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要送你出国，你怎么不去呢。”
    罗浩一边走一边问道。
    庄嫣虽然满脑子都是疑问，但还是马上回答罗师兄的问题，“那面也就那么回事，治安不如国内好，主要是没什么好吃的。而且我就算是拿到麻省的博士学位，怕是也很难留在协和，你说是吧，师兄。”
    “还有么？”罗浩仿佛是庄嫣的长辈一般。
    “我有个师兄，啊，不是罗师兄您啊。”庄嫣连忙解释。
    “你说。”
    “我有个师兄，去英国留学，交了个女朋友。有一天带女朋友回家大和谐，结果第二天一早人家管他要600磅，说是包夜费。”
    陈勇哈哈一笑，“我就没遇到过。”
    庄嫣侧头看了陈勇一眼，好奇的看了看他的口罩，随后转过头，“师兄，那面太乱了。”
    “不过那面的医生很强，大型医疗集团有垄断利润，医生护士活的比国内轻松。”
    “那倒是。”庄嫣点了点头，也承认罗浩的说法，“不过我还是觉得那面比较适合有钱人，我爸不算有钱，去了之后日子未必会过得很舒服。”
    罗浩笑笑。
    国内大型三甲医院的大院长没钱？开什么玩笑。
    但看庄嫣似乎说的是真的，罗浩没有深究。哪怕是一个梦，做下去也挺好的。
    “东财有個财经教授18年移民，在那之前好像和郎教授齐名。去了之后开始送外卖，后来有一次他给白人区送外卖，开门的是华裔，华裔问他，你就是那个傻逼么？”
    “哈哈哈。”庄嫣哈哈大笑，“我可不想让人这么问我。”
    “有些行业还是在国内骗钱好一些。”罗浩淡淡说道。
    “而且吧，我一直担心去那面会遭遇到二战日本人的待遇，所以还是算了。”
    ……
    “罗浩说小嫣没事，你怎么看？”庄院长看着冯子轩的眼睛问道。
    冯子轩犹豫了一下。
    “有话就说。”庄院长沉声道。
    “我信罗教授。”冯子轩认真说道，“他说没事，那就肯定没问题。”
    “啪~”一沓子文件被庄院长摔在桌子上，“你的科学精神哪去了！伱也算是医生！”
    冯子轩低头。
    庄院长一般不这么说话，估计是被庄嫣的病给弄的。
    父母心么，理解。
    “小嫣管罗浩叫师兄？他们不是一所学校的叫什么师兄。”
    “帝都好多研究生、博士生都管罗教授叫师兄，听说是罗教授没事的时候指点他们的试验，以免延毕。”
    “emmmm。”庄院长沉吟。
    话说罗浩这个小家伙说话是真好听，没什么事儿，庄院长也想自家女儿没事。
    但客观试验检查在那摆着，怎么可能没事！
    间断做血液常规化验，血小板的数值没有多大的变化，一直在43-46之间波动。
    庄院长找过血液科的多位专家看过，高度怀疑是再障之类的血液疾病。
    自家女儿，25岁，风华正茂，自己还没抱小外孙，就特么血液病了，换谁都接受不了。
    庄院长的脸有点黑。
    “庄院长，咱不去看一眼？”
    “不去。”庄院长沉声道，“手术结束，沈自在联系你，让罗浩来一起参加会诊，我倒要看看罗浩想说什么。”
    11点23，沈自在的电话打过来。
    “庄院长，手术做完了。”
    “准备会诊。”
    “那个……罗浩给小嫣采了血，说是要自己做化验检查看看。”
    “？？？”庄院长一怔，狐疑的看着冯子轩。
    “检验科都是机器，理论上来讲罗教授去做应该不会有区别。”冯子轩实话实说。
    “罗教授平时很稳重，从来不胡闹，这次他想干什么？”庄院长说着说着，开始低声自言自语。
    要是换个人，庄院长早就打电话开骂了。
    但罗浩不一样。
    省里的肠镜保健任务是罗浩在做，一号出来的时候对罗浩那种期许的表情以及说得话，再有罗浩和耿处长之间的关系，也让庄院长心里有些畏惧。
    更别说传说中罗浩在帝都还有更深厚的人脉关系，四青的路都有人给他铺好，根本不用罗浩操心。
    就这待遇，要是40岁前罗浩选不上工程院院士，庄院长是肯定不信的，除非罗浩自己不想。
    “冯处长，你问一下怎么回事。”庄院长想了想后安排到。
    没想到在自家医院，自己的女儿，自己竟然说了不算，这不是扯淡呢么！
    庄院长感觉有些荒谬。
    冯子轩转身出门，拨通电话。
    庄院长心乱如麻。
    很快，冯子轩走了回来。
    他的表情诧异，欲言又止。
    “冯处长，什么情况？”庄院长问道。
    “呃……罗教授……罗教授……”
    “啪~”庄院长再也无法忍受冯子轩的支支吾吾，一拍桌子，起身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罗教授说是试管和机器的问题，edta依赖性凝集。”
    “啥？”
    “我正在查。”冯子轩讪讪的拿着手机，找了半天，连个词条都没有。
    急切之间却又没办法去专业网站搜索。
    “走，去看看。”庄院长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小嫣，你在哪？”
    “爸，我没事，师兄说是edta依赖性凝集，我在介入医生办听师兄讲课呢。”
    庄嫣的声音压的极低，就像是听老板讲课却被老父亲打扰了似的。
    “挂了啊。”
    说完，庄嫣就挂断了电话。
    讲课？
    庄院长没有生气，反而心里升出一股子轻松。
    谁希望自家孩子生病。
    既然罗浩这小子有了诊断，又没给治疗，而是讲课，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edta依赖性凝集……
    庄院长直挠头。
    这到底是个啥子病么。
    来到介入医生办，庄院长看见罗浩站在记事板前面，手里拿着黑色记号笔在黑板上写板书。
    板书标准，就像是教授讲课似的。
    “其中血小板减低就是我们出报告时必须要警惕的项目之一，这个数目一旦误报，就会给临床带来错误的指导，给患者带来不必要的负担和压力。”
    “在考虑血小板减少的各种疾病之外，如果没有肝硬化、脾大以及确诊血液病的病史，都要做镜下分析。”
    罗浩说着，开始在板书上画镜下图。
    庄院长见庄嫣笔直的坐着，认真听课，便压了压手，示意站起来的沈自在坐下。
    “血小板降低并不都是真性的，还有假性的。”
    “常见原因有：1、edta依赖引起的血小板聚集；2、大或巨大血小板引起的假性减低；3、血小板冷凝集；4、临床用药所致；5、血小板卫星现象。”
    “血常规采血管，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紫头管，最常用的抗凝剂。
    说白了，就是一种添加在紫色采血管里面防止血液凝固的化学物质。
    那么由它引起的血小板聚集，我们就称为edta依赖引起的血小板聚集，出现这种现象就会导致血常规检测中血小板计数假性减低。”
    “师兄，不是抗凝的么？”庄嫣举手，提问，标标准准，乖乖巧巧。
    庄院长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愤怒。
    庄嫣在家都没这么乖巧过，自己养了多少年的大白菜竟然对罗浩态度乖巧，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庄院长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坐着生闷气。
    罗浩继续讲有关内容。
    十几分钟后，罗浩把黑色记号笔放下。
    “遇到类似情况，我们要做以下几点。
    1、更换其它抗凝剂检测；
    2、采集不含抗凝剂血样立即上机检测；
    3、采集末梢血通过预稀释后检测；
    4、加入一些药物如阿米卡星后检测；
    5、冷凝集的放37c温浴30分钟后立即检测。
    到这儿还没完，需要强调的是不管采用哪种方式，最后都还要再推片镜检来判断仪器检测结果是否准确，最后得到一个准确的血小板数值。”
    一二三四五，典型的工科思维。
    “罗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庄嫣举手提问。
    “你说。”
    “这些按说都是检验科的常规，那检验科的医生没复查，是为什么？”
    冯子轩打了个寒颤。
    这问题问的，直指心灵，直指问题本院。
    “哦，是这样。”罗浩微笑，“所以说你们北大的学生基础知识不够扎实。”
    “！！！”
    “！！！”
    “大约是8-10年前，临床反应类似的问题。迈瑞医疗开始研究，后来生产了迈瑞7500，可以直接解聚，非常好用。咱医大一的机器，是6年前采购的迈瑞7500，所以很多年都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儿了。
    这件事我刚才做镜检的时候和检验科的医生核对过。”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庄院长、冯子轩。
    迈瑞7500什么时候采购的，庄院长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的责任是签字，至于买来的东西好用不好用，那是检验科的事儿，庄院长根本不会理财。
    “检验科的迈瑞7500年前出了故障，正在维修，现在用的老机器做化验。
    所以，会出现检验误差。
    这种事儿都是老黄历了，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医生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腔镜手术做多了，大开胸、大开腹就做的不是很规范是一个道理。”
    “临床基础，并不全是课本里学到的，这也是我说你们基础知识不够扎实的原因。”
    冯子轩泪流满面。
    迈瑞7500，应该是检验科做化验的机器，他记得检验科和医务处备案过。
    可谁能想到化验结果竟然会随着机器不同而发生改变。
    就连检验科主任也因为好多年光阴流逝早都忘了这些事儿，所以闹出了乌龙。
    看着罗浩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谈，冯子轩愣了神。
    这算临床经验么？
    好像算，又好像不算。
    到底是什么，冯子轩也说不好。
    “从前有经验的检验科医生都知道这事儿，但随着机器越来越好用，中青年医生已经忘了很多事儿。”
    “大约就是这样，镜下看你的问题不用担心。”罗浩笃定说道，“绝大多数edta依赖性凝集都是一过性的，不会有问题。”
    “吁~~~”庄嫣松了口气。
    虽然罗浩反复说自己没事，但她毕竟是医学硕士，说不担心都是自己骗自己。
    “那就这样。”罗浩看向庄院长，“庄院长，没什么问题，复查也做过了，血小板215，完全正常，没必要做骨穿。”
    庄院长有些茫然。
    “庄院长？”冯子轩在他耳边小声喊到。
    “啊？”
    “恭喜，小嫣没事儿。”冯子轩满脸笑容。
    他知道庄院长为什么发呆，所以没多说别的，只是恭喜。
    庄院长长出了一口气。
    罗浩说得肯定，但却赶不上最后一个化验单上的数值。
    不光是普通老百姓，临床医生也只信客观数值。
    “你去找检验科马主任去我办公室。”庄院长和冯子轩小声耳语。
    随后他站起来，轻声说道，“谢谢。”
    “客气。”罗浩微笑。
    “还没吃饭了吧，食堂，一起吃口吧。”
    罗浩点点头。
    毕竟在医大一院，和大院长关系好一点，没任何问题。
    来到食堂二楼，大师傅给炒了几个小菜，庄院长拉住罗浩又询问了一些相关问题。
    罗浩一一解答，有理有据。
    类似的情况在普通医院，甚至在省内顶级的医大一院算是个案，但在协和医院并不罕见，百十来例类似的患者总是遇到过的。
    说打扫卫生的大姨都知道有些夸张，但也基本符合事实。
    “没想到……”庄院长有些小尴尬，“从前说协和的医生对其他医学院校毕业的医生有偏见，我还以为是派系问题，还真是这样。”
    “毕竟是全国最后一站。”罗浩笑道。
    “小罗教授，厉害！”庄院长心服口服。
    “还好还好。”罗浩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冯子轩见话题落空，便一边吃菜，一边笑吟吟的说道，“庄院长，肾内科的李教授和她爱人去做亲子鉴定了。”
    “嗯？做亲子鉴定干嘛？”庄院长的注意力成功被引走，已经掉地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陈勇的眼睛一亮，专心听着。
    沈自在却瞥了一眼孟良人，但没说话。
    “她家孩子已经5岁了，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不会。李教授可是小罗来之前咱们医院最年轻的教授，她爱人也是985院校的博士，现在在工大的一个课题组做卫星项目。”
    “两人都是高知，智商我估计得150以上。用李教授的话说，高度怀疑孩子抱错了。”
    “女方要查的？还是本家医生？”陈勇惊讶。
    “是。”冯子轩爱屋及乌，对陈勇也很和蔼，笑眯眯的说道，“他们两口子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事实证明的确是他们的孩子，亲生的。”
    “哈哈哈。”陈勇哈哈一笑。
    罗浩也微笑，摇头。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但遗传这事儿吧，真心有些不靠谱。”冯子轩道，“对了，说起亲子鉴定前些年驻马店有个悍匪叫石二群。”
    “99年的时候抢银行，有了第一桶金，然后就发达了。后来他有4个正房，名义上的老婆，其他女人无数。15年的时候怀疑一个孩子不是亲生的，就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呢，好消息是孩子的确是他的，但坏消息却是生物样本和99年的样本吻合，直接抓捕归案。”
    罗浩也不想庄院长过多客气，顺着冯子轩冯处长的话头继续说道。
    “我们协和有一次做亲子鉴定。”
    我们协和，这四个字让庄院长分外不适。
    可罗浩却并不在意，坚持这么说。庄院长心里一动，皱眉开始琢磨。
    冯子轩注意到庄院长的表情，不动声色。
    “有个亲子鉴定，结果是——有血缘关系，但不是父子。生怕检查有误差，足足做了5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大家猜，孩子是爷爷的，也就是和孩子母亲的丈夫是哥俩。”
    罗浩说得很绕，但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没什么问题。
    严谨！
    开起车来，谁怕谁？有了段子，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陈勇笑眯眯的说起青城山上见过的一些事儿，把庄嫣听的一愣一愣的。
    吃完饭，罗浩带着医疗组众人和沈自在离开。
    “冯处长。”
    “庄院长，小罗教授真是人才。”冯子轩赞了一句。
    “你和金院长给罗浩罗教授办的聘书吧。”
    “是。”冯子轩依旧不动声色，但知道自己猜对了。
    “抓紧时间和学院那面联系，让小罗教授去上课。”庄院长道，“在咱医大一院上班，工作，说我们协和，这话太别扭。再说，挂着教授的头衔不去上课，惹是非。
    小罗不是正在申请四青么，都要走医科大那……”
    庄院长说着说着，猛然一愣。
    罗浩应该走的是协和，而不是自家的医科大学。
    妈的！还真是毫无破绽，根本没办法拿捏这小子。
    “是，我抓紧时间。”冯子轩心里狂笑。
    的确，罗浩肯定知道这事儿惹人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要这么说。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上，冯子轩站庄院长。
    ……
    罗浩回到病区，拿着手机坐在阳光下翻看论文。
    阳光很暖，晒的人懒洋洋的。
    “罗浩，庄嫣为什么看见你好像很亲近？你们暧昧过？”陈勇找了个机会凑过来小声问道。
    “别闹。”罗浩瞥了陈勇一眼，“那是对师兄的尊重。”
    “切，你能不能别闹。”陈勇鄙夷道，“只是尊重？从前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罗浩道，“上学的时候结了很多善缘，师弟师妹还有一些师兄师姐跟我的关系都不错。”
    “啧啧。”陈勇啧了两声，不知道表达什么意思。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罗浩放下手机，很认真的看着陈勇。
    “你说，别这么严肃。”陈勇微微皱眉，活动了一下口罩。
    “刚才说起亲子鉴定的事儿，我想起来一位师兄。”罗浩看着陈勇的眼睛，清清淡淡的说道，“毕业后没留在协和，而是回老家的三甲医院上班。我们协和……”
    “知道你们协和的毕业生牛逼，就别吹了，赶紧说正经事。”陈勇打断了罗浩的话。
    罗浩微笑，继续说道，“他32岁那年要提副院长，开始公示，科里某位护士的老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孩子不是他的，是我师兄的。”
    “哦！”陈勇来了兴致。
    “亲子鉴定一看，的确是师兄的。后来呢，就一顿闹，满城风雨。他们老家不大，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知道了。科里其他护士的老公也觉得有点问题，后来一查……”
    “还有3个护士的孩子是我师兄的。”
    “我艹！播种机啊。”
    “嗯，就因为这事儿，把他一撸到底，从副院长变成急诊科医生，后来又撵去发热门诊。”
    “啧啧，你们真是有人才。”
    “我跟你说呢。”罗浩看着陈勇，认真说道，“玩归玩，闹归闹，别惹出这么多烂事儿。”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陈勇笃定说道。
    罗浩点了点头。
    陈勇这货看起来热血澎湃，其实却狗的很。
    在印度的时候，连吃水果都很注意。
    虽然最后还是得了病，但那毕竟和陈勇的小心谨慎没太大关系，非人力所能及。
    知道就好，罗浩可不希望未来的某一天陈勇会因为这些破事焦头烂额。
    这里提前说一句，提醒一下他，也是应有之义。
    几人各自忙各自的，时间飞快。
    “师兄。”庄嫣怯生生走进来，很明显她似乎对罗浩有着天然的畏惧。
    说血脉压制有些过分，但陈勇就是感觉庄嫣对罗浩说话时有一种血脉被压制的感觉。
    难道不是罗浩装逼？陈勇心里想到。
    “哦？你怎么来了？”罗浩问道，“没病，抓紧时间回学校报道，你的毕业论文写了么？不会写的话可以给我看一眼。”
    “吁~~~”庄嫣长出了一口气。
    罗师兄还真是善解人意。
    “还有别的事儿么？”罗浩抬头看着庄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师兄，我……我……”庄嫣被罗浩看的胆怯。
    血脉压制！
    纯纯的血脉压制！
    罗浩皱眉，看着庄嫣。
    “叮咚~”
    任务提示音响起。
    咦？庄嫣的任务？罗浩心里惊讶。
    但看了一眼，罗浩心中无语，一看一个不吱声。
    【急诊任务：濒临失传的徒手止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