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印刷办公大楼里，彭主任拿着杨子的卷子回到办公室，把卷子细细看上一遍后，从抽屉里拿出另外几份卷子，走到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
    听到里面的声音，彭主任才推门进去。
    “总经理，今天面试的小伙子已经好了，这是他写的卷子。”彭主任走到办公桌前，把杨子的卷子轻轻放到办公桌上。
    特种印刷公司的总经理，姓周，五十几岁，国字脸，头发有些花白，拿起桌上的卷子大致浏览一遍后问道：“小彭，你面试下来觉得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杨子这个小伙子人挺精神的，很有年轻人的朝气，面试回答问题的水平也不错，学历各方面也符合这次招聘的要求。
    笔试方面，卷上前面三道涉及市场业务方面的内容我不是很了解，就没有细看，不能评论好坏。
    最后一道作文题，我仔细看了，感觉写的内容略有些保守了，和他面谈时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有些差异。”彭主任对杨子的评价，先扬后抑，点到为止。
    “小彭，你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因为你没仔细他看到前面三道笔试题的答案。我出的这个卷子，其实分为做事和做人两方面的要求。
    前面三题考的做事，这个叫杨子的小伙子，因为不熟悉印刷行业，有些思路明显是外行了，但态度很积极很努力，想法也挺多。
    挺好。
    最后一道题，我考的就是做人。你看他最后写道‘我把这张红牌带回家放在房间显眼的位置，以作警示。时间一久就刻在了心里，用来正衣冠，正言行，正思想。’
    这小伙子很聪明，也很有悟性。整张卷子他的答案其实是在表达八个字：努力做事，规矩做人。”周总把杨子卷子上，作文内容的最后一段用红笔圈起来。
    “总经理对这个小伙子的评论很高哦，其他几个应聘者似乎都没领会到总经理出这张卷子的精神。”彭主任捂嘴轻笑道。
    “专业不熟悉可以学，只要用心。但一个人的思想和态度不端正，就很难把他教好。尤其是走上社会以后，耳闻目睹一些不良风气，更难劝回正途。”周总有所感悟的叹一句，又道，“把杨子的这份卷子交给周天放和方建国，让他们两个尽快安排这个杨子二次面试。”
    “好的，周一上班我就交给他们，今天周末，总经理您也赶紧回家休息吧。我联系驾驶班给您安排车子。”有了周总的态度，彭主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用，我走走路运动运动腿脚，来回坐公交车很方便，不用麻烦老韩他们周末还跑过来接送我。”
    周总站起来临走前，想起来又吩咐道：“这张卷子复印一份办公室存档，最后的作文到时可以编辑一下，可以放在下一期的《特种之窗》上。你是内刊的总编辑，平时看到这些好文章要多留意。杨子用红牌正衣冠正思想，我们则用好文章来正衣冠正言行。”
    彭主任送走了周总，回到办公室，看着办公桌上杨子那张被总经理红笔圈出的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杨子这边则露出了苦笑。
    作为部里关注的大案，杨子作为重要的目击者，市局重案组当然不容他离开视线，虽然放他出来，赵英杰暗中派人24小时盯着杨子。
    等到杨子进特种印刷公司面试，赵英杰替换班晚的同事，专门等着杨子出来。
    “找个地方聊聊吧。”赵英杰招呼杨子和他一起上车。
    阴魂不散！杨子恨恨的骂道，却又不得不上了suv。
    杨子上车刚系好安全带，赵英杰就扔给杨子一包厚厚的档案袋。
    “什么东西？”杨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的。
    赵英杰没说话，发动汽车开车离开被称为上海工业中心的yp区。
    曾经有一句老话，全国工业看上海，上海工业看杨浦。
    只是这句话已有二十几年的历史，杨浦已经慢慢变得阵旧。
    你不说我就自己看，反正东西是你扔给我的。杨子也不管了，打开档案袋，掏出里面厚厚的一叠资料。
    全都是一份份案件的卷宗，杨子随意翻了翻，大多是自杀自残的案件，而且大多与高利贷有关，昨天方圆大厦的那家财务公司也在其中。这些案件里的当事人大多受人引诱参与赌博，最后一步步陷入其中不可自拨，变卖家产，借高利贷越陷越深终至家破人亡。
    如果站在十几年后看，这就是原始版的套路贷。
    杨子看了几个案件的卷宗，想到自己家里的一些往事，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手指一紧，差点把几张资料撕破。
    “你给我看这些干嘛？”杨子把这些资料装回档案袋，扔回给赵英杰。
    “这些案子表面看起来都是当事人自己参与赌博，最后借高利贷还不上后被逼自杀自残的。做高利贷的那些财务公司自然是罪大恶极，但实际上在整个犯罪环节里，还有一伙隐藏更深的团伙。
    这伙人专门物色合适目标，然后和目标人物结识做朋友，引人入赌局让其上瘾，赢走他的全部钱财，又诱导目标人物变卖家产翻本，直至借高利贷继续赌，一直到吸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后，再把他推给高利贷刮皮，最后坠落无底的深渊。
    江湖上把干这种活的叫白手套，我把这伙人称为吸血鬼。”赵英杰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
    “吸血鬼听着确实挺可恶的，可是你和我讲这些干嘛？知道这些坏人这么可恶，你还不赶紧去抓，别浪费时间让坏人跑了。”杨子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赵英杰的胡子，很有拔下来的冲动。
    “这些人的犯罪手法很隐蔽，如果不是长期跟踪这些案件，也不会注意到有这伙人的存在。
    明面上这些人最多也就是聚众赌博，只能抓几个下面的喽啰，而且没多久就会放出来，不能把这伙人连根拔起。我希望你能帮我。”说道这个份上了，赵英杰也就不隐瞒他的目的。
    “你之前那样粗暴对我，我为啥要帮你？而且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能帮到你？”杨子象听到了笑话一般，失声大笑起来。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的舅舅当年也是被类似的手段最后被高利贷给逼得英年早逝。相信你也不希望更多人象你舅舅，象昨天那个张老实一样，被逼到走投无路为止。”赵英杰没在意杨子的嘲笑，自顾自说道。
    杨子一下安静下来。
    舅舅的事情是好多年前了，但依然是杨子和老妈的一块心病。当年，外婆家的老房子遇拆迁，舅舅作为长子分得一大笔拆迁款。
    久贫乍富，人很容易迷失自己。
    杨子的舅舅便是如此。分到钱后，他的身边很快聚集了一批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很快又染上赌博的恶习，这下一发不可收拾。钱象泼水一样流出去。家人苦劝无效，几百万拆迁款败光还背了几十万的外债，最后心力憔悴猝死。
    自己舅舅的往事被翻出来，杨子没多少意外，这种大案他身陷其中，底子肯定被查得一干二净。
    “虽然害死你舅舅的和上海这伙吸血鬼不是同一伙人。但如果有机会把这种人送进监狱，我相信你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赵英杰继续说道。
    “即便我和吸血鬼团伙有仇，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你和我也有仇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想到舅舅的往事，杨子看向窗外幽幽的说道。
    “男人大丈夫，心胸不要这么小，就那点……行行，是我不对，我当时是急了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赵英杰大大咧咧不当回事，看杨子脸色不对，才赶紧改口道歉。
    看杨子没回应，他顿了顿又道：“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不看僧面看佛。就当帮师兄一个忙。”
    同门师兄弟！杨子猛得转身看向赵英杰。八字胡，警察，武字脉。
    拜师仪式上一些印象不深的记忆慢慢被翻出来，好象在仪式结束后，师傅大师兄带着他介绍其他几脉的长辈同门，在武字脉的同门里好象是有一个留八字胡的男人，当时好象看着杨子还老朝他笑来着。
    “靠，你早就知道，怪不得昨天你一口就知道我姓杨。知道是同门师兄弟，你还下门这么猛。”很奇怪的感觉，一听是同门，马上陌生感就消除大半，要不是看赵英杰还在开车的份上，杨子直接一个巴掌拍过去了。
    “见谅见谅，确实是对不住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跳楼自杀，当时情绪有些失控。”对同门小师弟，赵英杰也就不端着了，真诚的道歉。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被你反手铐着，又当罪犯那样押下来被路人拍照，身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这么好敲竹杠的机会，杨子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我看你刚才到特种印刷公司应聘，大家又都是同门师兄，一句话，以后公安系统的印刷业务我给你包圆了。”赵英杰咬牙切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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