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李大志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站着的老道，瞧着对方的鹤发童颜与风度翩翩，道心竟生不出半点紧张之感。
    ‘这是刺激出了个什么玩意。’
    这老道却是气定神闲，面对李大志这般尚未金仙的人族炼气士，自不会有半点紧张之感。
    老道温声道：“不请我坐下吗？”
    “哦，对，”李大志赔了个笑脸，“这位前辈您上座……不知您该如何称呼？”
    老道温声道：“道友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李大志眨眨眼，看着这位老道慢慢坐去一旁的座椅，一时还真不知自己该做点啥。
    最让李大志感觉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到半点压迫感，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老头十分厉害；甚至，李大志只要闭上双眼，他的仙识和灵诀就无法察觉到这里有个老道端坐。
    老道叹道：“莫要瞎猜了，贫道鸿钧。”
    “啊？”
    李大志吃了一惊，随后直接做了个道揖：
    “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唉……”
    鸿钧老道长长叹了口气。
    他道：“你父子入这天地后，贫道本来只有三次回来的机会，第一次是去安排瑶池，第二次是去看望后土，本想着，这第三次是等天庭立起去找你儿子，没想到啊……道友这是非要搞什么大乘佛教！”
    李大志讪笑。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他就是一时兴起。
    当然，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大志忙道：“西方教为患甚大，我这边只是想着断他气运香火，用这个名字好像更保险一点。”
    “唉，此间因果要乱，这天地间的走势可就全乱套了。”
    鸿钧缓声道：
    “你看这天地间多魑魅魍魉，其实所不见之污垢数不胜数。
    “人族为女娲造化，走的是诸贤教诲之路，故人族知仁义、懂礼仪、明规矩，可洪荒自远古至今，天地间生灵大多是不管这些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豪强杀人夺宝而无所畏，这才是这天地此前的常态。
    “天道扶持人族，这其实也是一大主因，不单单是人族贡献了九成的天道之力。
    “伱真当这天地间所谓的凶魔，只有西方教圈住的那点吗？
    “就如，那不死火山的始凤生有孔宣、金翅大鹏，前者吞人无算、嗜杀成性，后者生有极速、有过之无不及，他们奉行远古准则，谁强谁就有理，杀人是人太弱，还觉得自身并无过错。
    “这般高手若突然跳出来，你们父子如何应对啊？”
    李大志眨眨眼。
    好家伙，这老头比他还爱说教。
    李大志忙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您别见怪。”
    “唉，现在好了，”鸿钧满脸无奈，“我最后这次机会被你打乱……你让我想想，该如何安排此间诸事。”
    李大志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已是度过了懵逼的阶段，心思逐渐开始活泛。
    这位洪荒天地的最强者，儿子拉着他讨论很多次的鸿钧老道，却是意外的很好说话。
    ‘这老道若要对我不利，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他竟这般温和言语，此间莫非是有什么算计？’
    李大志心底着实不太安稳，在旁站了片刻，于是小声问：
    “您刚才说天地间的走势，这是什么意思？”
    “嗯？”鸿钧老道结束思索，缓声道，“势之一字无比复杂，我只能告诉你，现如今的天地走势是有一定定数的，也是不断变化的。”
    李大志有点懵。
    鸿钧老道叹了口气，继续道：
    “与你多说也没什么，毕竟今日之后，洪荒天地就与我没了关联，我只会在混沌海中静静等候超脱的时机了。
    “我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却是改不掉了。
    “你和你儿子讨论过几次，为何我不合道，又说，合道后的天地如何如何，这其实我都知道。”
    李大志：……
    鸿钧又道：“你们从何处而来，又为何会来，这我也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鸿钧竟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李大志嘴角在疯狂抽搐。
    “那我来给你上一课。”
    鸿钧大袖一挥，面前出现了一条浅紫色的长轴线，长轴的一端是一团灰色气息。
    “这是混沌海。”
    鸿钧指着灰色气息：
    “混沌海乃有之所在，你若能完全超脱，会发现混沌二字就是毫无意义。
    “它诞生于虚无，乃虚无之涨落。
    “说它与虚无相对其实不妥，因为虚无才是真正的永恒，混沌海也会变化，有与无并不对立，只是在某种意义上互证得存，有应当是包含于无。”
    混沌海沿着紫线喷出了一团‘墨汁’。
    李大志歪头看着，那墨汁猛地鼓起，化作了一名浑身恐怖肌肉的壮汉，拿着斧头向前劈砍。
    那团墨汁上下分开，化作了一块无垠大地、一片苍茫青天，而后壮汉顶天立地而死。
    李大志道：“盘古开天？”
    随后，沿着这条长轴，天地迅速演变，龙凤大劫、先天生灵崛起与衰落、身为先天生灵后裔的百族兴盛、上古天庭开辟、女娲造人、巫妖大战、人族第一次兴起被屠、天柱倒塌洪水泛滥、诸教主摁住大玄龟砍他四腿做天柱撑天并由女娲补天、人族第二次兴起、人巫联军攻破上古天庭、百族共治大世、蚩尤之乱、上古落幕……
    鸿钧温声道：“你领悟到什么了吗？”
    “没，”李大志摊摊手，“这不就是洪荒历史吗？”
    鸿钧又问：“那你想想，为何洪荒就是这个历史？”
    李大志沉吟几声。
    鸿钧突然道：“不要跟我提什么矛盾的对立和统一，我听你忽悠太多人了。”
    “可核心就是这个吧。”
    李大志正色道：
    “我觉得，龙凤隐退、部分先天生灵开始繁衍，这背后其实就是天地资源的再分配。
    “先天生灵逐渐消亡，他们留下的百族迅速崛起，也是这个过程。
    “百族鼎盛立下了上古天庭，上古天庭代表了大部分百族的利益，只是后来百族内讧了相当于，帝俊和东皇太一的利益诉求跟百族不同了。
    “就如帝王和士大夫阶层，一个朝廷刚建立的时候大家有共同利益，然后帝王家族开枝散叶享受凌驾于士大夫阶层的特权，双方利益就不一致了。
    “乃至现在的人族与百族大战，其实也是重复这个过程。
    “这就是资源导致的矛盾。”
    鸿钧笑曰：“那为何龙凤会大战，先天生灵要诞生百族？”
    他大袖一挥，一条条长轴横线出现在他面前，其上连接着稍微不同的混沌海，总共数十条。
    随后，这些长轴同时喷涌‘墨汁’，一个个形貌相近、略微不同的盘古成型，开辟天地，然后这数十条长轴上的演变，竟大同小异。
    大同的是这大势；
    小异的是一个个的个体。
    李大志看都看蒙了：“这啥啊前辈？”
    鸿钧道：“这是我迄今为止所能观察到的有形之界，也就是洪荒天地，它们在冥冥之中，与你我所在这个天地毫不干预，我观察不到的还有更多。”
    “啊这？”
    “是不是感觉很荒谬？”
    鸿钧轻叹道：
    “我也感觉很荒谬，盘古是定数，开天辟地也是定数，这一切似乎是在混沌海中就已注定。
    “混沌海中一缕气息的崩塌，我们这个天地与其它天地相比，就会少一条山岳。
    “就如盘古道友，他能决定的，是斧头朝哪个方向劈，但结果都是诞生大同小异的天地，而他自身陨落。
    “就仿佛，他是被大道在驱策，因为你看到的这条长轴，就是三千大道的汇聚。
    “可大道是有意识的吗？
    “这不可能，大道只是规则罢了。
    “但事实就摆在你我面前。
    “炼气士在不断修行，试图掌握大道，成仙时立自身之道，成金仙时凭自身之道长生，而这个过程并无什么异样，但金仙向前为太乙，太乙境想要圆满就要逐渐放弃自身之道中，那些自己的部分，而是要尽量贴合自己最开始所参悟的那条大道。
    “何为大罗？
    “大罗就是一条大道的掌控者，比如云之道，当你修的云之道产生大罗金仙，这个大罗金仙就能反过来影响云之道。
    “这何尝不是……大道在赋予自己灵性？
    “很久之前，一位道友总是喜欢说我是反派，我与其他洪荒天地中的鸿钧不同，我并未合道，我只是做了对这个天地正向增益之事，然后，你看看这个天地。”
    李大志张了张嘴。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鸿钧这段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暂且不管那些有关天地、他听不太明白的部分。
    鸿钧提到了‘一位道友’，这位‘道友’说鸿钧是反派？鸿钧不合道就是向这个‘道友’证明，他不去合道，天地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这是几个意思？
    那‘道友’是谁？
    “那个……”
    鸿钧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李大志仔细看两人中间横着的这数十条长轴。
    他继续道：“你且来看，这些洪荒天地的归宿是什么。”
    李大志仔细盯着，那团涌动的‘墨汁’已到了长轴末端。
    一个个天地逐渐熄灭、归寂，其内跳出了几点星光。
    这星光有些是与眼前这个老道相似的鸿钧，有些是坐在太极图上的老者，有些则是老中青三位道者，有些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灵。
    等这些星光逝去，那些天地似乎还在演变，经过漫长的空寂之后，天地塌陷、沉入混沌，进入了另一个形状的混沌海。
    一个个天地都这般消失了。
    但两个天地存了下来，一个天地似可长久存在，一个天地突然遍布金光，化作了一头巨人，撕开乾坤、消失不见。
    “看，”鸿钧指着那个消失的天地，“这是我观测到的唯一特例，合道的鸿钧带领天地完成超脱，过程中死了无数生灵，但天地和活下来的生灵避免了寂灭。”
    李大志：这家伙是在洗白其他洪荒世界的自己？
    鸿钧满意地笑着，而那个看似可长久存在的天地，几次震荡后也迅速消失。
    大概就如凡人有生老病死。
    天地依然。
    鸿钧对李大志挑了挑眉，轻轻地舒了口气：
    “果然，为人讲道就是身心舒畅，道友可明白了这超脱之理？”
    李大志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道：“前辈，我才天仙境，就是个小蝼蚁，领悟这些还太远了。”
    “没关系，你记住这些就好，这些可能会帮上这个天地。”
    鸿钧温声道：
    “有些问题我也不能对你解释，比如与我打赌的那个道友是谁，我只能说，那个道友可能会成为你们父子俩的麻烦。
    “又比如，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虽亲眼见到了，但此事无法告诉你们。
    “总之，我是很喜欢你们父子的，并不想与你们父子为敌，也想看你们是否能走到这个天地的最后，创造出与我所观测到的这些洪荒天地不同的洪荒。”
    李大志拱手行道揖。
    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鸿钧一言不合就扔出如此多信息，炸的他脑袋一阵嗡嗡。
    但李大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鸿钧，可能是因为观察到了其他洪荒天地，走向了一个另类的道路。
    何为洪荒？
    混沌蕴鸡子，盘古开天地，龙凤劫难过，巫妖难两全，人族灾后兴，女娲补天全，封神并西游，天地终归然。
    隐隐的，李大志有了许多感悟，但这些感悟现在还用不上。
    鸿钧叹道：“也只能这么办了，贫道若是多回来一次，那就要被卷入这个天地间的因果了。”
    李大志突然问：“前辈，您对晚辈解释了这么多，那天地走势。”
    “啊，你咋这么愚钝，还没明白吗？”
    鸿钧有点无奈地再次将长轴拉了出来，指着后面一个节点，缓声道：
    “大乘佛教本该是在这边兴起，若你现在强行改了西方教的命，这就会产生大因果，而长轴后段就会崩溃掉。”
    长轴后方突然坍塌，出现了些许灰色气息。
    “势一乱，天地间就横生变数，而今李平安一帆风顺、少有波澜，就是因为他在这个大势的正中，引领人族建立新的天庭。
    “虽是机缘巧合，但他也是费了很大心思才成为了大势上的弄潮儿。
    “我今日为何着急现身？怕你毁了这般大好形势！”
    “哎，”李大志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行了，你也别太自责。”
    鸿钧自袖中取出了一只青石画轴，递给了李大志。
    李大志双手捧过，只觉得此物极沉。
    “前辈，这是什么？”
    “天书封神榜，诞生自远古天地，被贫道捡走了，”鸿钧缓声道，“此物就交给你掌管，等李平安立天庭后，就把封神榜给他，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李大志手一哆嗦。
    鸿钧又道：“记住，天庭不立，此物不出，不然……”
    “大因果，”李大志连忙点头，“前辈您放心，毁平安大势的事，我绝对不能干，咱不能坑自己孩子不是。”
    鸿钧笑骂：“我看你也没少坑，不过有个孩子还挺有意思，等我超脱以后也搞一个。”
    李大志：不知道现在拜一个义父，会不会有那么一丢丢的突兀。
    鸿钧又在袖中取出了一只油布包，递给了李大志。
    “啊？前辈这是？”
    “人书生死簿和判官笔，”鸿钧缓声道，“诞生自上古天地，被贫道捡走了，此物也交给你掌管，等后土立六道轮回后，你就把此物交给李平安，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李大志双腿一颤，差点给跪了。
    鸿钧叮嘱道：“记住，轮回不立，此物不出，不然……”
    “明白，大因果。”
    李大志苦笑道：
    “我就天仙境，这东西、这东西万一被抢走了。”
    “哦呵呵呵，”鸿钧老道抚须轻笑，“那就与我没关系了，反正不是我的因果，呵呵呵。”
    李大志：……
    “唉，讲讲道就是舒坦，要是我坐于紫霄宫中，给天地间的生灵讲道几万年，那感觉想都不敢想。”
    鸿钧喃喃自语，身形缓缓消散。
    “道友，保重吧。”
    “前辈您这就走了？我还有好多问题！”
    鸿钧身影悄然消散。
    李大志捧着油布包和青石画轴，站在那愣了许久，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响，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椅子中，将怀中这两个大因果塞入怀中储物法宝。
    许久，李大志嘴边吐出一句：
    “卧槽，多元洪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