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凌迟玄慈,血洗少林 (万字大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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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武王赵烈,正是“二十三绝僧”玄澄。
这个真相对徐行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已在李秋水身上,见识过来自左武王的正宗少林神功,也通过“屏风四扇门大法”的秘籍批注,知道凌落石这门神功本就是来自于左武王的馈赠。
只不过,徐行事前因为知道少林存在“扫地僧”这样的隐世高手,便自然而然地怀疑上了这位在原著中,并未展露过往事迹的神秘强者。
现在天绝既已现身,并且表露出“屏风四扇门大法”的创功人身份,徐行自然便顺理成章地将怀疑对象,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这几十年间,少林寺中最值得怀疑的人,当然要数声名鹊起又疾速陨落的绝世天才,被誉为“二百年来武功才情第一”的玄澄。
其实现在看来,当初玄澄的死,本就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一个能够通晓二十三门绝技的惊世天才,又岂会不明白武学之道,需要循序渐进的道理。
更何况,以当初玄澄的年纪,又何必贪功冒进?
其实在大明王朝世界,练功走火入魔的宗师的确是数不胜数,但这是因为宗师们已无前路可循,所谓筚路蓝缕,开此山林,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或者便是如俞大猷那般,受到来自朝廷和海寇的双重逼迫,为保东南大局不失,不让海祸之事重演,才会在万般无奈下,选择铤而走险,搏上一搏。
可玄澄呢?
光看少林的底蕴就知道,他哪怕是学会二十三门绝技,也还远没有达到“无前路可循”的地步。
最起码,天下人都知道少林还有“怀抱天下”这样的绝世奇功。
而少林寺中尚有天字辈人物坐镇,还有天绝这样的武道至强者,纵然近些年声势不如以往,可也远没有到青黄不接的地步。
这样一个少林寺,又何须他一个玄字辈僧人来撑持门户,自也没有铤而走险的道理。
既然坐拥少林浩如烟海的武学秘籍,又有天绝这样的师长护持,以玄澄表现出来的绝世天资,又岂会那么轻易地走火入魔?
其实,不止徐行有这个疑惑,很多武林人都曾思考过同样的问题。
其实在玄澄刚刚销声匿迹那几年,江湖各大势力一向是将这个名字视为重点关注对象,六扇门中也给玄澄挂上了号。
只不过,由于武当、少林武学流传甚广,并且这几十年间,也当真没有什么高手以少林武学成名,亦或是犯下什么大案,故此众多武林势力对玄澄的关注,也就渐渐淡了。
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世界里神秘莫测、且喜欢披马甲的高手实在是太多。
如天绝未入少林之前,便是“九五神君”宋抱石,当年曾与“君临天下”李沉舟争锋的“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总盟主“朱大天王”,也有六扇门神捕朱侠武这样的公门身份。
李沉舟手下的权力帮高手,如以及“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八大天王”等辈,一旦出了权力帮,在白道上也各自有显赫身份。
当今之世的黑道高手们,也继承了这些前辈们装神弄鬼,千层套娃的优良传统。
就比如说黑道中威名显赫的绝世高手,如“万人敌”、“叫天王”等辈,都只有名声传世,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这就是“马甲号”的典型特征。
其实像“惊怖大将军”凌落石、“铁剑将军”楚衣辞这种,明明身为行事肆无忌惮的黑道中人,却还大摇大摆坐镇一方的绝世高手,才是极少数。
哪怕是诸葛正我这样的正道栋梁,有些时候也要借助“蓑衣人”的身份,处理一些“诸葛神侯”不好处理的事件。
其中佼佼者,当属死在徐行手中的白愁飞,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却至少用过几十个名字和假身份,并且各自都成就了一番事业。
由于这样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江湖中人也渐渐学着不去在意,到最后,只有六扇门的人,为了查案,还会试着去厘清这些复杂纷乱的身份。
是以,玄澄究竟死没死,又是否借此遁入江湖,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太重要的事。
当然,这也要看玄澄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如果说他就是左武王,那自是另当别论。
哪怕是在刚刚已经经历过一波又一波震撼,世界观都被多次刷新的少林寺众僧,面对这样的冲击性事实,仍是不免感到惊异。
因为,那可是左武王!
整个江湖都知道,这位富贵王爷交游广阔,颇能折节下士,从大理到西夏,从金国到大辽都有他的朋友,势力更是囊括五湖四海、九州大地,遍布朝野上下、黑白两道。
哪怕是当朝天子,都要敬他三分,畏他七分,剩下九十分,自然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毕竟,一个有宗室身份的王爷,竟然经营出如此庞大的关系网,和这么多势力有所牵扯,他到底想做什么,根本是不问可知。
更有传言称,此人还秘密蓄养有一批顶尖高手,专门为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人每一个单独挑出来,都是江湖绝顶的强人。
其余人的身份暂时还不好确认,但是光一个曾三度杀入皇宫的“绝灭王”楚相玉,已足够威震天下。
除此之外,据说曾经和诸葛正我两败俱伤,险些同归于尽的“凄凉王”长孙飞虹,似乎也归于此人麾下。
可现在,徐行却说这样一个野心勃勃、意在倾覆天下的人物,竟然会是出身少林寺的玄澄?
其实,少林寺众人对左武王的了解还是不够清晰,燕赵、乔峰等人则是更为震撼。
因为他们已经从徐行口中得知,左武王很有可能,便是“四大凶徒”的师尊,号称“是非成败天下一”的张一蛮。
“四大凶徒”一向与“四大名捕”并列,连带着张一蛮这位神秘人物,也屡屡被武林中人拿出来,与诸葛神侯相提并论。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四大凶徒”之师定然有不凡来历,应当与“万人敌”、“叫天王”等人一般,别有身份。
如若不然,他也绝不能调教出“四大凶徒”这般人物。
其实,左武王也有类似的问题存在。
只因这位王爷昔年一战成名之时,就已是武功大成,且通晓百家武学,可无论天下各大势力如何追寻,都找不到他的师承来历。
无奈之下,江湖中人也只能将这种表现,归咎于宗室弟子的身份,以及传闻中的“少武真经”上。
毕竟大内之中能人辈出,若说左武王是在其中学成绝艺,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看来,如果左武王当真是玄澄,很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徐行转过头,又看向天绝等人,笑问道:
“四位,我说得可对吧?”
天绝和三位师弟本就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听徐行这么一手,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他们今日要打上少林寺。
四位天字辈高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们甚至都没有多少惊讶,只是齐齐叹了口气。
天绝身为玄澄师尊,这个时候自是当仁不让,主动站出来承认,并为众人讲了一个很早之前的故事。
仁宗年间,八贤王与其余三名已然隐居的王爷,以及天波府佘太君,为救被诬陷的包龙图,曾手持御赐神兵,联手劝谏仁宗。
他们五人此举乃是大大僭越,虽是救了包龙图一命,却也在日后接连受到清算,就连五大护国神兵,亦流落江湖,至今不知所踪。
这也是为何“天门神功”这门出自天波府杨家的绝学,最后会几经辗转,落到傅宗书手上。
碍于宗室情面和关系,八贤王一脉的下场算是最好,并未被诛绝,却也被严加看管。
玄澄,亦或者说当时没有成为左武王的宗室弟子赵烈,正是出生于八贤王一脉。
赵烈的母亲乃是唐门中人,颇有江湖儿女的飒爽性情,自不愿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为笼中鸟、网中鱼,永远困于王府中,过着形同监禁的生活。
是以,这位王妃在孩子出生后,就借祈福之名,出宫来到少林寺,以武林同道的名义,恳请少林寺众位大师,能够收下自己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天象等人虽是佛门中人,却也有一番侠义心肠,颇为感念八贤王当年的仁义之举,自不愿见贤王之后落得个惨淡下场,遂答应了王妃的请求。
就这样,襁褓中的赵烈,成为了少林弟子。
事关宗室阴私,天象等人虽然出手相助,却也不想牵扯过深。
所以,老和尚们没有给他任何优待,只把他当个寻常僧人,教他参禅念经、习练武艺。
在天象他们看来,赵烈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就算对王妃以及八贤王一脉有个交代。
却不曾想,这个孩子的才情实在是太过惊艳,十岁那年已可凭借实打实的武功修为,获得选修“七十二绝技”的资格。
三年之后,他更是以十三岁之龄,接连练成金刚不坏神功、无相劫指、多罗叶指这三门绝学。
虽然听上去,这种记录比之武林中最顶尖的奇才,七岁出道,便能击杀夷贺派高手的贺兰山无敌公子,还是要稍逊一筹。
但须知,少林武功向来以博大精深著称,一向是先难而后易,历代少林高手,至少也要过了而立之年,才能厚积薄发,于武学之道上有大成就。
本代方丈玄慈在不惑之年修成“大金刚掌”,已算得上是寺中奇才,为达摩院翘楚。
可玄澄却能在短短三年间,接连练成练成三种绝技,且是要求迥异,毫无关联的三种绝技。
这种才情禀赋,哪怕是纵观少林史册,也绝找不出第二人来。
哪怕是天象等人再有自信,也不敢说自己能教好这样的奇才,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在后山秘洞中,苦心钻研“怀抱天下”,想要解决“屏风四扇门大法”之缺陷,闭关已久的天绝。
少林的“怀抱天下”,本就要资质绝佳之人才能练得,连天象等人都只能攫取部分精华,再结合其他神功成就“金刚伏魔圈”,无缘这少林最强神功的正统传承,可见其难度。
“怀抱五老”临终之际,若不是等来了宋抱石这等惊世奇才,只怕“怀抱天下”便要就此断代失传,又不知要多久才能重现世间。
可这样的机缘,遇见一次已是侥天之幸,如何还能奢望第二次?
是以,天象等人自不愿放过这样的奇才,更何况,玄澄还是自幼长在少林寺的僧人,论背景,甚至比半路出家的天绝还要根正苗红。
事关“怀抱天下”的传承,天象也顾不得玄澄的宗室背景,便将他直接送往天绝闭关之地,想要让大师兄收下这个堪称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弟子。
其实,天绝本就想寻人来助自己打破轮回绝关,只是碍于和“怀抱五老”的誓言,才画地为牢,自愿困于少林一隅。
不过,哪怕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而是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既然不能出去,那何不亲手培养一个,能够打破“六道轮回”的弟子?
不过,这样的人选实在难寻,毕竟如他这般人物,悠悠千古武史,又见得几人?
是以,天绝一见玄澄这种足以与自己比肩的天才人物,亦是如获至宝,当即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彼时的他,虽然神智已不算清醒,但凭借超凡脱俗的武功修为,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仍能令玄澄受益匪浅。
天象等人也将寺内的天材地宝、武学秘籍,无限度地提供给玄澄,由衷希望他能够成功掌握怀抱天下,成为有资格接替天绝的“镇寺扫地僧”。
玄澄本就是悟性绝顶之辈,又得天绝这样的顶峰强者调教,再加少林寺积累数百年的修行资粮,武功自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短短数年间,他已领悟出一部分“怀抱天下”的奥秘,又开始钻研“屏风四扇门大法”。
在参悟这两门神功之余的空隙,玄澄甚至还忙里偷闲,顺便学会了二十三门绝技,用于触类旁通,参悟佛门武学真谛。
这本是玄澄一生所学中,最不值得称道之处,却已成为少林众僧争相传颂的丰功伟绩,也给他冠上了“二十三绝僧”之名。
不过,随着玄澄的成长,天绝等人也意识到不妥之处。
他们发现玄澄虽是长在少林寺中,自幼念经参禅,可对佛法却毫无兴趣可言,一味专注于武学。
并且,四人还发现,在他们清修之时,玄澄似乎还时不时地施展武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寺,和某些神秘人物有所往来。
眼见玄澄将要学到“怀抱天下”的最上乘绝式,糅合了武当、少林两家绝学的“五瓣成莲”,天绝也不能再坐视。
对天绝来说,自己的超脱固然重要,但对“怀抱五老”的承诺,也绝不可毁弃。
他若是将“怀抱天下”传给心术不正之辈,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五位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长?
因此,师徒两人有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玄澄并未隐瞒,将一切情况如实相告。
天绝这才知道,玄澄已和蜀中唐门搭上了线,他此前数次出寺,就是为了见唐门中人。
玄澄也从唐门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玄澄的母亲虽然嫁入八贤王府,却也没有和唐门脱了联系,更是将自家儿子的情况如实相告,希望唐门能够多加照拂。
其实,以唐门中人的凉薄性情,自然不会多加关注一个寻常弟子,这也是为何,王妃没有把赵烈送回唐门,而是送到少林。
她这般作为,不过是想尽人事而已。
可是,玄澄的名头实在是太盛,甚至引来了唐老太太的关注,动了召回他的心思。
蜀中唐门,数百年一直是武林中最可怕而实力最深远的一个家族,他们数度意图称霸江湖、独步天下,屡次都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上一次粉碎唐门计划之人,正是“神州第一大侠”萧秋水。
可哪怕是萧秋水这样的巅峰强者,也被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老奶奶联手唐老太爷,配合无穷机关暗器,给牢牢困锁。
光是这一项战绩,就足以令唐门之名震惊天下。
如今唐门找上了玄澄,少林众僧自然明白,对方是看中了玄澄的才情,想要借助他的力量,完成“天下一唐”的梦想。
少林中人本不该坐视唐门的行动,但无奈的是,他们对玄澄也的确有愧。
毕竟,按道理来说,对方乃宗室弟子,身份敏感,少林从一开始不该传他这些武学。
只不过,天象等人实在是渴望有一人来继承少林门庭,起了不该有的痴念妄心,才会做此决定。
他们一直对玄澄隐瞒他的出身,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只是没想到,唐门中人已有布局,戳破了这层遮掩,令玄澄明白了自己真实身份。
如今赵烈既然明白身世,便也不打算在少林寺继续待下去,过“玄澄”的生活。
赵烈更是直言,他认为,武学应当用于建立不世功勋,成就一番丰功伟绩、皇图霸业。
若只是困于少林,终日打熬气力,那这一身武学练来还有什么用?
那不过是庶人之武,非是诸侯之武,更非是天子之武。
为了回报少林的传道授业之情,赵烈更是坦然,他可以自废武功,不令众位师长为难。
天绝看着赵烈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知道这位徒弟和自己终究非是一路人。
念在十几年的师徒之情,天绝最终还是没有废去赵烈的武功,只是让他交还“玄澄”之名,自行离去。
自此,少林少了一位“二十三绝僧”,江湖中,多了一个不知名的年轻高手。
今后的日子里,玄澄不曾再踏入少林一步。
但玄澄虽然离去,但也意识到,少林仍是一处可以借力之地。
他自己虽是不曾再来到少林,仍是发动各方力量,往少林掺沙子了不少沙子。
就连玄字辈中,也有几人被玄澄用各种手段买通,成为他和方丈玄慈沟通的桥梁。
三国联军欲上藏经阁,盗取“怀抱天下”之事,就给了赵烈借题发挥的空间。
在玄慈被慕容博以调虎离山之计调走后,赵烈却通过蜀中唐门的关系,得知了三国联军的行动,并提前将这队高手扼杀。
挟这份功绩,他不仅帮玄慈坐稳了方丈的位置,更让那些知情人对他感恩戴德,也就有了挟恩图报的余地。
玄慈误中奸计,导致众多武林同道被害之事,也是由赵烈出手,帮他隐瞒下来。
可这些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玄慈自己。
自回到少林后,他为自己误中奸计,连累武林同道,错杀无辜之举甚为悔恨。
更何况,这段日子里,乔峰也逐渐长成,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玄慈这一切。
自那以后,玄慈时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便连睡梦中也不得稍瞬。
无数惊惧的冷夜,最终化作他心中挥之不去,也无法直面的梦魇。
这些事,玄慈自不能对寺中师兄弟倾述,就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叶二娘。
和这个天真少女相处的日子里,玄慈获得了久违的平静。也只有在叶二娘身边,这位罪孽深重的少林方丈,才能暂时摆脱身上的负担,从不安和焦躁中获得短暂解脱。
于是,他们日日在紫云洞中相会。
但每次离别之后,疼痛,焦虑,烦闷,一切的负面情绪加倍地返还。
为了那短暂的逃离,玄慈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最后,他还是和怀有身孕的叶二娘分开,重新回到了大雄宝殿,成为了德高望重、宝相庄严的少林方丈,日日在佛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可玄慈没有想到,叶二娘孩子出生之时,却被一神秘高手掳走,她也因此伤心过度,最终走火入魔,要让天下人都承受丧子之痛。
于是,叶二娘便抢别人的孩子来玩,玩后再弄死,如常人在菜市购买鸡鸭鱼羊、拣精拣肥一般,由此成为四大恶人中的“无恶不作”。
这件事,为本就濒临崩溃的玄慈,给予了致命一击,他想到了一死以谢天下,却被赵烈安插在他身边的几大玄字辈高僧所阻止。
原来,赵烈早就清楚了玄慈和叶二娘之事,更在西夏战场上,拍死了这位跟随“恶贯满盈”段延庆加入西夏一品堂的天下第二大恶人,为玄慈断绝了后顾之忧。
并且,赵烈还查出来,玄慈的儿子正在少林寺中,法号虚竹。
这些人告诉玄慈,他既已为少林牺牲如此之多,犯下这般罪过,只是一死又如何能够解脱,唯有这样痛苦地活下去,才有机会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
如果玄慈当真一意寻死,那他们便会将这些丑事公之于众。
若教天下人知道,禅宗祖庭一门之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少林又有何面目立于武林?
听到这里,玄慈万念俱灰之下,甚至开始怀疑,当初叶二娘丧子之事,是否就是这位师兄在背后操弄?
但无论真相为何,左武王通过这些手段,终究让作为少林方丈,必须要维护少林清誉及声名的玄慈,彻底沦为自己掌中傀儡。
这一次,也正是玄慈透露出了乔峰的契丹人身世,并且严令少林弟子不得下山相助乔峰。
群僧和徐行一方的众多高手听完这个故事,哪怕是如玄苦、玄难、玄寂等少数知情人,也是齐声大哗。
其余众人更是面上神情诧异、惊骇、逼视、愤怒、痛心、不忍、怜悯,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实在难以遍述。
玄慈这些年来执掌少林,处事皆颇为公允,一向深得天下武林敬仰,寺内师兄弟更无不服膺。
哪怕是在天象等人看来,玄慈虽是武功天资稍有逊色,但是作为方丈,要好过玄澄不止一筹。
可众人何曾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些事来?
听信谗言,残害无辜,连累同道,又犯下淫戒,私通良家,还抛妻弃子,最后甚至为了所谓的名声和清誉,要害乔峰这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于不义……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玄慈?
哪怕是徐行一方的高手们,也有些不敢相信,乔峰更是双手颤抖,身体震动,面色错愕至极,却不知该如何说。
虚竹更是左顾右盼,手足无措。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和尚,居然会是老方丈的私生子,更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就是恶名满天下的“无恶不作”叶二娘。
思及此处,哪怕虚竹内功深湛淳厚,也是一阵阵的眩晕,几乎要栽倒下去,好在岳飞始终在他身旁,眼疾手快,扶住了虚竹的身子。
玄慈却没有去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望向乔峰,面皮抽动,显然是痛苦挣扎至极。
他长叹一声,无限懊悔:
“玄苦师弟所言不差,此事缘起,无非是名声二字,若老衲一开始,便能勘破此节,日后也不会生出如此之多的事端。
萧施主,万般罪孽,皆归我身!”
言毕,玄慈解下袈裟,重重跪在乔峰面前,身躯颤抖。
乔峰看着这位自己曾经崇敬至极的少林方丈,目光波动,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只因他昔年在少林学艺之时,就多受到玄慈的照顾。
甚至在今日之前,乔峰都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被丐帮老帮主汪剑通选中,全是仰仗玄慈的介绍。
在乔峰心中,玄慈的地位甚至足以与张三爸、诸葛正我等志同道合的老前辈相提并论,只逊色于汪剑通、玄苦这两位授业恩师。
所以,在听到徐行说怀疑少林之时,乔峰才会不愿相信。
其实直到玄慈亲口承认之前,他都认为此事乃是少林中的某些败类,或者干脆就是蔡京安插在少林中的奸细所为。
乔峰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这一生悲剧的起始,竟然都和玄慈有关。
他又想到那些在逃亡路上,为了掩护自己而惨死的丐帮兄弟、武林同道,神色更是剧烈变化。
哪怕是在最艰难的逃亡日子里,哪怕是受了足以让常人死伤无数次的重伤,乔峰的凛凛雄躯都能屹立不倒,用一种大无畏的姿态睥睨所有敌手。
可此时此刻,这位丐帮帮主竟是面色惨白,脚步踉跄,手背、脸颊、脖颈都绷起条条青筋,牙齿更咬得作响,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哪怕是追随他多年的梁癫、蔡狂,以及和他并肩作战已久的张三爸,都不曾见过乔峰这般状态,三人齐齐上前,扶住这位帮主的身子。
看着这样的玄慈,饶是刚刚提出要为少林扫清弊病的玄苦,也面露不忍之色。
的确,正如玄慈所说,若是他从一开始,便不那么爱惜羽毛,不去遮掩雁门关之事的真相,敢于站出来承担一切,日后岂会惹出如此之多的祸端?
越是要遮掩,就越要沉沦得更深,到最后,便是积重难返,铸下波及万千的大错。
看着玄慈这般作态,徐行却是冷笑一声:
“万般罪孽,皆归你身?
玄慈,你是个什么东西,承担得起这些事?
为了这所谓的方丈之位、少林清誉,你害得天下间有多少人受害?
你枉为佛门中人,竟是满心只有名利二字,全无慈悲可言!”
说到这里,徐行少见地流露出鄙夷神色,猛地啐了一口,怒斥道:
“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人,还谈什么罪孽!”
言毕,徐行转过头,看向天绝,目光中溢散出天绝前所未见的森然冷意,这正是方才在激战中,他都未曾表露过半分的决绝杀念。
玄慈的本性,或许非是大奸大恶之人。
可他身为少林方丈,不仅没有丝毫担当,反倒是一味逃避退缩,不敢面对自己铸下的错误,最终酿成弥天大祸,令无数人受害。
说到底,玄慈只不过是怕而已。
他站在少林方丈这个位置上,最怕的便是做了事,连累少林遗臭万年,更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到最后,他选择什么都不做,只是背过身去,面朝青灯古佛,兀自参禅念经,全然不顾身后已是尸横遍野,冤魂缭绕。
这种人,徐行绝对无法容忍。
在他看来,生而为人,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对自己负责,更何况是玄慈这种,一举一动皆是影响极大,甚至波及全天下的人物?
天绝知道他的意思,也叹了一声:
“当初他接任方丈,我和天象师弟他们也点了头,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亦有责任,就由我出手,明正典刑吧。”
徐行知道,天绝是看出乔峰如今神智混乱,只怕难以出手报仇,便干脆自己站出来,代表少林,以寺中第一高人的身份,除了玄慈这个败类。
徐行刚刚已把天绝、天象、玄苦三人的言行举止看在眼中,出于对三人的尊重,他愿意给天绝一个机会,也是给少林一个机会,自证清白。
天绝转过头,缓缓走到玄慈面前,他低下头,面露悲悯神色,感慨道:
“当初天正方丈为你取名为‘慈’,本是要你以慈悲为怀,矢志弘法传道,广渡世人。
可到头来,你眼中看得见少林戒律、看得见少林清誉、看得见方丈宝座,却唯独看不见慈悲二字!”
提到师尊天正方丈,玄慈身子又是一震,将头埋得更低。
天绝叹道:
“真要追根溯源,此事与我们几人也脱不了干系。
当初我方入少林,与三位师弟满心所念,皆是要传承少林正统武学,无心俗务,也因此对你有了太多本不该有的期待。
或许正是这些期待,让你对少林二字,生出没必要的执念。正如玄苦师侄所说,这禅宗祖庭的名声,果真害人不浅。
其实,就算少林就此覆灭,又如何?寺庙没了,僧人还在,僧人没了,佛法还在。
可一旦丢掉了慈悲,纵使少林能够千秋万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魔作沙门,逆乱正道罢了。”
说到这里,玄慈已是泪流满面。
天绝摇了摇头,伸出干枯瘦弱的手臂,按在玄慈的头颅顶门。
他强提内元,以浑厚内力再度显化出“三恶道”之“地狱道”、“畜生道”,缓缓道:
“你之罪过实在太深,万死难赎,我就先将你肉身打入刀山地狱中,受千刀万剐之苦。
但如此,仍是不足以偿还。
涅盘经有言,‘人身难得,如优昙’,既然如此,那我便再把你之神魂,贬入畜生道中,永受沉沦,你可甘愿?”
玄慈嗓音颤抖,兀自磕头不已:
“谢师叔成全。”
天绝颔首,不再说话,只是右手稍稍用力,“地狱道”之刀山地狱,已在此际发动。
经过和徐行的激战,他这一身内力虽是折损颇多,可凝聚起来的千刀万刃,在阳光照耀下,仍是熠熠生辉,宛如精铁铸成,寒光凛凛。
光是看着那些刀刃,众人高手已觉锐气刺目,凛冽生寒,就连徐行也挑了挑眉头,从天绝的手段中,感受到一种不带烟火气的从容。
——看来,这老和尚的确已有非凡进境。
玄慈直面这般刀阵,知道自己今生罪孽终要得到清算,反倒是沉稳起来。
他站起身,望向虚竹,嘴唇蠕动几下,却最终没有开口。
天绝当然明白玄慈想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平淡道:
“那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已经教出来一个玄澄,又放任了你这个方丈,便绝不会重蹈覆辙,让他走上你们两人的道路。”
徐行见虚竹面色雪白一片,不由得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无论玄慈和叶二娘如何,最起码,虚竹终究是无辜的。
念及此处,他也不顾伤势,再次凝聚出“牟尼诛”,微微睁开一线,干脆将虚竹震晕过去,又给岳飞投过去一个眼神。
岳飞虽然跟随徐行的时间不长,却已颇能了解自家这位师尊的心意,点点头,将虚竹的身子抱进人群中。
段誉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跟着来到岳飞身边,蹲下身子,为虚竹把脉一会儿,再注入内力,为他稳定心神。
段誉本是天性良善之人,纵然如今已颇有蜕变,也实在不忍见证如此景象,便干脆借此机会,躲避一番。
听到天绝的保证后,玄慈也不再有丝毫遗憾,而是闭上眼,神色安然,最后念了一声佛号。
天绝目光平稳如旧,右手轻轻一点,万千刀锋已飞射而出,化作旋转切割的利刃风暴,将玄慈的皮肉一寸寸削去。
这位少林方丈,就这么在众人注视之下,渐渐化成一具森然白骨,他的立足之地,更是彻底化成一滩浓郁血泊,气流带着浓郁血腥味儿,拂过人群。
在场众人中,除了安然若素的徐行之外,所有人都已不忍直视。
谁都想得到,玄慈犯下这般重罪,自是断无生还之理。
但是见这位方丈在少林寺中,被人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硬生生削去全身皮肉,这种震撼,仍是无以言表。
徐行一方的高手还稍好一些。
他们毕竟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实战,如大笑姑婆等卧底,更是见识过大将军的手段,一个“简简单单”的凌迟,对他们来说,还不算是太大的冲击。
可少林众僧哪怕是下山历练,也几乎不用利器,自然没有见过这般场面,更何况,如今被凌迟的不是别人,还是曾经的少林方丈!
有些人面色发白,胸膛起伏,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每当有人想要移开脸去,就会被一股无形大力制住,难以移动分毫。
出手之人,正是天绝。
天绝一边运功凌迟玄慈,一边止住少林众僧的动作,还能好整以暇地开口,语声平静,听不出半点波动,只是一字一句地道:
“记住今天,记住这个日子。”
以天绝的手法,本可在刹那间取了玄慈的性命,但他却硬生生将这个过程延长,延长到令众僧都能够无比清晰地看清楚这一切。
天绝正是要用这血淋淋的手段,让所有人明白,自己要扫清少林弊病的决心,更是要令众人引以为戒,绝不敢再犯。
等到玄慈血肉尽散,天绝又是一掌拍出,硬生生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团淡金色的生机。
看着这团生机,天绝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感慨,这神色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如铁般的坚决。
他摇了摇头,将气团投入“畜生道”轮盘中,又看向面色惨白,颤抖不已的少林众僧,叹道:
“依老衲看来,少林的规矩,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还有谁是玄慈的同党,一并站出来吧。”
是日,少林总计六十七位玄字辈长老中,有足足十三人,死于天绝之手,其中甚至包括方丈玄慈,达摩院首座玄难。
在少林历史上,这都是绝无仅有的惨案。
更何况,出手之人还是寺中辈分、实力皆为第一的天绝僧?
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接连杀了这十三人后,天绝当众宣布,要立玄苦为方丈,并令他立即领天象等三位天字辈高人,前去大雄宝殿,召集全体僧人,誓将左武王埋在少林的暗子给尽数清除。
做完这些吩咐后,天绝又来到面容复杂的乔峰身边,看了看他的面容,才叹了一声:
“竟当真如此相像?乔帮主,可否随我来一个地方,关于你的身世,或许玄慈也有尚不清楚的地方。”
说完,他又看向徐行,同样发出邀请:
“徐掌门,还请你也随行一道,关于玄澄,想必你也还有些疑惑要问。”
徐行和乔峰对视一眼,点点头,跟上天绝。
至于其余众人,在经历了今夜这一场巨变后,胸中皆是五味杂陈,精神也受到颇多冲击,便被天象等人安排到禅房中休息。
说得地狱一点,左右刚死了十几个玄字辈僧人,就当是为他们腾客房了。
天绝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感慨道:
“当初我神智迷乱之时,曾有两人多次潜入藏经阁,欲要盗取经书,最终落在我手里,被我以‘六道轮回法’制服,其中有一人……”
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乔峰的面容,才点头道:
“面容与乔帮主颇为相似,皆是如出一辙的豪迈,或许他便是你的亲生父亲。”
乔峰一怔。
对自己的契丹身份,他本就还感到颇为矛盾,亲眼目睹玄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后,更是心绪复杂,如今又听闻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还活着,胸膛已是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说。
徐行一听这形容,就知道被天绝抓住的乃是萧远山、慕容博这两人。
他也没想到,面对这个空前强大的少林,这两位竟然还敢前来藏经阁,不由得感慨道:
“勇气可嘉。”
乔峰想到,徐行当初对待“三天”之时,也给出过这种评价,立时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被徐行点评这两人中,有一个很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便将笑容硬生生逼了回去,面色无比古怪。
徐行看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兄,这么紧张干什么,还记得先前喝酒之时,我怎么告诉你的了?
丐帮是天下人的丐帮,契丹人中也有穷人,也有乞丐。”
被徐行这么一闹一劝,乔峰原本沉重的心绪,也轻松了不少,他又看了看虽然满身伤痕,仍能轻松谈笑的徐行,由衷佩服道:
“踏法,多谢。”
徐行只不在意地笑了笑,天绝看着他们两人交谈,又想起自己那个最得意的徒弟,不禁一叹。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无话不说,只可惜……
念及此处,天绝又摇了摇头。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今日之事,哪怕是对他来说,冲击也不算小,是以心绪略有起伏。
三人皆是武艺非凡的高手,虽然都是伤势未愈,也超过天下九成九的武人,是以几个起落间,便来到后山秘洞前。
乔峰看着那个幽深洞穴,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