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89】这是什么样的表演?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这里的冬天没有这么冷。”
陈本生开着车,行驶在日本山形县乡村的小道上,眼前迷雾重重,白茫茫一片,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看不见前方,只有隐隐绰绰的建筑。
……
眼下整个电影宫剧院坐满了人,陈愈和刘一菲、泷田洋二郎、广末凉子等人坐在了第一排,正在观看《入殓师》的首映。
陈本生就是陈愈饰演《入殓师》男一号的角色名字。
评审团的一众人,还有李桉、《色戒》的主创,徐科……好莱坞的乔治·克鲁尼,马特·达蒙等人,都坐在二三排,认真的看着电影的剧情。
一开始的这个迷雾开车,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低沉的气氛;迷雾和地狱的相似,仿佛在昭示着《入殓师》这部电影的片名,它是讲述的是一部通往死亡的影片。
终于,迷雾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一间门口挂着挽联和白色花圈的屋舍,孤零零的矗立在山下,时不时的传来了哭泣和哀乐的声音。
而后,众人也都看出来了,这家有人去世了。
陈本生和本木雅弘饰演的入殓机构社长佐佐木生荣,两个人开始对死者进行纳棺的工作。
“好专业!”
“一镜到底的拍摄!”
“这是之前学过么?”
看着陈本生在那一丝不苟的进行着纳棺的流程,连带评审团的主席丹特·费雷蒂和评审阿城,都忍不住朝身旁的陈愈看了眼,毕竟眼前的这一幕入殓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太过震撼。
一个演员能为了演好一个角色,学习这样的技艺,真的是太难得了。
很多演员虽然会有体验职业的需求,但没有一个人,敢像陈愈这样,能一镜到底的拍摄完这一场场景。
死者是个女孩。
突然,陈本生的手停在了那,他刚刚在帮死者擦拭身子,但擦到下面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所有人都有些疑惑,这是怀孕了,还是有其他什么?
“他下面有个东西!”
陈本生跟社长说着,社长微微眯了眯眼,只好自己出手。
最终,答案很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死者居然是个男子;但家里人,却还执意要求,给他化上女子的离世妆容!
直到死,他都没能做一回男人。
“他本身想做一个女人么?”
“还是家庭的逼迫?”
刘一菲在那想着,如果是前者的话,这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如果是后者,那真的是太残忍了;而后,她从社长和死者父母的对话中得知,应该是后者。
父母强烈要求生一个女孩,为此哪怕生了男孩,依旧当女孩一样养着。
死者成年后,应该是受不了内心的折磨,自杀了。
“悲哀的家庭……”
刘一菲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大屏幕上跳出的入殓师片名,舒缓而昂扬的大提琴声,彷如把这股悲怆又提升到了一定的层次;那种音乐的急骤,仿佛死亡的交响曲。
陈本生在那拉着大提琴,配合着乐队的演出。
这突然的转幕,还是让众人有些不太适应;但这配乐却显得恰如其分,来自日本配乐大师久石让的杰作。
观众这才知道,陈本生一开始居然是个大提琴手,但剧团因为接不到活,原地解散;这让刚刚贷款了一笔巨资买了大提琴的陈本生,整个人都有些崩了。
解散,就意味着失业。
晚上回家,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广末凉子饰演的妻子美香,美香也被大提琴的价格吓了一跳。
但日子总得继续,美香安慰丈夫,努力找工作,她去做饭,看起来很是贤惠,但邻居给的一只活的章鱼,让夫妻俩都陷入了为难。
他们两个都害怕杀生,最后,陈本生把章鱼放生了。
这是很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害怕杀死生命的人,最后成为了入殓师?
期待感一下子就拉了起来。
陈本生处处受挫,找不到工作;其实也很正常,日本当时的经济很萧条,无数剧院倒闭,更别说剧团;最后迫于生计,陈本生跟妻子商量,一起先回老家。
他们把房子卖了,唯独留下来吃饭的家伙,那把大提琴。
“为什么不把大提琴卖了呢?换把便宜的?”
刘一菲有些不解,陈愈像是看出了刘一菲所想,在她耳边道:“艺术性,说明主角骨子里还是爱着音乐!”
这样的高节操,导致了最后他找到了入殓师的工作,形成了一种超级强烈的反差。
一个学艺术的,最后“沦”为了入殓师。
连他自己事实上都看不起这个工作,他只是为了有钱赚;因为入殓师,工资收入确实可以,但干的人不多。
就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闯入了入殓师的世界,陈本生当然要隐瞒所有人,包括他的妻子。
社长教他纳棺的仪式,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脸,这家伙有晕血症……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他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而且很不适合当一名入殓师。
特别是跟社长第一次见到死尸,直接吐了。
“哈哈哈!”
影院内时不时传来了欢快的笑声,和开头给死者入殓的沉闷和沉重所不同,开头的半小时,影片的基调真的很快乐。
连刘一菲都看的很是开心。
不得不说,陈愈搞笑的天赋真的很高,他演出了一个笨笨的,很有艺术追求的青年。
那种病态的别扭,非常真实。
他排斥着这个工作,甚至是极度厌恶,但捏着社长给的工资,他又开始妥协;但坐上公交,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好像浑身都是死人的臭味。
他跑到浴室把自己身上一遍遍洗着,冲刷着接触死人的味道。
连指甲缝、鼻孔,甚至眼睑缝、鼻毛、眼睫毛等等都不放过。
“哈哈!”
刘一菲真的是看笑了,捂着嘴在那直乐,这一段陈愈演的特别逗;看得出陈本生这个角色的洁癖、强迫症外加极度痛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本生一边闻着自己的手指腋下等等部位,一边觉得镜子中的自己,很是陌生;回忆里他在国外学习音乐意气风发眼眸有光的样子,而眼下他是一个为了生活不得不低头的社会边缘人士。
转过身正准备回家时,遇到了小学生时同学的一家,两个人在那开心的聊着,同学妈妈还夸奖陈本生很了不起,跟她孙女说他是一个伟大的大提琴家。
陈本生露出尴尬而不失礼仪的笑容,同学跟他说了下次一起喝酒后,他便回到了家。
家里吃涮锅,而且是活杀鸡锅,美香在那开心而贤惠的准备着食材,还跟陈本生说,这是刚刚斩杀的一只非常新鲜的鸡;陈本生只看了一眼,直接就产生了应激反应。
冲到厨房水池就开始吐了起来,是真吐。
吐到苦胆水都出来,美香在那安抚着他的后背,陈本生急喘着气,打开水龙头擦着嘴上的污秽。
直到美香感觉丈夫有些缓过来,关上龙头,陈本生却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背,摩挲着突然放到了嘴边,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不是在亲吻妻子的手,而是在感受着脉搏,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细节。
妻子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吗?”
陈本生抬起头,看着妻子,而后把她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不断抚摸着,而后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他就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一般,嗅着美香身上的气味,感受着有温度的肌肤,整个人都有些陶醉。
这是一种对生命活物的渴望。
哗啦啦——
陈本生慢慢跪倒在了地上,拦腰抱住了妻子,鼻子抵在她的腹部,呼吸从急促到慢慢平静。
而他的双手,却一遍遍摸着妻子的手臂,从上到下,不断的搓着,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他内心的那股不安。
这一段,陈愈的演技,无疑是很高明的。
每一个观众都一眨不眨的看着,看着原本搞笑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庄重而肃穆了起来;陈愈用他的演技,演出了一个菜鸟到入殓师,有多么的不容易。
这是一个心路的历程,是陈本生破茧重生的开始。
“这是我的磨难吗?”
“就因为母亲死的时候,我没能陪在她身边?”
陈本生在国外求学期间,母亲意外的死亡了,她没能亲眼看到她入土;陈本生看着挂在那的母亲照片,妻子则是睡下了。
这个时候,陈本生很想拉一首曲子。
但他的琴,在之前找不到琴师工作时,还是迫于生计卖了。
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小时候练的那把破琴;琴头还用一块报纸包着的石头抵着,他拿出大提琴,抵在家里地板上,拉起了琴弦。
那地上的一个个印记,都是大提琴底尖,触到地板上戳出来的。
千疮百孔。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回忆这时候如潮水般,涌上陈本生的心头。
小时候他就坐在这,父母看着他练琴,一起带他去澡堂洗澡,他本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亲还陪他去海边捡石头,那块琴箱里的石头,就是父亲海边捡的。
他也捡了一块白色的小石头,然后跟父亲交换,但父亲的那张脸,记忆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妻子这时候也醒了,甜美的看着拉琴的丈夫,只感觉他这时优雅而帅气。
最终的镜头,定格在了那块被报纸撑着的大石头上面。
寓意已经非常的明显。
这块大石头,就象征着陈本生的父亲。白鹭飞上天的唯美画面,让整部剧的艺术气息更加浓厚;冬去春来,陈本生好像有些适应他入殓师的工作,虽然内心上还是有些排斥,但至少,每一次死者家属的感激,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温暖。
好像,这个工作也没有那么不堪。
也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那个小时候关系很好的同学,他做入殓师的这份工作,对方已经知道了;而且老家也传开了,对方很看不起陈本生,劝他重新找一份工作。
而后,更加倒霉的是,妻子美香也知道了。
两人大吵了一架,妻子为他这个工作而感到羞耻,直接负气的离家出走。
而陈本生却接到了社里的电话,又有人去世了。
他站起身,在家里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继续他的入殓师工作。
这一次,入殓由他亲自操刀,陈本生很严谨认真的完成了死者的纳棺;但死者的妈妈却突然大叫了起来:“不是的,我女儿的发型不是这样的!”
她还在那嚎啕大哭,让陈本生照着相框里的样子重新编织头发,死者父亲却突然暴起,朝着他妻子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
“你有什么资格辱骂妈妈,这个家问题最大的是你啊!”
“你这个混蛋,要不是骑车带着你姐姐,她会去世吗?”
“……”
整个家突然乱做了一团,陈本生都有些看呆了;就在这完全不知所措的时候,死者父亲突然对着他儿子,指着陈本生:“你想赎罪吗?是不是一辈子想像他一样,干这个赎罪吗!”
陈本生的膝盖被中了一箭,跪坐着也躺枪。
他入殓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社里,自己这个入殓师的工作,真的是错了吗?
全世界,包括同学、家人、死者家属,都不理解他。
陈本生好不容易对这个工作积累下来的一些情感,一下子在现实面前,被击溃了。
他准备辞职。
同事们都觉得很可惜,因为就在不久前,社长签了他,陈本生成了该社的唯一一个正式员工;他们都还不是。
“……”
陈本生很不理解,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找到了社长,准备跟他说自己不干了,但社长坐在那,却跟他讲起了自己的一个故事。
九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了,妻子是他送走的第一个客人,也就是入殓的第一个对象,之后,他就一直干了这个工作。
陈本生,最终又被说服了,继续做起了入殓师的工作。
画面这时候,突然跳到了开头的一幕。
陈本生给“女生”化妆、入棺,死者的家属哭的感激着他,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个职业的神圣使命。
陈本生笑了,笑的很开心,他畅快的拉着大提琴,吃着烤肉。
音乐无比的激昂,就像现在陈本生的内心一样豁然开朗,死亡的真谛是任何职业都取代不了的。
伴随着令人感到愉悦而激动的背景旋律,陈本生亲自送走了一个个客人;他的入殓手法也越发的娴熟,车祸的死者、跳楼的死者……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口碑也越来越好。
无数人对他感恩,送他出门,他得到了死者家属的尊敬,越发觉得这份职业的珍贵。
也就在这时候,妻子从娘家回来了。
她要跟陈本生好好生活下去,前提是,让他辞掉这份工作,哪怕她打工养他都可以;但一通电话,让陈本生的身子不由得一顿。
他最好的那个同学,母亲去世了。
他匆忙的赶到了同学家,妻子也跟着他一同赶了过来。
看着他神情专注,认真而肃穆的完成着纳棺的一项项流程,让神形枯槁的同学母亲,恢复了以往的容貌和体态。
他的同学,妻子美香……也同样理解了这份工作。
两人重归于好,日子也过的很是和美,美香甚至怀孕了,听着丈夫给她弹奏着大提琴,越发的感觉生活的满足。
观众们,也以为影片到这,应该是快要结束了……可一封信,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来自于陈本生的父亲。
三十年没见的父亲,去世了。
呼!
陈本生轻轻的把尸体上的被单掀了开来,紧紧的凝视着面前的这尊面容。
他亲自给他父亲入殓。
一个跟他妈离婚,丢弃了他多年的父亲。
陈本生唯一的记忆,只停留在小时候!
那时候父亲还是很慈祥的,陪他捉迷藏、玩石头……可惜,他为了一个小三,抛弃了陈本生和他妈妈,十多年没见,他对眼前的这个父亲,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相反,还有恨意。
但突然的死亡,同事的劝慰,让他给眼前这个人,送完最后一程。
“……”
陈本生在面前尸体的脸部按摩着,从他的脸庞,嘴唇……而后,是全身。
整个流程仿佛是一种艺术,完全挑不出任何的瑕疵,眼前这一幕足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的技艺。
甚至有些手法,比专业的入殓师都来的细致和专业。
陈本生的父亲双手合抱在胸口,手已经因为死亡多时,而僵硬的握在那。
按摩完脸部和肩膀躯体,终于来到了双手部位,看着死死握住的手,陈本生没有任何的犹豫,开始慢慢掰开按摩,让手开始还原成正常的状态。
啪嗒!
一颗小石头就那般毫无征兆的,从陈本生父亲那握紧的手掌心,掉落了下来。
砸到木质的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陈本生凝神看去,手一把将小石头拿起,脑海中仿佛记忆起小时候跟父亲玩石头的场景。
父亲的形象,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
他没想到,这颗小石头,他父亲居然一直藏着。
一抹笑意,从陈本生的脸上浮现而出;但下一秒,无尽的回忆和哀伤袭来,他托着石头,转头微笑的看着躺在那死去的老人,面容渐渐变成了平静、凝望……
他忍不住悲伤的回望着自己的妻子,美香流着泪破涕而笑。
陈本生把石头递给了她,神色再一次变得庄重起来;他这一次几乎凑到了他父亲的面容之前,想要好好的看一眼,这一个多年未见的生父。
泪水,这一刻完全抑制不住的,从陈本生的双目夺眶而出。
他并没有擦拭,而是认真完成着他纳棺的流程,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温柔和节奏。
全场的观众,都被这最后的一幕给看哭了。
这是一种动容。
是最真挚演技带来的共鸣。
陈本生的动作,是那样的细腻而专业,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给人以一种层层递进式的悲恸;仿佛自己的亲人死后,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难过,但睹物思人,一瞬间悲从中来。
他看似有条不紊的在完成着入殓的仪式,但泪水已经像是决堤般,止都止不住。
但面容,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面不改色的流泪,每个人却都能从他的动作和神情之中,感受到那种无声的哀伤和对工作的那份执着。
“呵——”
掩面流涕的陈本生在入殓完毕后,呆呆的望着眼前仿佛活过来的父亲。
他凝望了好几秒,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庞,突然微微的笑了起来。
滴答!滴答!
眼泪无数的滴滴落下。
亲情、死亡,这一刻好像完成了闭环。
……
最终的一幕,是陈本生握住了美香捏着小石头的手,将之放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的手、妻子的手,象征着孕育新生命的腹部,他的孩子。
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外一种生命的开始!
啪嗒!啪嗒!
影院的灯光一下子打了出来。
字幕上跳出了导演的名字,还有三大主演的名字——陈愈、广末凉子、本木雅弘!
啪啪啪!
雷鸣般仿佛要掀破整个剧院的掌声,从剧院的每一个角落传出;最终汇聚成了最有力量的声势,持续了足足1分多钟。
“谢谢!”
“谢谢大家!”
陈愈跟《入殓师》的全体主创,来到了台前;朝着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个躬后,也在那一起拍起了手。
每个人都被陈愈最后的一幕表演,给感动到了。
那是最为自然而真实的流露,仿佛真的是有亲人去世一般。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演技,会出现在这么年轻的一个演员身上;戛纳和柏林双料影帝的名头,这个时候好像才越发的凸显它的含金量……
有的人,可能就是天生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