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个事。”添香停下步子，甩开李灏的手。虽然语气平静，但是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李灏知道有些事、有些话，最好当面说说清楚。他转身，看着添香的眼睛，说：“问。”
    “月二死了，你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月二的家，就在这里。”李灏犹豫着，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答桉。对于添香的问题，李灏早有预料，可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并不能想到一个能够让添香完全满意的答桉。
    事关生死，有的人却总想一笔带过。添香本来还压抑着的表情瞬间决堤，她二话不说，就给李灏来了一拳。李灏不躲不闪，接下了。
    添香似乎还不满意，拳头如雨水落下，夹杂着恶语咒骂。
    打了好久，李灏在这期间，一言不发。似乎是累了，添香的拳头不再有力。她提刀，直视着李灏，将自己的左袖割下，丢到李灏身前。
    李灏弯腰拾起断袖，再抬头时，添香已经不见了。他连忙跑出遗迹，朝着添香的背影喊道：“出口在城楼那里。”
    添香的脚步停了下，然后她就用更快的速度离开了李灏的视线。
    李灏回到了遗迹内，看着地上多出来的女孩尸体，沉默不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半晌后，李灏的手中多出一颗莲子，莲子上还缠绕着一根黑色头发。
    “她杀你，你杀月二，月二杀你亲属，你杀月二爷爷，你误解月二......种种故事，都有实际联系，但是无论怎么看，还是你的过错大一点，没错吧？”
    女孩儿趴伏着的尸体，渐渐动了起来。“她”站起来，背对着李灏，看着李灏，“嘶嘶”呼气。李灏背靠墙壁坐下，然后将黑色头发打进了女孩体内。
    “是你们杀我在前。”女孩苍白的脸吐着苍白的气，用苍白无力的声音大吼道。
    李灏摆摆手，示意女孩不要做无用的辩驳，“你我心知肚明，这一切缘起为何。若是你父女不动贪念，又怎会被扯到这里，岂会与人结仇？”
    “你！”
    李灏再次摆手，打断女孩，“你时间不多了，我拉你回来，只是做个交易。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走，我绝不拦着。”
    女孩沉默了，空气一时之间安静下来。片刻后，女孩说：“外面，冷。”
    李灏抬头，对上了女孩已经涣散的瞳孔。
    “你把这根头发，绑在手指上，它等下会带着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这是你给我的报酬？那你要我做什么？”
    李灏站起身子，伸出抓着头发的手，放在女孩面前，“等下你看到月二了，带着她一起走就好。”
    “成交。”女孩爽快地答应了。她伸手想将头发抓起来，可是她的手始终歪了一些，一连试了五次，都没能抓到头发丝。
    “你帮帮我。”女孩说道。
    李灏拒绝了，“不行，这事，得你自己来。”
    “可是，我感觉我快没时间了。”女孩的语气有些焦急。
    “那你得多努力了。”李灏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做不到，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就会被困在这里，被寒冷所
    困，被猎手追杀，直到灵魂消散，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虽然现在这个年代，无人会用酷刑，但是答应我，那种感觉，你不会想试第二次的。”
    女孩不说话了，她用力让自己的头靠近李灏的手，同时两只手一起在李灏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抓着。也许是因为离得近、看得清的缘故，她终于找到了头发。她快速地将头发缠绕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刚打完结，她的身体便像是失去了支撑，再次倒在地上。
    李灏走出遗迹，坐在石阶上，再次取出莲子，把玩起来。“也就是功力不够，不然这会儿就把你给炼了。”
    说完，李灏突然想起来什么，将纳戒中的所有东西都取了出来，一股脑扔进了莲子之中，笑呵呵的，一边将莲子吞进肚中，一边道：“虽然炼不了你，但是用用你还是可以的，以后，就用你装东西了，方便。”
    左边传来零散的脚步声，引起了李灏的注意。李灏扭头，看着慢慢走来光着膀子的来者，略微有些意外。
    “是你？”
    “是你？”
    二人同时惊叹，似是对这个结果都很惊讶。
    来人正是曾经给李灏不知是灵药还是泻药的主教大人。主教取出一炷香，放在李灏手上，认真道：“乱七八糟的人，我见多了，像你这般弱的，还是头一个，你觉得，你能坐到吗？”
    李灏接过香，微笑道：“试试看呗。”
    似乎是被李灏的自信所打动，又似乎是被李灏这不合时宜的微笑所牵动，主教的有些错愕。不过也只是片刻，将香给李灏之后，他便进入了遗迹之中。
    李灏赶忙回过头，匆匆离开了这里，似乎是突然对身后的遗迹有了忌讳，不愿在此地停留片刻。
    一直到路口处，他急忙拐弯，上了另一条街道。他往主教所给的香上吹了一口气，香便自燃，同时还有袅袅烟雾升起。说也奇怪，这烟雾出来，不往天上飞，却是平着画出一条线，往某个方向飞去。李灏就这样，手拿燃香，顺着烟雾一路左扭右拐，到了某地。
    烟雾到了此处，便汇成一股，歪歪扭扭地飞到了一处空地之上。严格来说，这里已经出了枯春城的范围。而一般人，若是没有这烟雾的指引，是出不了枯春城的，那里就像是一座迷宫，而香，就是指引着离开迷宫的钥匙。
    空地之上，有一座小神龛，神龛的背后，是一条黑漆漆的长河，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结束。
    李灏跪在神龛前，看到烟雾飞进了神龛里泥人像的口中，便高兴起来。他跪在地上，“duangduangduang”送上三个响头，“神，我又来了。”
    李灏头紧贴地，等着泥人说话，可是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眼看着香就剩下不过指甲盖大小，他急忙抬头，看向神龛泥人。
    神龛里的泥人，即使尚有烟雾未进，却是秀口紧闭。再往上看，泥人自眉毛往上，已经是一滩烂泥，眼看着就没了形状。
    李灏满怀期待的一颗炽热的心，突然间就被人浇下两大桶冰水。他冰冷着一张脸，缓缓站了起来。面前的神龛，越看越是可憎。李灏一拳打到神龛的顶部，将神龛顶的一只飞燕打了下来。
    也罢也罢，本来就只是一番尝试。李灏安慰着自己，按照刚才来时的路又折返回去。
    李灏一进枯春城，便御剑飞往城楼。算算时间，此时距离添香离开已经有两个钟头，她应该也等急了。
    城楼到了，添香正好就在下面转悠。李灏连忙落下，停在添香面前。
    “走，我带你回去。”
    添香甩头，如视而不见，如充耳不闻。李灏知道她还在生气，略微思索一番后，认真道：“如果我告诉你，等下还能看见月二，你是不是就不恨我了？”
    李灏只感觉脖子一凉。添香的巨刀再次架在李灏的脖子上，平静地说道：“如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
    李灏嘿嘿一笑，看起来有些尴尬。他走在前面，带着添香来到城楼上，先从自己的心口取出三滴心头血，然后跟添香说：“你也取三滴心头血来。”
    添香学李灏，依法施为，也取出了三滴心头血。
    李灏将添香与自己的血液合在一起，然后说道：“其实咱们现在，与你师父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添香来了精神。她问李灏，“你知道些什么？”
    “这里，不在阳间，也不在阴间，算是咱们下界阴阳相交的地方。以往来说，此地是做调和所用，用来平衡阴阳，可是自从上一元发生了某件不太好的事情之后，规则就变了，这里也慢慢就落魄了。”
    “变了什么？”
    “还不清楚，总之不好就是了。在那之后，下界与上界苦苦支撑了近十万年，终于支撑不住。上界为了保全自身，便主动斩断了与下界的联系。再然后，整个下界就乱成一锅粥，加之旧的体系逐渐没落，文明，也就渐渐没落了。”
    “这些都是你刚刚从遗迹里得到的？”添香追问李灏。
    李灏点头，算是承认了。
    “让我看看。”
    “看什么？”李灏问。
    “壁画啊，还能是什么？”
    李灏苦笑一声，大概知道添香的想法了。他摇头道：“没有壁画。”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撕裂的神魂啊。李灏心里哀叹一声，这个，就属于不能让添香知道的事情了。李灏换回一张笑脸，解释道：“遗迹里面有，但是我没能带出来。咦，你是不知道，里面鬼差遍地跑，可厉害了。”
    李灏边说边啧舌，极尽所能之夸张。
    添香还欲说些什么，李灏急忙拉着添香的手，将混合后的血液分出一半，涂抹在添香的手上。
    “这是做什么？”
    李灏将手搭在铜钟上，跟添香说：“学我，心里默念缩骨口诀就好。”
    添香照李灏说得做，刚念两句，只觉得斗转星移头晕目眩。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魏无涯与见南山二人。
    “师父。”添香抱住见南山，哭了起来。
    ......
    遗迹长廊上，出现一道红色身影，他穿着红色的盔甲，头盔顶端的三颗明珠，微微发亮。
    他将地上女孩的尸体搬到“门”前，同时从身上取出一张羊皮纸，塞进女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