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潋星河，翠峰如簇。
    江陵城之外的一座景色宜人的山峰之上，不与自己孩子们一同在江陵城的欧阳家老太爷欧阳怀师，就住在这儿了。
    天上星斗移，人间酒杯转，赏心悦目事。
    欧阳怀师如今已过从心所欲年纪，再迈一步，就要入了八十。
    所以欧阳文忧他们特意买了这座山，将这片山附近农户猎户尽数驱逐，就给欧阳怀师养老。
    这位老态龙钟老太爷当下就在小院之内，面前视野开阔，月色之下的山中秀丽一览无余。
    欧阳怀师仰头望向田亩，圆月当空，星河灿烂。
    而在老人身边桌上，却是放着两盏茶。
    在他身后，当代欧阳家家主欧阳文忧，还有欧阳画娆等子女都在。
    并且就在一侧，欧阳初等三名欧阳家供养的三名止境也站在一侧。
    无人出声。
    小院内静的出奇，便是山中松子簌簌落，月下草虫切切鸣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老爷。”一名老管事这时候走了过来。
    管事有些紧张，只因在他身后跟着的那名老人。
    一双草鞋，一身粗布麻衣，白发白须。
    欧阳文忧等人见着了这位老人，当即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造次。
    便是欧阳初三人，当下也是抱拳躬身，不敢直起身子，更不敢去看这位草鞋老人。
    “你们下去吧。”欧阳怀师回头看了眼那老师，笑了下后，看向欧阳文忧等人。
    不过还未等欧阳文忧他们做什么，这老人却是一摆手：“不用。”
    说着，草鞋老人拿起桌上茶水喝了口，一饮而尽。
    草鞋老人知晓这茶叶一两百金，但对他而言皆无所谓，解渴水罢了。
    欧阳怀师看着老人如此，开口道：“这次的事情，要麻烦你了。”
    草鞋老人开口：“这次的事儿，是我自己要出来，算不得兑现对你的承诺，所以无需客气，直接说就行。”
    欧阳怀师摇头：“此事若成，就不可能再找你帮我做事。若是不成，也没机会了。”
    说着，欧阳怀师看向自己茶碗之上那明明有茶叶，但却格外澄澈的茶水，茶水微漾，“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皆在我佛一念之间掌了它们的性命。”
    草鞋老人说道：“特地派人说想见我一趟，是特地跟我打机锋？”
    欧阳怀师笑了笑后看向草鞋老人：“此事成便罢，不成，我等必定被世人诟病，在史书之上留下千古骂名。”
    草鞋老人嗤笑一声：“老夫所为皆为武道！为寻那第三重心魔，倒是你在这儿磨磨唧唧，跟我絮叨这些，做便是做，不做便不做，少在我这儿说这些话试探我，既然李云仙下落有人知晓，我便不可能不再去寻她一番！”
    草鞋老人低头看着欧阳怀师：“你们庙堂事儿，老夫不在乎如何！至于身后什么千古骂名，纵是百年千年后的骂名，老夫已死，关我屁事儿。如今我还活着，我武道过三重心魔比天子龙椅更为重要！”
    不过一番话说罢
    山中草木纷纷摇曳，诸多惊鸟腾飞，似有狂风席卷而过，实则月下无风。
    欧阳文忧，欧阳画娆等人心头一颤，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位草鞋老人。
    而欧阳初等三名止境更是额头之上已有汗珠出现，止境之上亦有高下。
    但天下十人的高，是他们这些止境，抬头可看得到，但却摸不着的。
    尤其是这十人之中有四人，更是他们连抬头看都不敢看的。
    草鞋老人不在乎其他人，只是看着欧阳怀师：“絮叨完了？”
    欧阳怀师笑着点点头。
    草鞋老人转身，直接离去。
    一边欧阳初三人如释重负，其中那最是年轻的一名止境横练武夫，当即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看到这一幕，欧阳文忧等人有些错愕。
    倒是欧阳初及另外那名止境，毫无嘲笑或是讥讽之意，帮着搀扶起来后，朝着欧阳怀师抱拳赔礼。
    横练武夫见那老人，如刀客见燕云霄，能见面而不逃，便可称之为‘强’。
    “你们都准备完全了吧。”欧阳怀师问欧阳文忧。
    欧阳文忧上前：“都准备妥当了，而且姚希圣也派了人阻拦前来支援天子的左右十三骁卫的人，天子身边只有三千神策军，五百煌龙卫，我们人数是他们数倍。”
    欧阳文忧迟疑了下说：“爹，刚刚为什么不把那赊刀房申屠哭月也在那一行人之中的事儿告知那位。”
    欧阳怀师开口：“他懒得知道。”
    欧阳文忧不再吭声。
    欧阳怀师拿开毯子，站起身后看向面前那在月下的一些飞鸟：“以前，先帝在江陵城的时候杀光了那些旧门阀世家后，跟我说忠孝仁义之道人们必须会，但同时，尔虞我诈之术也必须学会，何为对，何为错，何为真，何为假。其实都不重要的，唯有杀戮，才是真的。人死了，活着的才算是彻底赢了。所以.记住了，跟姚希圣合作，别完全相信他，蜀王有自己的心思在，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我们来办。若是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姚希圣他们一并杀了。”
    欧阳文忧当即作揖。
    欧阳怀师摆了摆手：“去吧，那些人约莫都等急了。”
    说着，欧阳怀师回到椅子上，看着面前明月夜景。
    欧阳画娆还想说什么，却被欧阳文忧阻拦。
    而一众人也就此离开。
    偌大院子，就剩下欧阳怀师一人。
    这位心如止水的老人，拿起桌上茶碗，看着茶水微漾。
    当年他跟着先帝一起杀世家。
    如今，当今天子要杀自己这一家了
    老人轻轻一笑，没去喝茶，而是随手将茶水朝着前边山中扔了下去。
    你要活，我也要活，莫法呀。
    茶碗跌落山中，欧阳画娆他们也是走出了院子。
    欧阳画娆看着欧阳文忧：“哥，怎么不问问父亲，赵玉琅怎么处理啊，总不能还让他留着吧。”
    欧阳文忧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快步走着。
    欧阳画娆皱眉，可也不絮叨，而是紧跟在欧阳文忧身后。
    来到这处山上府邸大堂所在。
    大堂之内喧嚣异常，十几名家族家主们齐聚一堂，而原本吵闹大堂，在欧阳文忧等人到来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看向欧阳文忧，一个个一脸急切。
    欧阳文忧点点头：“成了。”
    闻言，这里所有人马上一脸欣喜，好好好，只要那位来了，那胜算就更大了！
    欢喜之中，所有人伱看看我，我看看你交谈。
    其中一人看着欧阳文忧：“文忧，现在要做什么.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吧，而且咱们这几天折腾那么多事儿，赵玉琅不可能没听到半点儿风声。”
    这话一出，所有人再次看向欧阳文忧。
    徐家，谭家，刘家，还有范家这些家族的事儿
    这里所有人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很是惶恐，也是因此，当欧阳家要做那事儿的消息送到他们的时候，其中许多家甚至不需要欧阳家的人来说服他们，他们自己就跑来了。
    而且这里众人皆是聪明人，事到如今，无论是天子扫了徐家收了曲阳船坞，还有让钱泷跟苏立恒合作这些事情上，一眼就看得出天子南下这摆明了就是来收回先帝的那些东西。
    但那些东西要收回，他们这些家族的人怎么办，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儿藏在里面呢，天子能允许自己父亲打造的东西如此？
    所以，要想活命，唯有这条路走！
    决不能再次出现之前那次一样的事情，毕竟之前那次，南边可死了太多人！
    但要做，那就自然是要做彻底的！
    首当其冲，自然是天子安插在这儿的那根钉子，赵玉琅！
    欧阳文忧坐到椅子上开口：“赵玉琅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断了他送消息的途径。”
    啪的一下，有人站起身：“断了消息有什么用，马上将赵玉琅抓起来才行！”
    “抓不算啥，直接杀了，才算是安宁！”
    “要我说，抓起来关着，这几个月他做了那么多恶心咱们的事儿，就这么让他死了，各位心里那口气出得了？咱们既然都要做对天.咳，都要做除恶的事儿了，那就索性让赵玉琅看清楚作恶的后果，他跟杨国富那些人，可没少做恶事儿。”
    “好！这个我赞同！”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欧阳文忧开口：“如此，就按照行芎兄所说。”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一样，在欧阳文忧说完话，欧阳文忧身后的一名汉子当即朝着大堂外走去。
    看到这一幕，众家族家主们纷纷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其中一名老人站起身开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当今天子，欲行仁孝之道，要以百姓为主，却要拿我们这些为先帝稳固南边的家族开刀立威，更扣下各种帽子给徐家等家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这些罪名，皆是我清流世家。天子仁孝，我等尽数知晓，端不可能如此！想来天子必定是受贼人蛊惑，而且天子之变，皆是那苏家妖后出现之后，说不得便是那妖后私下所为！如今天子在京城，那妖后派了人一路南下杀人无数，这伙人将要来我江陵，诸位，老夫认为，杀了这伙人，将他们罪责揭露于天下人面前，而后我等共同前往京城清君侧，杀妖后，救陛下！！”
    在场所有人闻言，心知肚明。
    但一个个的站起身开口：“杀妖后，清君侧，救陛下！”
    欧阳文忧没说话，只是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但看着余下茶水，脑中想起自己父亲刚刚说的那句‘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皆在我佛一念之间掌了它们的性命。’
    一念即可掌万千人性命
    欧阳文忧放下茶碗，那样的权力是什么样的.
    姚希圣在半山腰的地方，他不曾上山，而是看着府邸那边，毕竟是止境，若是愿意，他能听到那府邸内一声声的杀妖后，清君侧，救陛下！
    但这听起来大义凌然的话语。
    可姚希圣动用道家望气目光看那府邸，所看存在，好一群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但姚希圣马上收回目光。
    怎么说呢。
    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转身跳下树，黑色道袍之上灰色雾气环绕。
    才落下，姚希圣就开口说了句：“走了，【两无敌】都来了，可不敢跟他碰上。”
    说着，姚希圣看向暗处：“事后，记得这些人一个不留。”
    ……
    江南山水之间，夜风都带着暖意，颇为舒畅。
    苏长安一行人当下因为夜深了，所以已经全部休息。
    两处篝火，一处所在连危等人安静休息。
    另外一处稍远一些的篝火所在，洛长风，李曦之当下坐在篝火一旁，两人靠拢，手上拿着一本不知名册子，时不时要惊叹一下。
    苏长安睡不着，又看到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有些好奇了。
    毕竟这一路，这两位时不时就要拿着本书看，苏长安看到了，但是每当苏长安要凑上去看看的时候，洛长风就会马上收起来！
    这就让苏长安一直挺好奇，但也没有拿着自己身份去压人。
    而当下又碰到这两人这幅样子。
    苏长安想了想后，蹑手蹑脚下了马车，更是刻意控制自己气息，小心靠近那两人。
    能躲过两名止境而靠近的，恐怕也就是专门跟洛长风学过敛气的苏长安了。
    何况当下两人聚精会神，也没闲工夫刻意去感觉。
    只是
    当苏长安靠近之后，看清楚了两人手上书的内容，不由愣了一下，更是低头看了眼两个老东西后，倒也没骂人什么的，而是又看向那书页。
    洛长风此时翻了一页，书页之上内容，着实精彩！
    而且画的惟妙惟肖。
    虽说苏长安前世看过不少，但也是要感慨一下的，尤其是那交缠模样，以及这宴会之上，如此春风，更有女子抚琴.
    乱！
    太乱了！
    但乱的又那么好看！
    “这个好！”李曦之开口，手指着书上一名虽然没衣服，但打扮却是教书先生的女子。
    洛长风笑了笑后说道：“我也喜欢这个！”
    李曦之闻言，当即看向洛长风。
    两人对视，皆是猥琐一笑后，继续低头看手中书。
    苏长安指了指另外一个女子：“我觉得这个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