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霍夫卡军团进入伯聂城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不过城中那场大规模混乱在一天前就已经结束，好消息是，整座城市并没有在狂躁的混乱中被摧毁，除了一些被趁乱“崛起”的坏家伙们占据的街区之外，城中大部分区域的暴民在一天的混乱后就自行散去。
    这种大规模行动一没纲领，二没指挥，只靠普通人的一腔愤怒与绝望驱使根本无法维持长久，就如石块投入死水中泛起的波澜。
    来的偶然，去的必然。
    当伯聂城中的荆棘氏族成员和冬狼教会的神官们出面，以软硬兼施的手段联手制止混乱后，城里的混乱暴动便很快平静下来。
    但坏消息是，伯聂城的秩序已经肉眼可见的岌岌可危。
    只是一场重压下的混乱宣泄并没有能解决问题反而还开了个坏头，真正干扰这座城市和那些人民的恶劣诱因还在，只要迷雾海贸易公司引爆的那枚“金融炸弹”遗留下的问题一天不被解决，这种混乱的种子就一天不会消亡。
    城中那些心怀绝望的人在观望。
    他们在煎熬中的思索根本得不到任何可行的方案，只能被动等待着他人赋予的“解脱”，之后不管是谁掌控这座城市，给这些愤怒又失望的人民一个交代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的事。
    但相比之下，伯聂城的情况都算好的了。
    这里最少有人在危急时刻站出来管一管，而整个卡夫霍卡五个郡那些缺乏监管的地区的混乱已经在无人制衡的情况下，彻底发展成了危险的叛乱。
    十年战争末期，北佬趁着波西亚邦联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出兵占领了卡夫霍卡，随后在这里执行粗暴的统治，这片大地上原本的庄园主们要么臣服要么逃走，新来的老爷们在这里跑马圈地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这根本不足以让新老爷和当地人形成稳定的统治关系。
    而迷雾海贸易公司推进的骗局影响范围又这么大，将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从上到下一网打尽，当危机引爆之后，小领主们根本就无法处理领民们的绝望与愤怒。
    他们自己也是受害者，他们也被绝望和愤怒的情绪困扰着。
    再加上安德烈在其中执行的一系列“操作”，让这种情况下两者之间脆弱的和平被顷刻间撕碎。
    卡夫霍卡已经陷入了全面混乱之中，到处都是被领主屠戮的农奴或者被农奴焚烧的庄园，还有十几股匪盗在其中浑水摸鱼，甚至已经有胆大的混球在尝试着进攻那些防御力量不足的小城。
    在完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一片行省能乱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白山伯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伯聂城的，卡夫霍卡军团已经被他控制，在惩处了一些打算趁乱闹事的兵痞子并将忠诚于狼女的军官重新委派之后，这支训练度达标的常备军团便变成了白山伯爵控制伯聂城的工具。
    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入城后立刻在荆棘氏族成员的带领下向那些被帮派分子占领的街区开进，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城中那些阴燃的火花快速扑灭，考虑到在之前的混乱里，城市中的管理者跑的跑，死的死，安德烈甚至凑不齐执行军管所需的行政支持，只能派宪兵在每一条街道张贴告示。
    他要在当天下午于城市广场上向整座城市的人民宣布重要的事务，要求每家出一个人前去参加。
    而那些靠近城市广场的居民则躲在自家中，藏在窗帘背后惊恐的看着那些士兵将一个个绞刑架竖立在广场上。
    这些用于夺取生命的刑具数量相当惊人。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所有旁观这一幕的市民心中都浮现出这个想法，那些没有参与到混乱中的人心中庆幸，那些趁乱做了坏事的人一脸惊慌。
    最黑色幽默的是，因为市政厅被烧了，治安官的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就连监狱都在混乱中被打开，导致这些家伙想要在行刑前自首都找不到一个申诉的地方。
    这些家伙这么怕是有原因的。
    伯聂城里有大量荆棘氏族的吸血鬼在活动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传说那些吸血鬼在监控城市中的一切，那些擅长隐匿的午夜眷族本就是这座城市治安体系的一环，而狼女的弟弟白山伯爵正是荆棘吸血鬼的首领。
    换句话说，现在白山伯爵负责处理伯聂城的后续事务就意味着一旦他打算大规模惩处罪犯，那么所有参加过暴动的人都大概率会被送上绞刑架。
    根本不必心存幻想，那些行事阴暗的吸血鬼知道一切！
    因此在时间越发靠近下午时分，想要出城的人数量就越多，遗憾的是，被重兵把守的城门这会已经是许进不许出的状态了，最让人惊恐的是，在伯爵的大会开始前三个小时，就有冬狼教会的僧兵们在吸血鬼的带领下“上门查水表”了。
    街坊邻居们围在门口，看着那些惨叫的人被从家里拖出来绑上绳子带走。
    被抓的人要么绝望落泪要么疯狂反驳，然而没人敢上前阻拦，最重要的是，冬狼教会的神官们很讲究，他们在抓人时会对周围旁观者宣布这家伙的罪名。
    犯罪时间精准到分钟，犯罪地点精准到街道，受害人精准到姓名。
    以此非常直观的体现出荆棘氏族这个隐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对于伯聂城的监控力度有多骇人听闻。
    但好消息是，只有那些在暴动中犯下血债的人才会被带走。
    神官们表情冷漠的向围观者宣布，参与过暴动并进行过“零元购”的人必须在七天内将赃物或者等值的赔偿金交还给失主，一旦逾期不交还试图躲避恢恢法网，那么就要轮到荆棘夜行者们在半夜上门，邀请他们“喝茶谈心”了。
    这样的惩罚力度不能说恰到好处，但最少给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一条路走，免得他们再狗急跳墙。
    至于被那些带走的家伙
    不必多说，广场上的绞刑架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不流点血是不足以平民愤的，亦不能将这件事的余波以最快的速度涤清。
    这个消息很快就如旋风一样传遍了整座城市，随后立刻就得到了在过去几天里被吓得不轻的市民们的拥戴，很多受害者甚至欢呼着冲进城市广场，大喊着白山伯爵万岁。
    当然，这样的“行为艺术”并不能阻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至下午时分，城市大会开启前十分钟的时候，这处环形广场上已经站满了颤颤巍巍的市民。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执行警戒，人人荷枪实弹，天空中还有一艘属于大荒野军团的武装飞艇在巡游。
    场面肃杀到让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不过也有眼神敏锐的家伙在被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看到了一群“奇装异服”的家伙。
    他们穿着金色和银色的长袍，都带着遮挡眼睛和半张脸的金银面具，有的人手持天平，有的人握着顶部被塑造成金币状的圣杖，有人类也有矮人，甚至有几名半身人和影精灵，这个种族成分就非常复杂了。
    他们人人腰间都带着一本如圣典一样的账本，还有用细锁链缠绕在手腕上的特制运算宝珠圣徽，最后是一些奇特的徽记和绶带被装点在他们的长袍上。
    这一看就是某个教会的神官和牧师，但这种奇特的规格在以前根本没人见过。
    这些奇怪的家伙与冬狼教会的神官们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哪怕只是旁观都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疏离，而那些频繁参加过迷雾海贸易公司内部培训的客户们却从圣徽的形状认出了这些人的底细。
    他们小声对周围人介绍着。
    “这是财富女神杜特娜女士的追随者们。”
    一个神态憔悴拄着手杖的老绅士低声对身旁的几名小商人说：
    “我在伊万科夫那个狗贼开设的俱乐部中层见到过类似的徽记，甚至那些骗子也会偶尔宣称自己乃女神的信徒，但那怎么可能？财富女神又不是邪神，她老人家怎么会允许信徒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这肯定是女神的仆从们意识到了有人在卡夫霍卡亵渎财富之名，因此才紧急派出了神官前来拨乱反正！”
    “那女神会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吗？”
    一名脸上有伤的小商人绝望的说：
    “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如果拿不回钱，等待我和家人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女神主管世间财富”
    那老绅士想说点什么鼓舞一下人心，但下一瞬就有低沉的钟声响起，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环形广场的中心。
    荆棘氏族的灵能师也在此时施法，用投影术将高台上的情况投射到黄昏时分的空中，确保每一个参与者都能清晰看到高台上的一切。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身穿荆棘血袍，腰佩寒牙长剑的安德烈伯爵出现在了投影术中。
    这位俊美但有些阴柔的伯爵并没有长篇大论，他语气冷漠的开口说：
    “过去几天里发生在伯聂城的事让人失望，暴民们焚烧了市政厅、摧毁了监狱并任由自己的心灵被暴力侵染，长达两天一夜的混乱里，有2087人死于同胞之手，其中包括女王任命的29名官员！
    这样的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不折不扣的叛乱！
    我本应以王国的名义对伯聂城中的所有居民执行集体惩罚，但考虑到事出有因以及寒冬之神的旨意，在女王的直接赦免下，伯聂城的集体惩罚暂被取消。”
    这话一说，广场的所有人提起的心顿时松了口气，很多人都在喊着“苏神伟大”和“女王伟大”。
    嗯，先抬一波寒冬之神，让老苏头也沾沾光同时安抚一下冬狼教会的怨气。
    随后安德烈便以更严厉的语气说：
    “然而这份赦免不包括那些手中沾染同胞鲜血的暴徒，他们的灵魂已经因为恶行无法澄清，他们的生命也因切实的罪行而被剥夺！
    寒冬之神不需要这样的仆从，他们的肉体死去后其灵魂将被午夜主母与夜咏者收纳，让他们在每一个午夜的城市中沦为凄惨的孤魂野鬼，直至那罪人的精神在永恒的惩处下灰飞烟灭，才许他们得以回归轮回。
    因此，以午夜主母和夜咏者赋予荆棘氏族的权力，以女王赋予我的权力，我宣布，行刑开始！”
    随着安德烈的大手一挥，立刻就有六十六个罪大恶极的家伙被士兵们拖上了绞刑架。
    这些家伙在悲鸣着惨叫着，他们挣扎着怒吼着，再不见前几日的嚣张霸道，甚至屎尿齐流尽显懦夫风采，当绳索套入脖子的那一刻，连最混账的家伙都学会了畏惧并大声求饶。
    然而
    “咔”
    随着带黑面具的刽子手扳动刑具，那些杀人恶徒便会在剧烈的抽搐中殒命，旁观者们惊呼着，他们亲眼看到了浓重的夜色以奇妙的姿态笼罩在这些尸体之上，充分代表了安德烈伯爵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罪犯的灵魂被吸血鬼的神带走了！他们会在每一个午夜里受苦直至魂飞魄散！
    天呐！
    这片大陆的黑夜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就在这样不断处死罪犯的背景中，安德烈第三次开口，这一次语气温和了很多，他说：
    “关于迷雾海贸易公司在卡夫霍卡地区执行的金融诈骗，女王已经与财富女神的仆从们进行了多次商讨并得出了最终的处理方式。
    我在此宣布！
    所有迷雾海贸易公司骗局的受害者，都可以从财富女神的恩典中取回自己的本金”
    “啊！！！”
    安德烈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广场上就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那是喜悦的呐喊，那是解脱的呐喊，之前所有的肃杀和恐惧都在这一刻不翼而飞，广场的人都疯了，他们激动的挥舞着双手，还有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张张因为喜悦而扭曲的脸让广场上的冬狼神官们面色难看。
    他们意识到这些本该是苏神子民的淳朴心灵已经被名为“财富”的力量所污染，最少在伯聂城中，这场信仰之争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苏神的仆从们在面对财富的追随者时一败涂地，而财富神官们则没有太多的表示。
    他们的神又不需要信徒的灵魂，甚至不需要他们的信仰
    那太无趣了。
    世间再多赞美与诋毁亦与他们无关，不管世人多么喜欢财富，也不管他们多么厌恶财富，他们都再无法忽视财富的力量！
    这才是女神想要看到的结果。
    祂不需要那么多喜爱与歌颂，也不在乎诽谤与咒骂。
    当每一枚印有杜特娜女士圣徽的金币流通时，当每一场交易完成时，当每一个契约被履行时，财富女神的威严自当从其中彰显。
    这种独特的信仰体系决定了杜特娜绝对会成为最受欢迎的神，因为她可以完美的与每一个需要信仰的神共存。
    这也决定了杜特娜女士会成为最不受欢迎的神，因为她的神力所到之处，一切信仰都将不再纯粹，而那些灵魂也再难以踏足纯净者的神国。
    “可是，受骗者们！别高兴的太早了！”
    安德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些许呵斥，他说：
    “女王与财富圣所的决议中仅会偿还那些合理的本金，即财富女神的试炼后应由你们仔细思索自己是否有驾驭财富的能力。对于那些本金超过2000金币的不合理激情投资行为，财富圣所将不予理赔！
    毕竟财富女神圣典的第一章就说明了投资有风险，入局需谨慎。个人行为也得承担个人的代价，人心的贪婪不是国王或者神灵应涉足的领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在这片大地的叛乱被肃清后，伯聂城与其他五郡的代表将参与到决定卡夫霍卡地区未来的投票中，因为这个地区的叛乱让国王非常失望，因此卡夫霍卡在未来将作为自治区存在。
    你们未来是要跟随诺德托夫，还是要选择独立都由你们自行决定。”
    这个消息应该最重要的，然而此时广场上却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个，他们都在讨论着财富圣所的本金归还额度在2000金币合不合理。
    但随后就有人对这种讨论报以嗤笑。
    能有2000金币拿去投资这根本就不是平民阶层了，老爷们的事他们应该自己处理，你一个光脚的还替人家穿鞋的担心起来了，这不就和无产者跑去和人家资本家共情一样可笑吗？
    喂，别当舔狗啊你们！不得house懂不懂？
    现在别管那么多了，歌颂财富女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