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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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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湿地公园很快到了。
    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步行道上晨跑, 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太太在湖边的绿地上练太极剑,隔着一道石拱桥,是一带九曲回廊, 廊下此刻已经挂满了鸟笼,一众老头在廊中晒着太阳, 顺便交流养鸟心得。
    “哪个是关九?”萧肃跟荣锐过了拱桥, 看着回廊中的人群。
    荣锐扫了一圈,皱眉道:“没有……他今天没来?”
    两人快步走进游廊,荣锐又仔细看了一圈, 摇头道:“真的没来。”
    “不会出事了吧?”萧肃心一沉。
    荣锐不置可否,向一个看上去人面很熟的老者道:“叔叔您好, 请问今儿早上关九关老爷子没来么?”
    老者头发花白, 看上去都有六十好几了, 被他一句“叔叔”叫得心花怒放,道:“可不是, 我还纳闷呢, 这老小子一向风雨无阻,昨天说好的今天一起去打麻将,竟然没来。”
    旁边一个胖老头附和道:“就是, 麻将馆的位子我都订好了,这下三缺一,回头得让他把钱出了。”
    “都这个点儿了,他怕是不会来了。”老者遗憾地对荣锐道, “你们找他什么事儿啊?”
    “问问他那只和尚鹦鹉。”
    老者摇头道:“那你别想了,那只和尚鹦鹉可是他的命根子,多少钱他也不会卖的。”
    俩人煞有介事地聊了两句,老者已经对荣锐一见如故,把关九家的地址详详细细给他说了一遍,差点要亲自送他去了。
    萧肃对荣锐也是服气了,别看这家伙平时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真要想跟谁亲近,那简直手到擒来,不知不觉对方便会掉进他的彀中。
    转念一想,这话仿佛给自己立了什么奇怪的flag……
    从湿地公园出来,俩人按老者所说的地址找到关九的家,一栋半新不旧的居民楼。荣锐和自己昨晚查到的信息比对了一下,说:“是这儿没错了。”
    荣锐按了门铃,没人开,打关九的电话,关机。
    “不会真出事了吧?”萧肃有些悬心。
    荣锐二话不说打了孙之圣的电话,半小时后,两个片儿警骑着小摩托突突突地开过来,说:“哪位是荣警官?”
    萧肃对孙之圣的协调能力简直五体投地。
    片儿警跟荣锐了解了一下情况,二话不说打电话叫人来撬门。原来关九是个孤老,前妻和儿女早就定居国外,这儿就住着他一个人。片区对他这种孤寡老人专门有应急预案,一旦发现不对可以立刻采取行动。
    不一时门撬开了,不出预料里面空无一人。荣锐配合民警检查了一下,断定关九应该是自行离开的,因为衣柜里有明显的空挡,证件不见了,水电气阀门全部关着,窗户也锁得严严实实。
    “他应该是跑路了。”从关九家出来,荣锐皱着眉头说,“没想到他行动这么快,昨晚接到吕志忠的电话,连夜就收拾行李跑了。”
    萧肃担忧地道:“他不会也和王长友他们一样,收到凶手的信息然后去送死吧?”
    “应该不会,有吕志忠的提醒,他不可能上这种当。”荣锐掏出手机给孙之圣发消息,一边说,“得马上找到他,我怀疑凶手也在找他,如果被抢先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清晨的阳光明媚温暖,萧肃站在疏影横斜的马路上,却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意。
    如果当年关九真的做了假证,那凶手绝对不会放过他,因为是他的证词反复,彻底颠覆了案情。
    “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萧肃问荣锐,“关九颠倒是非做假证,把石鹏送上死路,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一直寻找的隐形受害人找到了?”
    “关九被吕志忠一个电话吓成这个样子,很明显了。”荣锐抠完手机,说,“罗才案里真正枉死的,除了罗才,恐怕只有石鹏。”
    “那么,是谁在为石鹏复仇?”
    这问题没人能够回答,荣锐静了片刻,说:“我们得再去找一趟吕志忠。”
    两人即刻出发,飞车前往吕志忠的家,中午一点堪堪赶到,吕志忠和吕洁都在家中。
    时隔一天,吕志忠像是老了十岁,原本佝偻的腰越发驼得厉害,拄着拐杖几乎站不起来。吕洁脸色也十分不好,显然就出国工作的事和父亲发生过争执。
    吕志忠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来访,照旧让吕洁泡茶,之后打发她上楼待着。
    “关九失踪了。”荣锐开门见山地说,“吕先生,昨晚是你给他打的电话,对吗?”
    吕志忠垂着松弛的眼皮,不点头也不摇头,良久道:“是吕洁告诉你的?”
    荣锐没有回答,直截了当地说:“你为什么通知他逃走?你怕凶手也找上他对吗?事实上,当初颠覆整件案子的人正是他,要不是他证词反复,石鹏不可能被枪毙!如果石鹏没有死,那马强、尤刚、王长友……还有你女儿吕白,都不会死!”
    他凛冽的视线盯着吕志忠,肃然道:“吕律师,当初你一定没有料到,自己简简单单一个翻云覆雨的小手段,会导致如此可怕的后果,甚至把自己的女儿也送上了死路……”
    “住、住口!”吕志忠额头青筋暴跳,喘息着叫道,“你住口!”
    荣锐却步步紧逼,语气森然:“你担心凶手继续复仇,杀死关九,所以通知他立刻逃走。你害怕吕洁和她妹妹一样遭受毒手,所以宁可去住养老院,也要把她送往国外工作……”
    “不……”吕志忠低声哀嚎,整个人倒在沙发里,捂着胸口拼命喘息。萧肃被他青白的脸色骇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他:“吕先生……”
    “爸爸!”脚步声响,吕洁疾风般从楼上冲下来,从斗柜上取了几片药给吕志忠塞进嘴里,急道,“爸,爸你怎么样?!”
    吕志忠缓过一口气来,瘫在沙发上虚弱地喘息。吕洁跪坐在他脚边,双目泛红,泪光莹然:“爸,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小白……小白的死不是医疗事故?她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因为你才……”
    “别、别说了 ……”吕志忠老泪纵横,颤声打断了她。
    吕洁崩溃地哭了出来:“爸!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想什么?难道你要让害死小白的凶手逍遥法外吗?你要让我像那个关九一样东躲西藏,一辈子风声鹤唳、担惊受怕吗?”
    吕志忠哽咽出声,涕泪交流。吕洁痛心地道:“爸,求求你把真相告诉警方吧!这么多年了,您都这把岁数了,不能一错再错啊!”
    吕志忠捂着脸,手背虬结的青筋轻轻抖动,良久,深深吸了口气,说:“好吧,我说,我都说……”
    如荣锐所猜测的一般,当初,真正杀死罗才的主犯,不是石鹏,而是马强。
    马强是王长友的外甥,工地上最得用的亲信,生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一般。石鹏是外村人,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孤苦无依。
    他们俩是高中同学,马强毕业之后跟王长友出去混,石鹏找不到营生,托他把自己也招到了工地上,从此以后鞍前马后跟着他跑,像他的小跟班一样。
    1997年8月4日,王长友让马强带人去罗才店里寻衅,马强临走带上了石鹏。
    然后就出事了,马强喝多了酒,失手一刀捅在罗才右腹部。石鹏当时站在旁边拎着刀虚张声势,罗才倒地的时候右腿正好撞在他刀刃上。
    到了公安局,两人都傻眼了。王长友第一时间找了尤刚,尤刚怕他把自己教唆杀人的录音捅出去,不得已找了吕志忠,让他想办法把事情摆平。
    吕志忠多年来帮尤刚处理法律事务,拿了他不少好处,接到委托以后先和王长友对接,结果发现这事儿太难处理了——大白天的,人证物证俱全,根本不是拿钱摆平得了的。
    杀人案是公诉案件,就算尤刚愿意赔偿,罗家愿意私了,公检法也不会让他们息事宁人。
    王长友听了吕志忠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外甥马强。
    吕志忠思前想后,决定李代桃僵,设法让主犯变从犯,从犯变主犯。
    说起来似乎很难,但实际上处理起来很简单。首先,杀人的那两把刀,都是马强准备的,出门之前马强让石鹏拿着,所以两把刀的刀柄上都有他们俩的指纹。
    然后,吕志忠买通了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关九,让他推翻第一手的证词,把杀人那一刀推在石鹏的头上。
    最后,也是最难的部分,是说服石鹏。
    但是人就有弱点,石鹏的弱点,是他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奶奶。
    其实石鹏学习不错,要是换了普通人家,好好补习一年说不定能考个大学,但他家实在太穷了,父母双亡,全靠老奶奶养鸡养鸭,做点儿小手工过活。
    所以石鹏高考失利之后放弃了复读,去工地干活儿,不想再让奶奶得了绝症,还那么辛苦地做工供养自己。
    十九岁的男孩儿,忽然间砍死了人,吓都吓懵了。石鹏被吕志忠连哄带骗,还当那两刀性质差不多,听说替马强认了第一刀可以收到一大笔钱,能带奶奶去看病,还能出狱以后继续读书,便傻乎乎同意了。
    当然,读书什么的,别想了,等待他的是死刑,立即执行。
    “1997年8月6日,我在看守所说服了石鹏,让他替马强背了那一刀。”吕志忠像被人抽了筋一样瘫在沙发上,弱声说,“后来,他被判了死刑,我又去找过他一回,跟他说上面严打,撞枪口上了,这事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我告诉他,王长友答应他的那笔钱,已经交给他奶奶了,将来奶奶的生老病死都不用他操心,会有人替他养老送终。”
    顿了下,他叹了口气:“还是……太单纯了……太看重亲情,看重哥们义气……这种年轻人,我见得太多了。”
    沉默,片刻之后吕洁抽泣了一声,说:“爸,您说的都是真的?三十二年前,您真的把一个无辜的人送上了死路?”
    吕志忠又滚下泪来,道:“是,原本该死的是马强,石鹏最多判个十年八年的,要不是我……受了尤刚的托付,他现在也许已经出狱,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他忽然哽咽起来,哭道:“报应,都是报应啊!尤刚、王长友、马强……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杀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小白……啊!啊啊啊!”
    他嚎啕大哭,松弛的脸皮扭曲出骇人的纹路,像魔鬼,像死囚,像生不如死的某种野兽,令人心惊。
    傍晚时分,萧肃和荣锐离开了吕志忠的家。
    夕阳西下,晚霞通红似火,将山坳中的花田映照出瑰丽的艳色,然而萧肃满心沉重,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美景。
    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就这样误入歧途,替人顶罪,葬送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人命,有的时候真是不值钱。
    可是,却有那么多的人,费尽心思,受尽苦楚,也要活下去,延长那么一年、一个月,甚至只是一天。
    心底的阴影骤然浮动起来,萧肃忙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抽离出来,问荣锐:“会是谁在为石鹏复仇?”
    荣锐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石鹏所在的村子叫马王村,村里人不是姓马就是姓王。石家是外来户,没有亲戚,石鹏死后他们家只剩下一个老奶奶。老奶奶97年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又患有老年痴呆症,肯定活不到现在。”
    “所以,不可能是亲属了。”萧肃说,“会不会是朋友?”
    “石鹏被枪毙已经三十二年了。”荣锐道,“仇恨是会随着时间减淡的,凶手如此执着,时隔三十多年还一丝不苟地替他报仇,如果是朋友,那恐怕不是普通的朋友。”
    “是啊。”萧肃附和道,“这个人也太执着太长性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
    荣锐想了一会儿,道:“得去一趟马王村,找找石鹏当年的左邻右舍、同学朋友……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萧肃问:“什么时候去?我可以一起去吗?”
    “明天吧,今晚来不及了。”荣锐道,“你明天不是有课么?”
    “就上午第一节,十点钟就下课了。”萧肃说,“你九点五十到校门口接我就行。”
    荣锐想了想,说:“行吧,我明天一早先和老孙去一趟市局,跟进一下关九的情况,十点之前去学校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盾农组合继续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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