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第218章 理解,敬畏,最后崇拜
华侨公寓,当李长河回来的时候,朱琳已经起来了。
“你这干什么去了?”
“这衣服怎么皱巴巴的?”
看李长河身上的衣服褶皱的厉害,朱琳好奇的问道。
“我先冲个澡,等会跟你说。”
李长河很快冲了个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走了出来。
“下午去京郊的军事基地打靶去了,还跟一个侦察兵活动了一下。”
“衣服被汗水浸湿了,虽然后面风扇吹干了,不过还是皱起来了。”
李长河出来之后,跟朱琳解释了一下自己衣服皱起了的原因。
随后,李长河坐在沙发上,靠在了朱琳的身边。
“你睡醒多久了?”
“有一会了,醒了一个人呆在这大屋里,其实还是有些无聊的。”
“一个人呆在这大屋里,没什么人气。”
朱琳靠在沙发上,有点百无聊赖的说道。
住进大房子里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其实就有些无聊了。
之前还有龚雪陪她说说话,可是今天龚雪也走了。
下午她睡醒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大屋子,恍惚间还有些害怕。
安静无声的家里,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丝毫的动静,就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她自己。
李长河闻言也有些无奈,这年代人们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
“要不咱们晚上回家属院住去?”
“反正也不是非要住在这里。”
买个房子,只是为了两个人有个独处的私密空间而已,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天天呆在这里。
听到李长河的话,朱琳眼睛一亮。
“回家属院住吗?”
不过考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
“咱们明天再回去吧,伱不是还有北影厂那个剧本没写完嘛。”
“等写完了咱们明天再回!”
回家属院住固然热闹,但是空间太小,李长河创作受影响。
“那也行,走吧,咱俩这会先一块下去买菜,然后吃了饭我晚上再写。”
“行!”
买完菜回来,朱琳开始进厨房做饭,而李长河则是回到了书房,开始继续写。
写剧本跟写小说比有个好处,就是有些具体的动作剧情其实他不需要写。
比如说最后的打斗,比如说中间的陷阱伏杀,他只需要点出来拍摄方向就可以。
具体的拍摄场景,可以根据导演的想法和动作指导的设计来完成。
所以这东西,到了晚上,李长河就写完了。
“写完了?”
看李长河回到了主卧,斜靠在床头的朱琳放下手里的书,好奇的问道。
“嗯,写完了。”
等李长河躺下,朱琳跟小猫一样钻进了他的怀里,这是她晚上睡觉的习惯。
空调的吹拂下,两个人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长河跟朱琳正在吃早餐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谁啊,一大清早的来敲门?”
朱琳有些狐疑的走过去开门,然后门外面,站着的正是田壮壮和陈楷歌这哥俩。
“你们俩一大早怎么跑过来了?”
看到是他们俩,朱琳有些好奇的问道。
“外面天热,凯歌说想来你家吹空调。”
田壮壮面不改色的将锅甩给了陈楷歌。
陈楷歌这一刻脸都绿了。
好家伙,卖他卖的毫无负担是吧。
“明明是你要来,昨天就喊着我来,我有事没来,今天你又喊我,我才来的。”
陈楷歌这时候果断反驳说道。
两个人本来约好昨儿个要来的,不过昨天陈楷歌被自家媳妇儿拉着又去了老丈人家里,没顾得上来。
田壮壮自己也没好意思来,两个人于是今天一大早一起来了。
“行了,这有啥好吵得,进来呗。”
“你们俩吃早饭了没?”
两个人进来之后,朱琳坐回了餐桌前面,随口问道。
“吃了”
“没吃!”
田壮壮在家里跟母亲一起吃过早饭了,倒是陈楷歌饿着肚子没吃。
“哎,老陈我记得你不是结婚了吗?”
“怎么你这个结了婚的,还不如人老田这个没结婚的?”
“来,赏你根油条!”
李长河夹了根油条递给了陈楷歌。
未来的陈大导此刻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然后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别提了,我媳妇一大早就出去,压根就没管我。”
而朱琳则是去旁边给他倒了一碗水。
“豆浆没了,你就喝碗水吧。”
陈楷歌也不嫌弃,白蹭的饭,有的吃就不错了。
好在李长河买的油条不算少,因为这东西可以吃好几顿。
等吃完之后,陈楷歌舒服的往沙发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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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李过的这才叫舒服日子啊。”
“长河,你剧本写的怎么样了?”
田壮壮这时候冲着李长河好奇的问道。
“写完了,等会我拿来给你看看!”
李长河随后将自己写的剧本拿了出来。
田壮壮接过去看了起来,不过只是看了一点,他就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陈楷歌这时候也好奇的凑了过来,看着田壮壮的表情,有些诧异。
“老田你这什么表情?”
田壮壮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往后捻了一页。
然后等看完后,眉头皱着放了下来。
而陈楷歌则是好奇的接了过去。
然后没过一会,也看完了。
“长河这剧本怎么样?”
朱琳有些好奇的冲二人问道。
陈楷歌犹豫了一下,然后思索着说道:“怎么说呢?”
“我看着很顺畅,但是就是看完之后吧,就没什么感觉。”
“里面没有太让我觉得深刻的东西。”
田壮壮这时候则是接口说道:“里面关于人物的刻画有点单调了,整个剧本里面的人物就特别的单一,好像木偶一样,没有展示出人物的复杂和多变性。”
“如果要我说,焚烧村落那里的画面就应该刻画的细致一点,加点他们的罪行,然后再刻画一点安南侦察兵在山洞里面的对话,对于白天犯下罪行的讨论,通过不同的成员对话,体现出他们对这场战争的姿态。”
田壮壮若有所思的说道。
而李长河则是笑着倾听着。
朱琳听完,若有所思:“听起来加上这些剧情,确实显得电影更有深度啊。”
“人性的反思?”
“对!”
田壮壮点头,然后看向了李长河。
李长河温和的笑着,然后坚定地摇摇头。
“我觉得没必要加。”
“这部电影的本质,其实就是一部娱乐电影,没必要在里面加太多深奥的东西。”
“娱乐电影?”
陈楷歌这时候好奇的看向了李长河:“你这又是发明的新词?”
“不算新词,算是对欧美那边电影的一种翻译吧。”
“他们那边也叫爆米花电影。”
“其实说白了,就是为了娱乐大众的。”
“国内的电影在我看来,如今是有些畸形的,电影具备多重属性,比如说意识形态宣传,教育科普,历史记录,以及娱乐。”
“咱们这些年,过多地看中电影的意识形态宣传和教育科普,所以忽略了很多电影的其他方面。”
“像老田这种,就是典型的喜欢用电影去挖掘人性。”
“而在这个方向上,很多电影导演更喜欢去凸显人性的恶,然后再衬托人性的善,以此来体现人的多变性。”
“这种电影呢,一般来说,像学院的老师教授,还有一些影评人会喜欢,因为就像你们说的,这种片子有深度,有内涵,甚至有说教和讽刺的意义。”
“不过我其实更喜欢的,是娱乐电影,没那么多的讲究,就是单纯的用故事展示给观众,让他们看的轻松,看的痛快。”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已经够苦了,总需要在电影里面,给他们一点抒发情绪和畅快的东西来调剂生活。”
“就比如老陈你,刚跟你爱人吵完架,大打出手,然后无聊了来到电影院,你想看那种酣畅淋漓的复仇,还是那种苦大仇深的伦理?”
陈楷歌设想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的说道:“情绪上可能更喜欢前者吧,因为需要释放。”
“思想上会更喜欢后者,因为那样有助于思考。”
“对,就是这样,但是你记住了,观众不会人人都是陈楷歌,不会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从小接触电影。”
“他们看完了,或许得立刻去上班,也可能回去还得继续跟爱人过日子,他们没有你们这样的时间去思考电影的深度,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生活不会到处是阳春白雪,真正的平凡人的人生是下里巴人。”
“这就像做饭,导演是厨子,有些导演一门心思的想要做出来的是国宴大菜,就像老田这种,他把电影奉为艺术,想要拍出世所罕见的经典。”
“但是也有的导演,没那么高追求,人就想养家糊口,做个早餐,炸个油条,蒸个包子,养家糊口。”
“对于大部分普通观众来说,国宴菜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的。”
“而包子油条,是他们每天都吃的上的餐食。”
“在我看来,在这种娱乐片里面玩人性,就类似于你在早餐的包子油条里面,塞进去了一坨屎,当你咬开一口,发现里面的恶臭,你什么感觉?”
“呕!”
“妈的,长河你特么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刚才我们特么的不是刚吃完油条吗?”
陈楷歌听到李长河这么恶心的形容,胃里一下就起了反应,极其不适。
“你看,你只是听文字形容就这么恶心了。”
“你想想观众看完这种剧情的心情,就是跟被喂了屎一样恶心。”
“这种人性的挖掘在我看来,很多时候是很恶心的。”
“因为他们总喜欢站在施暴者的角度去展示他的善与恶,我甚至怀疑哪天,有的导演会不会为当年的鬼子导一部电影,挖掘他们的人性,展示他们的善与恶。”
“这不会有人这么干吧?”
朱琳此刻惊奇的问道。
真有那种白痴,会去刻画这种人性?
李长河笑了笑没说话,未来这种人是真的有的。
“你的意思是,电影应该注重娱乐化?”
田壮壮这时候皱着眉头问道。
李长河看了他一眼,淡然的说道:“其实不需要说注重哪一方面。”
“电影是包罗万象的,就像文字小说一样,它不应该局限在某一个方面。”
“市场上应该出现各自各样的影片,让观众自由的选择观看。”
“喜欢轻松地,就看娱乐片。”
“喜欢有深度的,就看文艺片。”
“这玩意儿没有谁比谁高尚。你能说《资本论》就一定比《战争与和平》更好吗?”
“电影其实就是电影,它就是展示故事的一个载体,只不过人总是会刻意的给它加上很多额外的属性。”
“然后,他们用这些额外的属性去束缚其他的人,比如说设置奖项,引领意识形态,进而影响它的受众。”
“老田你现在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倾向性,虽然你现在没有拍过电影,但是我看得出来。”
“你总想用电影去展示刻画,刻画你过去那些年的经历和观念。”
“你怎么知道?”
田壮壮抬起头,盯着李长河问道。
李长河笑了笑自信的说道:“很简单,因为我是作家。”
“作为一个作家,我写不出超出我认知之外的小说,我的作品一定局限在我的知识量之内。”
“同样,你拍电影也是,你拍的电影内容,一定在你的认知范围之内,而你的认知范围,我大致上还是能猜到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谈起这些,总是这么大气?”
“你过去的经历,跟我们应该都差不多吧!”
“难道你不觉得过去那些年,是一场荒诞的黑色悲剧吗?”
田壮壮此刻认真的冲李长河问道。
李长河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读政治经济系吗?”
“因为这会让我看事情更全面。”
“你现在一直是站在个体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情,而且在这个角度上,你是受害者,你觉得悲剧是因为你失去了小时候引以为傲的一切。”
“可是同样,如果站在另一个个体,比如说这边农村的一位农民身上,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再比如我问你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
“1937年,一个国民经济总量占世界不足百分之五的小国就胆敢全面入侵我们。”
“而1951年,一个联合起来经济总量超过世界百分之五十的国家组成的联合军队,被我们的子弟兵逼着走上了谈判桌,在地图上画下了一条分界线。”
“只是十五年的时间,连一代人都没有更替,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你不是好奇为我为什么如此大气吗,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那是重现盛唐雄风的辉煌。”
“当你站在整体的角度看待某些事的时候,我觉得你总会有不同的收获的。”
“理解,敬畏,最后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