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斗酒
天苍地黄,一派苍凉辽远的景象。人走在这天地间,犹如蝼蚁。风过荒原,一阵黄沙滚滚,黄龙一般掠过大地。在蜀中已经是一片锦绣了,可是在这西北黄土高原上,依旧是一片荒芜,生存之艰难犹胜别处。然而在这千里一片焦黄的土地上,小草依旧倔强的钻出了土地,那些精瘦的羊子依旧埋头寻找这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那苦哈哈的放羊娃依旧扯开嗓子唱着歌子,一种很对胡不归秉性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繁衍流传了千百年了。
胡不归一路慢行,他有一种感觉,那妖人应该藏着这附近,尽管那种淡淡的妖气已经消失不见,但是这种感觉却始终在胡不归心中徘徊。好不容易见到这个杀害卓不凡全家的元凶,怎么可以就此轻易放手呢?这些年经历了这许多事,胡不归也渐渐长大了。若是依着他从前的性子,当那个放羊娃的歌子勾起了他念想梅轻雪的念头时,必是说走就走。然而眼前却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去做,却不容他再任性而为。
那个妖人偷偷溜到青城山究竟是有何企图呢?难道还是对身怀朱雀的卓不凡念念不忘吗?还是想要趁青城山老一辈的全数闭关而借机图谋不轨?不管是哪种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的。所以,必须尽快铲除这个妖人,以免遗祸青城。
突然一阵风裹挟着一阵尘土迎面吹来,淡淡的血腥气吸入胡不归的鼻息,胡不归心头一凛,逆风狂奔起来。随着向前奔行,血腥气越来越重,胡不归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身形飞快的掠过一座座黄土山。待翻过一座高耸的土山过后。眼前的景象却将胡不归惊呆了。
栖霞山中,一个童子正仰头看着头上即将结果地万年银杏,突然一片黑影乌云般的遮住了天空。那团黑云骤然化成数十条鬼影降落下来,其中有一只手捏住了童子的脖颈。紧接着一个黑衣人话了一个古怪的符咒,噗的一指点在童子的眉心,那童子全身一阵抽噎,随后双目痴迷迷的瞪视前方,如同木偶一般。
那黑衣人道:“你进去鸣钟,说你们宗主召集全派门人,有要事相商。”
那童子痴呆呆的点了点头。走进了紫霞祠。不多时,一阵清亮的钟声响起。片刻过后,便有二、三十名修士从山中各处向紫霞祠赶来。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栖霞派宗主陈梦雷惊诧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为何鸣钟?”此言一出,祠内众人一片茫然,众人道:“不是宗主命我们前来的吗?”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那敲钟的童子。就在此时,众人突然闻到一阵奇香。只觉得全身酥软,十分受用。
木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一群黑衣人大咧咧走了进来,当先一个道:“栖霞派弟子听着,我魔主有请诸位到冥山一聚,识时务者便立即站出来,否则别怪我等强请了。”
栖霞派虽是修真小门,却也不甘任人宰割,现如今见人家已经欺到家门口了,立时便有七、八名门人冲了出来。道:“尔等邪魔外道也太过猖狂了,欺我栖霞没人吗?”话没说完,却见栖霞弟子却呼啦倒了一片,却是魔教的“如山倒”药效发作。大厅中只有五、六个修为颇高的栖霞门人仍勉强站立。
栖霞宗主陈梦雷怒喝一声,冲向魔教众人。魔教弟子们哈哈大笑。七八个人围住陈梦雷,十余根暗龙缚神索伸缩不定,向着陈梦雷缠去。而其余魔教弟子则是一窝蜂围上那剩余几名勉强站立的栖霞弟子。强弱之分立见分晓,栖霞派原本就是小门派,高手甚少,又先中了魔教迷香。不过片刻。年女老少总共三十余名尽数被魔教弟子擒住。
为首的那魔教弟子道:“这一番又擒获了三十名,听说陈堂主他们昨日已经擒获了华山玉冠阁四十余名修士。已经送往冥山了,咱们可要加快了。”
另一名魔教弟子道:“蓝堂主,这几日咱们总共抓了五百余名正道修真弟子了,可是距离魔主要地九百九十九名还差得早呢,照这么看,再过几天咱们可就要向大派下手了啊。”
那蓝堂主道:“怕什么,咱们先捡着容易的下手,有这魔主亲自配制的‘如山倒’便是大派咱们也未必就不能动手。还是赶紧将这群栖霞山的人带回去再说吧。”说话间众人挟持着栖霞门人化为乌云,腾空而去了。
在老霄顶清虚殿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柳不醉夹带着张富贵和大傻最后赶来,与天竹道长的门人站在一处。
却听孙不智朗声道:“诸位师弟,有人对我临时执掌青城门户十分不满,提议重新选举临事主事,我召集大家来,便是为此。我孙不智做不做这个临时主事都不打紧,要紧的是在这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咱们青城派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既然有师弟已经提议了,那么咱们这就选出一位大家都认可的主事之人,也好免去这场无谓的纷争,众位师弟你们看这样可好啊?”
孙不智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广场上又是一阵喧哗,有人道:“大师兄,你当得好好地怎么就自动下台了呢?是什么人在捣乱啊?”
也有人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师兄这是顾全大局,叫我们选一个能服众的主事,若是支持大师兄的自然也可以再推选大师兄主事啊。”
更有人说道:“咱青城这许多弟子,那究竟该选谁啊?”
又有人说道:“那就大家推举几名候选人,叫他们比试一下法术深浅,待分出高低,众人自然没有意见了。”
赵不嗔第一个从人群中站出来道:“众位师弟,我推选大师兄做这临时主事。”说罢返回了人群。
孙不智笑了笑,却稳稳站着什么话也没有说。王不为却在人群中喊道:“我们推举赵师兄做这临时主事!”
孙不智似在意料之中,点了点头。问道:“还有谁要推举?”一时之间场上其他各支中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人应答,倒像是看出了些端倪,只觉得此事倒像是掌教真人门中之争一般,竟无人再推举别人。
就在这时,却听张富贵扯开嗓子喊道:“我和我小师傅推举老胡作临时主事儿!”
孙不智眉头微皱,赵不嗔却是神色如常。孙不智向人群中巡视着道:“胡师弟呢?可来了吗?”
众人这才发觉那个猴儿却不在当场,也不知道又跑哪里野去了。王不为喊道:“胡不归那小子大概又私自下山去了,这样的人物怎么放心将门中事务交与他?我看不选他也罢!”
张富贵立即到:“这话可就不对了。既然现如今咱青城还没有主事儿的,那老胡下山该向谁禀报?向你吗?既然无人可禀报。又怎么能算是私自下山呢?”张富贵这张嘴那可是在红尘凡俗之所修炼过地,王不为一个久居深山的道士又哪里辩得过他。他若说该向孙不智禀报,那就等于是承认孙不智是青城主事,但若不说,却又如富贵所言了。气的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瞪视着张富贵。
张富贵却浑然不觉,又道:“既然老胡不在,那我们天竹门下就推举我师傅柳不醉做青城主事。我这师傅年纪虽小,却是最为正直无私,更是人见人爱,只有卑鄙无耻,心怀龌龊之徒才会忍心对我师傅说三道四。若是选我师傅做青城主事,定然大家都没意见。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一听,得,啥也别说了。谁要是再说小酒儿年纪太小,不堪重任之类的话。那便是卑鄙无耻、心怀龌龊之人。紧跟着便有人叫起好来,这其中不乏凑趣胡闹地,但是更多的人似乎是想借此消弥掌教真人门下这场无谓的争斗。
张富贵一听有人叫好,更加得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中间,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临时主事儿的候选人就有我大师伯孙不智、二师伯赵不嗔和我小师傅柳不醉三人。刚才有人说斗法决高下,我青城本是修道中人,斗法也不为过。只是大师伯、二师伯大过我师傅甚多,这斗法可就不大公平了。”
王不为怒道:“小子。这儿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一边去!”
张富贵侧脸看了看王不为。突然对他深深一鞠躬,道:“王师伯息怒。小侄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王师伯胃口了。叫王师伯这等修为的高人也动了怒,实在是罪过罪过!但是今日之事,却非小侄出面不可了。您看啊,这大师伯和二师伯都是德高望重,他们即使是本领超凡脱俗也不好意思自己推举自己不是,而我师傅更是腼腆的紧,决不会自己出来挣什么主事儿之位的。众位师伯也都是修为高深的有道之事,这等争强好胜的俗事你们却也不便太过热心吧。好在有我这个刚刚入门不久,凡根尘缘未净之徒在场,不由我来主持,却怕是不成地了。大师伯、二师伯你们说可是这个道理?”说着向孙不智和赵不嗔望去。
孙不智笑道:“张师侄所言极是,却不知赵师弟的意思如何?”他一甩手将张富贵这个泼皮丢给了赵不嗔。
赵不嗔心头暗怒,这出戏他已经策划良久,却没想到这张富贵出来搅局,但当着众人地面也只能笑着道:“张师侄入门虽晚,说话确实很有些道理,就照他的意思去办吧。”
王不为简直没法想象,这人怎的如此无赖,却又无法再继续与他争辩,否则就显得自己有些太过热心了。直气得双拳紧攥,便是有块铁在手心里,也给捏扁了。
却听有人打趣道:“那依张师侄的意思该如何比试呢?”
张富贵道:“若论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这青城山上没有一个能超过我师傅的,是也不是啊?”
众人心道:我们这把年纪了再与小酒儿比可爱,亏他想得出来啊!起哄的弟子立即到:“正是!正是!青城山的小酒儿自然是人见人爱的,除非它不是人,否则哪有不爱的。谁敢说小酒儿半句不是我立即出来与他拼了!”
张富贵向四周拱手道:“我代我小师傅多谢诸位师伯了,但是咱们乖巧可爱虽然是第一,却不能拿这个来跟大师伯、二师伯比。这样大师伯和二师伯可就太吃亏了。所以,咱们换个比法。咱们都是同门,若是斗法不免打打杀杀,这有伤和气不说,也显得咱青城山心性修为太过俗气。咱们今天就比喝酒,谁也不准用一丝一毫修为,全凭肉身本事,谁最能喝便立谁为临时主事儿,众位师伯看我这个办法可好啊?”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笑声。有人高声叫好,道:“就这么办吧。这个办法好!谁用真元修为他就不是他娘生的!”
孙不智和赵不嗔谁也没想到张富贵竟然会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却不知道张富贵是被胡不归这小子给带坏了,首先就想到了喝酒。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两人均想这柳师弟年纪幼小,自然不能多饮,却不知道另一个酒量如何啊?
孙不智道:“那就烦劳哪位师弟下山多买些酒水回来。”他话音未毕。立即有数名好事的青城弟子蹿了出去,道:“大师兄放心,酒水就交给我们啦。”人影一晃下山去了。
一个时辰后,十余坛烈酒在清虚殿前一字排开,这等场面当真是青城山第一遭。
孙不智、赵不嗔和柳不醉三人各守着一坛子酒,手持长柄竹勺,拼起酒量来。
柳不醉原本扭扭捏捏不肯上场,只怪张富贵多事。却不料张富贵趴在他耳边道:“小师傅,你若不愿意做这临时主事儿也大可等老胡回来交与他去做。总好过叫这两师伯打个头破血流的挣来抢去。”柳不醉心想有理,便不再推辞。片刻过后。他小孩子心性上来,却又觉得好玩了,竟然笑嘻嘻的大喝起来。
而孙不智和赵不嗔可就惨了,平日天玄真人管束严厉,哪容门人随意饮酒。原本两人就甚少饮酒,这番烈酒下肚,又不准使用真元化解,若是悄悄用些真元化解旁人也未必就能察觉,自己却就成了不是自己娘生的,这可就不大好听了。
于是两人只得苦捱。只盼着小酒儿率先醉倒。而后另一个也跟着不支,自己才好在众人面前不丢脸面的获胜。此时两人肚里早把张富贵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一口一口的皱眉强饮着。
小酒儿却是越喝越对胃口,这热乎乎地水下肚,不消片刻着热力就消失不见,又自再饮,热劲再生,如此循环往复,小酒儿只觉得好玩的紧。此前他也随着胡不归喝过北方有名的烈酒烧刀子,此时所饮的是川中烈酒,酒性却比烧刀子温和多了,入口只棉厚悠长,却没有烧刀子那般猛烈。于是他一勺勺喝得更快了。片刻过后,一坛酒就见了底儿,于是转向第二坛酒。
孙不智和赵不嗔见状,心中大呼上当,都不由得心道:人人都管柳师弟唤作小酒儿,他自然能喝得些酒,自己那糊涂天竹师叔更是给他赐名不醉,这番两人却是该败在小师弟这法名上了。
两人勉强喝完第一坛便已经摇摇晃晃,两张脸红得有如猴子屁股,却在醉眼朦胧之中见到小酒儿已经在喝第三坛了。两人哪肯就此认输,勉强走到第二坛酒前,痛苦万分地举勺再战。可怜两人一身修为,却半点也不敢施展,否则便是这十余坛酒尽数落肚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用现下这般昏头昏脑地死拼了。
在场众人却也没想到这个最小的师弟竟然如此善饮,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而天竹道长门下弟子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可爱的小师弟“大发酒威”心道:你们却不知道,我们师傅每日都要小酒儿陪他喝酒,小师弟早就练出来了!
张富贵则是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大呼小叫着:“小师傅,加油!小师傅,加油!小师傅,第一!”
小酒儿喝得性起,索性搬起酒坛子直接狂饮起来。待他喝完第五坛,他两位师兄才勉强喝完第二坛酒,却已经醉得连自己亲娘都不知道是谁了。赵不嗔打着晃儿抱起一块大石头,张开嘴巴往里灌酒,却见一滴酒也没倒出来,不由得丢掉大石道:“是个空坛子,酒呢?老子还能喝!”
孙不智笑道:“老二,你喝多了!你那坛子口都没拍开,你喝个屁啊!”说着嘴里打出一串酒嗝来。
赵不嗔歪头道:“谁喝多了?等我拍开这坛子酒再跟你斗!”说着啪的一掌将那块石头劈成了两半,却依旧是滴酒不见。不由地笑道:“老大啊,老大!你才喝多了呢!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个空坛子?”正说话间,突然一阵恶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呕吐地气息一传到孙不智鼻息中,也不由得引得他一阵恶心,再也忍耐不住,也跟着哇哇大吐起来。张富贵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走过去道:“两位师伯还喝吗?”
两人直吐得肠子都直了,只觉得挨上一记掌心雷都比这滋味要舒服得多,不由得连连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可就直接升天了!”
张富贵笑道:“那就是我小师傅赢了!众位师伯作证,我小师傅胜了!这青城临时主事之职当由我小师傅担当了!”
众人一阵欢呼,许多人心道:“小酒儿年纪虽小,却不会胡来。师叔等人不日即将出关,此前叫小酒儿做这个虚职倒也未尝不可。”
王不为却怒道:“这怎么能算?这简直是胡闹!哪有这般选主事的道理?不算!不算!”
张富贵笑道:“那依王师伯说怎样才算呢?”
王不为道:“自然是斗法了,谁修为高谁胜出!”
张富贵瞧瞧那两个烂醉如泥地师伯道:“也好,我小师傅人小度量大,就再让你们一次。咱们这就比试法术吧!”
王不为着才知道上当了,道:“自然是等师兄们酒醒了再比,这般如何比得?”
张富贵道:“那不如等老胡回来一起比过,王师伯以为如何啊?”王不为眼见得胡不归那小子前日曾聚集了惊人的青城灵气,却不知道二师兄斗得过他不,一时间竟然无话对答。却听有人喊道:“说了就得算,小酒儿都酒赢了,就该他当青城主事,这般反反复复却不是青城弟子的作为!”
王不为一见大势已去,只得闷闷不乐的闭嘴不言。至此,柳不醉这个小孩子却当上了青城主事。尽管是临时的主事,却也创了青城派的一个第一。这个结局却是谁也不曾料到的,若是胡不归在场定然会笑得肚皮朝天了。