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秦大小姐，被他害了一辈子……”
    这句话钻进耳朵里，霍承想起了当初，秦兮娆被送进少管所那一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场景？
    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冤枉的。
    没有人想过她刚失去母亲。
    这些媒体面带急切笑容地追着她，恨不得在她揭下一层皮，一句又一句诛心的问题铺天盖地地朝她砸过去，淹没了她整个人。
    那些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路人，会指指点点地骂她恶毒，讥诮她心狠手辣，笑着欣赏着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跌落尘埃的痛苦与狼狈。
    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一夜之间，没了母亲，还会被他背叛，是不是也曾被逼迫到尖叫哭泣过？
    而个时，他在做什么？
    他在病房里，温柔地陪伴毁容的顾芳菲，责怪她太过狠心，根本没有想过，要去看她一眼。
    又或者在当时的他想来，只是被一群记者围着追问，跟被顾芳菲的毁容之痛比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同样的场景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尚且如此高大，即便被逼迫，也能稳住身体。
    而当年的秦兮娆，只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十六岁小姑娘……
    霍承终于明了，叶堇珞为什么恨不得杀了他了。
    他被押着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神漠然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顾芳菲站在人群最前方，脸色苍白，眼中带泪的看着他。
    或许是都知道她是个孕妇，大庭广众之下，并没有人公然为难她。
    见他望过去，顾芳菲缓步走过来，眼中还带着对他的爱恋，她眼下阴影很重，可以看出这几天过的很不好。
    “霍承哥哥……”她的嘴巴动了一下，柔软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霍承看着这个女人。
    为什么当初只觉得她受到了伤害，应该被疼爱，保护，而忽略了秦兮娆的痛苦？
    明明那个女孩子也失去了母亲啊……
    是因为秦兮娆没有哭，没有流血，而顾芳菲与秦姝的血，统统暴露了在他眼前吗？
    霍承讥诮地笑了一下，看着顾芳菲，“你来干什么？”
    顾芳菲咬着嘴唇，吸吸鼻子，“霍承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我真的很爱你……”
    霍承眼底掠过一道诡异的光，怔怔地问，“你爱我？”
    顾芳菲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他，“是的，霍承哥哥——”
    没等她说完，霍承打断了她的话，“好。”
    顾芳菲话语卡在喉咙了，有些错楞地看着他的脸，隐约觉得心惊。
    霍承温柔地看着她，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轻地说，“既然你这么爱我，那我们就一辈子也不分开了。”
    顾芳菲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了，多出惊恐。
    霍承似乎没看到她的异样，又温柔一笑，“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保证他平安出生，养育他成长，等我出来，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顾芳菲脸色惨白，整个人变得摇摇欲坠。
    不——
    不是这样的！
    在她的料想中，依照霍承的性情，他应该会放了她，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他要进的是重型监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可是七年啊……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怎么能浪费在一个坐牢的男人身上？
    并且，这个注定了要坐牢的男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凭什么要求她带着个拖油瓶，花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七年，去等他？！
    顾芳菲害怕极了。
    她死死地盯着霍承，眼睛里出现了怨恨，“不，我不要……”
    霍承似乎没看到她恨意森然的眼睛，表情温柔到让人害怕，“我知道你爱我，为了得到我的爱，你费了十几年时间的精力，你这样用心，那我们自然死也要在一起……”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出来。”
    霍承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顾芳菲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遍体生寒。
    从这一刻开始，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爱霍承爱的至死不渝。
    她这辈子都是霍承的未婚妻。
    京城再也没有男人会要她、敢要她。
    她到死都摆脱不了霍承了。
    顾芳菲在经历一番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后，双手捂着脸，骤然泪崩。
    ……
    夜劭妖异的黑眸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垂眸看着怀中沉睡的少女，温柔地说，“懒懒，伤害过你的人，他们都该死。”
    他没有叫醒秦兮娆。
    因为知道，他的小姑娘即便看到害自己的人遭到报应，也不会升起报复的快感。
    他也不想让那些人脏了她的眼睛。
    他只想让她好起来，无忧无虑的活着。
    她的未来，他会铺的繁花似锦。
    她的仇恨，他会一力抗下。
    夜七放下车窗，车子平缓地驶出市区，来到了一片宁静的郊区。
    空气中泛着清寂的冷意。
    连风都带着超脱尘世的味道。
    这里是死者永恒的安眠之地。
    夜七恭敬地打开车门，夜劭用风衣将秦兮娆裹得密不透风，抱着她下了车。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抬步朝着山上走去。
    旷野的风拂在脸上，有些冷。
    夜劭将秦兮娆的脸护在怀里，不然任何异样惊扰到她的沉眠。
    在经过一个花卉售卖机时，他伸修长的手指，从一堆生气勃勃的花朵中，摘下了两朵沾着露水的蝴蝶兰，放在了秦兮娆怀中
    他定定地盯着她恬静的眉眼看了会儿，才抱着她继续往上面走。
    黑色的风衣在寒风中裂裂作响，声音在安静的墓园内，显得十分突兀。
    一路不急不慢地穿过长长的台阶，很快走到了尽头，停在一座墓碑前。
    夜劭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安静。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与他怀中的人儿，接近七分相似的女人。
    如果秦兮娆是美丽中还带着冷漠的孩子气，那秦兰舟，就只剩下满满的美貌。
    即便只是冷冰冰的照片，也能想象她活得的时候，是如何温柔美丽，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