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年关之前
    年关将近，放假前的倒数第二天，林昀从异策局下班，回到家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不仅是因为当天下午有和政府官员之间的会议，还因为他下班以后得以翠雀的面貌去据点露脸，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固定环节。
    平时的他可能会顺势留在据点的房子里，但今天有些不同——林小璐回家了。
    多则是一周一次，少则是半个月一次，林小璐时常会回家更换备洗衣物和日用品，带走一些接下来要用的东西，又把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拿回家，顺便再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
    这对她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并不需要考虑任何复杂的内因，但对于林昀来说，是否要回家就需要经过多重考量了。
    在刚刚搬入秘密基地的前两个月，他的行程是和林小璐保持高度一致的，基本上只要林小璐回家，他就也会找个借口从据点离开——反正夏凉都已经知道真相了，白静萱也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只要保证林小璐回家时自己也在，就能一定程度上缓解身份冲突的问题。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月圆节过后，林小璐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普通人，后来甚至知道了林昀是异策局的局长，于是某天晚上的她，对着自己父亲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因为林昀虽是土生土长的方亭市人，但是他在过往的三十多年人生中从未在政坛有过什么表现，没有资历，没有经验，现在的他固然是方亭市局长，但对于方亭市的政府官员们来说，依然是一个“外来人”。
    这些事情在以前的方亭市也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之一，哪怕摩丝在任的时候也不例外，毕竟黑烬黎明干的龌龊勾当虽然没有一件是人干的事，但那也需要钱，需要大量的资源。
    毕竟，这其中既有他个人上的原因，也有方亭市层面的原因。
    对此，林昀其实很清楚。
    “那伱去我们那边？”
    二十年前的方亭市只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城，但是二十年后却有了相当大的发展，虽然距离传统的大城市依然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在小城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一听到这桌子是安雅买的，林小璐一下子就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重新开口道：
    但今天是不一样的，时至年末，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林小璐这次回家，他必须用父亲的身份和女儿见一面。
    “要我说多少遍，爸爸是清官，不滥用职权。”
    但总是用这个借口其实也还是有点牵强，更重要的是，他担心女儿每次回家自己都在反而会有种此地无银的感觉，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但事实上是，林昀不愿意在杂事上浪费时间。
    他们也知道，这其实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而若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外人还且罢了，但他偏偏又不是，任何一个有心人只要试图去了解林昀的身份背景，哪怕调查不到安雅，也调查不到林小璐的层面，也依然可以了解到“由天都市总局直接指派，背后疑似还有魔法国度的意志”这一令人默然的事实。
    “柏安市那边的人？那咱们家可能有点小。”
    借口他都已经想好，刚好他前一阵子给方亭市异策局制定了节假日留守值夜的规定，就说自己作为局长要留在异策局坐镇，听上去十分合理。
    这样的趋势在今年年初一度有所停滞，因为方亭市的魔法少女似乎因为换代问题有些青黄不接，残兽灾害逐渐高发，让民心有些动摇。
    方亭市如今的安定，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建立在魔法国度方提供的保护上的，这就导致面对林昀，市政府的官员们既无法过于热情，也不敢多么怠慢，卡在中间，十分难受。
    不为其他，只为了请假。
    父女关系逐渐缓和的如今，虽然林小璐和他交谈已经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但是因为曾经的冷战，像这样郑重喊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你是我爸，我是你女儿。”
    并非是林昀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懂规矩，而是他单纯懒得理。
    “你要来我的办公室……”
    只可惜，当他与林小璐隔着餐桌共进晚餐，思考着究竟该什么时候抛出这个话题时，林小璐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最近晚上都不用加班或者应酬了吗？”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状态就是最好的。
    林小璐点了点头：“这次的人可能会比上次还多一点。”
    最令他们头疼的是，这个新局长难以拉拢与示好就算了，排挤与打压更是无稽之谈——毕竟对方可是国度直接指派，天知道关系就能能到哪一层，万一顶头有国度方的当权者，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方亭市不再受魔法少女的保护，那才是真完蛋了。
    “去不了。”林昀摇头笑了笑：“我还刚打算跟你说呢，爸爸今年过年要在异策局里值班，可能没办法陪你过年了，对不起啊。”
    林小璐闻言，低头看了一下身下的餐桌，顿时也面露为难之色。
    “那我去你办公室。”
    而这一次，他的女儿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嗯，我去你的办公室跟你过年。”林小璐耷拉着眼睑，一脸不快地看着林昀，一副“再找借口我要跟你闹了”的架势。
    客观上来说，他的确有很多事要忙，不管是异策局内部的各种决策工作，还是和某些政府官员的沟通，甚至是由此介入方亭市的政治事务，如果林昀愿意在这些事情上面时间，他可以忙到天天晚上都回不了家。
    林昀挑眉：“你觉得咱们像是这么有钱的人家吗？”
    通常情况下，当一座城市的异策局向政府提出要钱的时候，便意味着一些大人间的肮脏交易就此开始：给多少钱，用什么形式给，什么时间给，有相当多的东西需要异策局和政府去扯皮，而双方的人员都可以以此为由，为公或为私攫取更多的利益，其中有大量的资金以“异策局活动”的名义流进某些官员个人的口袋。
    直到二十年前，方亭市出了一批堪称人才济济的魔法少女，不光能够轻松解决方亭市本土的残兽灾害，其武力辐射范围甚至横跨荒原，覆盖了周围的数个城市，让方亭市一度成为了东华州域南部最安定的城市之一。
    “你不是局长么……”林小璐嘀咕道：“那么大官，家里换张桌子总没问题吧？”
    这才有了现如今，林昀可以频繁回家，而不用像过去一样忙到深夜的现状。
    所以，林昀这个身份就只能缺席了。
    林昀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而且这桌子是你妈买的，咱肯定不能换，真买个新桌子回来也是丢阳台上吃灰，算了吧，你还不如去你们据点里过年。”
    林昀依然神情平静：“何况要坐下这么多人的话，可能我们现在吃饭的这张桌子得换一换。”
    “是啊，在异策局。”林昀顺着应答道。
    好在林昀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表现地太惊讶，只是表现得对此没什么意见一般，平淡地追问道：“跟之前月圆节一样吗？还是把你的队友都喊过来？”
    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林小璐用这个称呼作开场白，后续都一定会是相当了不得的发言。
    林昀其实可以给出一個确切的答案，就是“的确不用”，但他很难三言两语用适合女儿理解和接受的话语去解释背后的逻辑。
    “……爸。”
    一旦要带领异策局建立与政府更深度的合作，那么就免不了要与各方进行更密切的沟通，由此而来的大量会见，招待，应酬……光是想一想就让他头皮发麻。
    “如何处理与新任异策局局长之间的关系”直接成为了当前方亭市政府的一大难题。
    “是啊，毕竟月圆节之前闹那么大事，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异策局反应慢了，所以今年过年开始都得有人值班。”林昀装作“无奈”的样子回答道。
    这样的名声传开后，自然有了许多慕名而来，想要在方亭市定居的人，直接带动了方亭市近十年来的高速发展与扩张，新城区的经济开发区也是因此而落成。
    “值班？”林小璐哑然。
    毕竟到了新年，又是一个需要团圆团聚的日子，考虑到此前月圆节他是以林昀的身份与小队成员一起过的，而这一次又多了柏安市小队，无疑是翠雀的身份更加合适。
    “哦，你打算……回家？”
    异策局和城市政府之间的关系，并非上下级，而是同一座城市中的一体两面。
    至于异策局那边的工作内容，姑且不提红思与已经可以帮他分担许多，他没做完的工作也完全没必要加班到深夜，带回据点或者家里也可以继续。
    但紧接着，随着新一代魔法少女小队逐渐开始活跃，旧一代的魔法少女也于月圆节那天出面，高调击杀了一只入侵城市的巨型残兽，方亭市的居民已然重新建立了对“安全”方面的信心。
    “只为了过节就换张桌子？”
    喜在于账面上开支大减，比起往年异策局动不动就狮子大开口的份额，林昀主导的异策局简直就是高风亮节。忧在于不少人也因此失去了把钱捞进自己口袋的机会，同时也失去了一个拉林昀入伙的契机。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时间去维持与这帮政府官员的人情关系，那么自然也没必要去做那些面子工程，只忙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对此，方亭市政府官员感到有喜有忧。
    而当林昀上台以后，这个规矩立刻就被打破了。
    一个典型而敏感的话题就是异策局的活动经费，钱是需要从政府那里拿的。而一件事只要涉及到钱，其中就会有无数的利益方。
    “嗯，我想把大家都叫上，可以吗？”
    “在异策局？”林小璐追问。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巧立各种名目只为了去从政府那掏钱，比起这种做法，他更倾向于需要多少就拿多少。他不会刻意让异策局一切从简，但也不会去讨要正常开支以外的资源。
    “后天跨年，我想回家里过。”林小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声道。
    于是，偶尔，哪怕林小璐回家了，他也会选择继续以翠雀的身份留在据点，制造“林昀忙于工作”的假象。
    “为什么？”林昀难得在与女儿的对话中感觉到了茫然。
    在绝大多数的城市里，异策局与其他政府部门的关系都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大多数时候各司其职，但也有许多内容需要通力合作。
    方亭市近百年来其实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过往的方亭因为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城市规模也不大，许多时候在国度眼里都是一个小透明，隔三差五的残兽灾害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林昀跟着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大脑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女儿到底在说什么：“……啊？来我办公室？”
    这个新来的异策局局长实在是过于清廉，又过于铁面无私，以至于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拉拢。无法拉拢成“自己人”，那就终归是“外人”，而如果是外人，那么许多东西就没办法更深入地去谈。
    他对于异策局工作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剿灭方亭市中的不安定势力”，除了这个目的以外，他对于深度参与方亭市的政策制定、方亭市高层的权力游戏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因为很多小城市的异策局，别说让国度直接指派，大多数的异策局成员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亲自去一趟魔法国度，更是没有资本去向国度一方请求什么。他们许多时候面对残兽只能默默收拾残局，或者指望自己城市的魔法少女能出一个厉害点的人物。
    只不过，以上的背景与博弈，都是没办法跟林小璐说的。或许等林小璐长大以后总会要面对这些东西，但林昀并不希望她现在就接触到这些东西。
    “我现在是局长，只要我不想加班，没人能叫我加班。”这便是他最终给出的答案。
    “……要不换张桌子？”她小声提议。
    仅一个字，就让林昀愕然地抬起了头。
    这既是个人志趣，也是审时度势。
    异策局往下负责管理魔术使等一系列掌握超凡力量的人群，往上要去对接魔法少女和魔法国度等力量过于强大的存在；政府则负责保障普通人的生活，维护城市中的设施与社会运转。
    林小璐一字一字地加重读音：
    “一起过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