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辽王求助
第154章 辽王求助
三万卫占地庞大,但人烟稀少,空气中弥漫着炼铁炉的烟尘味道。
陈景义的年纪已经四十有余,长时间的奔波寻找儿子让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太好,
此刻他就咳嗽不断,脸色也变得涨红。
不同于旁人,陈景义咳嗽时虽然低着脑袋,
但视线一直在四处扫视,并且将余光死死放在前方的辽王使者身上。
辽王使者刚刚离开三万卫指挥使所在的房舍,脸上有一些愤怒,步伐很快,行色匆匆。
身旁跟着的两个护卫也是如此,似乎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陈景义理智地没有上前,而是一直与他们保持距离,像是在卫所中闲来无事的军卒。
很快,来自辽王府的三名草原人走出三万卫指挥所,骑上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朝着南方行去。
甚至没有掩盖行踪。
陈景义停在三万卫门口,眼神闪烁,
若是回去复命所要前去的方向是北方,如今却往南走,
他断定这辽王使者还是去求援,只是不知去向何处。
抿了抿嘴,陈景义眼中有一些兴奋,
他从一侧马厩扯过一匹马,稍稍整理马袋中的物品,带上粮食与水,还有弓弩长剑长枪,
最重要的是来自三万卫的辽东地图。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
他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辽东已经不像是冬日那般大雪封山,战马行人走过之后的痕迹刹那间就被抹平,
现在已经是夏日,空气湿润,
三匹战马行走在辽东之地,所留下的痕迹半日都不会消散,来得及。
北方军帐之内,陆云逸依旧在研究多功能战术背包,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侧面的布兜已经设计完成,
看着小,但能装上许多箭头,
他还打算在里面缝制上牛羊的皮,防止箭头划伤刮破布袋,还能防水。
至于箭杆箭镞,他打算最后用作战术背包的托底之用,塞进特定的卡扣中。
如此一来可以达成空间的最大化利用,还能让军卒携带更多的军械。
眼前抓个多功能战术背包所用之地不是在北方与辽东,
他是想用在东南战事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西平侯就要召集大军,到麓川与思伦法决一死战,
那里多高山密林,战马几乎不能走动,更何况是板车驴车。
在西南之地打仗,预防蚊虫是基本,最艰难的莫过于军械粮草的运输。
而有了这背包,至少能解决军卒短时间作战所需。
大明的骑兵很是厉害,但步兵同样厉害,
若是有足够一人使用还能够方便携带的军资,
完全可以临时组建一支由几百人上千人组成的特战队,
深入丛林,包抄穿插,完成任务后便回到驻地补给。
这要比大军亦步亦趋的平推过去要省时省力。
虽然他要到大宁都司为清丈田亩督造鱼鳞黄册保驾护航,
但兵者,总是要做好战之准备。
明年与思伦法大战,朝廷若想要大胜,
定然要抽调在贵州平叛,精通山地作战的军卒,
同样也会抽调在大明北方作战,精通骑兵战术的精锐军卒。
若是有足够的机缘,说不得陆云逸也能参与其中,再立军功。
所以陆云逸打算提早谋划,若是去不了也无妨。
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军帐外传来,
陆云逸循声望去,是离去半个时辰的刘黑鹰。
见他行色匆匆,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了?”
“云儿哥,那辽王的使者在被拒绝后,
没有返回辽王故地,反而向南而去,不知去见谁,陈景义已经跟上去了。”
刘黑鹰匆匆开口,眼中有神光流转。
从那草原使臣的行动路线可以推测,
向三万卫求援一定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这与先前定下的方略上写的一般无二,
辽王等人与辽东之地的军屯卫所牵扯颇深,贸然暴露,可能会形成敌在暗我在明之局面。
刘黑鹰越想越对方略变更佩服无比,
如今是敌在明我在暗,并且通过巧立名目,似乎与敌站在了一起。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
陆云逸久久沉默,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事情不要想的那么坏,说不得那辽王使者只是去其他卫所碰碰运气,并不是与其有所勾结。”
刘黑鹰撇了撇嘴,他们作为大军使者,
早早就送上了劝降文书,辽王的人来三万卫理所应当。
但现在他们去了别处,难不成其他卫所还有大军的使者不成。
一定有所勾结!
“云儿哥,咱们要早做准备,
若是有其他卫所的人横插一脚,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到了那时,我们就要亮明身份阻止他们,一些事情就不好做了。”刘黑鹰说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也急不得,辽东的卫所想要出兵,至少也要获得辽东都司的准允,
若他们真的出兵了,正好能趁机看一看忠奸。”
“忠奸?”
刘黑鹰眼睛一点点瞪大,他迅速将脑袋前伸,压低声音:
“云儿哥,你是什么意思?辽东都司有奸臣?”
“必然啊。”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如此呆愣模样,便解释道:
“庆州卫所拿旧粮换新粮一事,若是没有辽东的人予以配合,那么多粮食怎么送给纳哈出?”
直到此时,刘黑鹰脑海中才闪出几分明悟,
为什么此行出兵庆州要封锁,大军也要隐藏消息,原来是怕内外勾结?
“处在东北之地的三股势力在北元覆灭之后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
只要我们携大胜之势到来,他们定然无法抵挡,
但其中损伤多少,事情办得漂不漂亮,却要慎之又慎。”
说到这,陆云逸笑了笑:
“那些都是咱们的兵,不至于让其去一个一个送死,
在敌人眼皮子打仗,固然能胜,但损失太大。
如今将自己藏起来是最好的办法,
逼迫东北三王来降,朝廷面子上也好看,
还能将此行功劳归拢到北征大军之中,一举三得。”
“云儿哥,将领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还不如做一个军卒,只管冲杀。”
刘黑鹰还是喜欢在庆州卫所之时,可以肆无忌惮地砍人,只求争功。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就杀敌立功,打赢胜仗。
“事情也不难,军事上的争斗是政治的延伸,
很多时候战场上的失败不是军卒不勇,而是政事上的失败,
若是咱俩是两个莽夫,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带着五千兵马一头扎进这辽东之地,
不仅要面对北方的敌人,还要面对身后的敌人,仗就算打的赢也徒增损伤。”
听到此言,刘黑鹰眼里放光,连连点头!!!
咱们两个有勇有谋!
“地图拿过来。”陆云逸笑了笑,指了指军帐入口。
刘黑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军帐入口,将帷幕绑紧,
而后从柜子的最下层拿出地图,铺陈在桌面之上。
陆云逸看向地图,手中拿着红笔轻轻在那兀江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向上方的朵颜山蔓延,轻声道:
“我们的人在那兀江附近,已经逼近了辽王的核心腹地,定然会引起辽王的大举反扑,
与其相邻的惠宁王海撒男答溪,朵颜府元帅脱鲁忽察儿都会出手援助,
因为辽王阿扎失里所在之地乃东北三王的门户所在,
若是此地被我等占据,
他们就再也无法获得辽东的军资以及来自朝鲜的商贸,这里是重中之重,
若是此战不将辽王阿扎失礼重创,
一旦他们再行与辽东勾结,定然会再次反叛。
所以此战招降辽王等人并不是最终目的,
而是我们要掌控整个那兀河,防止他们再行反叛,
更有甚者,可以将辽王郡纳入辽东之地统辖,如此与庆州一东一西相互守望,就堵住了惠宁王与朵颜将军府,以及北山女真。”
说到这,陆云发出了一声叹息,
朵颜三卫在北元覆灭之后的确主动归降,
但等到洪武朝后期,朝廷将视线停留在内政之上,
对于辽东边镇的控制疏忽,朵颜三卫便再次反叛,
直到永乐时期才彻底恢复,成为兀良哈三卫。
其中过程陆云逸不知,但既然他来执行这劝降辽王等人的军务,
就要力争做到不留后患,否则若是日后朵颜三卫反叛,说不得有人会找他麻烦。
想了想,陆云逸沉声说道:
“派人去告诉武福六与张玉,仗不用打得那么着急,
要稳扎稳打,力争毁其田产,焚其房屋,废其工坊,
战阵厮杀之中不求一往无前的大胜,而是以杀伤敌方青壮为目的,
若是时局困难,也不要一味强撑,
该走就走,再谋机会,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打。”
陆云逸一边说,刘黑鹰一边写,很快一封军报便已完成。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补充后便点了点头,吩咐道:
“命人最快速度送到他们手中。”
“是!”刘黑鹰眼神一凝,手拿信件冲了出去,
不多时他又匆匆返回:“云儿哥,已经安排好了,那咱们做什么?”
咱们?
陆云逸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声吩咐:
“除却必要护卫,将军卒都散出去,
牢牢堵住辽东通往辽王郡的一切道路,
尤其是可以行走板车驴车马车的山间小道。
辽王的使者此番前来可能不仅是请求军事援助,可能还会求购一些军资。
咱们只要在这里牢牢堵住通道,不让辽王有军资补充,
那武福六一边抢,辽王所部一边用,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看到陆云逸眼中的寒芒,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
此等做法乃犁庭扫穴亡国灭种之法,要将那些人活生生耗死。
刘黑鹰眼中闪过明悟,已经知道了此战的重点,朗声道:
“云儿哥,我亲自带人去守着。”
陆云逸笑了笑:“若是旁人我还不放心,另外命王申尽快将三万卫北方的地图做出来,有了地图我等也好提早布置。”
刘黑鹰点了点头,虽然三万卫也有地图,
但军事所用的地图与寻常地图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至少地势高低要进行标注,山林树木水洼都要进行大军能否通过驻扎的评定,总之十分麻烦。
“云儿哥,那我去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
“去吧,我的事也做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云儿哥,我一定将商路隔断!”
“去吧去吧。”
看着刘黑鹰离去的背影,陆云逸松了口气,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还未等他收拾完,
便听到了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盔甲碰撞之声响彻不觉,紧接着便是战马策动之声,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前军斥候部的千余名军卒便走了大半。
听到这里动静的三万卫指挥使许成匆匆赶来,
看着战马策动掀起的烟尘,以及其中那一个个全甲军卒,
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三万卫就住在铁矿之上,仅有的千余名军卒尚且没有配备全甲,
但眼前这些运送军械的军卒却都穿着全甲,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左思右想,许成还是觉得要去问一问,至少也要明白这些军卒出去做什么。
许成匆匆而行,很快便来到了陆云逸所在军帐,
门前值守的是满脸青涩稚嫩的徐增寿与郭铨,
二人身份金贵,
陆云逸就算是想让他们到重重包围之中,武福六也不会同意,
寻常军卒干的就是卖命活计,对于死早就有了准备,
可若是这两人在战场上,死不死还是小事,
会让武福六的一些决策受到影响,从而变得不敢冒险,
所以只能留他们来充当守卫。
“站住,干什么!”
手中长刀一横,满脸不客气,
没有到战场杀敌,让他觉得这几日所受操练之苦都白受了,心情很是烦闷。
许成被拦在门口,脸色一僵,不由感叹郭铨的胆气,年纪轻轻却无所畏惧。
无名小卒也敢拦卫所指挥使。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郁气,许成挤出一丝微笑:
“我想要见陆将军,有要事相商。”
“等着。”
郭铨冷脸道了一句,
但许成明显见到这个年轻人在转过头后脸色就变得平缓,还带上了笑容。
这不免让许成觉得,北征大军中的年轻人怎么如此傲气?
很快,郭铨走了出来,将帘幕拉开,冷冷道了句“进去吧”便不再去看他。
许成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
他无论如何也是朝廷的正三品武职,
来到这三万卫已经够受气,还要被这年轻军卒冷脸。
可进入军帐,许成冷冽无比的脸庞也变得舒缓,
他看向坐在桌案前的年轻参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陆参军,我刚刚看到你部军卒尽数出营,不知所为何事?”
陆云逸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声音平缓且亲和:
“是这样的许大人,我部此番前来也担着劝降辽王等人的重担,
如今北边有北元残余出没,
若是那辽王狗急跳墙来到辽东躲避,那岂不是白白挑起事端。
本将看许大人军卒都腾不出手,便想着将军卒四散而开,防卫一二,
若是有人想要偷偷溜进辽东,也能及时发现。”
许成的瞳孔微微放大,呆愣在原地,
背后不知不觉就渗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敢肯定,眼前这年轻参军绝对不是为了阻拦辽王之人
至于阻拦什么.许成心中有所猜测,但却不敢直言。
顿了顿,许成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陆参将,纳哈出刚刚覆灭,
辽东都司内还有许多纳哈出旧部身居要职,
他们手下全是北元人,难免与辽王他们有所交情,
如今辽王遇袭,定会向他们求援,他们能不能派兵援助许某不知,
但我想奉劝陆参军一句,此等事还是少掺和为妙,小心引火上身。”
许成神情晦暗,他来到三万卫不到一年,
但对于这边境的一些勾当却所见颇多,
再加上此地距离大明颇远,若是这里没有英城子铁矿,大明的军民都不会来到此地,
会成为名义上大明所属,但实际上北元所控。
眼前这年轻参军不过运送军械,就要参与到辽东之事中,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哦?许大人是何种意思?陆某有一些不明白?
难不成纳哈出的降将还能去支援辽王不成?”
陆云逸眼神闪烁,心中一沉,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当地主官亲自所说。
军帐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许成脸色来回变换,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他还是缓缓摇头,轻声道:
“其中关键许某也不知,但还请陆参军听许某一句劝,这里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许成说完后呼吸有些急促:
“言尽于此,许某还有军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许成匆匆离去,陆云逸眼睛微微眯起,
这许成一定知道一些什么,但却因为身在局中无法透露。
不过就算他不说,陆云逸也猜到一些。
随着思绪深入,陆云逸脸上充满玩味,
不知为何,
他忽然有些期待,在这大明边境之上,能拦截到什么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