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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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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卫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称中国青年男女婚后有“七年之痒”。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性格爱好习惯大相径庭,不论怎么相识相知相爱,组织新的家庭总要经过漫长的磨合,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洪卫深有体会,感到了与柳星的疙疙瘩瘩,虽然不算火花四射,但绝对齿唇错绞,不能琴弦和鸣。在外人眼里,柳星应该是他不错的选择,家境优越,容貌端正,工作体面。在小小野川县城,寻到这样条件的媳妇,绝对是洪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他自有他的苦恼,因为柳星条件优越,又是独生女,自小娇生惯养,所以他处处感受到了她的咄咄逼人。严格地说,她并不是故意盛气凌人,而是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优越感悄无声息地渗透骨髓,又无拘无束地自然流露。柳星天性活泼,大大咧咧,笑声清脆,声如鸟鸣。洪卫不喜欢这种类型,他倒偏爱文静的女孩。她外向的性格不是他们婚姻的绊脚石,洪卫理解她,不会苛求。柳星致命的弱点是,她与中国传统的女性标准背道而驰,不会烧饭,不会洗衣,更不会照顾人。不会烧饭不会洗衣还可将就,张姨也是一名手艺不错的炊事员,另外,洗衣服不但干净而且节约肥皂。但小两口的事张姨不好插手,洪卫的事只有自己解决:头疼脑热自己看,衣服自己买,遇到烦恼自己忍受……
    他也常常假借玩笑,奉劝柳星学点家务,毕竟一个小家庭自有存在发展的轨迹,不能永远依靠长辈。她心情不错时也会制定一系列计划,满脸凝重,像个淑女。偶尔冲动,真枪实弹干一回,不是红烧鱼变成黑烧鱼,就是洗好的衣服与清洗前难分伯仲。洪卫正待鼓励,她却自寻台阶:“我不是做家务的料,只能享清福。”从此水手不沾。
    生活中的摩擦不时迸出火花,火花很快燃烧起熊熊火焰,两人凶狠地斗嘴。柳星顿觉孤立无援,便打电话搬来家兵,添油加醋一顿控诉。起先,柳父柳母心平气和数落洪卫,教育他不能以大欺小,要处处让她。洪卫鄙夷她这种做法,认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即使吵架也要关门落锁搞内战,不必兴师动众,惊动长辈。柳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特别是知道他害怕这一招,愈发发扬光大,只要一开战,就大张旗鼓向父母哭诉。岳父岳母的忍耐毕竟有限,女儿三番五次求援让他们坚信女婿一直欺负女儿!柳父柳母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到洪家,劈头盖脸把洪卫一顿臭骂。父亲和张姨一边责怪洪卫,一边低声下气向亲家两口赔不是。他们更加趾高气扬,轮番训斥洪父:“子不教父之过,你儿子所作所为让我们大失所望,你要承担全部责任!”洪父唯唯诺诺,大气不出,笑脸相迎。张姨冷若冰霜,抱了溜溜进房间。
    洪卫热血沸腾,污辱父亲是对自己极大的污辱!他忍气吞声向岳父岳母道歉,保证今后不会再与柳星斗嘴,想方设法把他们送走。洪卫觉得柳星不可理喻,无可救药,冷了面孔不再理睬她。柳星倒是雷阵雨,阴转多云,多云转晴,很快阳光照耀。她时常把玩遥控器,诚恳地批评洪卫:“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心胸辽阔,拿得起放得下,怎么小肚鸡肠,爱生闷气,成了矫情忧郁的林黛玉?夫妻吵架不记仇,别阴不阴,阳不阳,绷着脸孔不说话!是男人想说就说,想吵就吵,大发雷霆也好,狂怒咆哮也罢,我都能接受。最厌恶你们男人苦大仇深似地不吭声。这是对我们女同胞极不尊重的冷暴力,我强烈反对冷暴力!”
    洪卫并不理会,要么在床上侧身看书,要么掏出摩托车钥匙出去到学校。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洪卫到家惜言如金,保持沉默,避免正面交火。柳星不依不饶,觉得洪卫缺少度量,故意找茬挑衅,“啪”,一只大碗摔碎在地,四分五裂,仿佛砸在他的心上。仓促结婚成为洪卫最懊悔的一件事,他对柳星充满成见,到家就变成哑巴,希望用沉默组织强大的防守反击体系,使自己变得刀枪不入。
    女人是一种贪婪的动物,对男人的要求永无止境,住房啊,职位啊,收入啊……她们常常与女伴有意无意攀比丈夫,回家后对男人大发牢骚,发泄输给女伴后的不满,再优秀的男人也不能幸免。柳星不能免俗,望夫心切,虽然洪卫把沉默寡语作为独门暗器,她却坚韧不拔,以言语为枪矢,枪枪戳心,箭箭致命。洪卫洗耳恭听,她击中的确实是他的软肋,他没有反抗的资本。终于,他变得烦躁不安,牙根紧咬,额头青筋暴跳,因为柳星嘲笑他的职务至今裹足不前,希望他加油努力。柳星喋喋不休,冷嘲热讽,深深刺伤他脆弱的心。洪卫忍无可忍,反唇相讥。双方言当剑,语作棒,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柳星恼羞成怒,哭哭啼啼打电话给父母。柳父柳母立即打的找洪卫问罪:“我家女儿我们宠爱了二十多年,在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下嫁给你还受这狗气?一而再,再而三,你哪像个男人!今天,我们带女儿回家……”
    洪父、张姨百般哀求,哪里阻挡得住。洪卫铁青着脸,注视柳家爷仨。柳星取只大包,在母亲帮助下打点行装,随父母回去。
    洪家紧急召开家庭会议,认清严峻形势,责令洪卫带回柳星。晚上,洪卫态度诚恳地到柳家,低声下气检讨了自己的过错。经过岳父岳母狂风暴雨般教育,如愿以偿带回柳星。柳星发现了对付洪卫的绝招,不厌其烦上演《回娘家》的连续剧,一有矛盾,她就夹只包,塞几件衣服回家,然后又是洪卫接回。他厌倦了这种生活,痛定思痛,决定改变一下情形,不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终于,柳星又一次拎包回家,洪卫把她堵在门口,脸红脖粗,劝告她不要一意孤行,扩大影响,破坏大家和小家的安定团结,恶化洪柳两家关系。柳星红着眼,强行冲下楼,开了车库欲取“木兰”。洪卫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低声哀求,她伸出指甲猛然在他脸上一划,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不禁松开手捂住脸。“哼!”柳星瞪他一眼,打开车库门,进去推车。洪卫热血上涌,“啪”地甩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地吼:“泼妇,我早就想收拾你!”
    柳星一愣,泪水簌簌掉下来,“哇”的一声,扭头就跑。洪卫不知所措,锁好车库门,上楼回家。张姨抱着溜溜站在门口,关切地询问。他不吭声,冲进房间,躺到床上,用枕头捂住脸,心事重重思考如何收场。
    没多久,“啪啪”的敲门声惊天动地,洪卫感觉大事不妙,耸耳静听。
    “来了,来了。”父亲答应着开了门。
    “小洪,小洪,出来!”岳父粗着嗓门喊。
    洪卫硬着头皮出去。一道光线在他眼前一闪,岳母的巴掌在他两腮扇出两声脆响。他的脸上火辣发麻,怔怔地尚未醒过神,岳父气汹汹揪住他的衣领,骂骂咧咧:“我家宝贝女儿我们从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嫁给你是让你打的啊!”岳父双目喷火,愤怒的脸上扭曲变形,洪卫来不及解释,岳父的右拳沉重砸过来,他的眼前一片金星四射,身体随惯性向后踉踉跄跄,嘴角渗出血。
    “这是怎么啦?大水冲了龙王庙!啧啧,有事好商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张姨丢下溜溜,拦在洪卫面前。
    “离婚!离婚!”岳父岳母吼叫着,回头招呼女儿,“能拿走的全拿走!”
    柳星冷了脸,穿过人群,进了房间,取只大包,结结实实塞满,旁若无人出去。洪父抓着溜溜双肩唉声叹气,张姨劝说着柳家爷仨,溜溜摆脱爷爷的双手,凄厉地哭喊:“妈——咪,妈——咪——”柳星头也不回,随父母扬长而去。张姨跟出去,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下楼。
    洪卫愣愣地站着,毫无反应。一会儿,他听到了熟悉的“木兰”发动
    后“嘟嘟”而去的声音,他忍住快要流出的泪水,抱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儿子,缓缓进了房间。
    父亲进来,拍拍他的肩头,抱过抽泣不已的溜溜到厨房洗脸。洪卫躺到沙发上,闭目休息,张姨抱着溜溜静悄悄进了房间,坐到一旁诚恳地说:“小卫,家和万事兴。整天吵吵嚷嚷,双方只能两败俱伤,大伤元气。两口子过日子,一定要以诚相待,用心交流。柳星耍小孩脾气不对,柳家父母目空一切,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对。成了亲换了心,他们没理由这样对待你!但是,我们洪家与柳家结亲算是高攀,柳家经济上没有苛刻我们,恩重如山,义薄云天,我们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你反省一下自己,与柳星相处有没有不妥?我知道你的臭脾气,故意不理睬她就是你的错,不必强调任何理由!我不想多说,你有自己的头脑。姨最后只说一句:生为洪家人,死为洪家鬼,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一边!”
    张姨的一席话像一束温暖的阳光,和煦地照射洪卫的心胸,他周身暖洋洋。
    洪卫思考了一夜,决定不去带柳星,他希望双方冷静一段时间。细细想想,其实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只是性格的差异导致波澜迭起,甚至危及双方的感情。他终于明白,婚姻就是海平面,风平浪静下总有波涛汹涌,或许会火山喷发和海啸。他厌恶柳星的行为,觉得她不应该打电话向父母告状。他厌恶岳父岳母,认为他们的行为纵容了女儿,推波助澜,促进了事态的恶化。如果他们不是一味偏袒女儿,也不会激发自己的逆反心理,与柳星斗个不休。
    忙碌了一周,开始放暑假。洪卫苦苦等待了一个月,柳星消息全无。殷校长组织教师到庐山旅游,洪卫抛弃一切烦恼,决定去旅游散心。罗校长正式退休,旅游由殷校长带队,共三十人。他们从长途车站租了辆客车,直达江西九江,转抵庐山脚下牯岭镇。安排好食宿,洪卫与殷勤上街转悠,买了份庐山地图回去研究。
    庐山位于九江市南,北临长江,东濒鄱阳湖,故称“匡庐”,雅致明秀,风姿卓绝,是举世闻名的避暑胜地。相传殷周时期,有匡氏七兄弟上山修道,结庐为舍,后成仙而去,其所居之庐幻化为山,由此得名,自古享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盛誉。庐山区长约25公里,宽约20公里,顶峰汉阳峰海拔1474米,牯岭街1167米。一山飞峙大江边,庐山青峰翠嶂,千壑争流,丛林莽莽,云海滔滔,景点丰富。古人云:“山之骨在石,山之趣在水,山之态在树,山之精神在峭、在秀、在高。”庐山无一不有,无一不奇,无一不绝。庐山处于亚热带季风区,雨量充沛,气候温和宜人,盛夏季节是高悬于长江中下游“热海”中的“凉岛”。
    连续数天,他们精神饱满,一边享受凉爽,一边兴致勃勃游览山川名胜:仙人洞、含鄱口、锦绣谷、九十九盘、白鹿洞、植物园、大小天池……洪卫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雄浑,奇特,险峻,秀丽;惊喜于庐山文化底蕴的得天独厚,庐山为历代文人墨客所景仰,撰写名诗佳句,流芳百世。李白赞美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白居易描写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苏东坡概括云雾:“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洪卫沉浸于千古绝唱的意境中,流连忘返。
    “云雾茶,三叠泉,庐山茶泉两相宜,明天一定要游玩三叠泉啊。”丁得平踊跃建议。
    “五老峰北嵯峨巅,龙泉三叠来自天。三叠泉被称为天下第一飞泉,不可错过。”全彪摇头晃脑,俨然是庐山导游。
    “同意!”大家一呼百应。
    第二天,殷校长身先士卒,大家紧跟其后。他们捧着地图,按图索骥,突然迷了路。前面杂草丛生,灌木林立,古松、瘦竹、蜘蛛网、马蜂窝……大家披荆斩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寻到台阶。台阶狭窄,陡峭,蜿蜒向下,却深不可测。台阶傍山而凿,另一边是沟谷深壑,只矮矮的铁链拦在台阶边。中老年教师心惊胆战,望而却步,殷校长叫了几顶轿子,把他们送下去。洪卫和其他教师艰难跋涉,小心翼翼弯腰探步,一个个筋疲力尽。终于,众人欢呼雀跃起来:“三叠泉——”
    洪卫抬头仰望,瀑布落差约一百五十米左右,溅雷喷雪,喷珠泻玉,被石崖所分,好似三段,成三叠泉。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他不禁想起古人诗赞:“九层峭壁划青空,三叠鸣泉飞暮雨。”“飞泉如玉帘,直下数千尺。新月如帘钩,遥遥挂空碧。”深深为它雷霆万钧,轰轰不绝的气势所震撼。
    大家赤脚跳进三叠泉下的溪流,石润水清,二三十人嘻笑拍照,喧闹震天。殷勤悄悄拉上洪卫,找个僻静山坡脱裤撒尿。殷勤斜视三叠泉,兴奋地把尿抬高,自豪地说:“我这是一叠泉!”尿从他的体内冲出,在空中划出优美曲线,急速冲向山脚,洪卫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玩的水枪。
    最后一天,自由活动,大家都去购物。洪卫意犹未尽,独自一人到庐山电影院看电影,观众寥寥无几。这是中国独一无二的影院,一年四季只放映一部影片《庐山恋》。洪卫中学时代就看过,印象深刻,由风靡中国影坛的“情侣搭档”郭凯敏、张瑜主影,庐山的美丽景色一览无遗。他震惊于庐山的美轮美奂,更陶醉于男女主人公失而复得的美丽爱情。看到男女主角奋不顾身跳进溪流激情拥抱,洪卫突然热泪盈眶。
    洪卫擦干泪痕,走出影院,参观了中外名人的度假别墅群,然后又找到山坡下的“庐山会议”遗址。他神情庄重地参观了会议遗址,其实就是一座普通剧场,和野川电影院一模一样。但一九五九年的那次会议,却改变了整个中国的历史,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当时,毛泽东主席召开庐山会议,总结中国经济建设取得的成就。国防部长彭德怀铁骨铮铮,洋洋洒洒上书万言,据理力争,直言不讳指出浮夸盛行,经济萧条,结果被指控为“反党集团”分子,削职为民。民以食为天,四十年前,中国人还在为肚皮争得你死我活。现在,中国人解决了温饱,直奔小康,感情却出现危机。想到柳星,洪卫懊恼不已,千头万绪,不知所以,是像《庐山恋》那样花好月圆,还是像“庐山会议”那样恩断义绝?
    离开学只剩一周,柳星回娘家整整两个月,依然无影无踪,一次未回洪家看过儿子。洪卫心灰意冷,畜生尚且护犊情深,何况是初为人母的少妇?他对柳星彻头彻尾地失望,一个不爱儿子的女人还有女人味吗?洪卫突然有了离婚的冲动,什么都不说,把痛苦深埋于心,在家逗逗儿子,到学校备备课,检查检查范日升的学习。在学校,范日升管他叫老师;在家里,范日升管他叫哥哥,绝不混淆。范日升早就融入洪家,尽管他与张姨、洪家亲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真的水乳交融,亲情融融。如果人生是一条河流,家就是避风遮雨的港湾,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要人,还是风光无限的明星,白天不论怎么众星拱月,呼风唤雨,晚上也会和常人一样孤独地漂泊在这个港湾,一盏并不璀璨的灯光就是慰藉心灵的航标。家是每个人不可或缺的人生驿站,家里每个人都是屋顶上一片瓦,洪卫觉得这个家屋顶少了破了一片,暖意散尽,寒气袭骨。
    美妙的手机铃声悠扬奏响,洪卫掏出手机,打开翻盖,瞥了瞥来电显示,是薛青,异常惊喜。他接了手机,薛青问他晚上有没有事,约他到板桥咖啡屋喝酒。洪卫心情郁闷,闲得无聊,正想找人聊天。便一口应允。
    板
    桥咖啡屋其实不是单纯的咖啡屋,而是集茶馆、面馆和饭馆的小型食品店。洪卫在小包厢找到薛青,只有她一个,桌上是点好的菜。他关上门,大感意外:“薛主任,不会就与我单独约会吧?”
    “就与你约会啊。我们工作至今十年了,还没单独约过会呢,今天就弥补一下人生的缺憾吧。”薛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取出两瓶精装洋河大曲,开了一瓶,“咕咕”倒满两只高脚玻璃杯。
    洪卫与她面对而坐,取过一只满杯:“你家白马王子夏阳呢?想灌醉我呀?美酒加美女,绝对不怀好意!别跟我玩美人计,我意志薄弱。”
    “别贫嘴!就你这胆量,给你十次机会也白搭。”薛青抿了一口酒,忧伤地说,“如果你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十多年前就有机会,我们也早就儿女绕膝,幸福地享受天伦之乐了。”
    洪卫突然耳根发烧,没料到薛青会说出这句话。见她一脸平静,便举起酒杯跟她碰了碰:“你也没暗示过我呀。唉,到嘴的肥肉丢了,为失去的肥肉干杯!”
    吊扇在头顶“呜呜”刮着,两人兴致勃勃喝着酒,吃着菜,谈笑风生。薛青特别兴奋,洪卫深受感染。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块红色手表:“对了,洪卫,谢谢你送给我这块表,是去年在天安门城楼买的吧?整整一年啦,居然还有用,只是每天误差三四分钟呢。”
    “你个乌鸦嘴!难怪我们同时买的十二块,陆陆续续坏了六块,都是被你说坏的。”
    “知足吧,旅游表一般是用于做纪念,能坚持一年已经是奇迹。不过我这一块也快寿终正寝,我感到了它的末日。”
    “我就奇怪,即使是块旅游表,毕竟也九十元一块,质量怎么这么差呢?罗校长八年前到日本考察,在地摊买了块电子表给孙女玩,折合人民币不过七八元,至今还分秒不差呢。”
    “中国人只图外表,不重质量,中看不中用;外国人注重质量,却漫不经心忽视包装。”薛青面若桃花,转着酒杯,若有所思,“中国人外国人的婚姻也是如此。”
    洪卫猛然恢过神:“薛青,今天怎么想起来约我?”
    “有一件事想告诉你,请你别激动。中午,我查看了夏阳的手机,发现了你岳父家的号码,夏阳瞄上了柳星!”薛青盯住洪卫的眼睛,“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想柳星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他们未必会发生什么。但你要提高警惕,分居只能让夫妻关系雪上加霜,而且夏阳一向擅长釜底抽薪哦。”
    “他们到底到哪一步?”洪卫握紧了拳,“你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薛青双手捧杯,仰头慢慢喝了口酒:“他是个玩弄女性的高手,天生好色,乐此不疲。可惜我婚后才发现,后悔莫及。他仗着一张小白脸兼家境优越,在情场上呼风得风,唤雨得雨。我像个上甘岭战场的志愿军战士,顽强抵挡情敌,打垮一个又上来一个,打垮两个又上来两个,根本没机会喘息。手榴弹甩过了,机枪扫过了,刺刀戳过了,就差脱光衣服肉搏。现在的女人啦,脸皮厚得像钢板,我心力憔悴,心灰意冷……今天,我是检查他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才发现他把目标对准了柳星,谁知道他们交往了多久!”
    “你怎么不管住他?你一向作风泼辣,敢打敢冲啊!你怎么能容忍他在你眼皮底下拈花惹草,祸害其他姐妹!”洪卫开了另一瓶酒,“咕咕咕”给薛青斟满,自己也斟了半杯。
    “洪卫,刚才一瓶你才喝了三两。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一醉方休。”薛青举起酒瓶给他斟满。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浇树浇根,交友交心。”
    “……”
    两人吟诗斗酒,不知不觉酒瓶见底,两张脸成了透熟的番茄。他们付了账,摇摇晃晃搀扶着出去,叫了辆三轮车,漫无目的指挥车夫上了环城公路。洪卫眼皮沉重,支撑着身子欣赏沿途夜景,薛青的头柔柔搁在他的肩上,闭目休憩。闻着她芬芳的发香,他一动不动,怕惊扰她的美梦,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三轮车停在新车站门口,周围都是阴森森的建筑工地,他叫醒她,搀扶着下车,并肩漫步。
    “洪卫,真……高兴,今天能和你一起……散步。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苦……难言,这些年……我的婚姻一直……不顺。”薛青硬着舌头,喷着酒香,身体突然一晃。
    “我知道。”洪卫喝了六七两,有些头重脚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扶住她,双目凝光,“既然是……最好的朋友,就不用隐三遮四。薛青,告诉我,徐根喜当年……为什么……突然与你断交?”
    薛青摇晃着柔软的身躯,依靠着洪卫,怔怔地望他,突然伏下头,双肩颤动,泪流满面,哭声如吟如嚎,在寂静的夜空分外刺耳。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纳凉,远远注视,洪卫急忙把她搀进漆黑的工地,掏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薛青弯下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讲了彭方,讲了毕台长,痛苦咬噬着心灵,泪雨滂沱……洪卫犹如万箭穿心,没想到她遭受过强暴!这是女人最大的耻辱啊,而且是两次,自己竟然浑然不知。
    他鼓足勇气,猛然抱住她,一边为她擦拭着眼泪,一边自责地咆哮:“对不起,对不起!作为……好朋友,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无能为……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是我们女人的……隐私,当初你为……什么……不追我?要不……也不会发生这些……意外。”酒后吐真言,洪卫为她的话震惊不已。
    “我哪……敢?”洪卫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润滑细腻,却异常冰凉。
    “胆……小鬼!”薛青哀怨地骂,“婚前,我有过……两个……男人,但只有……两次。新婚之夜,他发现我不是……处女,觉得自己吃了……大亏,非要我交代细节……不可。现在,他天天……乱七八糟,疯狂补偿……自己啊,其实婚前……他不知有过多少……女人。中国人真……怪,男人有这些事是……风流浪漫,天经……地义,女人则是……伤风……败俗,下流低作……”
    “别说了,薛青……”洪卫紧紧拥抱住她。她温热的躯体烧烤他的胸膛,曼妙的曲线令他热血沸腾,心儿“怦怦”直跳。闻着她的体香,洪卫有些冲动,双手捧起她的脸,急切地吻住她的唇,顿觉满口芳香,心率骤快。
    “洪卫……别这样……”薛青软软地推他。
    他像一只贪婪的狼狗,嘴里叼着一块喷香的骨头,尽情吮吸。“啊……”薛青兴奋地发出声音,双手箍住他的腰。
    世界沉寂,时间沉寂,只有两颗火热的心在“噼噼啪啪”燃烧。
    许久,薛青害羞地推开他:“洪卫,时间……不早,我们回……吧,要不我们会……出事,你要谅……解柳星,她本质不……坏,不过有点……小孩脾气,你是男人,不要斤……斤计较,要处处呵……护她,你也有……许多……缺点。早点……带她回家,别……夜长梦多,不可……收拾,明天就去……带她呀!”
    “嗯。”洪卫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凉风习习,热退暑消,他们渐渐清醒。
    “洪卫,答应……我,今晚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薛青慎重嘱咐,“谁说出去谁……是小狗!”
    “嗯。”洪卫机械地点点头。突然,他感到腹部翻江倒海,一股力量冲上喉嗓,他弯腰低头,“哇哇”大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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