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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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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时下意识的沉默连自己也无法解释。
    也许沉重的话很难开口, 也许预知自己难以承受,所以往往选择暂时性的沉默来回避。
    就像从前,黎也知道自己要走, 终会离开, 她猜靳邵也知道, 可是他们始终沉默, 始终不向对方深究, 好像某些东西不摆在明面就可以短暂地当作不存在, 难过可以慢一些到来,不至于一瞬间将人吞没, 让人措手不及。
    让所剩快乐也痛苦,让痛苦更加痛苦。
    黎也是这样, 靳邵更是,她不敢细问的关于他的曾经,他也更愿意拿模棱两可的玩笑话敷衍过去。
    直到前一晚检查单交到黎也手上,她不得不去意识到一些超脱现实的、方生方死的纠葛,其实是不想相信的,也不敢相信,那正是她曾退缩,不希望承担的东西——一个人相隔千里,横跨数年的想念与挣扎。
    她起初只是期望他人身自由,灵魂自由, 日子平平淡淡, 无波无澜, 余生就不要太辛苦。
    当现实的结果与希望偏差, 她就开始困惑,从再见到靳邵那一刻就开始。
    她先思考他为什么来北京, 后来想他怎么来的北京,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他到底爱她多少年,一步步地去揭开,一层比一层的疤痕触目惊心。她可以肯定,她承受不了最后的结果。
    那些疑问还是顺着感知,爬进大脑,将思绪腐蚀,好像又一个跟头,坠进最初的雾里。
    她在深夜久久不能熟睡,坐在床前,手心紧扣住那两枚对戒,眼神空茫又无措,在颤着的指尖轻触上床上人的皮肤时,急切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沉默的念头疯狂涌动。所以她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墙板上,拨通了一直沉在皮包夹层里的名片号码。
    樊佑连夜从外地赶来,在所有紧赶慢赶看望靳邵的人里,他的夸张才有理距,在此之前,唯一一个知晓靳邵的旧伤,深知二次伤害的严重性。
    巧的是黎也刚告别病房里三个人,在医院一楼大厅就碰见了刚赶到的樊佑,他脚下生风,急匆匆上了台阶,从大门绕进来,看见黎也时,表情跟行动都滞在那。
    她刚收整好一夜的疲惫憔悴,扎起了头发,却还是让他觉察神情里几丝忧郁时惊讶了一番,迟钝走过去,听见她对自己说:“聊聊吧。”声嗓也是沉沉下坠的暗哑。
    两人在大厅找了排空椅落座,樊佑少见地收了吊儿郎当的气势。他们之间相对陌生,樊佑甚至可以理解黎也因为他曾经的某个女友而对他产生些反感敌意,名片递出去那么久,压根也没想过对方有打过来的一天。
    当然,从前夜那通电话,樊佑就感知到她话语里透着不对劲的情绪,他以为她什么都知道,靳邵什么都跟她交代了,却见她满腹疑团地拿出两枚对戒,脸色苍白无力。
    樊佑对黎也的印象还停留在一贯冷静的表面,她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失态的那种,以至于见到她疲软地自电梯出来,他会结结实实地愣一下,曾对这个人的看法似乎又稍稍推翻了一些。
    两人开头聊了些客套的,问到靳邵的伤势,黎也从皮包里捏出一张折叠后的检查单,她把李聪告诉她的二次叙述出来。
    一晚上都在脑子里囤着疑问,真当人来了,她又不知从何问起,那段她不得而知的岁月,从哪里才算一个真正的起头。
    过了许久,两人都沉默的这许久,各自点上一支烟,黎也听见自己晕在浓雾中的声音:“他后来为什么会去国外?”
    “他就没跟你讲过?”
    黎也顿了顿,“没有。”
    樊佑嘬一口烟,笑问:“那他跟你说过什么?”
    “去国外打过拳。”
    “什么拳你知道吗?”
    “黑拳。”黎也看着他,眸光平静又震荡:“我猜的。”
    也就是连这个也没告诉。樊佑当场就笑起来,说其实不止,他先在国内接触过。
    最初是打业余赛,被一正儿八经的搏击教练看上的,那厮刚接盘一家拳击馆,正开拓招生,培养职业拳手,培训合同五年起。当初靳邵拒绝的就是这个,他嫌限制人身自由,不过那会儿正值长假期,教练也有点儿依依不挠,后续就是跟着试验了一个月。
    训练两周,教练就发觉了他的体格优势及暴发潜力,还有过多场业余赛的实战经验,照着泰拳式训练一段时间,马不停蹄将他介绍到酒吧黑拳那边。
    不过拳馆老板领学生参加这种性质的比赛已经是种默认的常态,国内法律管控,其比赛规则也有相应限制,且禁止签订生死状。
    靳邵属于是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的天赋型,悟性高,抗击打和耐力实战能力都不差,老天爷赏饭,带他几场黑拳赛下来,跨级别打连胜。教练整天盘算着给他签协议,能拿工资,出场费三七,管吃住,好处说得天花乱坠。
    刚好那时碰上市里某场奖金赛,教练有意推靳邵出去,结果就这关头结钱走人了,是让樊佑骂回去的,不让他碰,说你缺钱跟我说,他就闷声回去上学了。
    这就对上了,黎也没忘,他那时候身上就有伤,她见过,也多想过,那之后都不了了之。
    她刚想问,樊佑就说:“后来基本也没去了。直到他爸出事儿,卖了房子还债,我估摸也是走投无路,不跟我说,又联系上那个教练,结果说那地方沦陷了。”
    简而言之,搞出了人命。酒吧主持安排错漏,让两个实力悬殊的碰上,一个当场就被扫踢到脏器部位,休克,送去抢救大半个月,没救回来。
    樊佑哼声:“我说什么来着?这玩意儿搞不好就是要命的。”
    况且这东西本来也不能放明面上玩,周边几个拳馆避风头也消停了,接着那教练盘的拳馆也干不下去了,没钱,底下零星几个人还养不起,干脆倒闭了。
    这还没完,那老板当搏击教练前,在境外打过一年黑.市.拳回来的,认识些渠道、市场、顶头的人,手底下也是有几个一头栽进拳场,穷途末路的学生。合计着当中间人介绍过去,还能从中捞一笔。
    樊佑是一直找他找到了当初带他的那个教练,才知道交易过去的那批拳手里有他一个,用了点手段逼问其内部情况,当靳邵是昏了头,通过教练紧急与他取得联系,想尽万种方法要把他带回来。
    或许也预想到结果,他毕竟是个思想健全的成年人,到那个地步就是可能做出任何决定的,那通跨境电话自然不了而了。没有过多交流解释,从头到尾他只说了那么一段话——
    他说,我总是要走出来的。
    这辈子要怎么活才算活。
    要走什么路才是路。
    我思来想去,我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不被期待、注定孤独的。
    可我又真的想去抓住点什么。
    他想抓住什么呢。黎也埋下头去,手心握着对戒,越发紧了。所有的疑问都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切入口,不断地释放。
    樊佑说那才是他差点熬不过来的日子的时候,她有一瞬间不太敢听,真相远比现实更戏剧,更面目全非。
    境外不比国内,能够成为合法合规的疯狂赛事,必定凶险,有去难回。可那通电话的最后,千言万语都变得虚无缥缈,樊佑无力劝阻,当时也只打听到一些片面的,可以查知的消息。
    那里的黑拳赛制规则与正规拳赛差别不大,类似于综合格斗,不能使用器具,包括踢裆、插眼、咬人这些都不被允许,但相对的,它允许足球踢、击打后脑等一系列在正规比赛中不被允许的违规操作,总体来讲会比ufc的综合格斗更开放。
    没有正规拳台,游走在各种不为人知的场地,临时搭建的塑料大棚,废弃的厂房,地下室……没有职业裁判,没有护具,不分回合地现场开盘下注,直到一方无法动弹或更极端一些。这些一般都由背后黑s会控制的赌.博集团操控。
    比赛视频会以直播的形式被主办第一时间上传到外网平台,樊佑暗地里翻墙跟进过一些公开账号,在不计其数的视频画面中找到过靳邵。但基数太大,这次他被安排在这块,下次就不一定。
    更深层次的信息,樊佑不知其详,他甚至无法得知靳邵的具体位置,这小子也不让他过来,两人维持着每隔段时间联系一次的频率,说白了确定人死没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放任就足有三余年。但那几年也是樊佑所后悔的,如果早知道真实情况,他死拽也要把靳邵拽回国。
    ……
    那块的地下.黑拳区分少年与成人两类拳赛,因为对比其他先天优势而健硕魁梧的拳手,那群未经过于专业训练的华人拳手体格偏健瘦,最初是被放逐到少年拳赛。
    其规则更加泯灭人性,少年拳手往往需要与比自己年长且体格壮硕数倍的对手搏击,以两者悬殊程度来决定比赛赔率,视觉上制造几近变态的血腥刺激。
    每日长达八小时的击打以及抗击打训练,强度不言而喻,再像一件件待售的商品被送上拳台。这种下注金额往往巨大,赢,则能够拿到属于自己的奖金,以及押注人赢得的赌.金分成;输也简单,少年需要提防个别赌.客的报复,也会受到老板一定程度的虐待惩罚。
    渐渐地,他们不像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更像某种被操控的、麻木的兽类,日复一日,撑不下去的很多,几乎都会产生不敢输的心理。
    这其中,就杀出来一个靳邵,在少年拳赛中锋芒毕露,被老板注意,很快被带入成人区磨练。一场拳赛背后数位操盘手,有多少人盼他生,就有多少人盼他死,为了干掉他放进来的职业金腰带指不胜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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