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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关中再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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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以南,裴宣机奔波了半月,到了江陵再南下便是荆州。
    他坐在一艘小船上,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船夫是个很年轻的人,此人刚从官学署听完课。
    “朝中兴办官学,奠基科举,可还有人认为官学一道不过是皇帝的随性而为,三五年后就会办不下去。”
    那船夫笑着说道。
    这船夫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边做着船夫营生一边念书。
    船夫又道:“等到了二十岁,就去从军,领几年饷钱回乡里娶妻。”
    裴宣机坐在船头递给他一个酒囊,“这是骊山带来的酒水,你且尝尝。”
    船夫笑呵呵灌下口酒水,只是酒水刚咽下就呛得直咳嗽。
    裴宣机叹道:“喝酒如灌水,看来你也是一条汉子。”
    那船夫呛了好一会儿,鼻孔出了酒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平生第一次喝酒,见笑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没喝过酒水倒是少见。”裴宣机一回神便笑道:“武德六年之后朝中便严令不得聚众饮酒,以你的年纪来看没喝过酒水倒也应该。”
    船夫憨憨地笑了笑,“长安城一定很繁华吧。”
    裴玄机点头道:“嗯,很繁华。”
    说着话语,船夫注意到他的神色不是太好,又道:“你不喜长安?”
    话语说到一半,他又道:“唉,最近念了书,总觉得说话都不一样了,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说罢船夫又爽朗地笑着。
    裴宣机舒服地坐着,“自汉以来,荆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水土造就富庶,齐、梁、后梁、萧铣皆以荆州为国都,后隋帝杨广又将此地复称南郡,如今一见当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裴宣机又灌下一口酒水,“就算长安城再繁华,看多了只会觉得很喧闹,来了这里便不想回长安了。”
    船夫摇头叹息,“不论是战乱,还是新修国都,不论汉,不论魏,这里的富庶从来不是用之于民。”
    阳光照在湖面上,整个湖面波光粼粼,宽阔的湖面,两边都是高山。
    与这个船夫相处有五天了,这个人很值得培养,裴宣机心情大好,“如今陛下开办科举官学,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的。”
    “对寻常人来说。”又补充道。
    船夫叹息一声,指着远处,“荆州一地的富庶田亩都在豪强手中,在这里也有豪强兴办的书舍,他们的书舍夫子来自士族,而士族之间有联系,即便是现在官学兴办,他们也拥有庞大的人脉,我们这些贫寒学子如何与他们比。”
    这个少年船夫说得没错,都是同样读官学的,而对方的夫子来自士族拥有的人脉也更多。
    裴宣机颔首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些,科举制是公平的,所有人都要去长安参加科举,地方举荐入仕早该废除,在下出身河东裴氏,一没有学识参加科举,二没有立功于社稷,想要入仕谈何容易。”
    船已经到了对岸,船夫好奇道:“你不是太府寺派来查问今年作物耕种事宜?为何屡说仕途。”
    裴宣机作揖行礼,“这世上有许多人心系天下社稷,虽说在下人微言轻,近日也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这位小兄弟不妨与在下与前面的酒肆共谋一醉,在下还有一卷书送上。”
    船夫将小船在岸边拴好,便起身道:“也好,一定要吃我们荆州的湖蟹,那才是人间一绝,只是这个时节的湖蟹不肥美,过了六月才是最好。”
    俩人在酒肆吃着肥美的蟹,喝着酒水,裴宣机从包袱中拿出一卷书,“这便是当初震动仕林的奇书,狂人日记。”
    船夫拿过书翻看了几页,便好奇道:“听闻过此书倒是一直没有看过。”
    裴宣机又道:“在下与骊山有些交情,也见过骊山的县侯。”
    船夫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此书就是出自骊山县侯。”
    “传闻此书一经面世,骊山县侯就解释过此书不是他所编写,他只不过是帮忙传世而已,今你我志同道合,便将此书赠予你。”
    船夫闻言作揖行礼,“多谢。”
    又与他聊了一番生平志向,裴宣机便离开了此地,在荆州找了一处落脚之地,便写了一封书信,让官驿的人送去骊山,告知张阳现在的进展。
    按照县侯一开始交代的,以盘问耕种事宜为由,一路上结交有志之士。
    现在裴宣机想着给那些有志之士一本狂人日记,面对不公,面对豪强的盘剥,这些人能有所反抗。
    这便是自己的计划,需要坚持。
    每每歇脚之后,他便会抄录狂人日记,每写完一册便收入自己的包袱,现在已经备了五册,就这样将这册书送入他们的手中。
    一开始也想过县侯想这么做的目的,与其说拉起一支兵马不现实,会被当作乱兵的。
    不能起兵,只能培养有志之士,等到时机一到,便可以振臂一呼推翻世家。
    裴宣机又搁下笔,他到现在也没想不明白,县侯所言的时机在哪里,县侯所谓的一呼百应,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到。
    心中有百般的疑问,裴宣机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要做一个名留史册的人,也不想活成自己的生父裴矩那般。
    人就要活成自己想要的那般,将就试试,至少自己在做一件事。
    至于世家大族的那些破事,他已经厌倦了,也不会再去相信李政藻,每每想到当初的事情,心中不免很是疲惫。
    可当抛却了当初心心念念的门弟,与那船夫相谈之时,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这是此生以来最痛快的一次畅谈。
    当不再去想自己的出身,不再去考虑那些琐事,自己竟然能够前所未有地快活。
    裴宣机的信从荆州过了半月才到长安城。
    已经到了二月的长安城,正是农忙的时候,蓝田县开始建造鸡鸭圈。
    今年都已经到了二月,这关中又下起了大雪。
    张阳看着手中的书信,除了荆州的来信,还有河西走廊与辽东的。
    如今不论是河西还是陇右,环境都还没有后世那般恶劣,河西四郡水草丰沛,可以养牛羊战马。
    天气还未完全转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了不少牛羊,寒冷先是到了河西,再到了关中。
    而这股冷空气到了长安城已经被减弱了不少。
    李治坐在华清池边,目光看着地面,他也不管雪花落在了身上,现在就等着地上形成了积雪后,可以打雪仗玩。
    一阵冷风吹过,又是带来一片雪。
    东阳公主拿着答卷走来,“稚奴,徐姐姐和武姐姐将我们的卷子批阅好了,你还是最差的那个。”
    李治接过自己的卷子看了片刻,“嗯,好多题都答错了。”
    十三岁的东阳双手叉腰,满脸不高兴,“都怪你,皇姐让我教会你,将这些错题全部改过来,直到答对为止。”
    李治挠着后脑勺,“我知错了。”
    东阳公主其实也想与皇姐她们去玩跳绳,眼下只能给稚奴辅导,“你真是笨,连最简单的整数乘除都会算错。”
    张阳看了一眼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孩子们总是吵闹,也习惯了。
    河西走廊的雪灾倒也不算是大事,让朝中安排突厥与回鹘送点牛羊过去。
    再看辽东的书信,大安收到朝中的任命便来回信了,回信中他愿意接受礼部侍郎的任命,并且继续留在辽东任幽州的长史,以应对高句丽的变动。
    现在渊盖苏文已经招揽不少高句丽王身边的重臣,距离发动兵变已经不远矣。
    而大安也收到了温彦博老先生派去的族人,一共三千人,这些都是他老先生当年留下的门生。
    如今老先生随时会离开人世,只能在骊山调养,而他清醒时说的话,也就是遗言了。
    老先生此生所想便是收复高句丽,恢复辽东四郡。
    那三千人现在到了大安手中,按照大安回信所写,他手里已经有了七千兵马,在高句丽安插了百余个探子,甚至还在训练海东青。
    海东青是一种燕地特有的鹰,这种鹰可以用来传讯,早在战国时期的土著就会训练这种鹰来寻找猎物。
    大安意外地发现这种鹰可以用来传递书信,他与辽东以北的燕地土著相处得不错。
    并且在学习这种海东青的传信之法,有了海东青,送信便可以不用再渡江,来回传信只需要几个时辰。
    如此一来消息便可以更快送到,一旦高句丽出现变动,他的辽东兵马随时可以入高句丽。
    “爹爹,这个车又坏了。”
    女儿拖着扭扭车而来。
    张阳低下身,将扭扭车翻过来仔细看着,原来是方向盘底部的轮子卡住了。
    又拿起一旁的扳手,将铜螺丝稍稍松了松,把压弯的铁轴换了,重新固定好。
    “现在试试。”
    她闻言重新坐在扭扭车上,开始摇动方向盘,车缓缓前进,这丫头便开心地笑起来。
    这小车已经成了她的至宝。
    平时她都喜欢坐在小熊宽大的背上,女儿转移了注意力之后,便不再去折磨家里的熊,小熊也得以有时间去耕地。
    扭扭车缓缓前进,五头小奶熊笨拙地跟在她后方。
    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冒着雪跑来,这两丫头心虚地避开目光,见此状,张阳稍稍皱眉。
    杨婶回来道:“孔颖达老夫子与岑侍郎一起来骊山,校对骊山酒场的产出,只是老夫子刚刚到骊山,就被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捉弄,他老人家发冠给烧了。”
    张阳愣神半晌。
    李玥也是沉默不言,示意夫君可以自行处置。
    杨婶又道:“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孔颖达老夫子很不高兴。”
    张阳闻言站起身,只是一瞪眼,清河与高阳便低下头不言语,“你们两人跟着我去给孔颖达老夫子道歉。”
    “嗯。”清河与高阳委屈地应声。
    张阳带着俩人走下山,弟弟妹妹正是最调皮的年纪,往后说不定还有更多这样的事情要操劳,一路走着又嘱咐道:“这件事好在是在骊山,这要是在宫里,看你们父皇怎么罚你们。”
    清河委屈得想哭,低声道:“姐夫不要告诉父皇,我知错了。”
    高阳也抿着嘴不言语。
    孔颖达老夫子现在就坐在村外与欧阳询谈着话。
    老人家见是张阳带着两位公主来了,心里便有数了,朗声道:“县侯久居骊山,还以为公主殿下受骊山教养能好一些,不想却还如此顽劣。”
    听到老夫数落姐夫,高阳就要还嘴,注意到姐夫又瞪了自己一眼,便偃旗息鼓低下头。
    张阳笑脸相对,“弟弟妹妹们不懂事,让老夫子受惊了,这便来赔罪。”
    说完话,躬身行礼,身后俩小丫头也行礼。
    孔颖达抚须道:“有些人知错,有些人明知错却不改错,还有些人知错不认错,两位公主是哪一种人?”
    老夫子的话带着一些深意。
    清河公主与高阳公主这才十岁哪里能听懂这些。
    张阳回道:“如此在下会教导弟弟妹妹们,成为一个知错能改,知错能够认错的孩子。”
    孔颖达老夫子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他点头道:“孩子们愚痴倒也无妨,世上能够吃错认错者少,知错改错更少,你也该铭记于心。”
    “老先生说得是。”
    张阳的态度诚恳,孔颖达又道:“如此此事便算了,老夫也不计较。”
    再次行礼,张阳这才带着两个丫头离开。
    高阳跟在一旁眼神中尽是不服气,“老夫子竟敢数落姐夫……”
    “住口!”她话还没说完,张阳便正色道,“你们两人回去将老夫所言的知错认错,知错改错罚写六十遍。”
    高阳刚有点心气又被姐夫给压了下去。
    清河倒是满不在乎。
    骊山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孔颖达不说,也瞒不住当今陛下的眼睛。
    关中这场大雪来得突然,听袁天罡说这场大雪至少要下十数天,担忧影响关中的耕种。
    刚听房玄龄等人商议,王公公便向陛下说了这件事。
    李世民颔首道:“张阳真带着她们去向老夫子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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