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
    神兵堂内，一处荒山之上，辛文华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四周遍布着各种刀剑锤甲。
    “哪个是神兵？”
    好一会儿，辛文华翻身坐起，看着满地的刀兵，人都有些木，他恨不得对砍一下试试，但想想破坏规矩的后果，还是生生忍住了。
    “现在信了吗？”
    突然，有声音传来。
    “谁？”
    辛文华心中一惊，一回头，就瞧见了从月下走来的老和尚，两条长眉在风中飘摇。
    “拜见道主。”
    辛文华脸色讪讪，心下不免有些羞恼腹诽，这老和尚铁定是早就来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玩偷窥这一套……
    龙应禅抬手徐抓，草地上数十上百把各种兵刃甲胄已无风而起，随着他一摆手，已飞向了四面八方：
    “人有我无的滋味如何？”
    听得这话，辛文华心中一紧，忙躬身：“弟子修持不到，生出羡嫉之心，回山后自抄道经千遍……”
    “佛经有云，自求名利，不欲他有。于有之人，而生憎恚，是为嫉妒心。要消嫉妒之心，非要明因果，断我执。”
    龙应禅缓行踱步，瞥了一眼有些忐忑的辛文华：
    “你以为如何？”
    “弟子深以为然。”
    辛文华有些羞惭。
    “口是心非。”
    龙应禅摇摇头：“血肉之躯，食杂粮五谷生诸般杂念，这是人性，明了因果，断我执，那是佛菩萨的解决之道。”
    “啊？”
    辛文华一怔，抬头。
    “于我等凡夫俗子而言，消除嫉恨之心，别有他法，且更简单。”
    龙应禅微微一笑，转身而走：
    “羡嫉生于人有我无，那么，只要你有，羡嫉自消。”
    “多谢道主！”
    辛文华反应很快，喜出望外，快步跟上。
    月色下，龙应禅不紧不慢，很快，已领着辛文华来到了一处深谷之中，一口残兵插在谷内一块卧牛石上。
    “残兵……”
    辛文华心下顿觉失望。
    “神兵有灵，无缘不得认主，什么是缘？这口‘断魂剑’，上代剑主死后，在此谷内经历了六百年风吹雨打，你今日将它取走，自然也是缘。”
    谷外，龙应禅瞥了他一眼，只说，但并不为其做决定。
    “这……”
    辛文华眉头大皱：
    “这，残破成这个模样，还能修复吗？”
    “若不能，自然是无缘。”
    见他心思松动，龙应禅也已知道他会怎么选择，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拿了剑，去寻你师父，就说老夫要下山走走，邀他同行……”
    “弟子领命！”
    辛文华心下一叹，躬身一拜后，走进山谷。
    “师父请来四大神匠，说不定能有法子修复？”
    剑还没到手，他已经想到了很远之后，至不济，还有黎渊，二十出头的准神匠，说不定哪天也能成为神匠。
    风还没吹散声音，龙应禅已是飘然远去，却也没下山，而是去了山林另外一处。
    身为大宗师，他更倾向于天赋出众，才智绝伦的弟子，但身为一道之主，门下弟子，他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一如提点辛文华，他接连见了林方追、单虹、王略，如法炮制般给出选择，并让他们之后去寻自家师父。
    “选择，缘法。”
    抬头看了一眼飘忽而来的乌云，黯淡下来的天色，龙应禅这才一抖袖袍，飘然而去。
    ……
    极品神兵在手，黎渊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几分，回去的路上，整个人心情都很好。
    回到小庙里，龙夕象将那蜃龙之鞭拿在手里，随意把玩了几下，这件极品神兵在他手中就显得黯淡无光：
    “蜃龙之带，这鞭子，老夫有些印象。”
    “您老记得？”
    黎渊顿时来了兴趣，能可是让重度健忘症的老龙头记下的东西。
    “嗯，应该是在祖师起居注上看过。”
    龙夕象想了想，才道：“老夫记得，这鞭子的主材，应是一条龙蜕，依祖师所言，这龙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有谱哈，黎渊瞥了一眼蜃龙之鞭，红光内的信息，可以印证龙夕象的话。
    “江湖中不少成名的神兵主材，相传都是天上掉下来的，甚至有人说天运玄兵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龙夕象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想一想，似乎对于早年的记忆也很模糊。
    黎渊早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趁其思忖时，还抽空去泡了一壶茶，拿来一些瓜果点心之类，师徒俩边吃边说。
    “真真假假不好说，但祖师起居注上应是不会造假。但天上有没有山川林岳，怎么能掉下来那么多东西？”
    龙夕象自语。
    那可不一定。
    黎渊抬头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空，心下嘀咕，他可是还记得王问远之前提及到的，那头从天而降的负殿灵龟。
    活的灵龟都能掉下来，掉下来一条半死的蜃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祖师留下的，不应该有假吧？”
    龙夕象揉了揉太阳穴，对于自己的健忘，他是深恶痛绝的。
    “祖师留下来的记载，自然是真的。”
    黎渊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捧哏的天赋在的，主打的就是不让老龙头的话掉地上。
    这也是一点小小的哄老头技巧。
    “起居注上说，这条蜃龙之蜕掉下来时，还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动乱，后来，是当世的长虹剑派之主得了，寻了神匠，将之打成神兵。”
    “这鞭子来自长虹剑派？”
    黎渊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龙虎寺与长虹剑派之间的恩怨。
    一件极品神兵的价值何其之高，老龙头的古象灵龙降魔杵，可也只有八阶。
    “这是诸道演武时祖师赢来的彩头，一千多年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纠葛不成？”
    瞪了一眼黎渊，龙夕象心下摇头。
    他这弟子天赋绝顶，且颇为孝顺温和，唯一的缺陷是胆子太小了，这点，多少是有些不像自己。
    黎渊轻咳一声：“然后呢？”
    “极品神兵天下罕见，一千多年来不乏有祖师试图执掌此鞭，但都无功而返，倒是你……”
    龙夕象微微皱眉，多少是有些惊疑的。
    他自然知道神兵对天赋绝顶的少年人最为青睐，可黎渊这未免有些过于受青睐了，他方才差点就想进山看看了。
    “许是有缘？”
    黎渊也在‘猜测’，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无主的神兵。
    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在神兵圈子里那么受欢迎。
    ‘除了那玄鲸锤。’
    黎渊心里默默的补上一句，但又觉得，自己都晾了那锤灵这么久，按说，应该可以试着驯化了吧？
    “……应该是了。”
    龙夕象也没寻根究底的意思，毕竟拿了极品神兵的，是自家弟子。
    “可惜，只能拿一口。”
    “你还想拿几口？”
    龙夕象瞪了他一眼，那可是极品神兵，要是被聂仙山知道，那老道指不定怎么捶胸顿足呢。
    “嗯，对了，别卖弄，尤其是别去虎山卖弄。”
    龙夕象警告一句。
    “弟子谨记。”
    黎渊深以为然，事实上，要不是进出神兵堂都要登记，那些神兵认主的动静又大，他更想悄无声息的将这鞭子带回来。
    而不是闹的人尽皆知。
    这让他有种打牌时一不小心将底牌露了一张的感觉，多少有些不适应。
    ‘好在我还有裂海玄鲸锤，这底牌却要藏好些……’
    黎渊心思发散。
    他自觉行事还是稳妥的，或许有人怀疑自己是玄鲸锤主李元霸，但他不露馅，那就只能是怀疑。
    “行了。”
    龙夕象对黎渊还是放心的，从袖袍里取出一本册子丢给他，就下了逐客令：
    “出去吧，有不懂的再来问老夫。”
    “是。”
    黎渊接过册子，一瞥，上面五個大字‘神兵二三事’。
    “还有墨味儿。”
    黎渊躬身一拜，关上庙门。
    这时，天色已是黯淡，山中风大了不少，还夹杂着些微湿润之气，显然是风雨将至。
    “得去准备一下。”
    将册子塞进怀里，黎渊回到自己院子，小耗子正在角落里窝着，小虎崽子还在外面野。
    “咦，重了这么多？”
    黎渊将小耗子提溜起来，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没时间撸鼠，这一掂量，这小家伙体型没什么变化，体重却重了至少三倍以上。
    “在山里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抚摸着小耗子柔顺的毛发，黎渊顿觉心中的些微焦躁都平复了下去，这就是养宠物的意义吧？
    小耗子很安分，和黎渊很亲近，这主要是后者这两年很少拿它试药，隔三差五还会给它留些灵米丹药。
    “去吧。”
    给这小家伙留了一枚壮骨丹，黎渊回到屋里，先清点了一下收获，主要是蜃龙之鞭。
    不得不说，他本来就抱着期待去，这蜃龙之鞭还是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这是他入手的第一件极品神兵，且在同阶之中也是佼佼者，能攻能防，且兼具远近。
    而且，掌驭效果，也属于顶级。
    那两条九阶的姑且不论，单单是那‘蜃龙之形’，也足让他喜出望外了。
    “凡形十三为蛟龙、灵形十三为灵龙、百形为蜃龙……莫不是一次就能改易百形？”
    只是想想，黎渊就觉心跳加速，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掌驭这蜃龙之鞭的掌驭条件，灵龙之形、蛟蛇之变我都能满足，只差风云之形了。”
    心下期待，黎渊还是按下了激动，取出龙夕象手书的那本册子。
    神兵二三事，真就记录了二三事。
    分别是‘温养’‘祭炼’，以及‘人兵合一’。
    “名器与神兵的区别，在于灵性，有灵性的兵刃，可以承载真气，并以灵性调度，在兵体之中形成粗略循环……”
    “所谓温养，顾名思义，是不断以真气灌输，滋养神兵灵性，以及兵体内的气脉循环。”
    “祭炼，则是以自身鲜血浇灌神兵，配合真气，让神兵与自身契合……”
    ……
    龙夕象写的浅显易懂，黎渊看书又多，大概也有些认知，一看就懂了。
    “……人兵合一，会损及自身气脉，乃至于脏腑，轻易不可动用，兼修横练，可抵挡反噬。”
    许久后，黎渊合上册子，屋外，风声越发的大了，且有雷声自远处滚滚而来，炸响在群山之中。
    “道爷运气很好。”
    隔着雨幕望向对面小庙，黎渊心下颇为感激，老龙头这么健忘的性子，居然能提前想到为自己写这么一本册子。
    “等处理了这头老鬼，全力为老龙头拔刀！”
    一战扛下百刀，黎道爷心中信心大增，此时的他固然无法拔除镇武王的刀意。
    “最多半个月，快则十天，龙虎浑天锤就能大圆满了！凑足百形够不够？不够的话……”
    黎渊微微闭目，灵光之地光芒闪烁，一副古卷徐徐展开，正是裂海玄鲸图。
    “伏魔龙神相！”
    咔嚓！
    夜幕之中，电蛇划过。
    黎渊睁开眼，先关上窗户，之后麻利的从掌兵空间中取出一身早些年准备好的夜行衣来。
    “龙道主跟着，李元霸那身行头就不能穿了，嗯，换上这身，锤子的话，六棱纹龙锤应该够用了？”
    黎渊细细思忖推敲着，他对那位龙道主是有些忌惮的，委实是这老头有些深不可测。
    “稳妥些好总没错误。”
    自忖没什么问题后，黎渊微微闭眼。
    将【神火万锻锤（六阶）】【沉山重锤（五阶）】【神火灵皮靴（五阶）】一一掌驭。
    最后，则是三口雷龙钧天锤，以及几乎固定占据一个名额的‘裂海玄鲸锤’。
    “七阶掌兵箓有些不够用了，但晋升八阶需要的材料也太多了……”
    细细清点了一番，黎渊这才换上新行头，灰黑色的麻衣，黑布蒙脸，加上一顶斗笠。
    “齐活儿！”
    对镜整理了一下，黎渊自忖没什么破绽，这才提着六棱纹龙锤，悄然出门，走进了雷雨夜中。
    咔嚓！
    雷鸣电闪，大雨瓢泼也似洒在大地上。
    远处一处灌木中，小虎崽子缓步走出，正欲回屋，就瞧见一道黑影从黎渊的小院里闪过。
    ‘刺客？’
    小虎崽子眼神顿时很冷，正欲跟上时，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她悄然退回了灌木丛，却见对面小庙门被推开，先后又有三道人影走出，也没入雨夜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