关节的你们，睡得香么？唔……应该睡的挺香，不然也不会入这杏子林之局。”
    赵钱孙和智光大师的面色齐齐一白，身形一震，险些站立不稳。二人震惊的望向王易，不明白其为何会知道这些。
    四周众群雄见到二人惊变的面色，心中都不由为之一动，凝眉各自陷入了深思。
    康敏全冠清之流，想要开口搅局，但在一道无形神意的束缚下，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含恐惧的呆立在原地。
    乔峰沉默良久，干涩开口道：“乔某……真是契丹人？”他还是不愿相信，可眼前道人有理有据的话语，赵钱孙和智光大师惊变的脸色，让他又不得不选择相信。
    还有这入局一说，很显然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或者说自己的一生，都在他人的算计之中。
    王易淡淡一笑道：“不，你是大夏仙朝之人，天地有情众生，皆是大夏仙朝之人，嗯，某小岛国不算。”
    这话听得众人一脸茫然，这大夏仙朝又是何物？怎的尽是些听不懂的事物？
    “师父，这大夏仙朝，是仙人的朝廷么？”阿朱一脸的好奇。
    “不要多问，尔等日后自会明白。”
    阿朱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切，又是日后。”这日后二字她都听腻了，每每问及关键事情，总是会得到这么一句搪塞话语。
    “哈哈哈……难怪！难怪！契丹之流的确没资格担任丐帮帮主！”
    “生于斯长于斯，乔某不恨，只是觉得可悲。”
    乔峰仰天大笑，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悲戚。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竟因出身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可悲至极。
    “阿朱姊姊，这人好可怜啊……”阿碧扯了扯阿朱的衣角，小声嘟囔道。
    阿朱回过神来，凝眉扫视在场群雄，故作大声的不屑道：“丐帮能有今日，全耐北乔峰之能。也不知这些家伙是脑子坏了，还是真不懂这些？驱离北乔峰，丐帮声望将一落千丈，到时天下第一大帮之名，武林中有几人买账？真如师父说的那般，尽是一群装睡之人！”
    她是真的为乔峰鸣不平，其人为丐帮付出那么多，竟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真个儿一点也不值当。
    “昔日因，今日意。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
    王易悠悠一叹，神意探出，将智光大师和赵钱孙二人定住，继续讲述了起来：
    “萧远山与辽国萧太后乃是同族，因着这层身份，于宋辽议和上出了不少力。人家好心出力，却被你等围杀于雁门关前。”
    “因妻子被杀，萧远山悲痛欲绝之下，选择跳崖与妻同葬……以他的实力，本可以将你等尽数斩杀，可还是放过了尔等，所求不过让自己的子嗣好好活下去。”
    “可尔等是如何做的？将其交由少室山下一普通农户抚养，是何想法贫道懒得多说。”
    “等乔峰好不容易凭借自身本事成长起来，尔等今日又玩这么一出，啧……出家人……佛门……江湖……”
    “世间总多污秽，贫道有时在想，人间又污秽了……是否出手好好擦拭一二？免得污了人眼。”
    王易说到这，眼神不由淡漠下来。
    这些虽只是他依据记忆中的只言片语，推敲出来的一家之言。但他人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想。
    入这武林一遭，大半是想试着逆改一下乔峰的命运。天龙一遭，变强的同时总得做些什么，总得留下些什么，总得让这方天地多些不一样的改变。
    智光大师面色苍白，束缚自己的那道无形之力悄然散去，察觉到这点，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愿以残躯化解这段孽缘，还望道长能够留些情面。”
    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知晓三十年前，雁门关一事的始末。虽然知晓的不是很详细，但这已经够了。
    若是真吐露出了带头大哥的真实身份，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