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人心即天心，天心即文明
    佛山，码头。
    江面上船流如织，各式船只往来穿梭，上百艘铁舰横沉江面，战舰上无数赤着上身的寸头大汉，正在挥汗如雨的站着混元桩。
    码头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人、水手、小贩，还有前来游玩的百姓，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或交谈生意，或搬运货物，或叫卖商品，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海洋。
    人流中有长辫者，亦有效仿利民军的短发者，二者交融，似诉说着某个伟大时代的开端。
    湖中心的铁舰上。
    王易双手负后，站立于战舰船首，他身后是五年未见的李达父子。
    此时的李达消瘦了很多，面容依旧儒雅，但眉宇间更多的是坚毅以及果敢，身上有一股身为上位者的威势。
    李源的身形佝偻了不少，皱纹层叠的面容，暗沉的眸子，这样的他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老师……此次回佛山打算逗留多久？”李达面露孺慕，姿态恭敬的站立在王易身后。
    王易转过身，看着一脸孺慕之情的李达，心头微微一暖，淡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称呼东王，或者王爷。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李达苦笑一声：“学生不敢……既然做了老师的学生，那一辈子都是老师的学生。”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老师的性子。
    其性子，已然近仙，按照郭老他们所言，老师是最为纯粹的求道者。
    一言一行皆遵循心中之道，不在意世俗名利，更不在意他人看法，就如天道那般，引导掌控着天地局势……
    李源咳嗽了几声，面上涌现一丝潮红，沙哑着嗓子提醒道：“你们叔侄俩就别叙旧了，该说说正事了……”
    王易斜睨了李源一眼，语气微微加重了些许：“诚于心方能诚于道，李老心思杂了……”
    在武学资源不缺的情况下，以李源的底子抱丹不难，可近五年过去，对方依旧停留在化劲层次，这点真的很让人失望。
    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思索着如何打开对方的心结，作为自己学生的父亲，加上起势之初得了对方不少助力，他也不好真的见死不救。
    李源苦涩一笑，皱纹堆叠的脸上露出几分自嘲，摇头道：“老夫就一俗人，哪能如你这般，唾手可得的天下，说放弃就放弃……老夫与你相比起来，就犹如仙凡之别，没得比……真的没得比……”
    李达眼底闪过无奈：“父亲，人心欲望是无止境的，奢求过多有害无益。若是可以，还是静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一番吧。”
    劝说的话，他已经说的够多，可父亲那性子让他着实感到无奈。父亲心心念念的想着从龙之功，或者自家参与天下争龙。
    可深知老师性子的他，很明白，若是李家敢下场参与天下争龙，老师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们。
    失去了老师的庇护，看似强大无比的李家，面对天下饿狼，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王易抬头望向远方，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淡淡道：“说说你们口中的正事，既然主动来寻，应当不是什么小事。为你们解决后，我还需好好的观一观这天地，好好的思索一番罡劲之后的路。”
    李达神情一肃，正色道：“广东府每年有七成税收消耗在利民军上，这大大迟缓了其他计划的进度。老师既然没有争龙天下之心，何不削减一下利民军的军力？”
    这便是他寻上门来的目的，为的就是劝说老师削减不必要的军力。
    虽说乱世军力为先，但以广东府如今的军力，加上老师东王的威名，只是自保的话真的绰绰有余，多余的投入只会拖慢广东府的发展，这不是长远之计。
    李源微微颔首，附和道：“十万明劲武者……甚至想以十万暗劲宗师铸就铁军……利民军的设想太过不切实际。若是一统天下，以天下之力供养之，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广东府一隅之地，就算耗尽所有底蕴，也不可能铸就出这么一支无敌铁军……”
    言罢，不由一阵摇头，武道盛世刚起，明劲武者虽多，但想要聚拢十万之数谈何容易。
    更何论还要将他们尽可能的培养成暗劲宗师，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混元桩的习练，需要大量气血丹的辅助，单是气血丹的损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盔甲武器、战舰养护、枪炮训练、军费、待遇……这些同样靡费不低。
    如此恐怖的消耗，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不已，更别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耗损。
    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主动寻上门来。
    王易扫了二人一眼，语气铿锵道：“不行！”
    利民军是他为清扫樱岛，和斩断西方航道所做的准备，就算投入再多都必须确保利民军的战力。
    李达眉头微皱，郑重的躬身一礼道：“老师，能告诉学生原因么？若是可以，学生想加快西化大产业的规划，这关乎广东府千万百姓的福祉。”
    他不想追问下去，但事关千万百姓的福祉，再怎么不愿，都需尽可能的争取一下。
    王易挑眉，心中一动，缓缓言道：“秦时，始皇求长生，命徐福入海寻仙山。徐福自知长生乃虚妄，故巧言携三千童男童女入海，漂洋过海，在一岛屿定居下来。其自诩天神，以神之名，驯化蛮夷，传播文明，过上了土皇帝般的日子……”
    说到这，眸光微微一动，自嘲的嗤笑一声：“徐福，巧言令色之辈，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伙，做成了许多士大夫都没能做成的事情。虽然取巧了些，但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成功驯化了一支异族。”
    “可蛮夷终究是蛮夷，巧言令色之辈终究是巧言令色之辈。二者的结合，自然演化不出什么像样的文明。源头的扭曲，从一开始就注定文明内核的扭曲，这是文明本质的问题。”
    李源一脸困惑，王易的话让他不明其意，完全不明白这些话，和他们商量的问题有何关联？李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量良久还是有许多关节想之不透，面容一肃，真心请教道：“老师可否说说这文明内核？”
    文明二字，老师在杀妖后慈禧时说过一嘴。
    经由诸多原朝廷大员的口口相传之下，文明二字掀起了一波不小的讨论风潮，许多人对文明二字做了注解，但都太过笼统，根本无法得到世人认可。
    王易笑了笑，解释道：“人心即天心，天心即文明。文明内核，就好比一颗由无数先贤智慧所铸就的心。它就像一盏，为天下万民指引前路的明灯。”
    “文明的兴衰，不仅取决于外在的强盛，更在于铸就文明内核的思想。若思想内核发生扭曲，外在再如何的强大，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终将会走向衰败，最终只能沦为野蛮与愚昧的混合体。”
    见李达和李源听得入神，王易轻笑一声接着道：“大夏讲究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神话也好，先贤著作也罢，皆有抗争的影子。与天争、与地争、与万物相争，唯有勇于抗争的精神，方能让文明源源不绝的流传下去，直至永恒。”
    说到这，微微顿了一顿，面露不屑道：“西方洋人讲究天人二分，物我两分。在他们的神话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神赐予的，遇到灾难只能跪地祈求，祈求他们的神怜悯世人。而他们的神……权利、战争、欲望、l伦、征服、放纵……啧……连自身七情六欲都无法掌控的神……何来的怜悯之心？”
    “像洋人蛮夷这般思想内核扭曲的文明，本质就是欲壑难填的豺狼之辈……视他国为野蛮，以征服奴役为乐，侵略、掠夺，眼中只有利益。”
    “而大夏文明，历经千年，虽几经波折，但从未出现过断层，这便是文明内核的强大之处。”
    李达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面露羞愧道：“倒是学生想的浅薄了……”
    “老师常说想要改换天心，学生一直不明其意，总以为老师是想改换天下民心，铸就己身圣位，成为如道家老子、儒家孔子、佛家摩尼那般的圣贤。”
    “人心即天心，天心即文明。唉……学生终究还是没能体悟到，老师那浩渺如天道般的伟大思想……”
    说着羞惭地低下头，身为老师唯一弟子的自己，竟然连其思想的万分之一都无法触及。
    天下想成为老师学生弟子者，如天上繁星，不知凡几。
    可无论谁开口，老师都未曾答应下来，他独享了这份尊荣，却暗自沾沾自喜，这……实属不该！
    “哈哈哈……”王易大笑着拍了拍李达的肩膀：“有啥好羞愧的？这些不过是老师整理先贤智慧时的感悟，先贤智慧就在书中，多看多悟，积累到了，许多道理自然而然的便会明悟。”
    李源面露苦笑，看向王易，莫名的叹息一声道：“现在老夫倒是有些理解，你为何对争龙天下不感兴趣了……唉……罢了，人啊……得知足！奢求过多只会徒增烦恼。”
    听完这一席话，他心中的那丝念想，也算是被彻底斩灭……久违的轻松感涌上心头，面上不自觉的浮现一丝舒心笑容，浮躁的心灵陷入了一片安宁，佝偻的背脊也微微挺直了些许。
    王易心灵微微悸动，心灵感应中，李源那片被无数杂念包围的心海，迅速变得透彻，抬手做了一暨，道贺道：
    “恭喜李老褪去尘心，于心灵修行上迈出关键一步，过些时日，这天下又将多出一位抱丹强者，真是幸事！”
    说着伸手入怀，从虚无空间中，取出一瓶极品气血丹递了过去。
    “哈哈哈……老夫就不和你小子客气了……”
    李源笑呵呵的接过瓷瓶，并没有和王易客气什么，心灵蜕变后的他，一下子看透了很多事情。
    也一下子理解了杨露禅、郭云深、梁狐这三位丹劲强者，为何在王易无心争夺天下的情况下，依旧不辞辛劳的为其奔走四方。
    李达面露喜色，郑重的躬身一礼，感谢道：“学生代父亲感谢老师的开导。”他也一下子回过味来，这番话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父亲听的。
    有这般比肩古贤的理想抱负在，九五之位在其心中，的确渺小的犹如尘埃。
    王易颔首，正色道：“改换天心很难……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这个时候若有外敌来袭，大夏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樱小国，自古便觊觎着神州大地，这是一颗毒钉，更是一枚劫种。若不将其彻底拔去，必将为大夏带来无法想象的劫难。”
    “利民军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在这乱世之中打造一片乐土，更是斩断西方航道，抵御洋人再次东侵的利刃，也是扫灭大夏周边威胁的屠刀。”
    说到最后，他的面色已是一片寒霜，冰冷彻骨的杀意萦绕周身，仿佛要将周围一切都冻结。
    这刺骨的杀意，让李源和李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心中都是一凛。
    这什么樱小国到底干了什么？竟让杀名惊天下的东王这般惦记？
    二人对视一眼，将王易口中的樱小国，牢牢记在了心中，准备回去让人好好调查一下，这什么樱小国。
    他们很明白王易的性子，其从不是危言耸听之人，既然如此重视，那樱小国必然是一个巨大隐患，既然明知对方是隐患，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自然要想办法将其灭掉。
    王易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杀意以及一身杀气收敛，面上神情回归平静，看向二人肃声道：
    “利民军的投入，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关乎改换天心，更关乎大夏未来。不仅要投入，而且后续还需加大投入！”
    李达与李源郑重点头表示理解，王易的决策，始终都是基于对大夏未来的深思熟虑。
    他们虽然无法像王易那样，看得如此深远，但也会全力支持他的决策。
    王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抬头望向远方，眼中闪烁着莫名光芒。
    冥冥中的灵觉告诉他，若是将心中所想尽数完成，心灵会在莫名感动下，完成最为关键的一次蜕变，彻底铸就下最为稳固的武道根基。
    对此他十分的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